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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姜狂喜的奔过来,抚摸着每一套作品,眼里是异样的光彩。
这果真是一组精致作品,能够扬名国际的作品,高贵华丽又不失婉约简朴,这种相矛盾的结合只有墨羽才能做到,很多人的设计,要么张扬个彻底,要么华丽得眩晕,要么没特色的可怜,总之相矛盾的结合体是一种很难融合的元素,偏偏她能做到。
“为什么只有十一套?”永姜并没有因狂喜而丧失敏锐。
墨羽的眼神慌乱起来,她咬着牙躲躲闪闪:“因为,最后,一套,我想用它来作压轴作品,所以力求完美,然后,我,一直在精改,还没完成。”
永姜怀疑的看着墨羽,她不是个善于撒谎的女人,她在躲避什么。
“是么?”
“嗯。”
就在空气要纠结成一股绳的时候,助理推门进来了。
总有那么一个人,以救赎者的身份出现。
“老板,你,你的包裹。”
助理又嗅出了不自然的气息,像一场深不可测的交易。
墨羽又把气撒到可怜的助理身上:“我在工作室时不要打扰我,你怎么还不明白。”
助理瘪瘪嘴,早知道会遭骂,都怪快递公司,作什么一定要收件人自己亲自接收啊。
“可是,这包裹需要你亲自签收,快递公司的人还在外面等候。”
看着可怜巴巴的助理,墨羽暗自叹了口气,接过包裹和单据略看了一下,发现物品类型下面写着嫁衣,她飞快的签了单据递给助理,然后拆开包裹。
如果没有猜错,这里面是那件衣服。
可是墨羽怎么拆都拆不开,该死的透明胶,粘那么多层。
永姜一直盯着拿着一个纸包裹翻来覆去都没有打开的墨羽,摇了摇头,这个女人还是那么固执。
他拾起桌子上的美工剪刀递给她,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当我们还买不起幸福的时候,我们绝不应该走得离橱窗太近,盯着幸福出神。
那时,自己不就是如此呆滞的幻想吗?
可是人势必在严酷的现实里,慢慢丧失幻想幸福的本能。
墨羽觉得鼻尖发酸。
包裹拆开了,里面是一套折好的红色礼服,那如血凝织般的嫁衣又回来了。
永姜看到这件衣服时眼睛就直了。
那感觉就像看到一具没有任何遮盖物的美女裸体,他的心里身体起了异样的情愫。
当墨羽展开这套礼服时,发现衣服的红更加妖艳了,好像吸饱了鲜血,灵魂得以充实,她感觉头顶一直有东西在那儿俯瞰着她们。不动声色。
“这,这是……”永姜的双唇在一直抖,不可置信的抖。
墨羽叹了口气说:“这是第十二套作品,也是压轴作品,红色的礼服。”
永姜的手不由自主的触摸上去,他的感觉马上涌现,这不是衣服,而是女人妖娆的侗体。
“嫁,嫁衣。”永姜嘴里喃喃的说。
墨羽的心一沉,“你,你说什么?永姜,你刚刚说什么?”
永姜的眼睛始终都没有离开这件衣服,墨羽想起当初南茵看到这件衣服时的眼神,现在又出现在永姜的脸上。
墨羽把衣服砸向永姜,尖锐的问道:“永姜,你刚刚说什么?”
永姜痴迷的说:“嫁衣,这件嫁衣,好熟悉。”
像对情人身体那般的熟悉。
红色的礼服落进永姜的怀里,他像抱着自己最珍爱的女人一样,脸上是迷乱的神情。
墨羽傻了,永姜的话从南茵的嘴里也说出来过。
可那个女人现在在精神病院,而这件衣服本该在她身上的,为何又回到了这里?
是南茵寄回来的么?
墨羽回想那单据上寄件人的地址,一片空白。
墨羽依旧想不起哪一环出了问题,她看着眼神痴迷的永姜,心里是狠狠的痛意。
她从永姜怀里抢过衣服,只能说是抢,因为她的动作粗鲁,因为他抓得如此之紧。
“衣服已经齐了,我的事情算是办完了,能不能打入国际时装界那是你们的问题,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不想见到你,一辈子都不想。”
永姜恍若刚刚从梦中醒来,刚刚自己在做什么?他似乎想不起来了。
他停顿一下,整理自己的思绪,才答:“谢谢你,羽。”
墨羽把红色的婚礼服用衣架固好放入那组作品中,一切就像尘埃落定。
不过,她心中始终有一个问题。
看着永姜推着作品出工作室,走到门口之际,她还是忍不住的开口问:“姜,你曾经有没有爱过我?”
允许自己幻想,但幻想如果被人承认,那就不是幻想了。
永姜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看着墨羽,这个坚强的女孩子,她比傅轻轻要好一千倍一万倍,可是他不能没有傅轻轻,如果说爱,这个世间到底什么是爱。他都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爱傅轻轻,但他明白傅轻轻不爱自己,那个女人爱的东西是那么奢侈,原本爱就是奢侈的。如果不是因为有目的才来她的店才来接近她,或许会有爱吧。
永姜坚定的说:“没有。”
那一刻,墨羽听到有东西在一瞬间倒塌,轰隆隆的声音把她的思想都淹没,最后一眼,是看着永姜决裂的走出工作室,背影坚定而又懦弱。
她昏倒在工作室,但愿不再醒来。
第43章:8
她在绣着自己的红嫁衣,每一针每一线都凝聚着自己的幸福。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不再那么热衷缝制自己的嫁衣,针时时刺破自己的手,血珠像红痣一样长在指尖,然后又像游魂一样被红色的嫁衣吸收,然后看不见,只剩一点点残红在伤口,她把指头伸进嘴里吸吮,灼热,疼痛。
苍白年老的妇人挽着一个髻,身上系着黑色衣裙,在无门镇村里只有寡妇才系黑裙子,她手里端着一盆水进来,看着坐在床檐的她,脸上的表情是沉重的哀伤。
“翠翠,娘帮你洗漱,今天村子里可热闹了,听说来了一个戏班子,娘带你去看戏好不好,听闻那个名号‘压海棠’的戏子就是这个戏班子里的,她唱戏可好听咧。”
她没有作声,只是把绣好的嫁衣拢在一起扔在身后,妇人拧干净洗脸帕在她脸上细细擦拭。
这张脸那么娇嫩,那么美丽,太美丽的东西,一般薄命。
妇人深深叹息。
那妇人帮她擦拭好后,又拾捡起她身后的嫁衣,细细的看,简单的手工嫁衣,像幸福那般简单,而意喻又如同幸福那般复杂。
“娘帮你保管这嫁衣,等成亲那天,翠翠一定会是最美丽的新娘子。”
翠翠并不说话,只是用恶狠的眼神看着妇人,她老了,脸上层层的褶皱如同时间一寸一寸的刻上去,所以她的情人才越来越嫌弃她,看不上她了。
寡妇有情人,不是什么好事,但有情人的寡妇有女儿,更不是好事。
妇人又开始叹气:“我是寡妇,我只希望我的女儿将来有个好归宿,墨家是大户人家,在村子里有钱有势,你嫁过去势必不会吃亏。”
翠翠冷笑说:“你毁了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
寡妇抚摸着翠翠绣好的嫁衣,“我教你的法子是行得通的,墨家的人不会知道,翠翠,你只需要安心的嫁过去,被墨家的三少爷看中是你的福气,娘就巴着自己的女儿一辈子都幸福,这也是做娘的苦心啊。”
寡妇摸着翠翠如花似玉的脸,老泪纵横。
翠翠只是说:“我不会原谅你,不会原谅你。”
戏班子开锣了,整个无门镇都听得清楚,整个无门镇都很热闹。
寡妇端着盆走出屋子,嘴里喃喃的说:“造孽啊,都是我造孽。”
这世间的女人与女人之间,本来就是一场孽缘。
翠翠的脚很漂亮,没有穿鞋,白嫩嫩的如笋一般。
嫁衣剩下的布料还能够搭成一根长长的布绫。
红色的布绫挂在屋子的横梁上垂下来,翠翠搭好凳子站上去,把红绫打了一个结。
娇小稚嫩的脸冰冷如霜,她把头套进红绫里,那个结梗在喉咙口。
那个结可以要人命。
翠翠踹掉脚下的凳子,只得喉咙口一紧再紧,空气慢慢稀薄,脸红得如同红绫一般,如同嫁衣一般。她的舌头不由自主的伸出来,因为嘴里不能容纳这些东西了,舌头成了多余。眼珠子开始往外探,眼白里布满血丝,像不堪压迫而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墨羽一睁开眼就看到这张脸,跟鬼一样恐怖的脸。
墨羽开始大叫,身子往后退,可是那张脸就是不退缩的跟着她,她退一步,脸跟进一步。
“你是谁,你是谁?”
墨羽闭上眼睛大叫。
那张脸说话了:“墨家的人不是想娶我吗?我就让他们娶一具尸体。”
尸体两字夹带着回音,一直震荡开去。
墨羽听到门开的声音,吱哑破旧的门,像古老的尸语。
一个老妇人疯一样的跑进来,抱起悬在半空的身体:“翠翠啊,你怎么能这样做啊,你怎么能扔下娘一个人啊,要死,也是娘该死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老妇人一边哭一边用力抬起那个身体,还有热气,还柔软,说明还有救。
墨羽瘫坐在屋子的一角,像看一幕戏剧。
翠翠是谁?
我又不是谁?
这又是在哪里?
她仿佛又听到母亲那冷漠而疏离的声音:“小羽,你呆坐在这里干什么,快回去,快回去,快回去……”
急促的一串‘快回去’让墨羽的思绪一片混乱。
她想起南茵,想起永姜,还有母亲。
第44章:9
五月的阳光一向不赖,打开窗帘整个房间满满都是阳光的味道,午后的阳光从来就是如此的拥挤。
墨羽嗅到了生机,嗅到了生命的味道。
所以她回来了。
母亲急促的声音还在耳边萦回,但她已经清醒。
“妈妈。”
这是墨羽开口的第一句话。
乔恩的影子刚好盖住了墨羽的脸,她闻到青草地里散发出来的香味,那是一种顽强亦又薄弱的气息。
“我在哪里?”
乔恩修长而温柔的手指拂过墨羽的脸,指尖带来的微颤像带着电,墨羽只觉全身的皮肤都敏感起来,她是熟悉他的。
“你又是谁?”
乔恩开始苦笑,这个女人真不识好歹,他已经照顾昏迷的她两天一夜了,她醒来却是一脸的陌然,这样的表情剜得自己心痛。
“你不记得我了?”
应该不会失忆了吧?没听说过昏倒的人无缘无故就失忆的。
墨羽的确没有失忆,且越发鲜明起来,关于一个女人的脸和一个女人的话。
“墨家的人不是想娶我吗?我就让他们娶一具尸体。”
墨家,墨羽姓墨,可是墨家并没有什么男人啊,谁来娶她呢?也许不是我们这个墨,还有很多墨啊,比如莫,比如陌。只是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对我说了,她的脸真的好恐怖,她明明吊在红绫上了,为什么还可以跟我说话?
墨羽使劲的摇头,想把那些记忆甩掉。
乔恩看着摇头的墨羽,心里一阵凄凉。
“我知道你不记得我了,我来应聘那天你都一直是不认识我的,事隔那么多年,认识才奇怪哩,不过你倒是真没变,你还是习惯一个人,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游戏。记得小时候,我好不容易才跟你说上一句话,你却掉头就走,把我一个人晾在花园里,那时我一直想,你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寂寞了,其实,你是渴望被人了解的,我看得出你眼里的惶恐不安。”
墨羽觉得面前的乔恩是个火星人,他在跟自己说话吗?
乔恩自顾摇了摇头,叹口气才说:“你真不知道啊?你不记得你在北京住过吗?”
北京。
墨羽只是记得小时候,她和母亲不停的换地方,每到一个城市住不了多久,就得走,她总是追问母亲原因,可是母亲从不回答。明明都已经心力疲惫,但还是不得不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换,好似后面有人在赶她们似的。最终,母亲把她送出国,她才算是在洛阳安定下来。
“有人说,渴望被了解的心寂寞至极。羽,如果你肯将心打开容纳他人,对方也会用心来迎接你的。”
墨羽记起他来了,那个阳光男孩,那个把她的名字刺在左手无名指上的男孩。
墨羽一把拉过乔恩的左手,无名指上是一个锃亮的银戒,她径直把戒指拨拉下来,看到无名指上一个墨绿色的羽字,像张开的羽翼,像盛放的爱情。
乔恩看着墨羽的举动一脸的惊喜,虽然她拨戒指的动作那么不温柔,把自己的手指都拨得红肿了,他反过手握住墨羽冰凉的手腕。
“你记起我了,你终是记起我了。”
墨羽傻笑:“我当然记得你,你像个笨蛋。”
乔恩把墨羽揽进怀里,嘴里喃喃的说:“我是个笨蛋,我是个找了你很多年的笨蛋,我知道你在广州我赶去广州,我知道你在苏州我也去苏州,我知道你去了巴黎我也跟着你去了巴黎,但从来没有找到过你,你的行踪飘忽不定,我捕捉不到你,只能思念,我一直把你放在心里,刻在记忆里。羽,找到你的感觉是那么好。”
墨羽的泪顺着脸颊一直流淌,最后渗进乔恩肩膀上的衣襟里。
都说正在谈恋爱的女人眼里有一股柔情可以溺死任何人,此时的墨羽一脸小女人样的坐在露天咖啡馆里,她似乎忘记了惨死的肖遥,还有正在精神病院的南茵,更忘记了那件红色的嫁衣,以及从此杳无音讯的永姜。
她的眼里只有一个人,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