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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狐》
作者：独唱寂寞
序章 梦中被追逐的少女
前方是斑驳的光点，周围是呼呼的风声，两边的树林连成一片，撕扯着向后飞移。
所有事物，都是阻碍。
藤蔓牵扯，荆棘刺伤，木刺割裂……
但通通没办法再顾及。
快跑，快跑，快跑。
脑子里只剩下这样重复的念头。
身体空乏无力，四肢都已麻木，整个身体，只能依靠求生的念头支撑着前行。
快，杀了她，别让她跑了。
身后的追逐声越来越近，喧哗的吵闹中充满了杀意。
快逃，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逃掉的！
一定，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一定，要活下去。
森林猛然消逝，白光灌入，四周一片空无，万籁俱寂。
逃脱了！
不，身体已经飞出了悬崖，踏空了。
视线里，湍急的河水离自己越来越近。
李希仰头坐起，浑身被冷汗湿透。四肢酸软无力，仿佛梦中奔跑后的疲惫全部转移到了身上。
她打量着周围，有些不真实感，慢慢的，感官才恢复。
又是那个，该死的梦。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在地上印下虚浮的影子，床头的闹钟安静的躺着，指针指向十点零五分。
完了。
她猛然想起，上午还有刚进入更年期的班主任的课。
算上半小时的公交车程，铁定是赶不上了，一想到班主任那张见谁都差了二百来万的脸，不由得拿起闹钟想摔。
明明调了闹钟的，怎么不响！
“妈，你把我闹钟关掉干嘛！害我上课迟到！”快速的穿好衣服拉开房门，李希背上书包下了楼，走到楼梯口，对厨房里正在刷碗的梁月说。
“今天不是周末吗？”梁月一边刷碗，身体随着客厅里播放的音乐扭动着。
“快高考了，周末也要上课的，老妈就是爱自作主张。”李希放下书包，跑去洗漱。
“难得让你睡个懒觉，你还这么怪妈妈，真是女大不中留。”梁月轻轻的叹道，满是委屈。
但任谁都能听出那不过是假惺惺的语气。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妈，你别乱用成语好不好！”李希挤好牙膏，向厨房方向瞟了个白眼。
“黎仔先打电话过来，约你去上树公园玩，我答应他你一定去的。”梁月恍然想起什么。
李希一口水呛住，马虎的走完程序，洗了把脸，“妈，你答应的你去。我才懒得搭理他。都高三了还到处去玩，根本是不学好，你就不怕影响到我？”
“他是个好孩子，从小我看着长大的。”梁月说，“你们青梅竹马长大的，他肯主动约你，你就去吧，现在这种青梅竹马的感情可是很难得的，你不知道啊，你黄伯家的姐姐，现在都三十岁了，还没嫁出去，就是因为遇不到合适的感情啊，每天忙着相亲，你说，跟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结婚，多恐怖啊，我和你老爸那时候……”
哪有妈是这样子的？
“我走了。”李希懒得搭话，背上书包，掩上门出去了。
“这孩子。”梁月嘟囔道，又从厨房的窗台伸出去，对李希喊道，“你要不想去上课，我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就说你生病了爬不起来！”
李希就当没听见，手里拿着瓶酸奶，径直的朝小区门口走了出去。
远远的，她看到重黎踩着自行车往小区这边来。
这家伙，自以为跟自己一起长大，一有空就来缠，跟癞皮狗一样，偏偏老妈还不知分寸，火上浇油。
李希看到公交车到站，也不管是哪路，连忙钻了上去，看到重黎没有发现，松了口气。
“去哪？”是有人售票车。
“我坐错了，下一站下。”李希走到后门处。
还有两个月就是高考，学校周边的天空无处不透着压抑，李希跨入学校的时候，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出现了，她偷偷撇头去看，街道上却空空如也。
这种被盯上的感觉，从做那个怪梦开始就出现了。
也许，是临近高考，压力大了。李希安慰自己。
第二章 远在远方的村寨
连绵不绝的群山，一眼望不到尽头，小小的村寨零散的分布各处。
刚入初冬，就下了一场大雪，满山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早些天还未落下的树叶被一扫而空。
幸好，雪并不大，只有一寸来厚。
下雪，对鲜楽寨来说，是好事一件。
以打猎为生的寨民们，这个秋季遇到了古怪的事，山上的野兽一见猎人上山，便远远的躲了起来，到处都有它们的声音，却见不到它们的踪影，就连猎术最好的猎人，也没能在山上打足可以过冬的猎物。
有雪在，野兽将无处遁形，总会留下脚印。
雪停的第二天，天刚微亮，不语就被喊醒了。
“去山上？”不语迟疑的往着阿爸。他的阿爸鲜山，是鲜楽寨最好的猎人之一。
“寨子里的猎人都聚齐了，还不趁着机会打猎，到时候大雪封山，我们都得饿死。”阿爸说。
对话的时候，不语已经穿好了衣服，兽皮大衣很温暖。
他的表情并不兴奋。
他在去年秋天满了十四岁，扎起了长发，得到了一副弓箭。
这表示他长大了，可以娶亲，成家立业了。
然而，作为最好猎手的儿子，一个秋天，他连一只野兔都没有打到。野猪，獐子，猴子一见他上山，连跑都不跑。他还掉进过自己的陷阱，困了一天一夜，才被救了起来，让人看尽了笑话。
在不语心目中，自己是整个坳下村，最差劲的少年。
“我不想去。”不语伸手去拿弓箭，一想到箭箭落空的画面，迟疑了下来。
自己也许并不适合做一名猎人。
“男子汉，要能坦然面对失败。”阿爸说，“但，是面对失败，而不是坦然面对自己的无能。”
不语默然的点头，跟在阿爸的身后，埋着头，准备承受别人的目光。
寨口几乎已经聚集了寨子里所有的猎人，一共三十多位。有十来位猎人牵着各种花色的猎狗，都安静的蹲着。
还有几位和不语年纪差不多，刚刚成年，有资格拿弓箭的少年猎手。
他们的目光如不语所料，让人不爽。
“鲜山来了，整顿一下，这就可以上山了。”将近八十岁的寨主，脸上满是褶皱，他抽着老旱烟，烟雾飘散，“今年山里头怕是出了老东西，尽量避免走单，也别进老林子。”
老东西，是说山里的那些老野兽，它们年纪大了，跟猎人们打过很多交道，很聪明，什么陷阱机关都难不倒它们，有时候，还反过来算计猎人们。
也有说它们是成精了的。
“老天爷都在帮咱们，山神也会帮咱们的，这次绝对满载而归。”鲜山笑着说。
不语抬头望向灰色的天空，和身后白皑皑的山，似乎听到了一声兽叫。
但仔细去听，却听不到了。
心里总感觉怪怪的，像是会发生什么事。
第三章 纯如白雪的花
班主任出奇的没有责骂李希，这令她庆幸不已，下午上完四节课，有两节是自修，自测了一套数学试卷，得了一百三十一分，一百五的总分。
还是犯了几个小错误，丢分都丢在粗心大意上了，回过头再看，都是能轻而易举算对的。
下次一定要更加谨慎，争取上一百四。
高三每个学生课桌上几乎堆满了书本，有的横放，有得竖放，跟一座小山一样，作为市里的重点中学，李希班上的眼镜学子比比皆是，一个个埋头苦学，很少搭理人。
习姿是眼镜学子中的另类，下课铃一响，立马就站了起来，吸着气，提着小肚子快步的走到了李希桌旁。
李希正在将刚刚考过的试卷，放进课桌兜里，那里边一摞是崭新的测试试卷，一摞是自考自评过的旧试卷。
此消彼长，光是看着这种变化就很有成就感。
“有没有约？带你去个好地方。” 习姿神神秘秘的挑了挑眉，因眼镜框过大而效果不甚明显。
“走吧。”李希提着书包，侧着身子穿行过狭窄的课桌过道。
“就不问问是去哪？”尽管习惯了李希的直来直往，却还是有点失落感，习姿嘟了嘟嘴。
“那，去哪？”走出教室门，李希把书包背到身后，用手理了理头发，微微一笑。
完全没有好奇的情绪。
“就不能积极点么。”习姿嘟囔道，挽上李希的手，“你这副德行，热情全给浇没了！”
“有点累了嘛。”李希有些恍神，从学习的氛围里出来之后，疲惫感陡增。
天天做恶梦，还有那种被盯着的心理压力，换做别人，早崩溃了。
若不是学习可以让人沉浸，恐怕自己早就奔溃了吧？
每个人都畏惧高考，厌恶学习，把考试当成压力，唯独自己乐此不疲，把教室当港湾。
真是怪胎。
“好了，我就原谅你了。下次可得积极点，不然就枉费我老惦记着你了。”习姿半搀半推着李希向前走。
就因为小名叫希子，这个大名叫习姿的同学就非得当她是妹妹，从高一开始，事事照顾着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总会出现在身边逗着开心。
感情的灌注，真没什么道理可讲。
到了。
李希朦朦胧胧听到人喊，连忙睁开眼，公交车传来报站的声音。
原来在公交车上睡着了。
跟着习姿下了车，发现到了市里最繁华的紫竹街，川流不息的人群来来往往，表情各异。
“走，就在前边没多远了。”习姿拉着李希在人群里穿行，“我也是碰巧发现的，从没想过闹市里还有这样的地方呢，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喜欢的？我喜欢什么呢？”李希忍不住问自己。
喜欢的东西有很多，只是没办法具象罢了。
遇到了才知道。
景秀轩，三楼，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扇门。
还在走廊上，刚刚还能听到的吵闹声音顿时消失了，仿佛踏进了另一个空间，静谧，安然，与世隔绝。
李希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走廊的一侧是明亮的玻璃，玻璃外，就是繁华的长街。
李希震撼到的表情让习姿很得意。
走廊尽头的门是虚掩着的。
习姿推开了门，李希忍不住拉了一下她，潜意识想要劝阻。
这种感觉像是未经主人允许偷偷闯入了别人的家，害怕打扰到别人的忐忑。
门轻轻推开，淡香扑鼻而来，将近两百平米的大厅，或高或低的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绿色植物。
有的已经开花。全是白色的花，散布在大厅各处。
犹如静止的时空里飘着的絮状雪花。
从来没亲身经历过下雪的李希，忍不住抱了抱身子。
好美的雪。
像是在哪见过。
第四章 染血的狩猎
白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细碎响声，叶子早落尽了，和雪一块儿铺在地上，厚厚的一层。
月牙狼从古至今就是山林霸主，力量与智慧并重，超过三头以上可以与任何野兽周旋。而寨子里的猎犬正是月牙狼的后裔，完美继承了祖辈的能力，更有着令人叹为观止的忠诚。
猎人都很安静，没人发出多余的声音，猎犬将头埋低，鼻子吭哧吭哧的寻觅着气味。
优秀的猎手光凭眼睛和鼻子能判别猎物的种类和大小，甚至精准到去向和时辰，但林子里的野兽各自有着保命的本事，甚至会故布疑阵，误导猎人。
猎犬在此时尤为重要。
不语一直想要一头属于自己的猎犬。
但作为寨子里最差的猎人，显然没办法获得，甚至连提猎犬这两个字眼都没有资格。
阿爸的猎犬山吼从来对他没有过半分好感，一直保持着十分陌生的距离。
雪地上的野兽脚印渐渐多了，但看不到野兽的身影。
猎人们默契的拉开距离，搜索着林子中潜藏起来的猎物。
突然，猎犬狂奔，雪花飞溅，前方的林子一阵阵鹿鸣声传来。
与鹿群遭遇了。
兴奋的猎人追上去，飞快的跟了上去，早有人拉开了弓箭，朝鹿射了过去，箭声呼啸，跑得慢的鹿被射翻在地，雪白的地上溅起鲜红的血，它们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被及时赶上的猎人补了刀。
猎犬奋力奔跑，爆发力惊人，很快就追上了群鹿，并不急于拖翻它们，而是跑到了前面，截住了去路，驱赶着它们往猎人所在的方向跑。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但这些猎物还远远不够寨子过冬之用。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你的箭今天一定可以见血。”鲜山说。不语站在他的背后，手拉开着弓弦，但箭并未射出。
望着死鹿眼里渗透着的悲哀，不语缓缓的放松了弓，没有说话。
“这边有野猪。”林子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收拾停当的猎人们立刻跑了过去。
“快放箭，野猪群过来了！”前方的人在喊。
地面在震动，像是山要塌了。
不语从来不知道野猪群跑动的时候，这么让人害怕，黑压压的席卷过来，像是夏天的乌云。他颤抖的拉开了手中的弓，箭却怎么也搭不上。
所有的猎人都在放箭，对准那群主动冲向他们的野猪。
不语脸色突然煞白，那群冲过来的，根本就不是野猪，而是从往回跑的猎犬，它们身上扎满了箭，血流了满地，眼睛中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
山吼也在里面，它的左眼被箭射穿，箭头从后脑勺里冒了出来。
鲜山离它最近，正要上去补刀。
“阿爸，那是山吼啊！那是山吼！”不语大声的喊道，声音却湮没在了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