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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情深,天生使然。
小囡含着泪,拽着哥哥出了病房。
一家人表情凝重,甚至都有些恍然。严庄手里提着个袋子,进院以来就提在手中的,这时候仍然提着,上车时,才恍然想起,回身交给小囡,“小囡,这是给妈妈准备的生活用具,你回去交给爸爸。”
“哦,好……”小囡眼睛还红红的,接过奶奶给的袋子,转身往病房跑去。
病房里,宁震谦一直握着陶子的手。术后的她,手指冰凉。他执起她的手来,放在唇边轻轻的吻,似乎,想用自己的唇温去温暖她的凉。
他记得的,她怕冷,尤其生理期那几天,身体尤其冷寒,还极易生病,每次都在他这个大火炉的怀抱里取暖,那模样,就像一只抱着大树干的小鹌鹑。
而此时,他的小鹌鹑有多冷?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她将自己放逐在很久以前的高原之地,独自承受着那份冰冷,所谓的同甘共苦祸福与共,到了现实里,只是一句空话,至少,现在的他,却不能将她的病痛分担一半……“首长……首长……等等我……”她依然在呓语。
他听得一颗心微颤,她记忆最深的,竟然是他们的重逢之初吗?一手仍然执了她手,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发,俯身,在她颊边轻轻一吻,“傻囡囡,小鹌鹑,我最疼爱的小孩,我在这里,等着你醒来,永远都在的……”
恰逢小囡来送东西,在门口看见了这一幕。
她向来知道父母感情深厚,可是却从没见过这样爸爸妈妈。
从手术室门口听见妈妈呓语着“首长别赶我回去”以及唱着什么兵哥哥的时候,她就觉得这样的妈妈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妈妈居然也有这么放低自己的时候?在她的印象里,妈妈是居高临下的,她怕妈妈,而爸爸也事事顺着妈妈,还常常开玩笑,妈妈是家里的武则天……
尤其,妈妈居然唱歌……
她从没听妈妈唱过歌……
而此刻,看着爸爸仅仅握着妈妈的手,在低沉的声音叫着妈妈“傻囡囡,小鹌鹑”,还有什么“最疼爱的小孩”,都是平日的生活里听不到的昵称,原来,爸爸妈妈之间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爸爸和妈妈一定也有过火一样的青春,一定也曾爱得轰轰烈烈刻骨铭心……
只一句“我最疼爱的小孩”,就让小囡心里翻天覆地,感动莫名了。
爸爸爱妈妈,毋庸置疑,否则怎会给她取名小囡?可是,原来爸爸竟然像爱小孩一样爱着妈妈,即便到了眼下年已半百依然不改。
这样的爱,真好……
岁月蹉跎,发染华霜,妈妈依然是爸爸心中最宠,掌中最珍的小孩,真好……
她没有打扰这一静谧的时刻,悄悄将袋子放在门口,退去了,也懵懂明白,为什么爸爸要把他们都赶走,一来是不愿爷爷奶奶辛苦,二来,他更愿意一个人守着他最宠的小孩吧……
妈妈,小孩……
走廊里,她一路都含着泪笑,不像,平日里的妈妈真的不像小孩啊……
当晚,她心情依然沉重,前去找朱骁骁,因为妈妈做手术,她请一天假,早上匆匆忙忙给朱骁骁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给她抄笔记,当时,她火急火燎的,也没等朱骁骁说话,就把电话给挂了,也不知朱骁骁记不记得,此其一,另外,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他商量……
然而,当她来到朱骁骁家的时候,却发现大门紧闭,里面漆黑一片。
想给朱骁骁打个电话,却发现自己没带手机出来,只好闷闷不乐地往回走。
回家的路上,却遇见了二齐,手里挥舞着一叠本子大声叫她。
“给你,今天的笔记!”二齐把本子交给她,每一本本子上写的都是二齐的大名。
“怎么是你给我抄?朱骁骁呢?”她惊讶地问。
二齐看着她,有些感伤,“你不知道?朱骁骁走了啊!”
“走了?去哪里了?”她隐约感觉到一种诀别的悲伤,却不愿意相信,也许,是去对面大院的叔叔家了?
“去南方了!骁骁他爸调去广州军区,你不知道?”二齐也惊讶极了,朱骁骁对小囡的心,他们几个男生清清楚楚,怎么朱骁骁竟然不告诉小囡?
小囡第一反应就是想骂人,岂有此理,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她这个铁哥们!
看着小囡的脸色,二齐马上补充道,“可能骁骁是想今天对你说的,他昨晚还笑着跟我显摆,你会送他一份特别的离别礼物,绝对比送我的蛋糕好,只不过,没想到陶阿姨今天手术……”
小囡抚额懊恼不已,对,礼物……可是,这几天妈妈住院,她一颗心全在妈妈身上,完全把这事给忘了……
她觉得对不起骁骁,她最铁的哥们啊,临走的时候居然连送一程都没能做到,更别提离别礼物了……
“今早打电话,他怎么也不给我说啊!”她哀怨地看着二齐,虽然她早上说话噼里啪啦像放炮,可是如果朱骁骁要插话,还是插得进来的……
二齐凝视着她,微微一笑,“陶阿姨手术啊……他怎么可能让你再增负担?”从小长大的哥们,没有人比二齐和皓子更了解骁骁了,骁骁,永远都是那个宁愿委屈自己,却不愿小囡半分为难的人……
小囡心中怅然若失,抱着二齐给的笔记本,连“再见”也没说,恍恍惚惚地转身回家了……
之前朱骁骁反常的一切,终于有了答案。
难怪无缘无故要送她一只小美人鱼,难怪非年非节非生日,却问她要礼物,难怪,会在那个夕阳红了半壁天空的傍晚,怅然问她,小桃会记得他多久,他是想问,她能记得他多久吧?
他真傻,她当然永远都会记得他啊……
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找手机给朱骁骁打电话,她真担心,朱骁骁到广州以后就换卡了,所幸,电话一接通,他就接了。
“朱骁骁!”听着他轻若浮云的一声“喂”,她气恼的一声大喊,眼泪却已经夺眶而出。
“小囡!”他知道是她,她的号码他永远刻在心里,屏显上只是一个“她”字,看见这个“她”,他的心跳就骤然加快,马上接了,此刻,他竭力地平缓着自己的心跳,和平日一样温和恬暖地问她,“陶阿姨手术怎么样?”
“很好,医生说很成功,我爸在医院陪我妈呢,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可恶?走这么远也不告诉我一声?还当不当我是哥们啊?”嘴里大声地斥责着,眼泪却哗哗直流。
他在那端轻轻一叹,唇边浮出淡淡的笑来,“怕你哭啊……老实交代,是不是在哭?”
“……”小囡摸着腮边的泪,无言,良久,想起来,“朱骁骁,我还来不及给你礼物呢,你到广州没有啊?赶紧地把地址给我,我给你把礼物寄去!”
“好!”朱骁骁也没跟她客气,“我等下把地址发给你。”
“嗯,骁骁……你要保重哦……”小囡原本有重要的话要跟他说,可是现在,他既然走得远远的了,也就没必要说了……
他笑,“我会的,你也一样,不许再哭了……”
“我没在哭……”她抹去脸上的泪,心里还是觉得很难受,“朱骁骁,我会想你的……”
“……”他胸口一窒,一半是因为她这句感伤的话,一半是因为,她之所以能这么无遮无掩地说会想他,是否证明,她心中坦坦荡荡,连半分少女的害羞也没有,那,便真的只是想他了吧……就像想一个老朋友一样……
“我也会想你……”淡淡的忧伤,他唇角依然含了笑,他的“想”和她的“想”自是不一样的……
“要经常给我打电话呀!再见!”
“我会的,再见……”朱骁骁在那端,久久舍不得挂断,说了再见,就一定会再见的,小囡,我们很快就会见面……“小囡,我送你的小人鱼,可以戴上吗?”
“好!”她爽快地答应了,脸上泪痕未干,“朱骁骁,等着我送你的礼物!”
“好,我等着。”一如等你长发及腰一样……
小囡把礼物的事挂在了心上,只是对于送什么,却思考了很久,后来,想到朱骁骁一个人远去广州,没有知心朋友,一定很牵挂院里一同长大的小伙伴,于是,找了一张人最齐全的合影,把它弄成了漫画的形式,做成明信片给他寄了过去。
寄之前,她还拿着明信片跟二齐显摆了一番,二齐却无奈地看着她,只觉好笑,她这是多此一举么?要寄的话,既张她和朱骁骁的单独合影,朱骁骁一定乐翻天,寄什么大集体照啊,没得给朱骁骁添堵……
小囡却对二齐的脸色浑然不觉,颇有成就感地把明信片给寄了,自我感觉这是送给朱骁骁最好的礼物……
陶子术后恢复得还算快,几天后眼看着面色恢复了正常,可是,仍然不能行动,终日卧床。
宁震谦便请了假,一直在医院照顾她。
陶子为此过意不去,几次三番催他回去上班,她这儿有人照顾。
他怎么会答应?沉着脸回绝她,“别人照顾我不放心!”
陶子不由觉得好笑,“难道你认为你比专业特护还能干?”
他没吭声,半响,才在她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我不在的时候,你想我了怎么办?”
陶子心口像被什么东西一撞,暖暖的,涨疼,嗔了他一眼,“几十岁的人,没个正形!”
在他的眼里,她的一颦一笑还如年轻时一般,娇美得如一朵盛开的格桑花,随意的一笑一嗔,仍是让他心动不已,忍不住俯下身来,在她唇上轻轻一吻,“不管几十岁,你也是我的小孩,我照顾你天经地义……”
“你啊……越老越越油嘴滑舌……”嘴上似责备,实则,被幸福充实得满满的,轻轻推开他,让他好好坐着说话,“我是怕影响你工作。”
“有什么影响?生病了还瞎操心啥?好好养你的病!”习惯性黑下脸来,尽管知道自己的大黑脸对她早已经全然没有了威慑力。她这傻瓜,跟他谈什么工作?如果没有了她,工作前途,名誉地位对他还有什么意义?
正说着话,有人进来了,是父母和两个孩子来看陶子,并给他俩送饭的。
宁震谦便离开床边,给陶子盛饭。
“你先吃,我还不饿。”陶子躺在床上,轻道,而后,便与宁晋平和严庄说话,并问了小囡这几天的学习情况,毕竟离高考越来越近了。
最后,发现莫忘在看着她,虽然这么多年,仍然无法和莫忘正常沟通,但还是笑着和莫忘打招呼,“莫忘,来给妈妈看看,告诉妈妈,这几天在家听话没有?”
莫忘却只是站在床头,眼神清亮,眉间却锁着,这是他不高兴的表现。
“怎么了?谁惹莫忘生气了?”她不能移动,自然不能起身来拥抱他,只笑着问。
莫忘沉默着,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护士来了,把陶子晚上的药放在桌上,叮嘱陶子吃。
宁震谦怎会自己先吃,不顾病榻上的媳妇儿?在那精挑细选地挑着最适合陶子吃的菜,准备挑好再给她喂。
然,就在此时,莫忘却突然走到病床边,拿起了刚才护士放在桌边的药。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却并没有阻止他,只在一边狐疑地看着。
陶子也惊讶极了,只见莫忘用杯子接了水,手里的药丸也喂到了陶子嘴边。
这一回,震惊的不止陶子一人了,就连小囡都惊讶不已,眼里含着泪光,拉着宁震谦的衣袖,激动地说,“爸爸,哥哥……哥哥他会给妈妈喂药!”
陶子眼里亦泛起了泪光,立刻张嘴把药给吃了,莫忘便把水送到陶子嘴边,陶子也不顾她这么躺着不便喝水,张嘴就喝,结果,还是有大半的水流了出来,流进她的脖子里,打湿了她的衣服。
要知道,最初的莫忘,可是连倒水也不会的,是她手把手教了多少次啊……
而莫忘,则顺手拿了毛巾,给她擦着嘴边的水,并不熟练,所以擦得陶子不舒服,可是,她默然不语,只感动地看着这样的莫忘。
宁震谦走了过去,从莫忘手里接过毛巾,低声道,“我来吧、”
莫忘把毛巾交给了宁震谦,却拉住了陶子的手,他不知轻重,握得很紧,紧得陶子都感到疼了……
陶子不忍心叫疼,更不忍心收回手来,只默默忍着,对着莫忘笑,这样的莫忘,她不知道除了笑,还可以对他说什么……
自那一刻开始,到后来宁震谦给陶子喂饭吃,莫忘的手都没有松开,一直紧握着……
后来,要回家了,莫忘还是紧抓着陶子的手,无论宁震谦说什么,他也不肯松开。
宁震谦只好把位置让给了小囡,只有小囡才能说得动莫忘。
果然,在小囡的劝说下,莫忘终于撒了手,表情却极其不安。
小囡为了安抚他,还告诉了他很多遍,妈妈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