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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个时候,传出了一个奇怪的谣言。
有一天,当我一个人放学走在回家的路上时,突然有人从后面叫住我。回头一看,有三个六年级生靠了过来。其中一人是附近铁工厂老板的儿子。他人高马大,长的一副大人样,在学校是头目级的人物。
老大面露奸笑,站在我面前一脸不屑地打量我。
“听说你家的婆婆被杀了是吧?”老大说。其他两个人讪笑着,一脸这下有好戏看的表情。
“才不是。”我回答。听说这些六年级生只要一动怒,就会立刻痛殴低年级生,不争气的我声音有些颤抖。
“你说谎!我都听说了,牙医家的老婆婆每天被人一点一点地喂毒,然后死掉的。”
“没那回事!”
待我发火,他们三人大概觉得好笑,便笑了出声。
“哎哟,怕死了咧。要说说错话,搞不好营养午餐里会被人下毒哦。”其中的一个小弟语带消遣说。
“哦,对喔。这下不妙。”说完,铁工厂的儿子和两个小弟走开,但还不时回头向我张望,彼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隔天,似乎全班都听到了这个谣言。其他的人什么都没说,只有仓持修告诉我这件事。
“不过这是假的吧?”他压低音量问我。
“假的啦!当然是假的。我婆婆是寿终正寝的。”
“是哦。所谓的寿终正寝不就是没有特别的死因吗?”
“就是大限到了,跟电池没电一样。”
“可是,”他靠近我的耳边说。“听说有时候老年人死掉,搞不清楚病名什么的时候,医生因为嫌麻烦,就会说是寿终正寝耶。”
“可是如果是被毒死的,医生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不过反而那种情形医生好像都看不出来。毕竟被毒死的病人并不多,很多医生并没有亲眼看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真的开始生气的关系,仓持也就没有再多问了。
此时,原本我还以为只是孩子之间的谣言,但没想到谣言散播的范围竟超乎我的想象。
附近面包店的阿姨是出了名的亲切,可是当我站在展示橱窗前面的时候,她却立刻露出一脸困惑的表情,然后挤出生硬的笑容,对我说:“今天好象没有和幸爱吃的面包哦。”一幅就是要我快点走人的样子。
不光是面包店的阿姨,碰到我的人都是一脸尴尬的表情。刚开始我以为是心理作用,但还是仓持告诉我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妈也知道那个谣言耶。”在学校的时候,他偷偷小声地告诉我。
我完全搞不清楚为什么谣言会散播得那么厉害。大家究竟是从谁那里听来的呢?
听我这么一说,仓持也偏着头想着。
“我是从别班的一个家伙那里听来的,我妈则是一个客人告诉她的。”
他的话让我的心情变得更加郁闷,眼前浮现了那些爱说长道短的主妇,在各家店里眼神闪烁地大谈八卦的嘴脸。
当然,我想父母亲应该也知道这个谣言,但两人却都没有提到这件事,也许是想要避免在我面前提吧。
但是父母看来坐立难安,上诊所的客人也大幅减少,想必与谣言脱离不了关系。
没多久,警察来到了家里。当我从学校回到家时,发现玄关放了两只我从没见过的鞋子,从走廊可以看到两个男人在和父母亲说话。一个男人身穿制服,而另一个男人则身穿便服。我看过那个穿制服的警官,他经常站在车站前的派出所。
“不,我们绝对不是在怀疑贵府。只是想要请教贵府对于散播谣言这件事心里是否有个底。”制服警官说。“要是一般的谣言,我们警察是不会出面的,不过,由于谣言的内容并不单纯,所以才会请刑警一同前来。”
“我们怎么可能心里会有底?这谣言没凭没据,我们倒想知道究竟是谁在散播谣言。”父亲的声音出奇地粗暴。
“真的很伤脑筋。”母亲从旁附和。
“所以,这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恶作剧”
“就是恶作剧。”父亲从中打断了警官的话。
“而且是恶意的!”
“那么,您是否知道谁有可能做出这种恶作剧呢?”
“天知道。人这种动物总是在一些令人想象不到的事情上嫉妒、憎恨别人。说不定就是有人想要敲我家的竹杠。”
“是否可以列举一些这类人物的名字呢?我们不会泄漏只字片语的。”
“嗯这个嘛。”父亲沉吟了一下。“虽然你说不会泄漏,但是我怎么知道会不会从哪里泄漏出去。”
“不会的,绝对没有问题。”
“与其如此,为什么不去一个个调查听到谣言的人呢?这么一来,应该就可以找到散播谣言的始作俑者了。”
“这个嘛,因为消息错综复杂,我们无法限定出处。况且其中也有人会不肯告诉我们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真是一场大灾难。到底是哪个家伙会干出这种无聊的事呢?!”父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要是你们回去的时候被人看见,大概又要被人说警察终于来调查了。”
“不会的,我们离开的时候会十分小心。”穿制服的警官慌张地说。
一直沉默不语的刑警,这个时候终于开口:“您知不知道砒霜?”
“砒霜?”
“是的。这里或是诊所,有没有在使用砒霜?”
“没有耶。”父亲立即回答。“那是毒药吧?”
“不是砒霜也无妨,是否有什么含有砒霜的药品呢?”
“没有。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呢?是不是有谣言指出我母亲是被人灌下砒霜而死的呢?”
“实际上正是如此。田岛家的婆婆就是因为每天吃的饭里被混入少许的砒霜才死的——这就是目前传得最厉害的谣言。”
“鬼扯!完全是胡说八道。要是找到散播谣言的始作俑者,非告他不可。”父亲大声地撂下狠话。
三
自从那天之后,刑警就没再来了。大概原本就没有特别的嫌疑,只不过是有点在意那个谣言罢了。
我们渐渐地不再听见那个谣言,镇上的人对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不再感兴趣。比起别人家发生了何种不幸,大家更在意自身的明天会如何。
然而,尽管谣言的热度降温,其内容却没有为人所淡忘,只不过说的人变少了而已。当谣言不再成为大家的话题,这个不祥的故事感觉上不再是单纯的想象,而成为一个事实,深深地烙印在众人的记忆中。从父亲的诊所离开的病患,从此不再上门求诊。原本朋友就不多的我,在学校日渐孤立。所谓谣言不会长久,但是这个定论似乎并不适用于负面的谣言。毕竟,过了好几年即使在我家被拆掉了之后,那个城镇里还是流传着“那家有个老婆婆被人谋杀”的谣言。
我的父母亲持续以坚决的态度度过当时的难关。不论病患再少,父亲还是跟以前一样,继续牙医的工作,假日则邀约朋友出外钓鱼。此外,他还嘱咐与邻居处的不好的母亲,积极参与邻里集会和家长会。母亲虽然兴趣缺缺,但原本个性就不服输的她,在听了父亲“老是关在家,更会被人用奇怪的眼光看待”的话之后,反而比平常更可以梳妆打扮,穿上最喜爱的服饰出门。我后来听别人说,看到这样的母亲,在背后暗骂她“不要脸”的人还真不少。
双亲似乎想要对世人宣告: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并没有改变。不过只要一走进家中,就会发现事实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在我看来,父母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父亲的样子特别奇怪。有一天,我从学校回来的时候,听见厨房里传发出了声音。心想,怪哉!那天,母亲应该是去了亲戚家。
我提心吊胆地通过走廊,听到了两声咳嗽声。听到这个声音,我才松了一口气。是父亲没错,父亲当时得了轻微的感冒。
等我走到厨房的时候,发现父亲蹲在流理台前,打开下方的柜子门,盯着里头瞧。父亲的身旁摆着原本应该放在柜子里的酱油和日本酒的瓶子。
我环顾四周,发现还有好几个餐具柜和收纳柜的抽屉及拉门也都开着,买来放着的调味料及食材都有搬动的迹象。
父亲很专心,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进入,继续在流理台下找东西。当父亲把醋瓶子拿出来的时候,总算察觉到有人在了。他一脸吃惊地回过头来。
“搞什么,原来是你啊。”
父亲的声调偏高。他的脸色异常红润,似乎不只是低着头的缘故。
因为没有别的话好说,只好说声:“我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我刚回到家而已。”
“这样啊。”
父亲当时大概正在想如何圆场,但又发现自己拿着味醂瓶子的不寻常举动,只好慌忙地将瓶子放在地上,故作苦笑。“所谓君子远庖厨,就是说男人不可以进厨房。这是死去的爷爷教的。我一直在实践这个道理,才会一旦想要找什么,都搞不清楚放在哪里。”
“你在找什么呢?”
“没有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这个。”父亲做了一个倒酒的动作。“威士忌啦。我记得有人送我一瓶,可是怎么找也找不着。”
“你现在要喝威士忌?”
当时好像才四点左右。
“不是要喝,是想送人。”父亲开始把拿出来的酱油和酒的瓶子归回原位。“真奇怪,你妈是收到哪去了?”
“问妈不就得了?”
“嗯,啊,也对”父亲一边含糊其辞地回答,一边继续收拾善后。
当我察觉自己不该待在那里,转身要走的时候,父亲叫了声我的名字。
“和幸,这件事别跟你妈说哦!”
“咦?”
“你妈的个性就是那样,一旦是别人送的东西,打死也不肯送人,对吧?说穿了就是小气鬼。像那瓶威士忌也是,明明自己不喝,我想送人她也一定会反对。我懒得被她碎碎念,才趁她不在找找看。所以你知道了吧?”
这不像父亲平常的口气,感觉像是在找借口。通常,他会直接命令我“不准跟你妈说!”才不会啰哩叭嗦地向我解释原因。
“嗯,我知道了。”我回答。
父亲满意地点头,继续收拾剩下的东西。但是他好像不太记得什么应该放在哪里的样子。我心想就算我不说,母亲也应该会发现吧,不过我还是闭上了嘴巴。
到了傍晚,母亲回到家里的时候,父亲已经回诊所去了。我在客厅看电视,同时注意母亲是否发现了厨房不对劲的地方。
吃晚饭时,答案揭晓。
“你在厨房做了什么?”母亲边吃饭,边若无其事地问父亲。
“厨房?什么做什么?”父亲装傻,继续倒啤酒。
“你进了厨房对吧?”
“我吗?没有啊。”
“是吗?真奇怪。”
母亲将视线转向我。我低下头,只是默默地动着嘴巴和筷子,深怕被母亲问到话。
“可是厨房的样子不太对。”母亲再度向父亲开口。“像是调味料的位置什么的,都跟平常不太一样耶。”
“单纯只是你的错觉吧。应该是你之前都不太进厨房的关系啦。”父亲喝着啤酒说。父亲像是在挖苦母亲,小富在的时候几乎都不做家事。
“可是像盐巴跟胡椒都跑到了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位置上,你说这有可能吗?”
“天晓得,不知道。”
“老实说吧!”母亲盯着父亲直瞧,父亲好像刻意不跟母亲对上眼。
“老实说什么?”
“你是不是在检查?检查有没有那个东西?”
“哪个?”
“前一阵子刑警说的东西啊。”
“他说了什么?他说的话莫名其妙,我根本没专心在听。”
“你还真敢说”
母亲对于父亲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感到不耐,开始有些动怒。
原以为母亲就要发作,但她却隐忍了下来。我察觉那是因为我在一旁的缘故。这使得我更加坐立难安,于是努力扒饭,打算及早离开现场。
吃完饭后,我下了餐桌离开餐厅,走到隔壁的客厅打开电视。不过我的目光却没有对着荧幕,反倒是耳朵贴着墙壁。我知道这样就可以听到隔壁房间的对话。从前,税务局的人来的时候,小富就是这么做的。
“你把话说清楚不就得了吗?既然怀疑,就说你怀疑嘛。”是母亲的声音。
父亲应了几句,可是声音模糊,听不清楚。
“你是在找砒霜之类的毒药,对吧?你听了那个刑警的话之后,认为我搞不好真的会那么做,对吧?”
我听见父亲啐了一句“无聊”,之后的话又听不清楚了,但感觉上应该是在否定母亲所说的话。
“你不用装蒜啦,我看你的脸就知道了。你老实说清楚,我反而落得轻松。我说老公啊,你对亲戚那边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妈突然猝死很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