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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说该容易找得到。”
“我也是这么想。”
“不管是谁干的,一有机会他一定就会丢掉,不会随身带着。”其中一个人打了饱嗝。
“我认为凶器一定还在这房子里面。说不定近在眼前。”
在隔壁房间里,玛丽·马隆尼开始偷偷笑了。
蕪茗译
11.丽兹·博登抡起了斧头……
〔美国〕罗伯特·勃洛克
丽兹·博登抡起斧头
砍了母亲四十下,
看到自己干了些啥,
又砍了父亲四十一下。
都说恐怖事件往往发生在子夜,源自梦中的低声细语。可我遇到的恐怖事件却在正午,由一阵寻常乏味的丁零零的电话铃声引起的。
整个上午,我一直坐在办公室里,不停地凝视着通往山冈的那条尘土飞扬的路。闪烁不定的阳光照得我的眼睛隐隐作痛,视线模糊,所以在我的眼中那路是弯弯曲曲的。来捣乱的并非单是我的眼睛这一器官,我的脑子也受到酷热和沉寂的荼毒,老觉得不自在,变得坐立不安,焦躁异常,某种模模糊糊的预感搅得我心烦意乱。
响亮的丁零零电话铃声在我听来刺耳极了,简直在折磨人。
我手心的汗珠滴滴答答从话筒里渗落下来。贴在耳边的话筒暖烘烘的,铅一样重。但我听到的声音却是冷飕飕的,因恐惧而结成冰了。连话语也冻结成块了。
“吉姆——快过来救救我!”
就说了这句话。我还没答话,话筒“啪”的一声挂断了。我立起身忙向门口奔去,话筒跟着滑到了桌子上。
给我打电话的是阿尼塔,听了她的电话我才急匆匆地向车子奔过去;听了她的电话我才飞奔在那条行人断迹而热浪滚滚的路上,朝藏在深山里的那座老宅赶去。
那里出事了。一定会出事的,早晚的事。我早就料到了。现在我直怨自己当初没有坚持去办那件明智的事。阿尼塔和我几个星期前就该私奔了。
我本该鼓起勇气亲自把她从这种福克纳(福克纳(1897—1962),美国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代表作有《喧嚣与骚动》、《村子》等。他的许多作品具有鲜明的地方色彩和传奇式的情调。)式的传奇剧的气氛中硬拉死拽出来。要是对此我真的坚信不疑的话,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当时,这一切看来似乎是不可能的,更糟的是,似乎是想入非非。
现如今,已难得一见坐落在荒凉偏僻山坡上、充满传奇色彩的房子。可阿尼塔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现如今,再也见不到瘦骨嶙峋的怪老头儿,他们终日沉醉于记过册(指纪录应予惩罚或谴责者姓名的册子。);再也见不到所谓的“巫医”,邻居对他们怕得要死,避之唯恐不及。可阿尼塔的舅舅吉迪翁·戈德弗雷偏偏就是这么一个老头。
当今之世,谁也不能把年轻的女孩关在家里,成了不折不扣的囚犯;谁也不能要她们不出家门半步,不自由恋爱、不嫁给自己的意中人——万万办不到。可阿尼塔的舅舅偏偏把她紧锁在家,不允许成全我们的好事。
你说,这不是纯粹的传奇闹剧吗?每每想起这档子事,就觉得荒唐可笑。可与阿尼塔一起的时候,我却笑不出来。
当时我听到阿尼塔谈起舅舅,几乎信以为真,倒不是相信他有什么超自然的神通,而是相信他太狡猾了。他是铁了心,不逼得她发疯死不罢休。
这种事你是可以理解的;这事太恶毒,可又是真实可靠的。
阿尼塔有一笔托人代管的财产,而吉迪翁·戈德弗雷是她的法定监护人。他让她待在那幢正在腐烂成只剩下一个空壳的房子里——这样好完全任他摆布了。于是他也许很容易想到,用些荒诞不经的故事和难以捉摸的证据去激发她的想象力,就可以使她就范。
阿尼塔跟我说起过,说起楼上那个上锁的房间,老头待在里面,成天捧着那些秘而不宣的霉烂书籍,嘟嘟囔囔念诵个不停。她跟我说过,他与农民结下世仇。他当众夸口,说自己能给牲口施“巫术”,声称要让庄稼受虫灾。
阿尼塔还跟我说起过她做过的梦。夜里一个黑色的东西到了她的房间。那东西黑黑的,混混沌沌,尚未成形——是股雾,飘飘忽忽,可又是实实在在,确信无疑。它虽没有脸孔,但有鼻有眼;没有喉咙,却能发出声来。它会低声细语。
它又是在她耳边低声细语,又是在身上抚摸。这东西墨黑,像绳索,缠她的脸孔和身子,她决心挣脱出来;她挣扎着要尖叫起来,好把幽灵和睡意驱散。
阿尼塔还给这个黑东西取了个名字。
她管它叫“梦淫妖(传说中趁人在睡梦中与之交合的妖魔。)”。
在古代有关巫术的著作中提到过梦淫妖——都是些趁着夜色来蛊惑妇女的妖魔。其中有魔鬼撒旦的密使,有驾驭噩梦的好色幽灵。
据我所知,这些都是传说而已。可阿尼塔却认为确有其物。
阿尼塔变得瘦骨伶仃,脸色憔悴。我知道她的这种变化与魔法无关。要说魔法,那完全是她被禁闭在荒凉的老屋里造成的恶果。加上吉迪翁·戈德弗雷的那些施虐淫的种种奇谈怪论的潜移默化,还有精心策划的死亡的气氛,害得她噩梦频频。
可是我优柔寡断,没有坚持己见。毕竟还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戈德弗雷在搞什么阴谋诡计。轻举妄动的结果很可能是人家不认为那老头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阿尼塔在胡思乱想。
我以为只要假以时日,我就可以让阿尼塔心甘情愿和我一起离家出走。
可现在为时已晚。
到底出事了……
车子离开大道,转了弯,一路上扬起一片尘土。山坡上那座摇摇欲坠的房子历历在目,我便快速向房子的复式斜屋顶方向驶去。仲夏的午后骄阳如火,暑气逼人,很快长廊上方那堵破败倒塌的三角墙就在眼前。
方向盘猛地一转,车子从谷仓和旁边的建筑物旁奔驰而过,急匆匆停了下来。
敞开的窗口里不见人影,我跑上门廊前的台阶,在洞开的大门前停了下来,这时也听不到有招呼声。大厅里黑洞洞的。我顾不上敲门就径自走了进去,然后转向客厅方向。
阿尼塔远远立在房间的另一头,等候着。她那火红的头发零乱地披落在肩上,脸无人色——不过分明平安无事。她一见到我,两眼闪闪发亮。
“吉姆,可把你盼来了!”
她向我伸出双臂,我跑过去要把她抱在怀里。
就在我向房间的那一头跑去的时候,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我朝下一看。
我的脚下躺着吉迪翁·戈德弗雷的尸体——脑袋开花,血肉模糊,满是脑浆。
阿尼塔躺在我的怀中抽泣着。我拍着她的肩,视线竭力避开地上那恐怖的血腥场景。
“救救我,”她反反复复喃喃道,“救救我!”
“我当然救你,”我低声说,“那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听我这么一问,她回过神来。她挺直了身子,从我怀中挣脱出来,走开去,轻轻抹了抹眼睛,接着急匆匆低声说:
“早上天很热。我跑到谷仓去。我感到很累,在草棚里打起了盹。后来我突然醒过来,回到屋里。发现——他——就躺在这里。”
“没有听到什么声响吗?周围有没有人?”
“没个人影儿。”
“看得出来,他是被人杀了的,”我说,“只有斧头才会把人砍成这副模样。可——那玩意儿在哪?”
她把目光转了开去。“斧头?不知道。要是被人杀害的,一定在尸体附近。”
我转身出了房间。
“吉姆——你要上哪儿去?”
“自然是报警。”我答道。
“不行,你不能报警。你不明白?要是你现在就把警察叫来,他们一定认为是我干的。”
我只好点头同意。“说的也是。你刚才的话人家是不会相信的,是不是,阿尼塔?只要我们找到凶器,有了指印、脚印什么的线索……”
阿尼塔叹了口气。我握住她的手。“好生想想,”我轻声轻气地说道,“出事的时候,你肯定在谷仓里?还能想起别的一些事吗?”
“没有,亲爱的。整个事情给搞得乱七八糟。当时我在睡觉——做了个梦——那个恶鬼来了——”
我打了个寒噤。我明白是那句话深深影响了我。可以想象警察会是什么反应。准认为她疯了。对此我完全肯定。可是又钻出另一个想法。不知怎的,我感到过去也有过此时的这种经历。记错了吗?是不是我在哪里听说过?读到过?
读到过?不错,是读到过!
“好生想想,”我轻声说道,“能想得起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先要到谷仓里去?”
“不错,这我想得起。我是去拿些钓鱼用的坠子。”
“钓鱼用的坠子?在谷仓里?”
到底有点门了。我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的眼神呆滞,那双眼睛跟地板上那具死尸的眼睛差不多。
“听我说吧,”我道,“这会儿你不是阿尼塔·鲁米斯,你是——丽兹·博登!”
她一言不发。显然,她没有领会我为什么提起这个名字。可是此刻我又回想起很久很久前发生的旧事,一个不解之谜。
我领她坐到沙发上,我坐在她身旁。她没有看我。我也没有看她。两个人都没有看地上的死尸。房间里充满死亡的气息,周围的东西在腾腾暑气中闪闪发亮。我就是在这种氛围中给她讲丽兹·博登的故事……(丽兹·博登(1860—1927),是一八九二年轰动美国的杀害生父和后母的女嫌疑犯。)
那是一八九二年八月初。马萨诸塞州的福尔河在滚滚热浪中喘着粗气。
酷热的阳光烤灼着福尔河畔德高望重的精英人物安德鲁·杰克逊·博登的房子。这位老人和他的续弦艾贝·博登夫人一起住在这里。她成了艾玛和丽兹·博登两位姑娘的后母。不多的家务由女仆布里奇特·玛吉·沙利文操持。还有位先生客居在此,他就是约翰·维·莫尔,这时候出门拜客,不在家里。博登的大女儿艾玛也不在家。
八月二日这天,博登先生和夫人害病的时候,只有女仆和丽兹·博登在跟前。把消息透露出去的是丽兹,她跟自己的朋友玛丽恩·拉塞尔说,她相信家里的牛奶里被人投了毒。
但是当时天气热不可当,谁也不愿为此而自寻烦恼、劳精费神。再说,大家对丽兹的说法并不当回事。她是家里第二个女儿,已三十二岁了,一身皮包骨头,并不讨人喜欢,左邻右舍对她褒贬不一。都说她是“有教养的”,“高雅的”——她游历过欧洲;按时去教堂做礼拜;在一个布道区的一个班级里执教,是基督教妇女戒酒联合会和类似组织的成员,因工作出色而闻名遐迩。但也有乡亲认为她脾气急躁,甚至偏执。说她有“古怪念头”。
所以博登家两老的病理所当然引起重视并认为病因来自大自然作怪;人们不能不想到最重要的原因是那无所不能的炎热,以及警察局举办的一年一度福尔河的郊游活动,时间定在八月四日。
八月四日这一天,气温不见降低,但是到了十一点钟郊游正达到高潮——就在这个时候,安德鲁·杰克逊·博登离开坐落在闹市区的办公室,回家躺在沙发上小憩。正是中午酷热难当之时,他睡得很不安稳,时睡时醒。
不多久,丽兹·博登从谷仓出来,到了客厅,发现父亲并没在睡。
博登先生躺在沙发上,头被砍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丽兹·博登把那女仆玛吉·沙利文唤了进来。她原在房里歇息。丽兹·博登让她快跑去请鲍温医生。他的家离得很近。可他不在家。
碰巧另一位邻居丘吉尔太太路过这里。丽兹·博登在门口招呼了她。
“有人杀了我父亲。”当时丽兹·博登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你母亲在哪儿?”丘吉尔太太问。
丽兹·博登犹犹豫豫。都怪天太热了,一时想不起来。“可不是——她不在家。她收到一张条子后就出去给一个病人帮忙去了。”
可丘吉尔太太并不犹豫。她当机立断,立即快步跑到公共马房去喊人来帮忙。很快来了一帮邻居和朋友;警察和医生也赶了来。聚拢来的人越来越多,现场乱哄哄的。又是丘吉尔太太径直跑到楼上那个空房间里。
博登太太躺在那儿,脑袋也被敲碎了。
这时候验尸官杜伦医生已来了,讯问早已开始。警察局局长和手下几名警员亲临现场,确认没有抢劫的迹象。他们开始盘问丽兹。
丽兹·博登说自己在谷仓里,吃着梨,正在寻钓鱼用的坠子——尽管天很热。她后来打起了盹,突然被一声含糊不清的哼哼声惊醒过来,便回到房子里想看个究竟。结果发现父亲被人砍死了。她知道的就这些……
这时候,人们又联想到她怀疑有人投毒的事来,意义重大。一位药店老板说,几天前,他的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