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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茫然四顾,一开始还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直到意识到自己正抓着一支几乎勃起的阴茎时,才突然尖叫起来,从彼得下垂的、戴着手套的手里夺过剪刀——我发现自己又在回忆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的古老电视剧了。
可怜的约瑟夫·康顿,他只会哭。
后记
从我在4号验尸室的经历到现在已经1年半了,尽管瘫痪既顽固又可怕,我总算康复过来了。整整过了1个月,我的手指和脚趾才能活动自如。现在我仍不会弹钢琴,不过我本来就不会。这只是个玩笑,我不会对此道歉。我想,在我遭遇不幸的头3个月里,我能享受的玩笑只能靠微弱却有生命、介于健全和神经破坏之间的身体来体会。除非你真的体验了那种验尸剪的尖头刺入你胃里的感觉,否则你无法体会我所说的。
大约在我出事的2个星期后,住在杜蓬特街的一个妇女打电话给德里警察局,抱怨隔壁房子里传出恶臭。那幢房子是一个在银行工作的叫瓦尔特·柯尔的单身汉的。警察发现房子里没人住,在地下室发现60多种不同种类的蛇。其中约有一半已经死了——饿死和脱水而死,但很多蛇仍非常有生命力,很危险。有几条还是珍稀品种。在咨询蛇类专家后发现其中有一种在中世纪就灭绝了。
8月22日柯尔没去德里社区银行上班,就是我被咬之后两天,我的遭遇被报道之后一天(报纸上的标题是:瘫痪的男人逃过死亡验尸。有一处引用了我的话:我已经“被吓呆了”)。
柯尔地下室的蛇展里,每只笼子里都装了一条蛇,除了一个空笼子之外。那个空的笼子没有标记。那条从我高尔夫球杆袋里冒出来的蛇一直没找到(救护人员把球杆袋和我的尸体一起收走,并一直用我的球杆在停车场练习削球)。我血液里的毒素和救护人员迈克·霍普血液里的毒素基本相同,这已被记录但从没进行鉴定。在那年随后的日子里,我翻阅了大量有关蛇类的书籍。据书上记载,至少有一种蛇能使人类全身瘫痪,叫秘鲁树蛇——非常危险的毒蛇。人们认为它在20世纪20年代就灭绝了。杜蓬特街离德里市的高尔夫球场不到1公里。两者之间大多是低矮的灌木和空地。
最后要说的是,凯蒂·亚伦和我谈了4个月恋爱,从1994年11月到1995年2月。我们因为相互抱怨对方而分手,原因是在性方面不和谐。
除非她戴着橡胶手套,否则我勃不起来。
作者按:我认为每个恐怖故事的作者或多或少都必须涉及早逝这个情节,因为似乎只有这个主题能如此广泛地令人生畏。当我还是7岁左右的孩子时,最恐怖的电视节目是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的电视剧。在这些电视剧中,最让人恐怖的——我和朋友们都一致认为是主角约瑟夫·康顿在车祸中受伤,伤得很厉害,人们甚至无法发现他的心跳,就认为他已死了。医生准备给他验尸——把他切开,而实际上他还活着,心里十分害怕,换句话说就是,他害怕得流出了一滴眼泪,以此让人们知道他还活着。这是一个感人的情节,但感人不是我的剧本常备的要素。在构思这个情节时,我用了一种更——是否可以说现代——的方式来叙述。这个故事就是这样讲述的。最后想说的是关于那条蛇,我不大相信有秘鲁树蛇这样的蛇,但在戴姆·阿格莎·克里斯蒂的作品《马普尔小姐号》的一个故事中提到非洲树蛇,我只是很喜欢这个名称(树蛇,不是非洲),就把它用在这里了。
刘宏
周涛译
第二篇 鬼影幢幢
1.丽姬娅
〔美国〕爱伦·坡
其中自有意志,意志永生不灭。孰知意志之玄妙及其威力哉?上帝乃一伟大意志,以其专一之特性遍泽万物。凡人若无意志薄弱之缺陷,决不臣服天使,亦不屈从死神。
——约瑟夫·葛兰维尔(约瑟夫·葛兰维尔(1636—1680),英国哲学家,牧师,作家。他是唯神论者,认为一切都由上帝的行动而决定。以上题句并非出于葛兰维尔之手,系爱伦·坡杜撰,俾以配合本文中心思想。)
说真的,当初我跟丽姬娅(丽姬娅,原是希腊文,意指嗓子清脆。爱伦·坡曾在《明星》一诗第二五八至二五九行写道:“丽姬娅!丽姬娅!我的美人!”根据美国诗人兼评论家伍特贝里(1855—1930)的说法,作者听到晚风,想到天地万物的和声,将丽姬娅三字构成《明星》中的仙女;在本文中,根据微风的拂动和宇宙间的美妙乐声化成女人,实乃坡的幻想美女。)小姐怎样认识,几时相逢,甚至究竟在何处邂逅,全想不起来了。那是多年前的事,何况我又饱经沧桑,记性坏了。否则的话,眼下追忆不起这种种细节,或许是因为我心上人的性情脾气、渊博的学问、娴雅的绝色、流水欢歌般的醉魂幽语,潜移默化地印入我心头,我才没注意,也不知晓。可话说回来,我大概是在莱茵河附近,一座古老的、破落的大城市里,跟她萍水相逢,之后就经常来往。她的家世倒确实听她亲口谈过。不用说,是个历史悠久的世家。丽姬娅!丽姬娅!我正埋头研究一门学问,比其他一切都宜于使人遗世忘俗,单单这三个悦耳的字眼——丽姬娅——就教我仿佛见到她的倩影,其实她早不在人世了。眼下,手里写着这篇文章,心头陡然想起,她姓什么,根本就不知道,其实她还是我的好朋友,我的未婚妻,后来成了我的学伴,最后又成了我的爱妻呢。难道能开玩笑地说这是我的丽姬娅不是?要不,难道这是我爱情的试金石,就用不着打听她姓什么?再不,难道还是我自己想入非非——是热恋的神龛前一种风流绝伦的供奉?这件事只是隐隐约约记在心头,怪不得前因后果都忘了个一干二净!说真的,如果那个名叫风流的神仙——如果她,崇拜偶像的埃及那个苍白的蝉翼仙子,爱虚陶菲(爱虚陶菲,埃及神话中并无此神,疑系astarte一字之误。按“爱斯塔特”为腓尼基的爱与美的女神,即圣经中的“亚斯他录”。),正如人家说的,主管恶姻缘,那么准是她在左右我的婚姻。
话说回来,有件宝贵的事倒没忘怀。就是丽姬娅的仪容。她身材修长,有点娇弱,临死前,竟是形销骨立。要我画出她那雍容华贵的风度,要我描出她那无限轻盈的、飘飘欲仙的脚步,真是妄想。她来去无踪,像幽灵。要不是她的玉手按上我的肩头,吐出欢歌般的低柔细语,根本就听不见她进了我这间房门紧闭的书斋。她那张秀丽的脸,天下没一个少女比得上。好似瘾君子的五光十色的梦境——心旷神怡的虚幻梦境,比睡意朦胧的得洛斯(得洛斯,爱琴海昔克拉德群岛之一。传说是阿波罗神与阿尔忒弥斯诞生的地方。)妇女心头萦绕的幻想还要绚丽呢。异教徒的古典作品中往往错误地指引我们爱慕端正的容貌,可她并不属于那一类型。范吕兰姆男爵培根(培根(1561—1626),英国政治家,哲学家。一六二一年封为范吕兰姆男爵。)对一切形式、一切类型的美倒说得好,“匀称中若无异点,即不足以称之绝色”(照培根原文,此句应为“匀称中若无异点,即不足以称之为佳色”。“佳”(excellent)改为“绝”(exquisite)显系爱伦·坡笔误。)。我虽看到丽姬娅的容貌并不属于端正的古典美——我虽看出她那份美当真称得上“绝色”,也感到她脸上多的是“异点”,但要想看出什么不端正来,找到心目中的“奇异”来,却是枉费心机。我端详高阔、苍白的额角——真是毫无瑕疵;那字眼一用来形容如此神妙的庄严模样,真是多么平淡呵!再端详跟纯白象牙相仿的皮肤,矜持而安详、宽阔而饱满的天庭;再端详熠亮的、浓密的蓬松乌丝,活活道出荷马(荷马(约生于公元前850年),古希腊史诗诗人,《伊利亚特》与《奥德赛》的作者。)式形容词“如风信子”(“如风信子”,据希腊神话,阿波罗爱上美少年海辛托斯,两人作掷铁饼戏时,阿波罗不幸击死海辛托斯,无法救活,遂使其血化成风信子,花瓣上印有ai ai字样。一般将此字作白色解,而荷马却将此字代表黑色。)的整个意义!我注视轮廓优美的葱鼻,如此完美,只有在希伯来人那种优雅的浮雕中才看到过。同样滑如凝脂的鼻子,同样暗带鹰钩的鼻梁,同样线条相称的鼻孔,活活透着豪放气魄。我凝视惹人心疼的嘴巴。这真是登峰造极的杰作——模样庄严的短短上唇;柔软的、娇媚的、催人欲眠的下唇;喜盈盈的酒窝,红艳艳的唇色;她镇静的、沉着的,但又喜洋洋的微笑,一道道圣光射在牙上,亮得出奇的一口牙齿就反射出这道道圣光。我打量下巴的模样——我也看到了希腊人那种下巴,宽阔而又显得圆润,柔软而又显得威严,饱满而又显得脱俗——这种轮廓,阿波罗神(阿波罗,希腊神话中宙斯与勒托之子,司预言、医药、文艺的神。)只有在梦中才让雅典人的儿子克里奥米尼(克里奥米尼,第三世纪雅典著名雕刻家。梅迪奇的维纳斯像为其著名作品。)看到。于是我盯上丽姬娅那对大眼睛了。
在远古时代可没有过这样一对眼睛。我心上人的眼睛里,大概也蕴藏着范吕兰姆男爵提到的秘密。无可否认,我们这族人的一般眼睛说什么也没那么大。连诺耶哈德谷(诺耶哈德谷,出处不详,疑系爱伦·坡杜撰。)那族人中最圆的羚羊眼睛(羚羊眼睛,指温柔的棕色眼睛。)也赶不上那么圆呢。可话又说回来,只有碰到兴高采烈的时刻,这特点才往往在丽姬娅身上显得一清二楚。碰到这种时刻,她的美就是天上玉女,世外神仙那一种——土耳其神话中的火丽(火丽,伊斯兰教中的天堂女神,以永恒的青春及美丽著称。据说由麝香与香料造成。每一虔诚的伊斯兰教徒可得十二个火丽。)那一种;也许是我心里胡思乱想,才显得这样吧。眸子黑得熠亮,偌长的漆黑睫毛盖过眼睛。眉毛长得不太整齐,也是这样黑。然而,在眼睛里看到的“异点”,性质上和脸庞的模样、色泽、神采迥然不同,归根结蒂,一定是神情上有“异点”。啊,神情这字眼多没意义呵!我们掩饰自己对灵性一无所知,就单单说出这含义广泛的字眼。丽姬娅这副眼神呐!整整半天来,我多么专心地默默琢磨呵!整整一个仲夏晚上,我多么专心地拼命想要领悟呵!深藏在我心上人眼珠里的——比德漠克里特的井(德漠克里特(前460?—前362?),古希腊哲学家。他说:“真相在井底”,所谓“井”者,疑指他想象中的原子活动的空间。)还深奥的——是什么呀?是什么呀?我一心只想揭穿这个秘密。那对眼睛呵!那对又大,又亮,又美的眸子呵!那对眼睛成了我心目中的勒达(勒达,希腊神话中斯巴达王廷达瑞奥斯之妻。宙斯爱其美貌,诱之,遂生两蛋,其中一个化出海伦;另一个化出卡斯托尔与波吕杜克斯,即双子星座中之两星。)的双星;我成了那对眼睛的最最热心的星相研究家。
心理学上有不少无从捉摸的变态心理,其中最最惊心动魄的,恐怕在学校讲堂里也根本不提,这就是我们拼命想要追忆一件早已忘怀的往事,常常发现快要回想起来,可结果还是想不起。我仔细端详丽姬娅的眼睛,也是往往觉得快要彻底领悟了——觉得眼神快要给我领悟了——可又不怎么了解,结果终于莫名其妙!说来也怪,啊,真是怪到极点的谜,在天底下最平凡的事物中,我竟也看出不少类似的东西。我是说,丽姬娅的美潜入我脑海,像供奉在神龛里那样萦绕心头,此后,我一见到尘世万物,有种心情就油然而生,每逢看到她那对水灵灵的大眼睛,总是这股心情。但到底是什么心情,我照旧没法解释,也没法分析,连一直揣度都不行。还是重复一遍吧,我有时候端详一株迅速生长的葡萄,凝视一只飞蛾,一只蝴蝶,一条虫蛹,一条流水,这股心情便识破了。看见海洋,看见流星陨落,曾经体会过。看见年近古稀的老人的眼色,曾经体会过。用望远镜仔细照照天上的一两颗星星,尤其是天琴座中那颗大星附近的六等星,双重星,变幻不定的星星(指织女星。),曾经领悟过。听到弦乐器的某些声音,曾经满怀这种心情;看到书上几节文章,也难免时时充满这种心情。在其他无数事例中,我尤其深深记得约瑟夫·葛兰维尔的一部书中有段文章,看了总不免涌起这股心情——大概只是因为文章写得怪吧;谁说得上?——“其中自有意志,意志永生不灭。孰知意志之玄妙及其威力哉?上帝乃一伟大意志,以其专一之特性遍泽万物。凡人若无意志薄弱之缺陷,决不臣服天使,亦不屈从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