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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的兴味。我心里是记得福拉斯卡迪的,我在那里花去了又挣回来数不胜数的五法郎硬币,只是为了取乐起见,直到有一天对此失去了兴趣,实际上这个社交异类场所作为一处远近闻名的赌博房,已成了一处观览胜迹了。
“天呐,”我对我的朋友说道,“还是让我们去找一个可以看见一些纯正的、下流穷困的人们的游戏之处好了,没有那些的廉价姜饼和圣诞饰物洒遍其间的地方。让我们远离这个时尚的福拉斯卡迪,还是到一所人们不介意让一个穿着破破烂烂外套的人,或者根本就不穿外套的人——管他破破烂烂还是不破破烂烂的人,随便进出的房屋里去好了。”
“太好了,”我的朋友说道,“我们不必到皇家大旅馆以外的地方去寻找这一类你想要的地方了。这样的一处场所就在我们的眼前,它就是那样的下流无耻——据所有去过的人所说,就像你心目中想见的那样。”没过一会儿,我们就到达了门前并走进了房中。
走上楼梯的时候,看门人取走了我们的帽子和手杖,然后我们被引进了中间的赌博大厅。我们没有看到许多人聚在那里。而且没有几个人抬头看着我们走进去,他们都是一些典型的——真的都是可悲的典型的——他们各自阶层的人。
我们为的是来看流氓恶棍的,可是这些人还要恶劣得多。下流也有其滑稽可观的一面,无论是显眼还是不显眼的——而这里除了惨不忍睹以外别无所见——纯粹怪异的、令人目瞪口呆的那种惨不忍睹。房间里边静得怕人。那个瘦削枯槁的长头发年轻男人,两只眼窝深陷大而无神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每一张翻动的纸牌,一句话都不说;那个脸皮浮肿、松垮垮生满斑疹的玩牌人,在那儿一个劲儿地划写着一张纸板,分别记录下来黑、红两色赢的次数——没听到他说过话;那个肮脏的、满脸皱纹的老男人,生着一对兀鹫一样的眼睛,身穿补丁摞补丁的长外套,他把最后一张小纸币都输光了,还在那儿目不斜视地关注着,尽管已经没有再玩的机会了——也是一言不发。甚至连发牌人的声音听起来都那么的沉闷而凝重。在这整个房间里的氛围烘托之下,我原是进到这个地方来找乐子的,不想眼前所见使我直想着要哭。我马上就看出来了,要想在这迎面袭来的压抑气氛中喘上一口气来,寻求内心的刺激感觉加以庇护是极其必要的。可最糟糕的是,我采取了最直截了当的方式来寻求刺激,照直了走向桌边,玩起牌来了。而更糟糕的是,恰如事情发生的那样,我竟然还赢了——大大地赢了一把;难以置信地赢了。赢得这么出乎意料,以至于桌边那些寻常的玩家们纷纷聚到了我的身边,睁大了眼睛渴望而神秘地盯视着我手里的纸牌,互相还耳语嘀咕着什么这个英国来的陌生人大概要把银行整破产了怎的。
这次玩的是“红与黑”。我曾经在欧洲的每座城市中都玩过这个游戏,然而,却一点都不想了解个中获胜的诀窍所在——就像人们说的哲学家之所有赌博者之宝!而作为这个词语所确切形容的赌博人,我却从来没有幻想过。我只是一心甘当这种游戏的被损害者而已。我参与到游戏当中,纯粹只是为了找乐子。我对此从来没有成瘾而不能自拔,因为我从来都不知道输光了的滋味。我从来就没有玩起来没完没了,一直玩到输光了屁股的程度,或者赢到揣进兜里的时候难以冷静下来,因好运而得意忘形到难以自制的地步。简单来说,我迄今为止经常光顾赌博房牌桌——恰如我经常光顾舞厅剧院那样——因为这些场所能使我高兴,也因为我没有别的更好的事情来消磨我空闲的时光。
可是在今天这个场合下,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现在,这还是我的人生中的第一次,我切切实实发自真心地感受到了游戏真正的意蕴所在。我的成功第一次让我感到迷惑了,而且以这个形容词真正的含义来说,简直就是如醉如痴的感觉了。这看起来似乎是难以置信的,然而这却是真实的情状,一旦我要尝试着把握机会,按着预期的估算来出牌的话,那就一定会输。而当我把一切都留给命运决断,下注时没有任何思虑在心的话,我就肯定会赢——赢得连银行在表面看起来都必定在各方面有所收益。起初,在场的一些人还敢于拿他们的钱物完全放心地押在我的花色上;但是我马上就把自己的赌注升到了他们不敢冒险的数目了。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退出了赌局,全神贯注大气儿都不敢出地看着我的赛局。
可依然的,一次又一次,我增加着我的赌注,而且还是赢。整个房间里人们的情绪高涨到了狂热的极点。死一般的沉寂被来自各种语言的咒骂与惊叹的沉闷和声所打破了,每次一堆金币被隔着桌面搂到我这一边的时候都欢声四起——甚至那个安坐如山的发牌人都把耙子狠劲地在地板上撞,以他(法国式)惊讶方式表达对我的成功的愤怒。但是有一个在场的人还是把持住了自己的情绪,那个人就是我的朋友。他走到我的身边来,低低地用英语对我耳语,乞求我赶快离开这个地方,还是到此为止的好。我必须公正地承认,他数次重复了他对我的忠告与恳求,在我拒绝了他的建议之后,只是离开我的身边走开去(我全部的心思和意愿都沉酣在赌博之中了)远远地保持在一定距离之外,那天晚上再也不可能对我说一句话了。
他刚刚离开我的身边,就听到我的身后一个粗犷的声音喊道:“请允许我,我亲爱的先生!——允许我把你们掉在地上的两个拿破仑币归还原地儿。运气真是不错,先生!请让我把自己的敬意付诸于言辞好了,作为一个老军人,在我漫长的对此类事情的所经所历之中,我从来没有看到像你这样的好运气!从来没有!继续下去,先生——长此以往,勇者必胜!勇敢者无畏,让银行关门!”
我转过身去,看到一个高个子男人,点头哈腰地看着我,满脸是谄媚的微笑,身上穿着长扣子带花边的长外套。
要是我当时还清醒一点的话,我可能私底里会暗自揣测一下,他其实是一个很可疑的所谓老军人的类型。他长着一对带黑眼圈充血的眼睛,满是疥疮的连鬓胡子,一个大酒糟鼻子。他的说话声音里好像是最糟糕的营房里粗劣的下命令声,他的一双手是我所见过的最肮脏的手——就算在法国这里。然而,这些状貌特点,却没有引起我心理上的厌恶感。处于极度的兴奋之中,此时此刻胜利的躁动,促使我可以与任何在这场游戏中鼓励于我的人“和睦相处”了。我接过来这个老士兵递给我的一小撮鼻烟;轻轻抚着他的后背,郑重地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诚实的人了——称赞他是我所遇到的“圣军”之中最荣耀的现存者。“继续下去!”我的军人朋友鼓励道,激动不安地打着响指——“继续下去,一定要赢!让银行倒闭——勇往直前,无所畏惧!我的勇敢的英国同胞,让银行关门!”
我就这么继续着——马不停蹄,乘胜急追,以至于又过了仅仅一刻钟的时间,就听见发牌人不禁喊了起来:“先生们!银行从今天晚上开始已经不复存在了。”所有的纸币,以及所有的那所所谓“银行”里的金币,此时都已经摞在一起堆在我的手边了;整个赌博间里流通的资金都在准备着源源不断地流进我的腰包之中!
“把所有的金钱都用你口袋里的手绢把它捆起来,我可敬的先生,”老军人在一边说道,当我抑制不住疯狂地把手指伸进我的金银堆里边的时候。“赶快捆起来,就像我们在‘圣军’的时候经常把一点剩饭打包捆起来那样;没有一条裤子的裤兜能缝制得可以经得起你这么一些赢获品。那里!在那里!——快把它们搂过来,那些纸币和所有的金钱!不可想象!什么运气——停一下!又一个拿破仑金币掉在地上了!啊!拿破仑万寿无疆!我最后还是找到你了吗?现在好了,先生——让我在两头都给你紧紧系上一个双扣,只要能有幸得到您的允准的话,这样这些钱就安全了。摸一摸看!摸一摸,幸运的先生!又圆又硬就像一颗大炮弹——啊,嘣!要是他们在奥斯特里兹向我们发射这么一颗炮弹的话——一切就全改变了!只要他们真的发射了的话!而现在,作为一个古老的投弹手,作为一个法国军队的前勇士,还有什么事情留着给我去做的呢?我为何这么发问?仅在于此:那就是乞求我尊贵的英国朋友跟我一起去喝一瓶香槟酒,在我们分别以前举起冒着泡沫的玻璃杯为幸运女神干杯庆贺!”
好一个前勇士!快乐的古老投弹手!来之不易的香槟酒!为一个老战士的英国式的欢呼!万岁!万岁!为了幸运女神再一次欢呼!万岁!万岁!万岁!
“好极了!英国人。和蔼的,豪爽的英国人,在他的血脉中循环的是快活的法兰西的血!再来一杯?啊,嘣!——酒瓶空了!不要放在心上!胜利万岁!我,一个老战士,再叫一瓶来,还有半磅嘣嘣糖!”
“不,不,前勇士;不要——古老的投弹手!你的最后一瓶了;这一瓶算我的。快看吧!干杯啦!法国军队!——伟大的拿破仑!——现在的团队!发牌人!诚实的发牌人的老婆和女儿们——要是他真的有的话!所有的女士们!所有世界上的人们!”
等到第二瓶香槟酒也喝干了的时候,我感觉好像自己在喝流动的火焰一般——我的脑子里似乎整个在往外冒火。在我此前这一生中还从来没有喝过量的酒而产生过这样的感觉。难道这是刺激品作用于我的神经系统的结果,当我处在高度的兴奋状态之中?难道是我的肠胃处于极度紊乱的状态之中了?或者是这些香槟劲头太大了?
“法国军队的前勇士!”我喊道,几乎兴奋到疯狂的程度了,“我在火上烤了!你感觉怎样?是你把我放在火上的!你听到没有,我的奥斯特里兹英雄?让我们再干第三瓶香槟,把这些火浇灭了!”
这个老战士上下点着脑袋,滚动着一对熊猫一样的眼珠子,直到我认为它们要从眼窝里掉出来了,把他的一根脏乎乎的食指按在酒糟鼻子的一边,神情冷峻地断然说道,“咖啡!”说完一眨眼就跑进了里面的一个房间里去了。
这个性情怪僻的老兵说的这句话,好像对在场的其余的人产生了神奇的效力。他们行动一致地站起身来走开了。可能他们都期望着趁我头脑昏乱之机捞到什么好处,但是发现我的新朋友无微不至地照护着不让我醉死过去,就都放弃了在我的赢获品上动心思打主意的想法。无论他们的意图是怎样的,但他们总算是离开了。当这个老战士回来,重新坐在我的桌子的对面的时候,就只剩下我们两个在房间之中了。我可以看见那个发牌人,他就在房间外面的门厅里边,正一个人在那儿吃晚饭。此时周围更加寂静了。
突然间,“前勇士”的脸上表情发生了改变。他做出一副自命不凡的庄重表情来,当他再次开口跟我说话的时候,语句中不再花言巧语信誓旦旦的了,也不再打着响指给自己壮威了,也不再有声情并茂的顿呼与惊叹了。
“听着,我亲爱的先生,”他说道,以一种神秘而披肝沥胆的语气,“听一个老战士的建议。我已经到房屋的女主人那儿去过了(一个非常迷人的女子,烹调技艺非常精湛!)对她说明了特为我们准备一点上好浓咖啡的必要性。你必须饮一点这样的咖啡,压一压你这种有点喜形于色的谄媚作态,在你想要回家以前——你必须这么做,我好心而豪爽的朋友!今晚你要带上你那些金钱回家,保持清醒是对你本人的神圣职责。今晚上有几位绅士已经把你获胜的消息宣扬开了,从某种角度来看,他们是一些非常诚实而品行优良的人;但是他们也是一些凡人,我亲爱的先生,而且他们身上也有人性的弱点!不用我多说了吧?啊,不用,不用!你理解了我的心意!现在,这是你必须做的——赶快找人叫一辆遮篷汽车来,要是你感觉好些了的话——上车以后把窗户拉起来——告诉司机沿着宽阔明亮的街道把你送回家去。一定这么做,你和你的金钱就会安全了。这样的话,明天一早你就该感谢一个老战士对你的诚心建议了。”
正当这个前勇士语气恳切热诚地说完这番话之时,咖啡就送进来了,已经倒在了两只杯盏之中了。我的关切的朋友弯腰递给我其中一杯咖啡。我已经渴得嗓子要冒火了,一口就把杯中之物喝了个罄干。过了几乎没有一秒钟,我就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比此前更加昏沉过去了。只感觉整个房间在我的四周旋转着,极度疯狂地旋转着;这个老战士就像一只蒸汽机的活塞一样不停地在我的面前上下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