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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爱世界-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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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了一会儿,面还没有上,管收银的“珠姐”又过来拉家常,问郁亦铭:“小郁,今天休息啊?最近天气冷,生意好不好?”
  “我已经不开出租车了。”郁亦铭回答,熟门熟路的倒了杯茶,涮了涮筷子,分给隽岚一双。
  “哦,是吗,那现在在哪里发财?”珠姐又问他。
  “什么发财,还不就是打工。”他笑,说得还挺谦虚的。
  隽岚在一旁听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珠姐一走开,就问郁亦铭:“你还开过出租车?!”
  “开过一段时间,”他点头,理所当然中透着些得意,“除了开出租,我还在纳帕的农场里采过葡萄呐。”
  “是不是还在Grand Central摆地摊买过唱啊?”她嘲他,不知道开出租、采葡萄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倒没有,我是个有底线的人,”他却认真起来,“有些东西,I never sell。”
  “比如说?”她倒要听听,他的底线在哪里。
  “比如说弹琴,比如说你,章隽岚。”他指指她的鼻子。
  她打掉他的手,只当是说笑,心里却突然想起许多年以前,他们去看《大逃杀》,他对她说:“章隽岚,我绝对不会杀你的。”许久才又开口,问:“说正经的,你到底为什么去开出租?”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赚钱啊。”他觉得她的问题很荒谬。
  “那为什么不在学校做RA?”
  “本科生做个屁RA,哪来那么多机会?”
  她被他问得答不上来,这些年,此地的工作的确是不容易找。
  她又想起每次回家,妈妈必定要八的那段八卦:郁亦铭出国之后,他家就搬了,然后就传出他父母离婚的消息,不久他妈妈便辞职离开J大。
  在大学教书虽说不是什么金饭碗,却也不是说放弃就能轻易放弃的,但郁亦铭的妈妈辞职倒不让人觉得意外,一个是因为她在学术圈子里有些名气,自有更好的位子等着她,另一个原因就有些难堪了。与她离婚之后,郁亦铭的父亲很快就再婚了,娶的也是J大的同事,那个女人与前妻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在学校办的三产——一间礼仪公司里负责培训模特和礼仪小姐,婚礼那天穿了件紫色丝绒旗袍,打扮得像旧时代的舞女。去吃喜酒的同事很多,当面说恭喜恭喜,背后却都当成笑话看。难得那对新人神经足够强悍,照样笑得开心,一桌一桌敬酒敬过来,让人不得不佩服。
  他妈妈后来怎么样了,隽岚没敢问,父母离了婚,孩子的地位便尴尬了,更何况是已经成了年的孩子,也难怪他想要早些自立。
  “你做白班还是夜班?”她又问郁亦铭。
  “都做过,要赚钱哪还凭你挑,不过我喜欢做夜班,”他回答,“不堵车,没有那么吵,也没有那么脏。”
  “纽约治安不好,你还敢做夜班,遇到过危险没有?”隽岚觉得自己应该关心一下。
  “我说遇到过,你会不会哭?”郁亦铭却还是老样子,不肯干干脆脆的给个答案。
  “我干嘛哭啊?”隽岚莫名其妙。
  “那我干嘛告诉你啊?”
  “你能不能不抬杠啊,跟你说话怎么就这么累!”她叹了口气放弃了。
  刚好这时候跑堂的老头把面条端上来了,她不再理他,低下头吃面。
  这碗面倒真是个惊喜,不枉她冒着风雪寒流,半夜三更跑到Queen’s,面碗够大,汤头是牛肉和牛骨熬的,面和牛肉块全都分量十足,上面撒一把碧绿的葱花,色鲜味美。郁亦铭说的那一味“灵魂”配料——酸菜,也跟她从前吃过的酸菜不一样,不太酸,也不像别的台式小吃那样偏甜,切成细末跟蒜末和辣椒拌在一起,味道蛮怪,吃了却停不下来。
  见她专心吃面,不再追问,郁亦铭却又开始说了:“其实很简单的,我租车的车场在布鲁克林,做夜班的话,就是下午过去拿车,然后从五点钟开到第二天早上五点,收车之后再去车场结账,两不赊欠。如果真要说危险,凌晨是最危险的,但只要不去小街窄巷和治安差的区就行了。”
  他一项一项算给她听,一个班十二个小时,跑多少公里路,加多少油,扣掉油费和租车的钱,能赚多少钱,然后又跟她说出车时遇到的人和事,带着全副身家的无家可归者,小意大利区的酒鬼,在喷泉里洗澡的乞丐,韩国城夜店门口跟保镖打架的飞女,还有各种坐霸王车的人,所有这些都是她生活圈子之外的。
  “知道开出租车最有意思的是什么吗?”他问她,尔后又自问自答,“你永远都猜不到下一个客人要去哪里。”
  “天天在路上跑,有没有被警车追过?”隽岚是在美国学的驾照,车开得不怎么地,她最怕就是被骑摩托的警察叔叔鸣着警笛追,如果要申诉,还得上法庭,叶嘉予就差一点碰到这样的事情,后来总算运气好,案子开庭前被撤销了。
  “没有,哪有这么惊险,你当拍警匪片啊?”郁亦铭笑她,“倒是有人上了车就说,甩掉后面那辆车。”
  “哦,原来不是警匪片,是黑帮电影。”隽岚只当他玩笑,也嘲笑回去。
  郁亦铭却放下筷子,说起故事来:“记得有天凌晨,我从威廉姆斯桥进入曼哈顿,开到格林威治,上来一个亚洲面孔的女人。我车上正放一首粤语歌,她便也跟我说粤语,说要去上东。开出一个街区,她回头看了看,对我说‘甩掉后面那辆车。’我从反光镜里看到她说的那辆车子,就对她说,‘ma’am后面是辆陆虎,我开的是跑了二十几万公里的福特,而且是手排挡,我又开不大来,你叫我怎么甩?’……”
  他说得惟妙惟肖,隽岚几乎可以想象出他当时那副流里流气的样子。
  “结果呢?”她问。
  “甩掉了。”他回答,简明扼要。
  “你能甩掉?你车技这么好?”她不相信。
  “车技很烂,是脑子好。”他很自信,右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指指自己的脑袋,“什么地方变道,下个路口红绿灯几秒钟,全都算好,不要说陆虎,蝙蝠车也甩得掉。”
  “那你还说自己车技烂?假谦虚!”
  “我开不来手动档,起步常熄火,出地库必定溜坡,这还不叫烂?”
  隽岚听得亲切,哈哈笑起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咱们半斤八两。”
  郁亦铭继续讲下去:“甩掉那辆车子之后,那个女的手机一直在震,我问她是不是男朋友?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停在那里,弄得隽岚心痒,只好追问:““她说为什么?”
  “其实,我没想到她会告诉我,”他停顿了一下,“她说,我太心疼他了,所以不能跟他在一起。”
  “屁话!要是真的喜欢,怎么会不能在一起?”隽岚下了评语,她看过那部名叫《He's just not that into you》的电影,始终坚信要是真对一个人有意思,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会找到他,她与叶嘉予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郁亦铭却不这么认为,摇头道:“章隽岚,你是很好的人,所以你不会懂。”
  “就你懂?”她冲了他一句,不明白为什么他说她“很好”,从小到大,他才是更优秀的那一个,她只是个很普通的女生,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两人之间的差距不是一点点。
  “是,”他却很肯定,“只有我们这种自私的人才明白。”
  说到这里,面已经吃完了。天那么晚,店堂里只有他们两个客人,这里十二点打烊,老头在收拾桌子,珠姐在算账准备关门。
  有那么一会儿,两个人都不再讲话,只是安静的坐着。隽岚觉得有些奇怪,跟郁亦铭在一起几乎总是在斗嘴抬杠,难得有这样的时刻,静静地什么都不说,却也不觉得难受,这是很熟很熟的人才能达到的境界,哪怕是她与叶嘉予也做不到这样。
    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呐
  到底我该如何表达
  她会接受我吗
  也许永远都不会跟她说出那句话
  注定我要浪迹天涯
  怎么能有牵挂
  ——《老男孩》
  这是春节前最后一次更新,大家新年快乐。。。
  

    六。波士顿,马萨诸塞州首府;美国最古老、最有文化价值的城市;232平方公里,120万人。

  章隽岚与冯一诺是同期去美国的;两个人都是搭了T大一个交换项目的末班车。
  决定提交申请之前,一诺犹豫了很久,该死的数学她已经念够了,留下来找工作吧;招聘会上人山人海;就算争个头破血流;能指望的也就是一份吃不饱饿不死的薪水,想要换个专业考研,无奈成绩不是太好,家里的实力也不够雄厚,能有这样的机会出国留学,已经是天上掉馅饼了。
  章隽岚的想法也跟一诺差不多,念什么专业,对她来说也不是太重要,她之所以想去美国,只是为了见一个人。那个人,便是叶嘉予。这个想法是如此的鲁莽和单纯,以至于见了之后又要怎么样,她从来都没想过。
  叶嘉予离开T大之后,章隽岚的大学生涯也没什么味道了,整个校园幻化成一副巨大的灰色背景,没有边际,没有纵深,了无生趣。而隔着一个海洋一片陆地,照样会有好事的人把叶嘉予的消息传给她听,说他进了名校,正在念一个金融方面的学位,假期在华尔街实习,仿佛混得不错。
  就是在那一年,各式各样的社交网站流行起来,她通过其中一个,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向他打听留学的事情。他还是很热心,帮她找了不少资料,提了许多建议。她看来看去,一直没有决定,总是用这样那样的借口麻烦他。
  有一阵,他似乎很忙,MSN很少在线,难得遇到才能聊上几句,只是几个字,常常连标点都没有,她却猜得出他的心情是好还是坏,她知道他不开心。
  她给他打越洋电话,缠着他聊天,拐弯抹角的问他出了什么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他在电话里笑,“前几天开车,警察在后面追我,停车之后,给了我一张去刑事庭的单子。”
  “啊?为什么?”她吓了一跳。
  “大概是因为我开到公交道上去了,而且还在打手机。”他回答。
  “这么不小心?”她也知道美国对开车时打电话查的很严。
  “是很要紧的事情。”他没有仔细说。
  “那会怎么样?”她又问。
  “他们告我Aggressive driving,”他告诉她,“要罚款,至少要记六分,驾驶证也扣了,还有,明年的保险费会涨。”
  就只是这样?她知道他是避重就轻,但还是听他说下去,插科打诨的安慰他,逗他开心。
  直到后来,她从别人那里听说,薛璐在美国结婚了,才算真正明白他心情低落的原因。传说中,薛璐的老公是投资圈子里颇有名气的人,倒不是因为本人多么出色,而是家里在官场上有显赫的背景。她甚至还在杂志上看到过那个男人的照片,很腻味的一个人,年纪不过三十五岁,看起来却像是中年了,她在心里为叶嘉予不平。
  过了一阵,她又给叶嘉予打电话,他似乎已经好了,至少声音里听不出任何不愉快。她又问起那张野蛮驾驶的罚单。
  “警察局做Filling的时候搞错了名字,案子开庭日期之前就自动撤销了。”他回答。
  “哈,怎么会这么走运?”她有些意外。
  “是啊,”他笑得释然,“可能老天存心给我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隽岚在心里重复,也跟着笑起来。似乎就是在那一天,她决定要到美国去。
  下决心只是一瞬间的事,真正成行却是好几个月之后了,其间许许多多的事情,交申请,公证成绩,办护照,签证面试,直到八月末的一天,她和冯一诺从首都机场出发,坐飞机去底特律,再从那里转机到波士顿。回过头去看,时间又好像过得飞快,仿佛刚说要去,就去了,一切都太过仓促,让她措手不及,甚至不知道再见到他该说些什么话。
  十几个小时之后,飞机在波士顿机场降落,来接机的人就是叶嘉予。暑假快结束了,他在华尔街的实习暂告段落,已经离开曼哈顿回到大学城,听隽岚说要来,就主动提出来去接她们。
  他开的车是一辆崭新的深蓝色卡宴,第一次看见那辆车,冯一诺就大惊小怪的叫:“你上班也开这辆车吗?我说叶嘉予同学,你一个实习生,这样会不会太嚣张了一点?”
  叶嘉予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低头笑了笑,说:“在纽约开的不是这一辆,都是leasing的,而且有一阵没开了。”
  隽岚知道为什么,看看他,没说话。虽然是很小的一件事,却也是他们之间第一个秘密,她连冯一诺也没告诉。那种感觉,微妙而复杂。
  等她们倒过时差,叶嘉予请了几个在当地的师兄师姐为她们接风,一伙人聚在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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