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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神灯的诅咒
作者:约翰。狄克森。卡尔
开罗;萨沃伊大陆饭店一间套房的客厅内;两位年轻男
女正翘首盼望电话铃声的响起。
这并非故事的缘起,但却是恐惧的开端……
人们都说,现如今开罗的变化太大了。而当那些事情发
生的时候—十年前一个暖洋洋的四月午后—生活还一
如旧日,平静而惬意。
在埃及湛蓝的天幕下:旅店白色的石墙坚如磐石。百叶
窗,窗外的小型铁阳台,彩色的遮阳篷闪闪发亮,微微流露出
一丝法国情调。电车叮叮当当地从沙里卡密尔大道转向歌剧
院大道;一群游客簇拥在美国运通公司的大楼前:透过饭店
门前那些蔷薇丛和矮小的棕榈树丛看去,车流光斑闪烁,如
同频频眨眼一般。艳阳下,开罗那古老的音韵与气息,从清真
寺的尖塔上氤氲开来,漾满全城。
但街上的声响只是隐隐传到了萨沃伊大陆饭店二楼的
套房里而已。百叶窗紧闭着,所以只有些许的光线透进客厅
里来。
此时那年轻男子开口道:
“着在上帝的分上,海伦。坐下来吧!”。
女孩停止踱步,犹疑地盯着电话。
“你的父亲一有消息就会打来电话”,年轻男子继而言
道,“没什么可担心的”。
“ 我真的很担心!”
“只是被蝎子哲一下罢了!”他的同伴喊道,虽然口吻听
起来并非那么不以为然,但显然他并不觉得蝎子的蜇伤有什
么大不了——其实从医学的角度来说他是对的,“听我说,海
伦!”
那女孩将一扇百叶窗开了一点,于是房间里亮了些;她
那伫立着凝望窗外的侧面轮廓也更渭晰地显现出来。
她称不上美若天仙,但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能使很多
男人——包括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桑迪·罗伯森——为之
倾倒,并在两杯威士忌下肚后就张口结舌。
这就是所谓的性感吗?她的确如此大多数健康、可爱、
二十五至三十岁的女孩也都如是。聪明过人?富有想象力?在
那温柔的笑靥下,是否潜藏着一种紧张感会将她一举推向
生命中危险的暗礁?或许这大体接近正解了。
她是个金发女郎,浅金的发色恰与那经日晒得来的淡棕
色肌肤相得益彰,愈发衬托得深揭色的眼眸波光流转。较宽
的嘴角略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态,似浅笑又似犹疑。
该不会太过誉了吧!
但事实就是如此。而且桑迪·罗伯森也无意改变他的看
法。她既能像任何一个雇工一样在挖掘过程中卖力地挥锹苦
干,又能和博学的吉尔雷教授一样自如地从报章头条侃到古
埃及的花瓶。那柔弱身躯散发出来的女性魅力,也未曾因身
着宽松粗陋的衬衫、绑腿而减损分毫。
你可能还记得,在1934;1935那两年全世界的目光是
怎样被齐刷刷吸引到尼罗河西岸一个叫做拜班一埃尔一穆
鲁克的河谷中去的,那是法老之墓所在地。一小队英国的考
古学家,由吉尔雷教授和塞文伯爵领衔,在沙漠中发掘了一
处尘封的陵墓。
始于十月、止于次年五月开始袭来的热浪,经过两个发
掘季,他们凿穿厚厚的花岗岩,进入辅墓皇、侧墓室和主墓
室。发现了令埃及政府都眼花缭乱的珍宝,其间沉睡着由微
黄色水晶矽岩铸成的石棺。花费了巨大的人力他们才出土
了阿蒙神①之大祭司埃里霍的木乃伊一他在古埃及第二
十王朝末期君临全埃及。
①古埃及仲话中的万物创造者,头戴两片羽毛,手持一根权杖,在古
埃及中王朝、新王朝时期受到广泛的崇拜。—译者注
这一发现令全世界的媒体都为之震惊。
如潮的游人涌入考古队的营地,新闻记者更是出没其
间。吉尔雷教授、塞文伯爵、解剖学家布吉博士以及伯爵的助
手桑迪·罗伯森的照片都纷纷见诸报端。最引人住目的还得
算是塞文伯爵之女—海伦·洛林小姐,她的出现带来了考
古队所需的浪漫气息。既而,变故陡生,令人战栗的谣言接踵
而至。
剑桥大学的吉尔雷教授是第一个踏进墓室的人。第二年
末,他的手上被蝎子蜇了一下……
如今。在萨沃伊大陆饭店闷热的客厅里,伫立窗边的海
伦·洛林转过身来。她身着一件白色的无袖网球服,颈上环绕
一条红白相间的丝巾,阳光在她头顶上折射出金色的光晕。
“桑迪。你一读过报纸了么?”
“那些东西。,罗伯森先生坚定地答道,“我的甜心,那些
东西纯属一派胡言”。
“那当然是一派胡言!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我在犹豫是不是应该退订明天的房间。”
“为什么?”
“你觉得我应该回英国去吗?桑迪?就在吉尔雷教授还在
疗养院里的时候?”
“你留在这儿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的确无济于事……”
桑迪·罗伯森反向跨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按住椅背,下
巴支于其上,在半明半暗的阴影中审视着她。
他身形瘦小,和海伦差不多高。看上去比三十五岁的年
龄略老一些,估计到五十来岁也还是这个样子:发梢直立,额
上几道浅纹,游动的目光深沉而机智,面相略显滑稽,那嘴角
的曲线对于女性来说倒常常颇具吸引力。
“你父亲,”他说,“希望你回家去,我们随后就到……”略
一沉吟,“等我们办完和埃及政府的这件事就到。再说一次,
亲爱的,你在这儿又有什么用呢?”
海伦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每次望着她时。桑迪·罗
伯森的表情—他知道在阴影中能掩盖得很好——几乎就
像是很受伤。但他的举止却一如往常。
“还有,在你回英国之前……”
“怎么了,桑迪?”
“前两天晚上我说的那件事,你考虑过了吗?”
海伦别过脸去,那神态似乎是意欲绕开这一话题,但却
不知如何着手。
桑迪接着说道:“我承认我没用,如果有幸娶你为妻,你
就肯定会支持我的。”
“别那么说!”
“为什么?我是说真的啊。”
稍候片刻他又开腔了,声调依然平静如水:
“平时,我会全力发挥我在社交方面的特长。我打高尔
夫、玩桥牌、跳交谊舞的水平可都是一流的。对于埃及古物学
我也略知一二……”
“可不仅仅是略知一二而已,桑迪你对自已的评价可得
公正些。”
“好吧好吧,也就比略知一二多那么点儿。你就对这学问
感兴趣,其他的都置之不理啊。你是个很严肃的人,侮伦。
非——常——严肃。”
不知怎的,在海伦·洛林看来,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自已
得到“很严肃”这种评价的。她无助地回望桑迪,感动,疑虑,
尴尬,且深信老桑迪总是言不由衷,心中百味杂陈。
“正因如此”桑迪接着说道,“我保证能配得上你。正因
如此,亲爱的,我保证什么都能学会,世界语也好,热带鱼类
学也罢,我——他停了下来,语气兀地一变,那种撕裂般的
痛苦在昏暗的屋里听来犹觉刺耳:
“我这他妈的都是在干什么啊就像诺尔。考尔德‘剧作
里的角色那样讲话?”
“求你了,桑迪!”
“我爱你,就这么回事噢,可别说什么你‘喜欢’我,我早
就知道了。关键是,海伦,你免不了总要顺带提提别的什么
海伦试图回应他的目光,但却办不到。
“如我所料不错,你回伦敦后就会见到吉特吧?”
“想来如此”。
桑迪又把下巴支在紧扣的食指上,陷入沉思。
“有人说,”他的声音充满激辩之意,“克里斯托弗·法莱
尔①先生就是个花花公子。我倒不这么看,因为我知道他其
实是个正派人。不过这一切都不对劲!我告诉你,这整个情况
就很不对劲!”
“你说‘很不对劲’是什么意思?”
“哎,想想看吧!一边是吉特·法莱尔,英俊潇洒;一边是
我,这张老脸要是让一架挂钟看到了,会吓得它俐转回去然
后敲个十三下。”
“唉,桑迪,你觉得这很重要么?”
“我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海伦好生尴尬,又把目光挪了开去。
“他注定是个社交明星,”桑迪还在不依不饶,“而我就活
该在法庭里埋头苦干。是这么回事么?噢不,正相反,那小子
还真是对1852年韦瑟比诉鲍瑟一案的卷宗颇感兴趣呢!而
你,他把皮球又踢回给梅伦,结束了这串长篇大论,“你这人
很严肃。上次你笑逐颜开是啥时候的事了?”
①即吉特。法莱尔
可能让他有点讶异,海伦居然真的笑了
“ 其实啊,”她答道:“就在今天早上。”
“哦?”桑迪略感猜疑,虽然他不禁要对那个能逗她发笑
的人咬牙切齿
“是啊,饭店里有个人……”
桑迪狠狠地拍自己的脑门。
“拜托,你这笨蛋!那男人的年纪都能当我的祖父了!”,
“他的名字是?”
“梅利维尔。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尽管深褐色的眼眸中忧虑未消,但海伦倚在墙上,盯着
天花板一角那种沉浸在回忆中的愉悦,令她的整个脸庞都
明朗开来。很多人都告诉过她,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虽然暴躁
易怒。但他的出现总能让气氛轻松不少。
“他是为了健康问题来这儿的,”她解释道,“虽然实际上
没什么病,而且他说明天就要离开。因为这儿天气虽然好,可
他的血压时高时低捉摸不定。同时他还在整理他那庞杂的剪
贴搏……”
“剪贴知?“
“是关于他白己的。都是多年来的大量剪报。桑迪,那剪
贴簿可绝对是个无价之宝啊!它……”
钢琴旁的小桌上,电话忽然尖啸起来。
在那仿佛凝固的瞬间中,桑迪和海伦似乎都没有动弹的
意思。随即,海伦一跃而起,冲向电话。虽然她拎起话筒时面庞
还覆盖在阴影中,但桑迪看见了她眼中闪动的光芒。
“你父亲吗?”他问道。
海伦用手挡住话筒。
“不,是疗养院的麦克贝恩医生。我父亲正在来这儿的路
上……”
话筒里传出细微的说话声。不过桑迪听不清说的是什
么。通话仿佛无止无休,撕扯着人的神经,这段时间用来传递
三十条口信都绰绰有余了。最后海伦总算是把话筒给放了回
去,那刺耳的响动表明她的手正微微颤抖,然后她开口道:
“吉尔雷教授死了。”
窗外,斜阳渐逝。马上就到晚祷的时间了;开罗每座清真
寺的尖塔上都传出晚祷的钟声,在夕阳的余晖里激荡回旋。
这间屋子——总该注意到它有多怪异了吧!—是新近刚
刚重新装修过的,油漆和家具上光剂的味道,乃至室内那些
丝绸装饰的霉臭味,一齐涌入肺部令人几欲窒息。
桑迪条件反射般弹起。
“这不可能!”他在咆哮。
海伦只是轻轻耸了耸肩。
“告诉你,海伦,这绝不可能!蝎子的蜇伤?这危险性比
起……比起……”他在脑海中搜寻合适的参照物,但一无所
获“肯定还有些别的原因!”
“他死了,”海伦重复道,“你也知道,他们刚才说过了。”
“是的。”
陵墓中藏有诅咒的传闻早已有之。我甚至还读过一篇
文章,说是要警惕青铜神灯云云,”海伦紧握双拳,“爸爸的麻
烦已经够多,现在怕是更严重了。”
远远地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套房外有脚步声由远而
近。客厅的门打开了,进来的那个男人似乎在几小时内苍老
了许多。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约翰·洛林,第四代塞文伯爵,是个身材中等、性格坚强
的人他的脸部已被阳光晒成了皮革的颜色,铁灰色的头发,
相比之下凌乱的髭须倒有些呈现灰鼠毛皮的颜色。两颊各有
一道深深的沟纹,胡髭顺其而下,从鼻侧直抵下颇颌,这严峻的
外形确与他的个性相称。他走进房间,俯下肩膀,陷入黄色的
沙发中,过了几秒钟才抬起眼来,温和地问道:
“麦克贝恩给你打电话了?”
“对。”
“太糟了,”塞文伯爵的声音中夹杂若凌乱的喘息,“无计
可施。”
“但蝎子的蜇伤?”桑迪质询道。
“医生说这种伤可大可小。对有的人而言也就像是被蚊
子叮一下而已无关紧要,而其他人则不然。可怜的吉尔雷没
挺过来。”塞文伯爵把手仲进夏装的口袋里,抚着心脏部位:
“老实说,海伦,我自己也觉得不太舒服。”
见两人的脸上顿现惊惶,塞文伯爵的口吻舒缓下来。
“老毛病了”,他轻拍着胸口,“多年来都如此,有时是挺
麻烦的。现在我们困难重重,祸不单行,尤其是……”他温和
的目光变得深不可测,似乎在竭力拒绝相信某件不得不信之
事。“我想,”他补充道,“我得进去躺一会儿”。
海伦连忙紧跟上去。
“真的不要紧么?”她喊,“要不要我把医生请来?”,
“没那个必要!”塞文伯爵边说边走,“只是累了而已。我
想回家去了,海伦,你越快把这儿的事情办完,对我就越有好
处。”
海伦犹豫着:“我刚刚还和桑迪说正考虑是不是明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