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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M把问题重复了一遍。此时露台上的紧张气氛好似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吉特注意到了,就连茱莉亚曼斯菲尔
德的双手也紧紧抓住藤椅。至于阿里姆·贝,他那红色毡帽在
蓝天艳阳之下愈显扎眼,面色阴睛不定,但依旧不发一言。
“认出她?”马斯特司怒吼,“你问我能不能认出她是什
么意思?你自己也说了,我在报上看过无数张她的照片!”
“啊!现在我们抓住关键了!”
“什么?”
H。M认真地把更多烟灰抖进青铜神灯里:“这个百思不
得其解的问题一直遮蔽着我的双眼,直到昨天下午五点。当
时班森对我那本剪贴搏的一句评价,瞬间就撕开了迷雾。海
伦·洛林并不是十分上镜。”
“这又怎么说?”
“噢,孩子,她的每张照片—班森自已说的—要么照
得很差,要么难以辨别”
“马斯特司,这句话的重要性差一点就从我头脑中滑过
去了,因为我当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更重要的事情上,比如
说我的照片。但片刻之后我偶然拿出了一张自己和海伦·洛
林在开罗火车站的照片。
“我发现这是真的,马斯特司。如果没见过那姑娘本人,
几乎很难直接将她认出来。于是……喔,上帝呀!于是瞬间云
开雾散,阳光普照,水落石出。”
H。M站起身来。
他小心地把雪茄放在桌子边缘以免烧到桌布,然后像一
个志得意满的预言家那样,站在桌上那盏青铜神灯身后。
”现在,”他宣布,“我将发出一道符咒。”
“你这究竟是在玩什么花样?”
“有幸经您允许,”H。M严肃地略一欠身,但头并没有低
到鞠躬的程度,“现在我要进行一个仪式,阿里姆·贝想必会
颇感兴趣。你我诸人都一度愚不可及,但凭借几个神秘的词
语—诈术、骗局、胡言乱语,我便能使埃里霍吐出他的祭
品,让闪闪电光放弃它的猎物。看那儿!”
他指着那扇拱门。
奥黛丽·维恩尖叫起来,听不清她喊的是什么。
在门口,一个不修边幅的女孩正紧张、羞涩地望着他们,
神色踌躇。穿着毡布拖鞋和一件溅满肥皂泡沫的素色布裙
她一脸疲态,从肩上向后窥探时显得偷偷摸摸还用那只颇
经过一番劳作考验的小手,往后推了推草草束起的头发……
“马斯特司”,H。M说,“之前你可曾留意过这个小姑娘?
她是谁?”
“当然了,我肯定见过她!这是安妮,杂使女仆。她……”
马斯特司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噢,不,”HM。说:”让我来为你介绍海伦·洛林小姐。该
死的,难道你完全没注意到她在自已家里化装成一名杂使女
仆了吗?”
一声轻叹,听来仿佛是鸟儿振翅时的沙沙声。
跟在海伦身后来到露台上的管家彭美蕾太太,面如死灰
般昏倒在了门口。
“依我看,”M不动声色地说,“彭芙蕾太太受惊不小
啊,仆人们好像对那位杂使女仆都没什么好气来着。要不给
她泼点水清醒消醒吧。”
班森赶忙去照应女管家
其他人兀自呆若木鸡之际;H。M已经坐下拿起雪茄,若
无其事一般。
“你们有没有发现,”他自顾自说道,“在这种豪宅里的仆
人们,无论厨房的小工也好,打杂的女仆也罢,从来都不会被
任何客人注意到?一个女孩化装成他们其中之一,任何可能
认出她的人也就对其视而不见了”
“当然,马斯特司,星期一上午当我们站在钟塔顶上时,
我确曾瞥见这名杂使女仆一眼。若你还记得,当时她正拎着
一桶浴水穿过马厩前的空地。但那时距离实在太远,而除了
可能去向她间话的警员之外,却又无人会想去接近她……我
说,小姑娘,你亲自来告诉他们这一切岂不是更好么?”
他看了看海伦,她正无助地傻站一旁,双眼须臾不离吉
特,然后她跑上前来。
“我别无选择,吉特!”她哭喊道,“你难道看不出我别
无选择么?要不然他们永远不会停止谈论那可笑的诅咒,
那……那……”她一时语塞“你一定恨透我了对不对?”
“恨你?”
“是啊!因为我所做的一切!”
吉特如释重负,颤抖得眩晕不已,只觉得双目竟有失明
之兆,耳后血管突突狂跳。当他触到海伦的双手时,头一件事
便是将其紧紧握在掌心。
“恨你?”他难以置信地说,“你说反了,我爱你。”
“昨晚我真的濒临崩溃了才来见你,吉特。我穿上雨衣
扣紧领扣,因为即使是安妮的睡袍也会让我泄露身份的。而
我当时觉得还不到时候”
“没关系,亲爱的。”
“才不是没关系。我是个大笨蛋。但我真的爱——唔总
之你知道我的心意,而且一想到能愚弄一下所有那些谈论诅
咒的人,我就兴奋不已。你知道么,吉特,我最早想到这个点
子是在从开罗开出的火车上,正念及班森时,这主意就突然
冒了出来。”
“班森?”
“没错。当时我想起班森雇佣了一大批从没见过我的新
仆人,之前在车站接受记者采访时也谈过这一点。于是我突
然意识到,假如摇身一变扮成一名女仆,不就可以销声匿迹
了吗?我的手也帮了大忙。”
“此话怎讲?”
海伦伸出双手,摊开掌心,褐色的双眸中闪烁着自嘲的
光芒,但她仍然相当严肃,毫无骄矜之态。
”看这双手亲爱的,正如我告诉过H。M。的那样,挖掘工
作使我的手粗糙得就像个工人一样。要是没有这双手可就
没法假扮成干过粗重家务活的样子了。但我在这儿的确做了
不少家务,而且就一个仆人的仆人而言,自我感觉做得很不
错。即便他们都说,她眨了眨眼,“我是伺候过他们的最该死
的、最蠢笨的、最粗鄙的小贱人。”
饭厅里看不到的某处,彭芙雷太太又是一声尖叫,随即
班森咕哝了几句,她才安静下来。然后班森又现在门口,搬
过来一张藤椅。
“您坐吧。小姐?”
“谢谢,班森”梅伦答道,“你觉得我真的是那么糟糕的
一个杂使女仆吗?”
班森仔细考虑了一阵,像个守护神一样站在海伦的椅子
背后。海伦坐了下来,吉特还是紧紧握着她的手。
“ 嗯,小姐,就职业角度而言,我个人无法给您特别高的
评价。”
“我想也是,”海伦倒也十分坦然,“但我坚持下来了,班
森。而且,只要你稍微想想,就会发现咱们有多么成功。班森
重新开启了塞文大宅,雇佣了一批新仆人—在什么时候?
四月二十四日星期一。那正是我失踪之前三天,对么?”
“不错!”
“而正是在这三天之内,我导演了自己的第一次失踪,离
开了伦教的赛米拉密斯饭店?”
“你是说……”
“没错,吉特,星期一一大早我就来到了这里,班森认真
地把我安顿下来。之前我们在伦敦谋划好了一切,我还写信
给父亲让他别担心。只用三天时间,我就让自己化身为杂使
女仆安妮。”
“接着说”
提到她父亲时,海伦的眼中忽现阴霾,忧惧与忐忑去而
复返。但H。M冲她鼓励地点了点头。
“星期四早上,晨曦微露时,我便起身前往伦敦。我在饭
店里等你,疲惫不堪。但我必须和你还有奥黛丽起驾车再
回到这里才能‘谜一般地消失,我……我……”
班森用手挡住嘴咳了咳:“如果您还记得,吉特先生,我
在回答亨利爵士的询问时说过,杂使女仆星期四放假外出。”
“实际消失过程”侮伦说,“貌似是最困难的部分,但
其实却最简单,”她打了个寒战“你还记得从伦敦开车过来
的过程么,吉特?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在雨中驱车穿过铁门
的么?”
他还记得吗?霎时间,阳光下露台上的一切景象,周围环
绕的这些脸庞,全都消隐无踪。吉特仿佛又听到了汽车轮胎
在车道上摩擦的声音。塞文大宅那敞开的铁门出理在眼前。
门房里亮着灯,莱昂纳德从屋里望着他们。还有车道两旁湿
淋淋的树丛。他看见海伦就坐在旁边,面色苍白,灰色的雨衣
紧紧裹住周身,手里捧着装有青铜神灯的盒子。他看见她紧
张地吸着烟一…
“班森和我早已计议停当”海伦接着说道“我们选择了
一个所有仆人都在大宅后部一起喝茶的时间。出发前我拍了
一封电报,计算好它将在我抵达之前片刻送到,我们都知道
邮局的老戈尔丁先生会打电话过来通知的。与此同时,班森
会邀请彭芙蕾太太去餐具室,将她留下来作为证人。”
“我的到来必须是,不期而至的,你知道,这样就不会有
人特意候着迎接我了”
“看门人柏特·莱昂纳德事先收到了指示,任何车辆到来
都要以电话报知,所以他知不知道我是海伦·洛林也就无关
紧要。稍有些危险的是,柏特已经和扮成杂使女仆安妮的我
打过照面,当我们驱车经过他窗前,仅仅相距十余英尺之时。
他有可能认出我就是安妮。”
“但这种可能性不大,当时下着雨,而我又坐在吉特另一
边,距右侧的门房比他更远。更何况我早就认识到,衣着对女
人的影响极大。你还记得我当时做了些什么吗?”
奥黛丽·维恩原本笔直地端坐一旁。茫然却又入迷地凝
视着海伦,此刻也迅速开口了。
“我能想起来,”奥黛丽说。“你当时正抽着烟,而就在我
们驶过门房时,你将烟掉了下去,又弯腰将其拾起。那时莱昂
纳德最多也只能看到你的头顶罢了。”
海伦一直躲闪着奥黛丽的目光。此刻她冲动地转过来,
伸出左手“
”奥黛丽,真的很对不起!我本不该对吉特和你这样的,
我知道,我就是个蠢货!但我确实是出于好意,千真万确!”
“亲爱的!”奥黛丽喊道,扬起浅浅的眉毛,乐不可支,“你
真的不是在道歉吗?找这辈子可从没听说过如此激动人心的
事!你说对不对,桑迪?”
“不,”桑迪·罗伯森冷冷地说,“我可不这么想。”
“桑迪!”
虽然语气平静,但桑迪却已怒不可遏。他站姿不稳,摇摇
晃晃,双手深深插进衣袋,目光一直盯在海伦和吉特身
上—他们紧握的手,眉眼间传递的情意……桑迪眼里满是倦怠。
“既然你问到我头上了,奥拢丽,”他出语唐突,“那我不
得不说,这该死的诡计真让人恶心。”
“桑迪!”
“与此直接有关的任何人,”他的声音变得有点尖利,“根
本都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连个招呼也不打即便如此,我倒
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只是想顺便说一句,理论上来讲……”
“等一等,先生!”马斯特司探长冷不丁打岔,“这位小姐
干得很漂亮,我同意,但我还想听听剩余的部分。接着说吧,
海伦小姐。你、维恩小姐、法莱尔先生开车到了房子前面,然
后呢?”
海伦犹豫地看着桑迪。
“告诉他吧,小姑娘。〃HM木然地说。
“从伦敦过来的途中,我一直把雨衣穿在女仆的
装束外面,”海伦低头看了看她那皱巴巴、脏兮兮的裙子,不
禁一阵恶心,与其说是物理上的,倒不如说是精神上的成分
多一些。此时她似已对这整个化装厌烦透顶,“那就是我当时
始终紧紧裹着雨衣的原因。车在前门口停下时,我便率先跳
出来,拿着青铜神灯跑进屋里。
”前门白天的时候从来都不上锁,就算锁上了,班森也会
处理的。班森早已在房子周围安排了许多做零工的园丁——
从格洛斯特找来的人而不是宅内的仆役—这正是为了证
明我自那以后不可能溜出房子去。”
“一进房门,我就着手进行消失的戏法。那时我激动不
已,自言自语说了些‘行动吧’或者类似的东西,却没意识到
声音会在大厅里传播开来……”
“啊”马斯特司猛点着头,“一个名叫鲍尔斯的水管工在
楼上听到了你的声音。然后呢?”
“我要做的事仅需十秒钟足矣。我将雨衣和神灯一齐放
在地上,脱下鞋袜,换上藏在雨衣口袋里那双女仆的毡布拖
鞋……”
奥黛丽·维恩打了个响指:“所以脚步声停住了。”
“然后我穿过图书室,进了书房,从那架墙内的旋梯上到
阁楼,我的小房间就在那儿。当时我手里拿着换下的鞋
袜,把它们锁进床底的一个袋子里。”
“我又从后面的楼梯下楼去仆役厅。他们已经用完了下
午茶,此时班森和彭芙蕾太太到了前门。当然,多亏班森之前
拖住彭芙蕾太太,为我争取了充裕的时间”
“难道我不知道,”梅伦急急补充“一套衣服,一个名字,
就能造出一个女人么?十分钟后,当班森过来说海伦·洛林小
姐肯定失踪了,叫司机刘易斯帮他一起在房子里找找的时
候,甚至没人往我这边瞟上一眼。杂使女仆安妮在电影院开
心地度过一个休息日——仅此而己。”
海伦沉思着。
“我的冒险本来就该到此为止了”她说,“如果那幅首任
塞文伯爵夫人的画像没出岔子的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