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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盗鲁平奇案-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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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离室以后,那个女子旋转头来,她以一种谴责的眼光,抛上这木偶的脸,她说:“孩子还没有上学,你已让他做了一次强盗的助手,这是你的好教育!”

    “从一个出色的老强盗的手下,训练出一个出色的小强盗来,这教育并不算坏。”木偶闪闪他的眼珠。

    “这是你的高见吗?”这女子在琴键上,叩出一个尖锐的声音。

    “你的意思,只想把这孩子,造成一个绅士型。但是,太太——,”木偶摇动他的木腿。“您的意见,根本就错误,你还以为绅士与强盗和流氓,有着多么大的距离吗?”

    “孩子是属于我的,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他学成你的鬼样。”女子在琴键上,捋出一串dora—mi—fa—历乱用声音,她把那张椅子,猛然旋过来。

    “那也好,但是,太太,将来也许你要懊悔,让这孩子放弃了这一个自由愉快的职业。”

    “不用你管!”

    女子说到这里,显然真的有点生气,她从钢琴之前站起来,又讽刺似的责问这木偶:“孩子去看一次电影,就说路远路近,不放心。听说那一天,你让他独自一个,留在车马纷纷的马路上,这就很放心!好一个模范的爸爸,别再假惺惺吧!”

    木偶幽默地望望他这女伴,却幽默地学舌说:“那也有张妈带领,也有汽车接送,还有许多人。在暗中监护。并且,这事情也早已过去,你还急什么?”

    “那一天,不知道你们玩了一些什么把戏?我还完全不知道,我也想向你请教请教咧。”这女子的口气,放和缓了一点。

    “小姐,你常常肯虚心请教,这就是你的学问在长进啦。”

    木偶听得他的女伴,询问他过去表演的戏剧,他的木头的脸上,顿时增添了许多神情。他的得意的木腿,像开足了发条那样地摇动。他又烧上一支纸烟,悠悠然喷起来。于是,他把如何在那西装成衣店里,预设那个卓别林式的木偶,如何指使小平有心引逗那位大侦探,去参观木头人的跳舞。在当夜他如何让他的部下老孟,扮成第一个木头人的样子,有心送进这位大侦探的眼帘内,让他惊疑不止。他又如何预料,大侦探在第二天上,一定再要专程去拜访那家成衣店,于是,他如何在那玻璃橱窗里,安设了另外一个返老还童的漂亮木头人,同时,他自己又如何扮成第二个漂亮木头人的样子,如何再度有心送进那位大侦探的惊奇的眼光里。连下来他自己又如何在那大商场中,有心兜着圈子,有心露着惊慌,有心让这大侦探来追踪。再连下来,他如何又用了种种方法,让这大侦探安心不疑,一直追进三百○九号的房间,竟会伸出他的手指,愉快地拍到了一个不装机械的真木头人的肩膀上。最后,他一直说到,自己那时候,如何在一口大衣橱的边上轻轻走出来,如何用很温和的方法,缴下了那位大侦探的械!

    这木偶一口气背诵着他的得意杰作,他越说越感到起劲,得意的唾沫,飞溅满他的木脸。连着他又作如下的补充:“我这一个杰作,喂!小姐,请你批评,指教,你有什么感想?”

    但是,他又不让对方提出意见,他自己就接下去说:“总而言之,我这一个战略,是抄袭‘定军山’里老黄忠所用的陈旧的战略,我的方法只是杀一阵,败一阵,杀一阵,败一阵,敌人处处坚信我在‘弯转鼻尖’,在‘短缩战线’,在‘移转阵地’,在实行‘有计划的安全撤退’,务要使他坚信不疑,然后出其不意,展开我的闪电式反攻,让敌人好中我的‘拖刀计’!”

    那个女子听到这里,忍不住嫣然失笑。但是她说:“我听说那个大侦探,他是化过装的,最初,你们怎样能够认识他的面目呢?”

    “大侦探的化装,的确非常神妙!但是不幸,有一位近代的宣传家,在他门口,高喊‘最后胜利’的口号,于是他的战略上的伪装,完全失却了效用。”

    “你让小平在半路上,守候那位大侦探,万一他并不步行而来呢?”

    那么,我们预伏在他门口的第五纵队,将要婉转请求他,乘坐预等在他门口的人力车,而把他拉到我们所预定的地点来。”

    “万一,他虽步行而并不向那条路上走来呢?”

    “那么,我们的第五纵队,自然另有方法,劝他接受我们的要求。”

    “万一,那位大侦探,完全不踏进你们的预订计划呢?”

    “那么,——”木偶顿了顿说:“那么,我们这个预订计划,算是完全失败啦。——但是,你必须知道,我们的计策,当然是不止只有一个,是不是?”

    “照你这样说来,你这计划,可算是十面埋伏,面面俱到了。”这女子以一半赞美一半讥刺的眼光,看着这个木偶,她说:“你这大作,结构,布局,都很缜密,如果你一旦放弃了你的‘自由职业’,你倒很有做成一个所谓‘有天才的’高贵的侦探小说家的可能哪。”

    “感谢你的赞赏!”木偶说。“但是,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这种最下贱的职业来抬举我。”

    “把文人的比喻来抬举你,你还说是下贱吗?”

    “一个文人的三个月的收入,不能让舞女换一双袜!你看,这是一个高贵的职业吗?”木偶冷峭地回答:“如果我有一天,我不能再维持我这愉快而光荣的业务,我宁可让你到舞场里去‘候教’,我也不能接受文人的职业!”

    “你不懂得‘清高’,无论如何,这是大作家啊!”

    “大作家!哼!”木偶耸耸他的木肩说,“在蔬菜市的磅秤上,我还不曾看见这种东西啊!”

    这里,这木偶和他的女伴,斗着这种消遣性的口舌,谈话至此,碰住了牛角尖,却已没有方法再进行。一时,这女子走近木偶的身前,温柔地伸出双手,握着这木偶的肩膀,她又把她的话题,拉回到最初的方向,她说:“达令,我们不要再多说废话,来,让我把你这难看的衣服换下来。”

    木偶再度以弹性的防御,微笑着躲避对方的行动,他说:“我请求你,再宽容二十四小时的时间,我将自动地向你竖降旗。”

    “真奇怪!穿上这种衣服,会有什么舒服呢?万一被人家看见,——这女子皱皱眉,露出担忧的样子,她并没有说完她的话。

    “你的忧愁是多余的。”木偶显示满面的骄傲,他高声说,“我相信全上海的警探,即使把地球翻过来,他们也无法找到我!”

    木偶说时,他像忽然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情,他抛掉烟,兴奋地站起来,急步走到墙壁间去,要看那个日历,他锐声唤喊:“啊!我忘了!今天是星期一,正是那古画展览会的揭幕的日子哪!”

    那个女子,不明白这木偶的呼喊的原因,她以含媚的眼珠,向他投射着疑问。

    只听这木偶继续兴奋地呼喊:“霍先生,你为什么还不来,我真惦记你!”

    “如果你能马上就来,那我马上就可以把那张画,双手奉还给你!”他又这样兴奋而骄傲地说,“但是,如果你再不来,等我的手指,触及这一页残余的日历,我很害怕,你的光荣的名誉,恐怕就要受到损害了!”

    “哎!你为什么还不来?你为什么还没有来?”

    这木偶似乎并不吝惜汽油,只管开足了他的机器而这样高喊!

    “喂!先生!你凭什么理由,会断定我还没有来呢?”

    当这木偶刚要伸手触及那页残余的日历时,一个破空而来的语声,正自严冷地从这憩坐室的某一个角度方面传送过来!

    第09幕 木偶向对方致敬

    这一个飞来的语声,好像在木偶耳边,抛了一个炸弹。

    他慌忙旋转身来,向那面临花圃的窗外一看,只见花圃里面,有几丛娇艳的小花,正在向他浅笑,里面并无人影。

    他再急剧地回眸,向门外一看,只见门口里面,有两位陌生的来宾,正自带着一种严肃的微笑,冷静地站在那里。

    在这最短促的瞬间,室中的一男一女,完全感到呆怔!这虽是绝短的几秒钟,可是在这木偶的感觉中,好像经过了一世纪的时间。

    这里在这两位来宾身上,加上“陌生”两个字样,好像有点错误。其实,他们在读者眼内,完全都是熟人。这时,从那女子的目光中看出来,只见前面的那个人,穿着一套米色而带条子纹的薄花呢西装;这西装具有笔挺的线条,看去好像刚从剪刀口里逃出来。他的头发,梳得像打蜡地板一样光,有一阵扑鼻的香气,不知从他头上,还是从他身上,正由空气传送过来。而主要一点是:此人的胸前,赫然抱着一条鲜明的红领带。

    于是读者要说:我们的确认识这个人,他不是别人,他正是高据在漂亮玻璃窗里面致力于宣传工作的那个返老还童的木偶!

    但是,你们又弄错了!

    我们的木偶,不是穿着大袍阔服,正在室内谈话吗?如何会有第二个木偶,又从门外走进来!

    并且,这位不速的来宾,他和那张木偶的照片还有一点小小的不同:此人的脸上,架着一副新式太阳眼镜;一双锐利的眼珠,在黑玻璃中闪着光,显出一种很机警的样子。

    再看第二个人,身上穿的也是西装,但是后者所穿的一套,远不及前者漂亮。有—点是相同的。这二位来宾,年龄都是一样的轻,全是二十左右英俊的小伙子。加上室内的木偶,于是我们的戏台上,一共有了三个年龄相等的男角。

    这两位一前一后的静悄悄地站在门口的来宾,手内各以极温和的姿势,执着一只小口径手枪!

    枪口的路线,不经意地对着木偶的胸膛!

    这黑色的小玩具,却使我们这出富于滑稽性的戏剧,增加了一点严厉的空气!

    室内的木偶,看到这个局势,在最初一秒钟内,他已了解他们所处的地位。如果说,我们的木偶,对于他的“光荣的职业”,一向感觉很愉快。那么,在眼前的一刹那间,至少在一万分的愉快之中却已感到一分二分的不愉快!因之,他的毫无表情的脸上,顿时泛出了一重灰白;同时他的“非绅士式”的神气,也立刻反映到了他女伴的脸上。

    但是第二瞬间,他的神情已由惊慌一变而为困惑,他不禁下意识地低声呼唤:“呀!霍先生!”

    “不错,是我!承蒙记念,感激得很!”来宾中的第一个人,这样悄然回答。

    当这简短而带紧张性的谈话在进行时,我们的木偶获得了一个舒气的机会,脸上的木质纤维,好像松弛了一点,因之,他的神气,渐渐又恢复镇静;同时在镇静之中,也渐渐恢复了他固有的顽皮。

    他以外交家的礼貌,嬉笑地向这二位来宾摆手,好像招待亲友一样,做出不胜欢迎的样子。——诸位当然记得:他的身上,是穿着这种“闻人们”在“证婚”、“捐慕”时所穿的礼服,加上他的“做工”,又是文明戏式的“做工”,你们不难想象:此时他的状貌,却是如何的滑稽。

    “啊,霍先生,包先生,——”他微微鞠躬而欢呼,“真想不到,二位会光临!”

    他一面说,一面又摆手,招待这两位来宾。请进屋子里来。

    二位来宾的原意,准备“隆重登场”,表演一种庄严的戏剧。意外的,对方这个配角,却完全给予他们一个小丑式的配合,这使全剧的格调,未免受到破坏。于是“前方”的霍桑,不禁从黑玻璃中歪过眼梢,望望他左站的左一条线上的伙伴,意思好像说:“进去,难道我们还怕他!”“后方”的包朗,把视线掠过霍桑的枪口而向自己的手枪看了一眼,他好像回答霍桑:“但是,我们必须留心!”二人交换过一种微妙的接触之后,方始昂昂然,挺胸走入室内。他们在屋子中心一只桃花心木的漂亮的小圆桌前,停住了他们的凝重的步子。

    两支手枪,依然准备地指着原来的方向!

    这时,舞台上的三个男角,只听到木偶一人的独白。他在欢欣地高喊:“来人,赶快泡好茶,赶快把最上等的纸烟拿进来!”

    他虽喊得这样有劲,可是那静悄悄的空气,似乎有点懒惰,似乎并不曾传达他的命令。

    他又指着二位贵宾,向他的女伴介绍:“这是我们中国唯一的私家大侦探霍桑先生,这一位是包朗先生,想必你对二位的光临,一定极表欢迎的。”

    他这有礼貌的介绍,事实上,那个女子却已像一只吓呆的小鸟,完全没有听得他在叫嚷些什么。

    当这木偶独自乱嚷的时候,那二位执着手枪而站在外交席上的客气的贵宾,他们依然站在那里,并没有坐下来。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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