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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您的话证实了我的理论。正如一个人可以通过有形的途径迅速地把思想传递给另一个人,他也可以借助一些无形的导体达到同样的目的。而且,思想是永恒的——尽管思想家早已离开人世,他的思想却仍然在自然界留下印记——所以生者的思想就有此力量唤起并且还原死者的思想,好像那些思想一直有生命似的,虽然生者无法触及死者现在的思想状况。是这样吗?”
“我拒绝回答——因为,按我的判断,你给思想限定了一个度。可是,继续讲吧,你还想提一个特殊的问题。”
“在特定情况下产生于一种疯狂意志的歹毒情绪,经过科学范围内的自然手段的协助,能够产生古代邪恶巫术那样的效果。它能在某人居住的房子里边装神弄鬼,再现一度在房子里发生过的一切;简言之,被邪恶意志认为相关和相近的东西——包括多年之前在此上演的那些断断续续、零零碎碎的剧情,都可以再现。
“如同梦魇中的场面,瞬间产生的思想堆叠在一起,形成各种幻声和幻影,产生恐怖效果。这并不是那些声音和幻景来自外面世界的缘故,恰恰是因为一个恶毒的家伙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编成了邪恶剧,像魔鬼一样可怕地再现出来。只有通过人脑所具备的物质力量,这些东西才可能获得人类的威力,可以像电流一样产生冲击力;如果被攻击者的思想无法同进攻者的威力相抗衡,他会被杀死;即使最厉害的动物,如果由于恐惧而失去抵抗的能力,也不会幸免;可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只要意志坚强,也能毫发无伤。
“因此,我们曾经在古书中读到过巫师招来魔鬼,而被撕成碎片的故事。更有甚者,在东方的传说中,某一个巫师可以运用伎俩摧毁对手。到现在,这也可能确有其事,也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邪恶意图,一种人把某些隐蔽而无害的元素和流体施以丑恶的体形和惊人的力量,如同躲避在云层后面的无辜的雷电,依据自然法则骤然显形,清晰地呈现于人们眼前,并且对吸引到的物体予以毁灭性的破坏。”
“你已经掌握了一种威力无穷的奥秘。”理查兹先生镇静自若地对我说:“照你的说法,要是有人得到了你说的那种力量,他就必定是一个邪恶而危险的人。”
“如果这种力量像我说到的那样施展开,就是极端歹毒而邪恶的——虽然我相信邪不胜正的古训。他的意志只能伤害与他响应的人,或者那些无力抵抗的人。它可能符合自然法则,我却觉得它像一个疯和尚编造的寓言故事。
“您应该还记得阿尔伯特斯·马格纳斯。他详细描述唤起并驱使幽灵的全过程之后,又着重强调,这个过程只对极少数人有用,——这个人必然生来就是一名巫师。也就是说,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生理气质,如同有人天生就该是诗人一样。
“很少有人身上潜伏着这种最高智慧的玄妙力量,因为这种智慧中,常常包含着扭曲、变形、疾病。然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们必须具备全神贯注于某一件单一物体的惊人力量——那种力量被我们称为意志。因此,即使他们的智慧有限,他们的意志也足以达到既定目的。我就假想有这样一个具备这一力量的人,我还要假定他生活在社会上层。
“我要假设他是个极端的享乐主义者;因此,他也热爱着生活。他是一个绝对的自我主义者,他的意念专注于一己之上;他有无法抑制的激情,对于节制和神圣的情感一无所知,却垂涎于欲念满足的一瞬间;他对一切妨碍他达到目的的人恨之入骨;他会犯下滔天罪行,却毫无悔改之心;他宁可诅咒他人,也不愿为自己的错误忏悔。他的智慧指引他进入某些境界,使他获得常人无法了解的自然界的奥秘,并以此来满足他的私欲。他的激情刺激着他,使他成为一名细心的观察家;他是一名精明的算计者,这并不由于他热爱真理,而是他对自我的偏爱磨炼了他的本领——他因此可以从事科学工作。
“我设想这样一个人,他体验到驾驭别人的威力,在自己的身体上尝试了意志的力量,研究自然哲学中一切有助于增强这种威力的东西。他热爱生命,惧怕死亡;他有求生的意志。他不可能恢复青春,也不可能完全阻挡死亡的进程;他不能使自己的血肉之躯不朽。可是,他可以在一段长得令人置信的时间内,使年老的躯干始终非常硬朗。
“他活过一年的变化,只相当于别人的一个小时。他坚强的意志经过系统的科学训练,在他沧桑的躯干上发生了作用。他活了下来。他不像是怪物,也不像什么奇迹,在有些人眼里,他常常死去。在完成一件能满足私欲的交易后,他就从地球的一个角落消失,并且图谋人们会为他举行盛大的葬礼。
“他又从地球的另一端冒出来,没有人察觉他的存在,等到从前认识他相貌的人不在人世之后,再故地重游。假如他有感情,他将感到悲痛,可是他的感情只是针对他自己。没有一个善良的人会接受他这样的长生不老,他不会,也不能把自己的秘诀传授给任何人。
“这样一个人也许存在着。我看到了,我所描述的那个人就坐在我面前——某某宫廷的某某公爵,一生放纵固执,沉迷于炼金术和巫术;上个世纪,在你所注视的房子里犯下命案,此后逃脱法网,无人知道他的去向。旅行者如今满怀野心重返伦敦,可是那边的街道上不再有您的家族横行。你是崇高而神圣的神秘学派的败类。你这个可憎的亦死亦生的形象,我警告你,从这座城市滚开,从所有健康人的家庭滚开!滚回到你那破落帝国的废墟去!滚回未得救的荒漠中去!”
回答我的是一阵悦耳的低语,似乎钻入了我的身躯,我的抵抗在它面前失去了效力,我完全被它征服了。只听它说:
“数百年来,我一直在找寻一个像你这样的人。现在我找到了,除非我弄清楚自己的欲求,我们不会分开。那洞穿过去、揭开未来面纱的身影此刻就在你的眼中——从前没有过,将来也不会再有。这不是爱掉眼泪的小姑娘的想象,也不是病榻上的梦游者的幻觉,而是一位头脑灵活、意志坚强男人的影子。飞翔吧,飞出去!”
随着他的话音,我觉得自己身上生出了鹰的翅膀。全身的重量从空气中升了起来,房顶没有了,空间没有了,我从自己的身体里脱离出来——尽管我知道不可能,可我真的在宇宙之上飞翔。
我再次听见悦耳的低语:
“你说得对。我依靠意志的力量,掌握了巨大的奥秘。是的,我可以利用意志和科学阻延时间的流逝。然而死亡不仅仅由于年龄。我能阻挠年轻人夭折的意外吗?”
“不行。每一次意外都是天命;在天意摧毁人类的每一个意志之前。”
“我最终是会随着缓慢又不可逆转的时间之流老死呢,还是由于我说的意外事故身亡呢?”
“死于意外事故。”
“难道这一天不远了吗?”细语声轻轻颤抖着。
“从我衡量时间的角度来看,还很远。”
“在此之前,我能像领悟秘密之前那样周游世界、恢复分享他们的努力和困苦的兴趣、运用智者的力量夺取国王们的权力吗?”
“你还可以在这世界上充当一个角色,使它充满动荡和惊异。由于一些奇妙的设计,你这个奇迹居然存活了好几个世纪。你所有贮存的秘密都能派上用场;现在使你成为陌生人的一切均能助你成为他们的君王。就如同树叶与稻草被卷进漩涡之中,不停地旋转,被吸进深水里,最后又被浪潮冲到水面高处,权势和地位也会把你卷入这样的中心。可怕的摧毁者!可是,在摧毁一切之时,又造就了一位建设者!”
“那一天,也很遥远吗?”
“很遥远。一旦来临,你在这个世界上的末日就到了!”
“什么末日?它是什么样子?看东方、南方、西方、北方。”
“在北边,你从未到过的地方,在那里,你的本能曾警告过你,幽灵将抓住你。那是死神!我看见一艘船,它被幽灵包围,被追逐!它仍然在向前航行。一支垂死的船队行驶在这艘船之后。它驶入冰川带,穿过火红的天空。冰脊上方,高高地悬挂着两轮明月。我看见船陷入白色峡谷之中,那是冰的岩石。我看见甲板上尸横遍地,僵硬发青的尸体上覆盖着绿色的霉菌。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一个人——那就是你!可是漫长的岁月会摧垮你,你的额头爬上了岁月的印记,你的意志已在脑细胞中懈怠。然而你日渐薄弱的意志仍然具有从前一样强大的力量;凭借它,你可以活下去,但要为饥饿困扰。在那片死亡蔓延的区域,自然再不会听命于你;天空是一张铁幕,空气是一排铁钳,冰石剖开轮船。听!它在爆裂!它在哀嚎!冰包裹了它,如同琥珀中嵌进一根稻草。一个人向前走去,他还活着,他从轮船和死亡中走了出来,他攀上了冰川的尖顶,两个月亮盯着他的身影。那就是你!你充满恐惧——恐惧,恐惧吞噬了你的意志!
“我又看见可怕的灰色东西正蜂拥到陡峭的冰崖上。北极熊已经嗅到了美味,它们晃动着肥硕的身体,蹒跚着,越来越近。那一天的每分每秒都会显得比你从前度过的几个世纪还要漫长。注意这一点,来世的每时每刻也会有快乐或痛苦。”
“别说了!”低语声又响起,“可是那一天,你答应我,那一天还很遥远,遥遥无期!我要回到大马士革的杏花和玫瑰丛中去。睡吧!”
房间在我眼前浮动,我失去了知觉。醒来时,只见季先生拉着我的手,脸上带着微笑,他说:“你总是宣扬自己有对付催眠术的办法,最终还是掉进了我朋友理查兹的圈套。”
“理查兹在哪儿?”
“走了,在你昏睡的时候,他离开了。临走前平静地对我说:‘你的朋友一个钟头之内不会醒过来。’”
我尽量平静地询问理查兹先生的住处。
“在特拉法加旅馆。”
“帮帮我,”我对季说,“我们去拜访他。我有些话要说。”
我们赶到旅馆,得知理查兹先生二十分钟前回到房间,结完账,留下指令,让他的希腊侍从打点行装,乘坐第二天离开南安普顿的蒸汽船前往马耳他岛。理查兹先生只说要去伦敦,拜访几个人,他是否能准时抵达南安普顿,顺利赶上那班船,却很难说;要是不行,他会坐下一班船。
旅馆侍者问我的名字,然后把理查兹先生留给我的一张便条交给我,上面写着我要问的话。
条子上写道:
“我希望你说出心里话,你照办了。因此我对你施加了魔力。从今天开始,以后的三个月内,你不能与我们接触过的人对话,更不能把这张字条给你身边的朋友看。三个月之内,我的行踪将无人知晓。你怀疑我这道命令的威力吗?——试试看。在第三个月月底,咒语会出现,往后你就自由了。我将在你死后一年零一天前去拜访。”
古怪的故事到此结束。我不强求别人相信它。在我收到上面这个便条三个月之后,我记下了这个故事。之前我不能那样做,也不敢把我在煤油灯旁读过的便条交给季先生看,虽然他强烈要求过。
詹颂译
13.阿姆沃斯太太
〔英国〕爱德华·弗里德里希·本森
马克斯利村位于苏塞克斯郡的丘陵地区,这个地区石楠丛生、松树遍野。去年夏秋时节,那些奇怪事件就发生在这个村子里。在全英格兰,你都找不出一块比这个村子更可爱、更健康的地方了。如果风从南方来,它就满载着大海的气息,吹向东部高地,使它免受三月的酷寒;如果风从西方和北方来,它吹过好几英里芬芳的森林和石楠丛,才吹到村子里。就人口来说,这个村子本身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它风景美丽,舒适宜人。村子里只有一条街,路面宽阔,两边都有大片的绿地,街的中段矗立着一座小小的诺曼底式教堂,还有一个久已废弃的古代墓地。至于其他的,村子还有十几所小小的、安静的乔治王时代的房子,红砖墙,长窗户,每所房子前面都有一方花园,后面还有一块更大的空地。还有二十来个商店,数十个茅草屋顶的小木屋,那是附近庄园里的工人住的,这就是这个安静的小村庄全部的建筑了。不过,令人悲哀的是,星期六和星期天的时候,这个村子普遍的宁静被打破了。因为村子位于伦敦和布莱顿之间的主干路上,于是村子安静的街道成了飞驰的汽车和自行车的竞赛跑道。人们在村外竖了一块牌子,请他们慢一点,但这看来只是鼓励他们加速而已,因为这条路很开阔,而且是笔直的,他们确实没有理由不加速。马克斯利的女士们为了防尘,一见有汽车开过来,就用手帕捂住鼻子和嘴巴。不过,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