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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介绍给我师傅这样的事,如果说一切都是注定,而这显然不是。但如果说一切皆是巧合,我却觉得这是一段最为奇妙的缘分。因为在这么大的宇宙里这么大的地球上这么大的中国这么多人口中,任何两个细微的生命相遇都是一种妙到极致的缘。
侯师傅找我们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我们还并不知道。但是由于我们提前了2天到了桂林,也知道他目前是清修之人,既然已经定好了会面的时间,也就不必提前打扰。
第二天一大早,我因为知道今天要去看阳朔,于是非常兴奋,就像小学生要去春游那种兴奋。因为除了桂林山水甲天下之外,我还听说过阳朔山水甲桂林。刘三姐和蝴蝶泉,我一直都是很向往的。早上起来后,我跟师傅退了房,在外面准备找家店子吃个早饭。在重庆,通常会吃点包子馒头油条豆浆之类的,既快又好吃,但是我在桂林却找不到那样的路边摊。于是找到一家看上去是卖早餐的店,走进去坐下问老板店里有什么吃的,老板大概看我们是外地人,于是带着当地浓厚的口音问我们:
“你们吃粉儿啵?”
云南地处西南边陲,毗邻缅泰越,毒品的走私情况相对其他省市略显严重。所以在我当年拜师的时候,师傅就反复提醒过我,一定要警惕一些不法分子,他们手上有粉。这里的粉,指的是白粉。于是我把师傅这句话当成是终生不忘的教诲,于是当桂林的这个老板问我们吃不吃粉的时候,我和师傅都愣住了,大清早吃粉,还当早饭吃,口味也太重了。于是我试探性的问,什么粉哦?
老板说,米粉!
乌鸦从头顶飞过以后,于是我们愉快地享用了一顿。
从阳朔玩了回来已经是夜里了,次日还要去侯师傅家里说正事,于是当晚我跟师傅很早就休息了。
侯师傅家并不在桂林市区,而是在附近一个叫做临桂的小县城。这个地方好像在1996年以前都没什么名气,荒地多于城镇,似乎是直到修建了桂林两江国际机场,才开始渐渐声名大噪。于是到了两江镇以后,师傅联系了侯师傅。侯师傅说他在家等着呢,直接到家里来就是,顺便在外面卖点水果什么的,家里已经没东西来款待客人了。我觉得真逗,第一次看到要我们客人买水果款待自己的,于是那天,我又见识了5毛一斤的西瓜,南国之地,水果太便宜了。
进屋以后,两人握手拥抱,侯师傅个子并不高,所以他跟我师傅拥抱的时候,会微微踮起脚尖,于是让我联想到一幕幕电影里的狗血场景。然后师傅对侯师傅介绍了我这个新入门的徒弟,他始终望着我,满面红光的微笑。
侯师傅岁数和我师傅差不多,这我是一早就听师傅说起过,但是他的相貌看上去却比我师傅苍老的多,还不到那个岁数的人,却已经是头发花白。留着长长的胡须,满脸泛红。家里的每一个灯的灯罩,都是清一色的八角形,也就是八卦的形状,我猜想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混进家里,他能够直接开个灯就解决了所有问题,甚至连客厅的屏风都刻意做成了卦位,地板应该是特质的瓷砖,因为我并不认为有瓷砖厂家批量生产巨型太极的瓷砖能够赚钱。太极就在脚下,我坐的位置,迫使我不得不将脚踩在阳极的黑色极点上,乍一看,真像哪吒。
闲聊了一阵以后,侯师傅告诉了我们这次请我们的理由。
侯师傅老家是在北海渔村的,父母都早早去世了,家里的老房子就留给弟弟在住。前阵子他弟弟早上出门晒网的时候,看到自家门口的渔网上压着一个箱子。是那种老式的皮箱。上面有一张纸,写着“请侯师傅救命,跪谢!”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话语,看上去像是一个不愿意留下身份信息的人,但是又必须得求助侯师傅。因为很多人都知道在广西当地,侯师傅的名望是最高的。于是他弟弟觉得这可能关系到人命,先是给哥哥打了电话说了这个事,然后就把皮箱给侯师傅寄了过来。
师傅听到这里,脸带疑惑的问侯师傅,你已经退出这个圈子了,你应该知道规矩。退出以后再插手道上的事,是要被祖师爷戳背心的。
当时我并不明白什么叫做戳背心,后来才知道戳背心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弄点大小问题出来,无法防范,而且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出现,就像是有人在背后偷袭,是以“戳背心”。这种情况就好像是一个逃亡多年的杀人犯,某一天自己突然幡悟,于是选择了自首。在自首期间,他认真服刑,积极建功,然后他出狱了,出狱前他向国家保证绝不再作奸犯科,国家也告诉他,如果你做了,我们会再把你抓回来关着的。出狱后几年,一些以往的坏朋友来找到他,要他帮忙干一票大事,他一定不能答应,但是这样会被那群坏朋友说没义气或是海扁一顿。但如果他真的做了,就一定会收到惩罚。
也许我的例子举得有点不妥,可是道理是一样的。况且我们这行,原本就没有任何证据可言,退行后若没有正式宣告重出,而这期间又染指了不该过问的身外事,哪怕是人家找上门,出于无奈转而拜托他人,于他人算做结缘,于自己便叫做作孽。而这样的后果往往并不太好,轻则病,重则命。
很不合理,对吧?不合理也得认了,无法改变。
侯师傅是一个老前辈,他自然是明白这当中的道理的。所以作为一个资深老江湖,他肯定知道这件事情他绝对不能过问。所以师傅对他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因为师傅担心他说完这件事以后,就是相当于把这件事委托给了我师傅,在退行以后做这个事,是犯忌与不敬的。除非他已经忘记了当年洗手的时候,对着五谷五味鼎立下的重誓。
五谷五味鼎,是每一个师傅按正规方式退行的时候必然要经历的一个程序。是自制大小不等的铜鼎,在鼎中放入稻、麦、黍、菽、稷五谷,意为称自己为民,民以食为天。以成敬食的姿态,这是在敬天;再将盐巴、辣椒、黄连、白醋、白糖放入鼎里,表示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而五味也表示世间人情百态。这是在敬人;然后要总结自己入行以来到底在五味中到底孰轻孰重,例如如果觉得苦大过甜,就多放黄连,反之亦然,生前的际遇将伴随生命消亡。
这是在敬地。
拜鼎后需立誓约,表示脱离,永不插手,立誓的时候必须要清场,留下的在场宾客必须都是内行人,均为见证。之后才是入盆洗手。
师傅对侯师傅表达了他的担忧之后,侯师傅洒脱的一笑,说我没有要叫你们帮忙啊,我不过是叫你们来听我说说这个事情罢了。
师傅若有所悟,显然他知道侯师傅是在打擦边球。他也知道在退行以后,若是这种主观把事情转让给他人的做法,例如介绍别人做,或是拜托别人做自己抽成,也都是违规的。这也是为什么在行时,别人可以传口碑来带客人,退行后不问世事,一切只能随缘的道理。虽然还是有些许担忧,心想恐怕这种伎俩是骗不过祖师爷的,我了解师傅,他一定是这么想的,但是他还是没有再继续做声,而是一言不发坐在那里,等着侯师傅自己开口,讲出这件怪事。
侯师傅看到师傅不置可否的表态,于是就起身进屋,取来了一口皮箱子。这是个大约34寸大小的箱子,棕色带黑的外皮,已经磨损得残破不堪,皮革掉落的掉落,裂开的裂开,箱子的几角都有铜片包住,铜已经氧化得绿中发白,箱子口也是一个氧化后的铜兽头,已经面目模糊,分辨不清了,只能从外形上能够辨认出,这个兽头应该是一只麒麟。
原本若只是这么一个箱子,其实我大概会当成是古董一样欣赏和把玩。奇怪就奇怪在这个箱子的锁,竟然挂着一把很现代的上海锁。锁销大概有半个小拇指那么粗。锁眼里有断掉的半截钥匙,而箱子所有的封口处,都贴上了黄色的道符。但凡有点常识的人一看这箱子,就能够很轻易的分析出,这个箱子是用来封住某个灵异东西的。
我看那些封条都还完好且牢实,这说明侯师傅从收到这个箱子起,就不曾尝试打开过。师傅说,侯师傅勉强能算作是道家人,因为他的师傅是道家某个仙师大名鼎鼎的大弟子,后来离开师傅自立门户,创立了名字里有“九”的新派,并在洞中苦修多年,尝试简化了一些道法,也创造了一些比较具有杀伤力的法门。侯师傅算起来,也只是第二代的弟子。侯师傅的徒弟和我是同辈,不过却在师傅洗手后,开始经商。也算作一并退出了。侯师傅有一个师姐,在宜柳二州非常活跃,门徒十余人。而他的师姐,也是为数不多的女性行家。
所以当我们看到那些作为封条的灵符的时候,也就理解了侯师傅不敢擅自打开的原因。他其实比谁都希望知道这箱子里的秘密,却只能假借我们的手,自己还要装作一副无知透顶的模样,并且这个送来箱子的人,一定是和这个箱子的内容有关,也一定知道侯师傅已经金盆洗手。
师傅看着箱子,沉默。于是我看着师傅沉默。许久后,师傅突然对着我说,我们把箱子打开看看行不?接着师傅转头对侯师傅说,侯师傅麻烦你借点工具给我,我要撬开这个箱子。
于是侯师傅起身去拿工具箱,这也证明他和师傅在演戏,用拿工具来向师傅表明,他其实早就想这么做了,否则他一定会推搪或是阻止。
接着师傅又找侯师傅借来几本道经,翻阅了很久,然后按照道经上的指示,隔空起咒,接着那些道符,全都好像磁铁消磁了一般,自己掉落。
我看到这一幕,感觉太神奇,就像是变魔术一样,后来师傅才告诉我,这个顺序是不能混乱的,如果先开锁而不是先去符的话,很可能就会出大麻烦,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送来这个箱子的人以外,恐怕是没人知道这个箱子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所以师傅选择了先去除先前的道符。
在各行里,都有收集一些鬼怪魂魄,而封存在某个容器中的方法,也就是常常有人说到的“封印”,而事实上我们行内并不这么称呼,通常说的是“收”或者“拿”,封印和收拿,无非也只是角度上的不同而已。
师傅要开始开锁了,他没有破坏锁和箱子,因为他担心这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又或者是触怒到什么东西,而是小心翼翼的,用尖嘴钳夹着断了的钥匙,然后一点一点把钥匙的断裂端夹平整,平整到他能够用钳子夹着要是扭动,这才打开了锁。当锁弹开的时候,我明显的看到一股灰尘从锁眼里扬起,像是锁住很久,都积灰了。
师傅看了我一眼,也看了侯师傅一眼,此刻的侯师傅,已经站在了我们身后。于是我们一言不发,取下了锁。然后我和师傅一人扶着一侧,因为我们各自还要用另一只手来以防万一,万一事情不对,坟土立马铺面而上。
箱子打开了,没有发生任何奇怪的情况。箱子盖的内侧,是一张发黄的油纸,估计是制造这个皮箱的年代就已经是这样了,而这个皮箱起码也是解放前的东西了。那张油纸的正上方上,用书法楷体字写着:
“广西贵县阳江皮具厂”
字是从右写到左,而且全是手写的繁体字,自己已经有点褪色,这更加说明了这个东西的年代。这排字的下面,画着一些类似清明上河图那种反应市集和人民生活的画,从画中人物的穿着,已经不是古时候了,应该是民国初期的东西了,油纸有点残破,还隐隐约约,有一滩水渍的痕迹。箱子的内衬,放着几样东西。有一双老年人穿的那种黑表白底的布鞋,有一束用红绳捆住的不知道是胡子还是头发的毛,有一个拳头大小铁盒子,里面装的全是土,还有三根没有点过,但是已经断层几节的香,最可怕的是,还有个纸扎的小人,浓眉大眼,微微笑着,却因为纸的白色显得非常诡异,看上去就跟我们平时去给长辈上坟的时候,烧的那种纸人,而纸人的脑门上,用细线扎着一张黑白的照片,相片中是个看上去50多岁的人,从相片的质地和发黄程度来看,差不多也有近30年了。
我和师傅都还在一头雾水的时候,刚看到相片的侯师傅却突然一声大叫,再也顾不上装模作样,捧起纸人,双手巍巍颤抖地说:
“是他!怎。。怎么可能是他!”
'正文 第六十四章 阴仆'
侯师傅这么一喊,轮到我师傅愣住了,师傅问道:“怎么,你认识他?”侯师傅对我师傅做了个别出声让我想想的手势,然后拿着纸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捂住嘴巴,眉头紧锁,看上去像是陷入沉思当中。我跟师傅见状,也都站了起来,坐到另一个沙发上,默默等着侯师傅。
过了一阵后,侯师傅才把手里的纸人放下,他用手指擦拭了一下照片上的灰尘,叹了口气,然后把目光转向我跟我师傅,他有点伤感的说:“这张照片上的男人,是我的父亲。”
师傅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