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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租这间房子。”辛然重复了一遍,一下子跌坐在桌子上,“为什么又有人让我们别租这间房子呢?”
“这房子难道有什么古怪?”辛和问陈悦。
陈悦皱着眉头,没说话。
“我到草鞋湾的当天,主道和三条支路都走遍了,却只见到三个人。一个小乞丐和永安堂的父女二人。而在那女人向陈悦使眼色之前,小乞丐已经提醒过我,不要租院子里种有夜合花的房子。”
辛然是在院后的小巷里遇见小乞丐的。当时她和陈悦赌气,一个人穿着高跟鞋钻进了这条昏暗冗长的巷道。如辛和所见,巷子里也是空无一人。正在她被潋滟红花弄得神智发狂时,一个小小的手拽了拽她的衣服,叫道:“然姐姐。”
不知道从何处来的小乞丐,不知道从何处得知她的名字,六岁左右的小孩子神色比六十岁的老人还老成,还沧桑。他的手触摸到辛然的衣角时,一股暖意升起,辛然就不再抓狂。他认真地仰着头,清澈而透明,像女孩子的声音:“姐姐,你不要租那间门面房好不好?”
辛然不明所以。
于是小乞丐疯了。
他抓住头发,一边扯一边拼命地摇头:“然姐姐,你居然不知道那个院子里种了夜合花树的房子吗?然姐姐,对不起,我害了你!”
他这样喊着,巷子里突然起了风,古怪的风,夹杂着腥味,妖孽一样穿过他们身旁,在空气中哈哈大笑。
“他……他居然已经到了?”小乞丐惊恐地后退,嘴里诺诺不停地说着,一边用手捂住脸,拼命地摇头,泪水洒得到处都是:“然姐姐,我害了你,姐姐,夭夭不是故意的,姐姐你要原谅我……啊……”一声尖叫,小乞丐消失了踪影。
辛然坐在地上,半晌没有回过神。
又过了一会,陈悦到了。也就是说,陈悦没有见到小乞丐,他见到的是街对面药店主人的女儿。
草鞋湾里所有巷道都空落落的,没有人迹。
陈悦二人转过街角的时候,街对面的女人刚好推开窗。她在二楼窗边,小心翼翼地叫住他们。
两人抬起头。
那女子不敢说话,只能挤眉弄眼地示意让他们别进对面的房子。陈悦先明白,点了点头。辛然却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辛然不喜欢她对自己的丈夫使眼色,穿着旗袍难道就比别人婀娜多姿了吗?她没有理她,挽了陈悦,去敲陈悦提过很多次的铺面的窗户。
一转身就被吓到,药店的店主,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佝偻着背站在屋檐下,问他们:“你们想租房子吗?”他摸出钥匙开门。
这个男人,年龄并不很老,但是腰背已经挺不直,头发多半花白,看着比实际上老了一倍还多,走路的时候一直咳嗽,似乎要把心肺都咳出来。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刚才他们到这里时他还不在,一回头就站在那里,那么自然,仿佛一直都在等待,等待他们来租这套门面房。
辛然不喜欢这个人,他让她觉得诡异,身体孱弱,目光却十分犀利。被他一看,从头到脚都是冷的,仿佛大雪天被冰水浇了满头。心脏在颤抖,她浑身血脉在这目光下突突跳动。
但是她喜欢这套房子,从第一眼看见就喜欢上,十分中意。她顾不得别的,门一开就匆忙闯进去。
陈悦进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街对面那扇窗。窗早已经关严,女人也已经缩回屋里。
上帝关上了一扇门,必定会再打开一扇窗。
但是,如果连窗子都关上了呢?是不是,就再没有路,可以通往天堂?
没有路去天堂,只能下地狱。
第76章:6
陈悦他们租下了这套门面,和药店隔街相望。
穿旗袍的女人仍旧每天都开门做生意,站在高高的黑漆柜台后卖药,日渐苍白,日渐消瘦。她倚靠在门边上,看着街道上热热闹闹的人群,眼睛里生出绝望的表情。
三天前,药店暂停营业。
店主说,女儿病了。他在给女儿治病。
病死都不去医院,老中医都是这样的倔脾气。
他的脾气害死了一条命。
陈悦偶尔发现,对面二楼,那天女子探身的那扇窗户,紧闭的缝隙里渗出深黑色毒血一样的东西。
也许是药汁吧,终要都是极难吃的,偷偷倒掉不喝,也是常情。
无人在意。
不想今天上午,女人的尸体好像从地低下生出来一样,竟然躺在大街上。
老人跪在她身旁,两眼发直。
“都瘦成这样了,你还乱跑。”他说。
尸体的确很瘦,趴着,皮肤紧贴着骨骼脉络。干瘪,似乎被什么东西抽干。
久病的人都是这样没有血气,即使中药调养也无效。
尸体扑在地上,手臂伸长,指着青藤陶吧。仿佛正向这边奔来,不小心绊倒,就此寂然。
因这个动作,陈悦差点被怀疑成凶手,经药店主人极力作证才脱离干系。
这一切本没有什么,诡异的是,尸体翻过身,一双空荡荡的眼眶,棉布旗袍深深凹陷下去,揭开衣服,心口上一个巨大的花骨朵,在围观的众人面前,丝丝缕缕展开一朵绝美妖艳的花。
“这是什么?”好事者问。
“是病魇。”店主似乎受了惊,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扑通跪倒在陈悦面前,“对不起,对不起。”他长跪不起。
“为什么要向你道歉?”辛和问。
“因为……”陈悦脸色古怪。
“因为那女子既指向这里,这屋子里的人,都活不成。”
辛和的脸色变得发白,恐惧,攥住她的心口。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这个女人,很早以前就已经死去。从陈悦他们租房子那日起,花的种子就被种在心里。每一分,每一秒,吸取养分,耗干寄主的心血。
三天前,女人完全死绝。
三天后,她的尸体开始腐烂。
多余的废物化作黑色令人作呕的液体,从创口中排泄出去。她像一具浸泡在沼泽里的鞣尸,全身蜡染,不受侵蚀,只有一双脆弱的眼睛,被液体腐蚀殆尽。
黑水如墨汁,一直流,一直流,渗透落地窗子木质的窗缝,洇到外面。
也许这具尸体就是她在工作间里看见的那一具,但她被发现躺在大街上的时候,自己却刚走到走廊上,为什么会这样?而且,她为什么要让他们三个人都看见呢?她的动作也许不仅仅如陈悦所说的那么简单,可是,又有什么其他的寓意呢?
所有的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陶吧里没有人说话,屋子里黑漆漆的,从外面看,像个荒宅。
“住手!”一个尖细的童声大喊
所有人都看向门口。
太阳落山再晚,七点半之后,外面也是一片阴黑。
黑漆漆的门口,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推开门,站在竹质门帘后面。依稀是个女孩子,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表情很严肃。
她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夭夭?辛和和陈悦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辛然提到的小女孩。
他们还没有叫出来,辛然已经用手捂住了头:“你来做什么?你来做什么?”撕裂,疯癫,厉鬼一样的声音,一点都不像她平日里的安静文雅。
也许还是她。
也许已经不是她。
只要有恶,人就成魔,变成魔的寄主。但是,辛然的恶是什么?她只是个喜欢做陶艺的女子啊。
但是,一切都由不得她,谁说了都不算。
人,只能隔着血肉看人。鬼,直接穿透灵魂看人。
所以,鬼永远比人更容易看清人心善恶。
所以,鬼永远比人更加孤苦凄凉。
小乞丐没有回答辛然的话,盯着她,掀开门帘走进来,一步步逼近。
辛然往后退,突然伸出尖利的手指扣住辛和的脖子:“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辛和震惊了,陈悦也震惊了,小乞丐停下脚步。
她瞳孔紧缩,艰难地呼吸,小拳头捏得死紧,是紧张,还是害怕?
那两个人都没有回头,如果回头,他们就可以看见小乞丐夭夭眼里所看见的那一幕。一张因惊恐而极扭曲的脸,眉心一点殷红如花。
辛然平素喜欢用指甲在软陶上钩画,所以指甲很长,掐在辛和的颈动脉上,像刀子一样锋利。没有人敢动,辛和不敢,陈悦不敢,夭夭也不敢。
只一瞬间,快得连眨眼睛都来不及。
辛然的指甲插进辛和的眼眶,硬生生挖出了她的眼睛。
血,还没有来及喷出来,夭夭已经扑上去。
辛然迅速后退,闯破玻璃,直飞向夜合花树。她的下半身像蛇一样扭曲着,在树枝上一钩一带,就盘踞到树冠上,大笑,似乎和花树融为一体。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来不及反应。
屋外一片漆黑,隔墙,头山门巷的灯笼一个个点燃,夜合花的叶子已经合拢,花朵张开,发出女人一样癫狂的笑声。
八点,马上就到八点。
寒山寺的钟声已经敲响。
本来,寒山寺在古城之西,这里是古城之东,绝不可能听见钟声的。但此时不知什么原因,不但能听见,还万分清晰。
一下,两下,像灵魂逝去的脚步,踏在心头,惊悚。
夭夭回头,尖叫道:“快,离开这里,离开草鞋湾。”
几乎立刻,陈悦背起辛和纵身窜出。
血,从辛和眼眶里喷薄而出,溅了他一身。背上,大片殷红的潮湿。
顾不上了,只能跑,只能跑。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跑,但是他很听话,听夭夭的话,所以,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两腿发酸,发软,麻木,没有直觉,但他终于在八点的最后一声钟响时踏上了葑门桥。
奈何桥上回头,人生如云烟。
葑门桥上回头,却只有漆黑的雾气,跳舞的无涯草,一大片漆黑的森林,比墨汁还黑,比夜色还可怕。
没有路,陈悦不知道自己从哪里跑出来的。
重叠在草鞋湾的另一个世界,终于在这一刻显露原型。
陈悦看不到,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辛和看不到,她被挖去了双眼,痛得失去知觉。
能看到的,只有夭夭,只有辛然。她们还留在陶吧里,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有些东西,不宜知道得太多。在这个黑色森林里,这两个知道太多的人,是生,还是死?
陈悦没时间再想,他已经不能再耽搁,必须立刻把辛和送进医院里。
止血,止痛,还有心上的伤。
第77章:7
这是他们的故事,这些故事不足为外人道。
他喜欢这个女人,比喜欢辛然还要喜欢,或者,他可以称这份感情为,爱。
当年是他们相识在先,他们本都是玩文字游戏的人。写文章是极苦的谋生手段,出路是陈悦给她的,陈悦提议辛和去学医。
陈悦说:“胡笳,我看你是个随性的女子,不适合呆在阳光下,不如,去学法医吧。”
胡笳,是辛和的网名。一种西域的乐器,声音恢弘低靡,让人生出天地同悲的幻觉。
“我本飘零人,生当遇君时;虽是多艰难,未悔栖高枝;陌上人如玉,关山雁成双;沉吟飞回处,行藏君可知?君知我不知,听遍胡笳十八拍。
阳关三叠雪,冷香寂寞开;高山负崔巍,落霞流水来;赵瑟凤凰柱,楚琴鸳鸯弦;问月胡不归,相逢是何年?何年君携手,二十三弦不复哀。”
这是陈悦送给辛和的词。格律在诗歌史上殊无前例。辛和横批二字——“乱弹”。
“可不就是乱弹么!”陈悦在电话那头笑,“胡笳,我愿和你携手听曲。”
辛和听见,脸色变得苍白。她深知自己和陈悦的差距。陈悦在大洋彼岸读书,善作诗填词,在网络中小有名气,多次拒绝编辑的邀约。辛和知道,他自视甚高,目无他人。怎么会看上自己。
她哂笑,陈悦已经开始吹箫。一曲迷迭,辛和抱着电话哭泣。因为距离遥远,信号十分微弱,话筒里尽是音波,沙沙地响。
陈悦听不清辛和的声音,只能诚惶诚恐地握着听筒,一直握着,一夜未眠。
辛和的心一直在踟蹰,一直在犹豫。
人家陈悦是什么出生,自己又是什么出生,怎么可能在一起呢?她久久没有说话,之后再在网上见到,都留意避开。
而在陈悦心中,亦有类似的顾虑,因此再往后,原本情深意浓的两个人,终究是形同陌路。
陈悦在这次的感情中倍受打击,折了箫,不再写词,埋头入了自己的学业。数年苦读,人越发沉默,而辛和,终于成为仵作,在没有阳光的房间里发霉。
命运之所以伤人,因为它总是给人最为刺痛的安排。
钟爱陶艺的辛然飘洋过海去进修,在机场与前往接朋友的陈悦擦肩而过。那一瞬间,陈悦以为自己看见了辛和。
一切看似阴错阳差,其实一切都早已经注定。
交往。深入。然后成婚。
红色请柬上黑字的名字,陌生而熟悉,越发遥远。是那个曾经心动的人吗?辛和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很疲倦,很累,她想要休息一下。
她去参加了婚礼,在婚礼上相视一笑。当时的辛和比机场见到要消瘦许多,高挽起头发,神情冷漠疏离。
三个彼此相爱的人,辛和独自承担所有的苦楚。
幸福往往就是这么简单,只要有一人舍得,就有万人幸福。
可惜,这世界上有多少人肯轻易舍去?
可惜,命运周转中又怎么会容得你幸福?
于是,辛然疯了,辛和的眼睛瞎了,一条白花花的纱布,阻隔了光明与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