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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心祭-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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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说说!”劫匪丙的兴趣完全被调起来了。
    “说有什么用?”劫匪甲站起身,“要你亲眼去看,实地考察。走吧,我们今天正式开始踩点。”
    案发后5小时左右,“潇湘会所抢劫案”临时办案中心送走郭子放,巴渝生发现那兰已经不在办案中心看笔录,姜明说那兰刚才头痛大作,就让小杨陪她回病房休息了。巴渝生回到小办公室,闭了会儿眼,出了会儿神,他从来没有喝咖啡上瘾,但感觉自己好像有了咖啡因戒断症状,一阵阵地头痛——看来今天头痛的不止是脑震荡后遗症的那兰。这似乎也像一个挂钟在提醒着自己的年龄,直奔中年。往昔那连续三十个小时不睡觉仍能正常做人的年代已经过去,他已经能感觉到体力和精力的局限。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姜明的声音:“巴队,新消息。”
    保险柜里的两个人身份揭晓。
    镇守市局的刑技人员将两个人的照片送入市局在两年前自行开发的人像识别系统,该系统与省厅和公安部的几个数据库挂钩,人像资源已接近全面。在系统中运行一阵后,两名死者的名字和头像逐一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其中年龄较长的一人名叫贾继宏,三十七岁,本省梓宝县人。和他匹配的头像从数个司法专业数据库里踊跃地跳出来,可以说明一点,这是个前科累累的犯罪老兵。综合各个数据库的注解,很快就能帮他写一份令人刮目的履历,十五岁开始加入盗窃团伙,至少四次因为斗殴、盗窃、抢劫、人身伤害罪入狱服刑。不需要任何人力资源的训练,你也可以观察出这位犯罪员工的事业成长轨迹,每出狱一次,就会因为更恶劣的刑事犯罪再次入狱。直到今日,入地狱。
    年纪较轻的叫卢康,二十四岁,也是梓宝县人,犯罪履历还在成长中,只在十七岁因为捅伤了跟他“过不去”的一位老师进过少管所,二十一岁时因为参与抢劫在监狱里呆了三年,去年底刚出狱。又入地狱。
    看到巴渝生沉思了一阵,姜明问:“不知道你是不是跟我想的差不多,他们……还是说不过去,但我怎么有种感觉……”
    巴渝生点头说:“他们才是真正的劫匪?”
    这时,巴渝生的手机响起来,看一眼来电者,葛山。
    一阵熟悉的咳嗽后,葛山说:“今天算是开了眼了。”这话从一个有三十多年刑侦经验、几近成精的老公安嘴里说出来,必定预示着必定又一个惊人发现。
    “我们现在在三楼。”葛山咳嗽过后的喘息依旧粗重,“三楼的情况比较复杂,有些部分,离厨房远,离爆炸区远的,烧坏得并不严重,门都没倒,门牌上还能看清字,醉花阴;还有些部分,比如正对主宴厅的一间小包间和边上的一间储藏室,地板基本上被烧穿了,储藏室里能引火的都烧光了——储藏室里易燃的可真不少,卫生纸、清洁工具、没用完的油漆和地板蜡——估计那储藏室是烧得最彻底的房间了。储藏室里有个工具柜,大半人高,偏偏又是我这个倒霉蛋伸出咸猪手去打开了,猜猜怎么着?”
    葛山的描述里已经有太多的线索,老队长显然根本没有打算掩饰或者吊胃口,巴渝生当然听懂了,说:“又一具尸体!”“没错,又一具尸体!”巴渝生长吸一口气,又长叹一声,又出了一阵神,直到葛山再次说:“大巴,还在线吗?”
    “在,我在想……这具尸体……身上是不是也是黑衣黑裤,嘴里塞着黑布?”巴渝生问。
    “完全正确!”葛山的声音里微微惊讶。“还戴着手铐。”
    巴渝生说:“瞎猜的,二楼保险柜里的那两具不是黑衣黑裤嘛,我猜他们是一伙的。”他想的是:这些才是真正的劫匪!这样的劫案至少需要三个人。
    “唐大拿和老邢还没上来,我自己在这儿瞎琢磨,估计这人不但是被烟熏死、窒息死亡,而且还是被烧死、热死,他的尸体被烧得很惨,惨不忍睹。”
    案发后6小时左右,江京市第六人民医院急诊观察室建伟已经是第四次走到华青的病床前。早些时他们都在急诊ICU,ICU男女分间,建伟冒着被护士教训的危险,溜出自己那间ICU去华青的ICU,每走一步,身上那些被烧伤的部位又粘又痛,不爽得难以描摹。现在被转移出ICU,住进了“级别”更低的观察室,男女混在一间,看望华青方便了许多,但走路时的痛苦却一点没有减轻。
    和前三次看到她时一样,华青一动不动地躺着,好像在熟睡,其实双眼睁着,仿佛望着另一个世界。
    建伟在她床前坐下,华青反而闭上了眼睛。
    “我就这么像恐龙吗?不会吧?”建伟说。
    华青轻声说:“医生怎么跟你说的?尽量卧床对不对?走路不觉得难受吗?”
    建伟说:“你有那么多问题,我不来回答你多无助呀。”
    华青的嘴角牵动了一下,不知道算不算一个微笑。她睁开眼,更轻声地问:“警察又找你问了吗?”
    建伟说:“没有。再问我也没太多可说的了。”
    “还有呢?”华青感觉建伟的话还没说完。
    “还有?哦,听说他们找到了劫匪,至少,警察知道劫匪是谁了。”
    “哦?”华青惊道:“这么快!”
    “好像让他们几个都认过两张照片,完全陌生的两个人,估计十有八九是劫匪。”“两个?那第三个呢?”华青问。建伟说:“那我就不知道了,你觉得我像吗?”
    “你不要胡说好不好!”华青厉声指责,“你知不知道有人可能会听见的?”她看建伟只是无所谓地笑笑,叹口气,柔声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在宽我的心……如果警察再来问你,你会怎么说?”
    建伟正色道:“还能怎么说,当然说实话。”
    华青一惊:“你……”随即看到建伟露出顽皮鬼脸,知道自己被骗到了,伸手去揍建伟一拳,但立刻牵扯到被烧伤敷着药的手臂,呻吟一声,这一拳变成了绵掌。她又叹一声,说:“你对我的心意……我不是瞎子聋子,但我们都是出门在外的人,浮萍一样的人……你一定要保重,保重自己。”
    建伟握住华青未受伤的手,轻声说:“你不要担心我……怕什么,今天楼里的人,又有几个是清白无辜的?”
    案发后6小时20分左右,江京市第六人民医院职工食堂两名警员推了辆装满盒饭的小车走进临时办案中心,立刻就被一抢而空。巴渝生伸手去拿,想了想,又缩回了手,对姜明说:“我去去就来,有事打我手机。”
    他问明了医院职工食堂的方向,一路走去,一路还在想着案情。过去的一个小时里,天色渐黑,当天的现场勘察暂时告一段落。稍休息后、吃过晚饭,火灾调查的一批人将继续工作到晚十点左右,而王致勋和邢瑞安连劝带绑架地将咳嗽加剧的葛山“清除”出现场。巴渝生知道,自己负责的取证工作,还远未结束。
    甚至感觉只是个开始。当然,他手头的信息绝非只是个开始,大量的笔录,无数的细节,具体的背景,都在临时办案中心里,从何梳理才是难题。无论他如何把这些细节和背景往一起放,都会有疏漏,都会有方向性的错误,甚至致命的错误。他忽然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这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可以明确的是,他将被迫做一些很艰难的决定。如果说案发时是否要将那兰的人质身份告诉劫匪是个极艰难的决定,那么今后这几天在刑侦上的决策将是难上加难。
    不知不觉已走到医院的职工食堂。正是就餐时间,值班的医生护士匆匆买饭、用餐,人流不断。医院后勤专门为市局的一班人马发了用餐的磁卡,巴渝生买了两份饭菜,一份装在盘子里,一份装在盒子里。他找了一张桌子坐下,边吃边继续想着过去六个小时里纷至沓来的案件相关信息,根本不知道嘴里嚼的是什么食物,味蕾也乘机偷懒歇工,不告诉主人任何的酸甜苦辣。
    “准备熬夜?多买一份做夜宵吃?”一个女子的声音响在巴渝生面前。他从沉思中抬起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急诊ICU的那位主治医师张蕾已经站在他桌前,手里也端了一盘饭菜。她显然指的是巴渝生手边盒子里装的另一份饭菜。
    巴渝生笑笑:“张医生……熬夜是熬定了,夜宵……还没着落,这份不是我的。”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说:“你要去忙吗?还是……可以一起吃,请坐。”
    张蕾笑道:“那就不客气了。”在巴渝生对面坐下来,目光仍在那盒饭菜上,“让我学你们公安‘刑侦’一下,那份盒子里的饭菜,是给那兰的,对不对?”她对自己的猜测还比较有把握。自从潇湘会所抢劫爆炸案的幸存者被送入六院,自从那兰入住急诊ICU,忙碌之余,护士站里各种八卦就没有停过。那兰是个让人提起来有声有色的人物,你可以报纸上看到、网上查到。其中一条,那兰和市局刑侦总队的队长巴渝生关系非同一般。
    放心,放心,绝对不是亲密爱人的关系。虽然巴渝生尚未成家,那兰也是单身丽人,但所有人都把赌注押在那兰最公开的那段恋情:她至今仍对已经剃度出家的作家秦淮念念不忘。另外,有更“脏”一点的料,那兰跟很多美女明星一样,有个老干爹,是曾经广东首富的一个老富商,挤挤眼,你懂的。
    张蕾没想到,巴渝生爽快地承认了:“没错,是带给那兰的。她在江京没有亲戚家人,我呢,做过她毕业设计的导师,她又帮过我们刑侦总队很多大忙,我们算是好朋友了。”
    果然,流言比新闻联播准。
    张蕾说:“我在急诊,倒也见过不少警察,你是最不像警察的一个。”
    巴渝生摘下眼镜:“像了吗?”
    张蕾一笑:“还是不像。你偏偏还是队长,怎么混上去的?”
    “这个课题有研究价值,护士办公室里有多少种理论?”巴渝生戴回眼镜,终于第一次认真看看张蕾。张蕾三十出头,虽然急诊ICU“年度最忙一天”给她的脸上多少添了几丝倦容,但掩不去灵动的一双大眼和秀丽姿颜。
    张蕾点点头,这家伙从自己的一个八卦问题,立刻联想到护士站的流言蜚语,这等于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人可以没有背景、没有运气,但最怕没有头脑。她说:“还不是老一套,你是哪个大官的儿子,哪个老板的弟弟,哪个美女副市长的男朋友。”
    巴渝生哈哈笑起来,笑罢说:“幸亏我嘴里饭已经吃完了,不然要喷一桌,这最后一条还是我头一次听说,小伙伴们的想象力越来越丰富了。”他收住笑容,但并不严肃、仍温和地问:“好了,现在我得换上我刑警队长的嘴脸了,请教你个问题。”
    张蕾略略失望,她喜欢他抛开不苟言笑嘴脸的样子,想借这个机会多了解他一下。是啊,承认了吧,巴渝生的某种气质吸引了她。她还是说:“哇,要审问,可以边吃边审吗?”
    巴渝生的笑容并没有完全收走,他说:“不是审问,充其量只是询问,最精确的说法还是请教。那兰在ICU卧床的那段时间里……我知道你不可能一直盯着她,但有没有记得,除了我以外,还有哪些人来探视过她?”
    张蕾觉得巴渝生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似乎和破案关系不大,不过,她又怎么知道什么关系大,什么关系不大呢。她想了想说:“有几个劫案后送过来的病人看过她……唉,现在想想,几乎所有能下得了床的伤员好像都来看过她,我并不认识所有人,比较肯定的是那个潇湘的老板,梁什么的,”她笑了笑,想到梁小彤轻佻的眼神,跟她说话时自命风流的样子,“还有那个瘦高个子的记者,很白很漂亮的那个小姑娘……我印象最深的,看上去肯定不是人质,是个四十多快五十岁的中年男人,长得挺有气派,就是有那么点胖,他浑身上下,从西装到休闲鞋,都没有一丝褶子,他说话特别彬彬有礼,有礼貌到像是在说文言文。他说他是那兰的一位老亲戚托他来代为探望,因为那位老亲戚身体不好,腿脚不便。”
    巴渝生点头,大概知道来者是谁。“老亲戚”多半是那兰在一件旧案中结交的邝景辉,三年来一直以那兰的干爹义父自居;那个微胖的中年人,应该是邝景辉的心腹“大管家”阚九柯。邝景辉的女儿多年前在江京遇害,那兰帮助警方破获了那起旧案后,邝景辉试图将未曾用尽的父爱给那兰,近年一直在江京和广东梅州老家两头居住,他如果在媒体上听说了那兰卷入潇湘大劫案,自然会第一时间前来探视。
    张蕾又想了想,“噢,还有,还有就是你们公安局的人,除了你以外,那个女警察,姓杨的……还有一个男警察,那兰刚送进病房就来问过她病情的,也是一个戴眼镜的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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