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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也不知道。”
“是?”阿菅学长说得不清不楚,逼得我厉声说,“不要耍人了!”
“我真的不知道,只是根据我的经验……”
“根据你的经验?”
“应该是当事人会被夺走什么重要的东西吧?”阿菅学长神神叨叨地说出惊人之语后,从鼻子哼了几声说,“不过,放心吧……虽然是重要的东西,但是……该怎么说呢?不是有些东西对某人来说很重要,旁人却完全嗤之以鼻吗?哎呀,真的很难解释清楚呢!总之,那些家伙就是会夺走那种东西。所以,我想应该不是怎么样。”
阿菅学长抬起下巴,一个人自顾自地点头肯定。之后,不管我问什么,他都只是敷衍地回答我“没事啦”“不用担心”“他会熬过去的”,根本问不出结果。最后,他还干脆转移话题。
“对了,听说芦屋很厉害?”
“是啊……不过他太拽了,一副已经当上会长的样子,对吧?楠木。”
我当然也想继续高村的话题,但是,对芦屋这个名字产生了强烈反应,不由得响应了阿菅学长的话。我皱皱鼻子,征求楠木文的同意。再说,我会对芦屋的狂傲抱持反感,自有我正当的理由。因为,京大青龙会的会长现在还是阿菅学长,所以不管芦屋在荷尔摩上多活跃,还是跟我一样,只是一般成员,这是不争的事实。
或许有人会想,世代交替后进行的明明就是“鸭川荷尔摩”,也就是“第五百代荷尔蒙”,为什么会长却还是由第四百九十九代担任?的确是有点难理解的双重结构。但是新会长必须在“鸭川荷尔摩”的第一年结束后才会决定,在那之前,阿菅学长仍是会长,会给我们种种关于荷尔摩的意见(各大学都一样),协助我们适应还没经历过的过程。
刚才被我征求意见的楠木文,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的问题。
“可是,总得有人扮演领导人的角色吧?”
她说得很小声,但是论点相当正确。
阿菅学长点头如捣蒜,接续她的话说:“芦屋的确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但是,他那样的表现也很难不成为中心人物吧?老实说,在今天的例会后,大家一起讨论过,芦屋似乎也反省了,所以请你也冷静地跟他谈谈吧!安倍,荷尔摩最重要的就是团队精神。”
阿菅学长露出亲切的笑容,拍拍我的肩膀。
“还有,龙谷大的立花说,楠木学妹具有洞察先机的优异眼光,很值得期待哦!”阿菅学长转过头,频频赞赏楠木文的救援小鬼的行动。
楠木文低着头,腼腆地笑着说:“谢谢。”
我像看着什么稀世珍品般,看着她从未有过的笑容。那个露出浅浅酒窝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可爱,我有些惊讶地直盯着她看。这时,楠木文突然抬起头来,发现我的视线,双眉之间浮现几分厉色,我赶紧撇开了视线。
“那下礼拜三见,高村的事也拜托你了。”
结果我在还没搞清楚高村发生什么事的情况下,就看着阿菅学长跟楠木文一起离开了。我目送着楠木文蓬起的后脑勺从走廊离去,还是无法相信她是为了担心我而来。八成是阿菅学长自己胡扯的,我下了这样的结论,关上了门。
但是,我辜负了他们特地来我住处看我的好意,隔周礼拜三的例会,我缺席了。因为我的心情被无情地摧残,没有余力去那样的地方。
不过在说这件事之前,要先稍微提一下关于高村事。因为就是那个人在上完体育课后,不经意地说出来的那些话,彻底摧毁了我的心。
星期一第三堂课,在农学院的操场上,三十多名学生围绕着教官进行课前店名,但不见高村的影子。
阿菅学长他们来过我的住处后,我并没有去岩仓找高村,因为隔天我就收到了高村的短信,他说下周一的体育课他会去上。
但是当教官叫道高村的名字时,却没有人响应,他纯粹只是睡过头了呢,还是仍然还没振作起来呢?我想起阿菅学长前几天说的话,决定还是去岩仓看看他。这时候,突然起了一阵骚动。我环视大家,发现所有人都露出惊讶、难以接受的诡异表情,注视着操场的入口。我也循着他们的视线,把头扭过去。
尽管那是个高难度的姿势,我还是当初僵在那里。
一个男生手上抓着我所熟悉的橘色背包,下了自行车,匆匆往这里走来。
男生的头顶剃得精光,只有左右两侧还留着头发。
突然,我发现男生的青色头皮上好像戴着什么东西,我定睛一看,很快就看出那个奇妙的物体是发髻。不是假发或任何东西,是名副其实的发髻,就在男生的头上跃动。
但是,可能是自己扎起来的,所以发髻微微偏向了右侧,再加上经过长距离的自行车奔驰,两侧头发也迎风飘扬,更散发出难以形容的诡异感。
发髻男安全不把同学们震惊的目光当一回事,从容自若地走到我旁边,轻轻点个头说:“好久不见了。”
教官战战兢兢地用微带疑问的语气点名:“高村?”
不用说,我旁边的发髻男当然用充满自信的声音响应了。
下课后,我擦着汗,背靠着更衣室的墙壁坐了下来。
“喂,喝吧!”高村特地拿着冰凉的果汁过来,“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哪里,我并没有很担心,这句话你应该对阿菅学长和楠木说。我倒是比较担心你现在这副模样。”
“你是说我这样子?嘿嘿,很醒目吧?”
高村一点都不觉得很难为情,抚摸着自己剃得精光的头顶。
“我就直接问你了,你干吗剃成这样?”
“嗯,这个嘛……老实说,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不清楚?你在说什么啊?之前我一直叫你剪,你都不肯剪,现在竟然弄个发髻?”
高村太过从容的态度让我觉得有点可怕,直盯着他的发髻看。
“就是……手自己动了起来。”
“什么?你在耍我吗?”
“是真的,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想弄成这种发型啊!我一直很喜欢我以前的发型,可是,手就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总之,那种感觉很奇怪,后来就变成这样了。”
高村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回答时眼睛直盯着我。但是,不管他的眼神有多诚挚,发髻终究是发髻,我再也无法忍受地撇开了视线。
“跟那时候的感觉一样……”
“那时候?”
“就是在衣笠校区,大叫荷尔摩的时候……该怎么说的呢?那时,声音也是莫名其妙地涌上来……不管我愿不愿意,嘴巴就自己张开大叫了。有点像打嗝的感觉,不管你怎么忍,还是会嗝出来吧?当时就像那样,我从丹田处喊出了‘荷尔摩’……虽然形式不同,但是有点类似。不管我愿不愿意,手就自己动了起来——不,是某种感觉逼得我非动手不可,于是我就那样剪下去了,剪得还不错呢!”
高村的脸上浮现笑容,喝了一大口铝罐里的饮料。当我们两人坐在那里时,下一堂课的学生已经来了,陆陆续续从我们前面经过。当然,每个人都讶异地瞥了高村的头一眼。那种表情与其说是惊愕,还不如说是看到了什么危险人物。会有那种反应也是人之常情,连我都有点担心,这个人会不会已经去了再也唤不回来的遥远世界?
但是,听着高村一脸沉稳,不,甚至可以说是一脸开朗所说的话,我发现了一个重大事实。我一直以为高村的情绪一定很低落,因为他不但被迫大叫“荷尔摩”,而且不管是不是因果关系,还被夺走了心爱的头发,变成这种发髻模样。
但是,事实完全不是那样,高村非但不沮丧,而且状况还好得很。
“变成这样后,我第一次打从心底有了‘啊,我是日本人’的真实感,觉得自己比谁都还像日本人。在你看来或许会觉得很愚蠢,但是,我从来没有这么确定过我自己的根。所以我很高兴,真是太高兴了。”
令人难以置信,高村就是因为变成这种发髻模样,才找回了长期以来下落不明的自我认同感。果然如阿菅学长所说:“当事人觉得重要的东西会被夺走,但是不会有事的。”应该是吧?他应该是没事吧?从高村满面春风地吐露愉悦心情的那张脸,就可以一目了然了。当我听说会被夺走重要的东西时,脑中还浮现那些家伙攻击高村,从扭绞处把高村的身体嗞嗞吸进去那种诡异的画面。现在仔细想想,当然是我太多心了,要不然,如果那些家伙每次都做那么恐怖的事,就没人敢玩荷尔摩了。
“所以……上次那件事,你完全不放在心上了?”
我觉得全身无力,将话题从高村的发髻转移开来。白白替他担心,实在太傻了。尤其是看到他那么满意他的发髻模样,我差点落下泪来。
“犯了那样的错误,我是有段时间相当自责,但是我已经决定回到起点重新来。希望下礼拜的玄武战,可以洗刷耻辱。”
“这样啊,你完全振作起来了。可是,你不怕吗?那种感觉很不好吧?好像整个身体都被控制了。”
“也还好啦!而且要说控制,从我们看得到它们的那一刻起,或多或少就被它们控制了,不是吗?其实只是程度的问题而已。”
高村喝光了手中铝罐里的饮料,头上的发髻也随着他的动作晃啊晃的。
“对了,安倍,上礼拜的例会你也没去吧?”
“你怎么知道?”
“阿凡发短信告诉我的。”
“这样啊……我真搞不懂她这个人,到底是冷漠还是亲切?”
“你为什么没去?”
“你想也知道吧?因为有芦屋在啊!”
“你为了我跟他吵架,我应该负起责任。”
“少来了,什么为你吵架,说得好像竹内玛利亚的歌,好恶心。别再提这件事了,我跟阿菅学长谈过后,跟芦屋之间已经没什么疙瘩,也不想跟他计较了。我也是个大人了,让我们抛开私人感情,为京大青龙会的胜利全力以赴吧!不过,说真的,你觉得芦屋这个人怎么样?”
“唉!要我说,我只会说他坏话,还是算了。”
“哼!真是个好学生。”从他那个模样,实在很难想像他会答得人这么谨慎。我大感扫兴,一把捏扁了喝完的铝罐。
“不过,如果我是女生,绝对不会喜欢芦屋那种男人。”
“怎么,她有女朋友吗?”
“咦?”高村满脸诧异地看着我,“你不会不知道芦屋的女朋友吧?”
“我怎么会知道?我没必要知道芦屋跟谁交往吧?”
“可是,芦屋的女朋友是早良啊!”
突然,我觉得听觉如疾风迅雷般离我而去。
在噗嘟噗嘟逐渐沉入水底的感觉中,只有高村的声音如水鬼般在耳边呢喃。
“他们大约交往一年了,也不知道他哪一点好,早良超级迷恋他的……”
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与高村道别,又是如何回到家的。当我回过身来时,身上正穿着有点脏又汗湿了的运动服,我把头埋进枕头里,唔啊啊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
晚上,我勉强从床上爬起来,去附近超市买了一堆食物,再回到房间。不用说,第二天,我就宣称要“闭关斋戒”,而无限期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
其五
京大青龙会Blues
凄凄惨惨戚戚。
不管对我那无人能敌的天真、举世无双的愚蠢吐多少口水都嫌不够。实在太窝囊、太愚昧了。我至今的长久相思全都白费了。不,从一开始,我的恋爱就没有对象存在。我是对着不会说话的人体模型唧唧喳喳说个不停,频送秋波。可能的话,我想猛敲我这颗愚钝的头,消去所有记忆。我想把我对她的迷恋,深深爱着她的鼻子这种无可救药的昏昧情绪,全都连根拔除。
只要能见到她一眼,我就很高兴;在能跟她说到话的日子里,即使我回到住处,心都还是暖的;她出于礼貌寄给我的贺年卡,我都夹在《英日辞典》的S页'1'里。我最近谈的都是荷尔摩的事,大家可能会以为我不再那么关注早良京子了。错,错,错,那是不可能的事。京大青龙会有聚会时,我的视线之内总是有早良京子的身影,没有聚会的时候,她的残留影像也随时在我的心中唿吸着。这一年来,我一直是以诚实、沉稳的态度来对待她,用吻合的眼神看着她美丽的鼻子。我平日的举止有多绅士,从早良京子会在晚上突然来我住处找我这件事,就不言而喻了。
但是,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虚幻的美梦与独角戏。因为从一开始,在她的视线里,就只有一个男人的身影。
千金难买早知道。
'1'早良的读音是Sawara,所以安倍把她寄来的卡片夹在字母S页。
早知道,那一天、那个时候、那个地方,我就这么做、那么做了,这种后悔的排列组合不断涌上心头。我没有向早良京子表明我的爱意,也没想过要向她表白,还搬出“隐忍才是唉”这种完全跟不上时代的“叶隐”'1'教谕,用毫无意义的理论来武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