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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问我,你真想知道?我坚定的点头。
师傅喝了一口酒,然后对我说,你师姐是广西柳州人,11岁就跟在我身边了,一直在我身边呆到22岁,整整11年,出师以后我就没有挽留她的理由了,而是应当让她这样的年轻人自己去闯荡,自己去赢得尊重。我对师傅说,这么小就跟着你了啊,那师姐今年多大了?师傅说算起来,今年应该三十几岁了。你师姐出身不好,家在农村的,父亲是采石场的工人,矿难死了,那时候她才几岁。而后你师姐的母亲带着她改嫁,因为是农村,又嫁过人,身边还带着个孩子,外加还是个女儿,所以你师姐的母亲就没了多少选择的余地,跟着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人结了婚。因为是改嫁的关系,所以你师姐的母亲就跟以前的婆家断了联系,她自己本身也是外地嫁过来的人,和自己家里人的联系也并不多。到后来你师姐的继父一直没能要成自己的孩子,于是就怪在她母亲的头上。对于一个庄稼人来说,结婚的目的很大成分都是为了延续香火,可那时候自己香火没保住不说,身边还跟着个老婆跟前夫生的小孩,于是他就常常打你师姐的母亲,还打你师姐。
我大喊道,我靠,没想到这样的情况现实里还真的存在啊。我一直都以为只有那些狗血电视剧才会这么演。师傅说,后来你师姐的妈妈带着她一块打算逃跑,结果被抓了回来。又毒打了一顿,同村的人还报了公安局。但是公安局说这是家庭纠纷,只是口头上责备了继父一顿就把人给放了。而那以后没过多久,你师姐的妈妈就发疯了,疯了几年后,就失踪了,有人说是死了,有人是让人给卖掉了,有人说看见上火车了,众说纷纭,但是都没个准信。总之人就是找不到了。我说,师姐可真是够苦的,母亲一不见了,那继父还不得打死她啊!虽然我知道师姐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但是想到当时那惨状,还是不由自主的担心。师傅冷笑着说,说来倒也奇怪,她那继父在生母失踪后,偏偏又不打她了,反倒对她特别的好。不过那种好,就带着些不怀好意了。我突然一阵恶心,因为我知道师傅是在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拿什么来骂比较好,只能说了一声禽兽。师傅接着跟我说,你师姐那时候岁数小,虽然母亲不在了,但是平时还是很乖巧的一个小女娃,除了继父有点歪心肠以外,周围的村民和邻居其实都还挺喜欢你师姐的。所以乘着你师姐的继父还没干出什么荒唐事的时候,就偷偷把她给送出来,给了你师姐一些钱和吃的,还有衣物,让她自己讨生活去,就是别再留在当地了。
我联想到当时的情况,突然觉得一阵心酸。而师傅告诉我,那个时候,师姐才10岁,10岁的孩子虽然心智慢慢开始长大了,但是依旧是个小孩啊,她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那要怎么生存。于是我突然觉得那群邻居也真他妈不是人,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舍得让她自己流浪在外面呢。不过最让人生气的还是师姐的继父,当初结婚的时候看着老实,慢慢就露出原型了。师傅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那些邻居也都是好意,他们也是觉得就算是流落街头,也比落入魔掌的好。于是我不说话了,师傅接着告诉我,就在师姐11岁那年,师傅在昆明街头看见她,穿得脏兮兮的,就好像个小叫花子。正躲在电线杆子后面远远看着那些坐在街边吃过桥米线的人。
师傅看上去是陷入了回忆,但是脸上却带着一种幸福的笑意。他跟我说,他永远都忘不了第一次看见上我师姐的时候,那种样子。他看到她躲在电线杆后面,想吃却吃不了的那种感觉。这个小姑娘浑身上下都挺脏的,但是头发上却绑了一个大红色的蝴蝶结,怀里还抱着一个红色格子围巾包起来的东西,师傅说他当时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女孩,于是悄悄走到她身后,想看看那围巾里包的是什么,却发现那是一个塑料的洋娃娃,那个洋娃娃倒是干干净净的,只不过眉毛和头发都有点掉漆,还掉了一只眼睛。
说到这里的时候,师傅对我说,你等我一会。然后就起身走进屋里,我问师傅你干嘛去啊,讲到一半就停了是什么精神啊?师傅没有理我,直接上楼。过了一会,他就拿着一个洋娃娃出来了。我一眼就认出这就是当年师姐的洋娃娃,我笑师傅说你这么大岁数了,原来屋里还藏个洋娃娃啊,师傅踢了我一脚说,这是你师姐的,你现在住的那个房间边上,就是你师姐以前的房间。于是我突然想起来,当初拜师的时候,师傅让我选一间房间的时候,为什么脸上会流露出那种黯然的表情。
我接过洋娃娃,和我起初师傅描述时,我想的不太一样。因为这个洋娃娃和现在的那些洋娃娃不同,它的年代就是我在我小时候,都比较少看到的那种。全身上下都是塑料的,连头发都是,而且头发和眉毛都不是现在那种纤维丝质的,而是塑料凸出的一大片,然后在上面涂的颜料。洋娃娃的左眼是空洞的,左手也不见了,另外一只眼睛上还有睫毛,当你把洋娃娃正面朝上放平好似平躺的时候,洋娃娃的眼睛会闭上,坐起来又睁开。洋娃娃的脖子可以转动,手脚也是,看上去还是挺精致的,而且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师傅还是将它保存得很好,依旧是干干净净的。
师傅说,当时看到这个洋娃娃的时候,师傅心里就有些怜悯。知道这个小姑娘是想吃东西,但是身上却没钱。她自己穿得很脏,却把洋娃娃用干净的围巾包住,这怎么能不让人心疼呢。于是师傅蹲在小姑娘身边,对她说,小妹妹,是不是想吃东西啊?可是师姐当时被师傅吓到了,拔腿就跑,师傅怎么叫都不肯停下来。但是师姐毕竟是个小孩子,而且大概是很多天没吃东西了,跑不快,于是师傅也没有发力去追赶,而是远远跟着她,走了好几条街,发现师姐钻到一个小巷子里,然后进了一栋即将被拆毁的楼房里。师傅告诉我,那个年代的时候,特别流行带个电筒在身上,所以即便是房子里很黑,师傅还是打着电筒轻易的找到了她。师姐很害怕师傅,一直蜷缩在一个角落里,这就更让师傅觉得心疼了。师傅没有老婆孩子,也许这本身就是一种遗憾,所以师傅坦言,在那个时候,他简直就是爱心泛滥了。而看到师姐当时戒心这么强,这么小的岁数就在流浪,而身边却没个伴,哪怕是其他流浪的小孩也没见着,这说明师姐是吃过苦的人,她有些不信任世界上的人,而师傅就一直在跟她说自己不是坏人,只是看你饿了,想给你点东西吃。师傅于是就摸了些钱给她,然后对她说,小姑娘,如果你相信伯伯不是坏人的话,明天这个时候,你还在那家过桥米线边上的电杆那儿等伯伯,伯伯还让你吃饱。伯伯今天既然看到你了,以后就不会让你挨饿了。
师傅说,当时师姐从他手里接过了钱,但是依旧戒备的看着师傅。师傅就没再强迫她,而是转身就离开了那个废弃的房子。接着就自己回家了。
我说你该多劝劝她的,这样她就能跟你回来了,还能少在外面挨冻一晚上。师傅说,那就是我强加给她的了,不是自愿的了。他顿了顿问我,你知道为什么我跟她说让她第二天还在那儿等我吗?我说不知道。师傅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不知道。我回答说,我就知道你知道我不知道。师傅没理我,而是跟我说,如果那天我就把她带回来的话,那只是我和她有缘,是单方面的,等于是我选择了她,她却没选择我。而如果第二天她还在那儿等着我的话,那就是她和我互相选择了对方,这才是我们之间的缘分。我点点头,师傅总是特别重视缘分这种事。于是我问师傅,那今天那个陈老板,就是因为这种相互的缘分不对,才被反噬的吗?师傅说,陈老板的事情不一样,他其实是叫做插手了不该自己管的事,看上去是在做好事,对于他身边的那群师傅而言,也是在做好事,但是对他自己来说,可就不是这样了。他是医生,他应该救人,而不是把人送走。于是我就明白了,为了做好事而去做好事,那未必是真的好事。用师傅的话来说,任何一种结果都有个起因,而作为旁人在这种因与果之间突然插手干预一下,因还是因,果却会因此改变,而这种改变会引发一系列后续的反应,若那些反应是不好的,追责起来,就会怪到他的头上。我和师傅都是专门干这个的,也就是说这本该是我们的本职,就像陈老板的本职是医病救人一样,他组织人员给逝者送魂,是他选择了一种错误的方式,别人因此而和他结缘,就未必是善缘了。
师傅说,我和你师姐的缘分,甚至包括和你的缘分,都必须是一个相互的选择,否则的话,缘起缘灭,缘尽缘散,我们互相或许连样子都不会记得,更别提成为师徒了。我笑着跟师傅说,我以前在学校念书的时候,老师都是根据考试的成绩来分班,也就是说也许我喜欢的老师不教我,而教我的偏偏是个不喜欢我的老师,对吧。师傅说,就是这个道理啊,不然你为什么成绩这么狗屎呢?
师傅说,第二天他就算好时间去了那家过桥米线的马路对面,远远等着。我问他你为什么要站在马路对面呢?师傅说因为他头一天知道师姐住在哪,也知道她从哪个方向来。所以就在对面等,自己也能看明白,也不让师姐再次有戒心。我点点头,师傅接着说,等到头一天约定好的那个时间的时候,果然师姐来了,她还是站在那个电线杆那里,不同的是,她并没有再像前一天那样,一边咽着口水,一边看着别人吃得热火朝天,而是站一会,又抱着洋娃娃蹲一会,左顾右盼,等人的样子。师傅说,那就是在等我,那就是她选择了我,这就是我和她的缘分。
师傅说他当时很高兴,就走过去。师姐看到师傅的时候,还是畏畏缩缩的,不过已经没有了头一天那种拔腿就跑的惊慌。师傅蹲下跟她说,来,伯伯带你去吃米线。我笑着跟师傅说,人家都这么饿了,你怎么不带人吃点好的啊,还吃米线。师傅也笑了,他说,米线虽然用料简单,但是却能填饱肚子。你师姐当时不为吃得多豪华,就只想饱一点。我要是带她去吃好吃的,没准她还真把我当坏人了呢。师傅接着告诉我,说完那句话后,师傅向着师姐伸手过去,而师姐先是犹豫了一下,就牵住了师傅的手。师傅带她吃完东西,问她说,愿不愿意跟着伯伯一起生活,保证不让她饿肚子。也许是师傅本身看上去比较慈祥,总之不像个坏人,于是师姐就点头答应了。师傅欢天喜地的把她领回家,还特别收拾了房间给她住,但是师傅告诉我,直到师姐第一晚在家里睡着,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跟师傅说过一句话。
师傅说,那是他第一次这么迫切的渴望要好好帮助这个小女孩,于是他开始孜孜不倦的跟师姐建立相互的信任,师姐那时候毕竟是个小孩子,虽然受过苦,但是孩子的天性就是来得快去得快,渐渐的,也就跟师傅很亲密了起来。后来师傅说,他从师姐嘴里听说了她之前的遭遇,他很惊讶的是,一个11岁的小孩,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竟然可以平静的说。所以师傅一直都以为是童年那些不好的记忆,让师姐觉得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丑陋而虚伪,他还得知,师姐是和我一样,没有目的的钻上火车,只是想要逃离那个地方。师姐说在火车上,遇到检票员,就偷偷藏在硬座车厢的椅子底下,她个子小,那些检票员也就发现不了。但是还是有些乘客看她脏兮兮的像个小乞丐,害怕她会乘着大伙睡着以后偷东西,就举报了她,她也被赶下火车,然后自己找机会逃跑,继续扒火车。就这么一路辗转,最后来到了昆明。
师傅笑着对我说,你说这不是缘分吗?如果她当初不乱扒火车的话,也不会阴错阳差的来到这里,我和她就根本没有认识的可能性,而这之后发生的一切,也就不可能发生了。我说是,与其说是一个无意的决定改变了一生的命运,不如说是这样的转变,改变了身边一切有关系的人。
师傅说,后来师傅还是觉得,就算自己喜欢这个孩子,也应当告知她的亲人一声,虽然师姐不愿意,甚至从师傅家逃跑了几次,但是最终她还是同意带着师傅回柳州去一趟,因为师傅跟她保证,说自己一定会把她带出来的,只是回去打个招呼而已。然后在师姐的老家,师傅在周围邻居的口中得知了师姐继父的无耻以后,他勃然大怒,花钱雇人揍了他一顿,还顺便在继父家里留了点让他倒霉受罚的东西,这才义无反顾的带着师姐离开了柳州,重新回到昆明。而师姐当时还小,本该去念书但是却没有户口,派出所查证我师傅也是孤家寡人,小女孩本就来历不明更不要说给师傅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