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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雀无声。
这里的照明设施是隐蔽在建筑内部的,因此看不到任何
与整体风格相冲突的电灯泡。黯淡、空寂的光线映衬着已经
足够黯淡、空寂的弯顶。不过大厅两端各有一个壁炉,木柴的
火焰舔舐着粗枯的石质炉壁。其中一个壁炉的上沿,以及另
一个壁炉的下沿,各置有一具产自米兰的盔甲,一具是黑色
的,另一具是镶金边的。一架陡峭的楼梯——连栏杆都是用
雕有阿拉伯图饰的石材砌成—从大厅的右后端盘旋而上。
班森又舔了舔嘴唇。
“先生,如我所料不错,”他捧着神灯,“这就是那东西?当
然,我只看过它的照片。”
吉特没注意他说的话。
“ 班森,这些东西你在哪儿找到的?”
“就丢在大厅中央的地上,先生就是刚才我站的那个位
置。”
吉特深深吸一口气。放声高喊:
“海伦!”他吼道。回声悠悠然飘了过来,没有人回答。
“冷静点,吉特。”奥黛丽道,“这太荒谬了”
“荒谬之极。海伦就在这里,我们亲眼看着她走进来的,
她肯定在这儿。海伦!”
“很有可能”奥黛丽坚持“她早已上楼去了。”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他们忙仰首回望。可是一听清那平
头钉靴的沉重足音,吉特的希望就破灭了。走下楼来的是一
名壮实、粗犷的中年男子,面相略显凶恶,外套和工装裤上污
渍斑斑,拎着个皮革工具袋。他的出现让班森多少恢复了正
常。
“等一下,先生”,班森恳求吉特,然后转身走向楼梯上的
男子,“可否容我请教,您是什么人?”
陌生人突然停住。
“我?”
“对,就是您”
那人的脸上掠过一丝恶意,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班森
面前,方才开口。
“我是水管工,老东西”他嗓音嘶哑,“我叫比尔·鲍尔
斯·杜克,老东西。我住第三十七大街。”
“我没告诉过你注意礼节么?”彭芙蕾太太喘着气喊,“真
傲慢!|”
“你怎可以从这主楼梯下来,”
“你晓得我是谁,老东西?”
“毫无兴趣……”
“我是个平等主义者,晓得不?”鲍尔斯趾高气扬地辩解,
“我和别人平起平坐,楼梯就是楼梯,老东西。走哪边的都一
样。”
吉特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别讨论政治了,这家伙!你看
见那位年轻女士了么?”
“什么年轻女士?”
“几分钟前刚刚上楼的年轻女士”
“ 楼上没人,长官。”
吉特和奥黛丽文换了一个眼色,她耸了耸肩。
“等等!”吉特不肯罢休,“你刚才在哪里?”
“楼上那一头的浴室”
“门开着?”
“啊。”
“你没听到有谁进门?”
鲍尔斯先生的好战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把帽子往后一
推,手指梳理着上过油的灰黑色头发。
“哦,啊”他咕哝道,“想起来了,我有听到!”
“嗯。然后呢?”
鲍尔斯先生慢慢做了个手势。
“前门开了,又关了。知道不?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
音——年轻女人—说了些啥,听不清。然后有一阵脚步声,
然后……”
“然后怎样?”
“停住了。”
“你说停住了是什么意思?”
脚步声停住了,鲍尔斯先生回忆着,“哪儿也没去。”
又一次鸦雀无声,只有火光在跳跃。
无论班森所虑为何,都还努力维持着他矜持的礼仪,双
手递过雨衣和神灯。吉特接了过来。心爱的人穿过的衣服,即
使是一件皱巴巴的雨衣,也让她的倩影在眼前浮现,愈加真
切鲜活,令人心痛。但青铜神灯则不同,在火光的映衬下,它
那深不可测的古老身姿,愈发显得邪气十足……
“班森!”
“先生?”
“你可别觉得我发疯了。”
“不会的,先生”。
“但这真是难以想象。”
班森颤抖着:“您说什么先生?”
“在伦敦出了点意外情况”吉特说:“让我好生心惊胆
战,我要你找到海伦,班森。”他神情激动试着说服自己,“也
许不会有事的,你知道。没啥可惊慌的。没事。但是——快去
找她,班森!听见了吗?找到她!”
八点整。
不知是谁在傍晚时修好了塔上的钟。他们在塞文大宅二
楼海伦的房间里等待,报时的钟声传来,朦胧而凄凉。
这是一间位于大厅正上方、兼具卧室和起居室功用的宽
敞房间,按现代风格装修过一排窗户俯瞰宅前的草坪。只要
拉上窗帘,将黑夜拒之门外,你很难想象自己会是身在塞文
大宅。
石墙上饰以浅灰色的木条,地面铺好了整齐的地毯。安
乐椅披上印花棉布的外衣,白色火理石璧炉沐浴在灯光中,
上面刻有现代感十足的花纹。边缘是黄铜和铁质的架子。漆
成白色的书架大约齐脸高。房间的一端有扇门通向简单装修
过的更衣室。
他们来到这儿,除了等待,还是等特、漫长无休地等
待——炉火熊熊,写字桌上放着一盆新开的黄色鲜花。海伦
的行李,包括大旅行箱在内,整整齐齐地堆在床脚边。吉特做
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青铜神灯放到壁炉上。
透过缭绕烟云,他紧盯着这东西,将不知是第几个烟头
丢进炉火中
“奥黛丽,假如海伦死了”……
“不会的!”奥黛丽叫道,不安地挪动身体,她盘起双膝
蜷缩在壁炉旁的沙发中。她个子很高,甚至可能有些过高,但
那乌黑平滑的头发、明亮的黑色眼眸、精心修饰的睫毛、鲜艳
的深红色双唇,都在火光中显得那么柔和与温暖。
“别那么说”她晃着肩膀抗议道,“海伦怎么会死呢?”
“我不知道。”
“太可笑了!谁会想去伤害她?”
“我也不知道。”
吉特来回踱步,双手插在旧外套的衣袋里。倘若有人让
奥黛丽·维恩写下此刻萦绕她心头的思绪,她一定会生动地
描绘道:“他那爱尔兰人的灰色眼睛颇有吸引力,棕色的头发修剪
得整整齐齐,双眉间的线条相当清晰。当然,与桑迪·罗伯森
那种吸引力不太一样。当她想到桑迪这厮时,不由一阵怒意
掠过心头,刺得双眼发疼。不,和桑迪不一样,但依然很有吸
引力。和海伦相当般配,正是如此。噢,上帝呀,要是海伦出了
丁}弋二弋禺怂~~
什么事……”
“吉特,你在想什么?”
他刹住脚步,沉思着。
“你还记得我们去克罗伊登①接海伦的那天么?”
“记得。”
“飞机晚点了三十分钟”吉特说,“当然,那只是因为大
雾而耽搁了。但是……”
“你当时就开始担心了?”
“我开始优心忡忡的时候飞机才晚了不到十分钟,”吉特
答道,“会不会坠机了?会不会有人打电话来说我们再也见不
到海伦了?剩下的二十分钟我满脑子塞满胡思乱想。告诉自
己飞机肯定出事了。海伦的样子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能忆
起她脸上的每个表情,然而她并不在场。我那时总在想,要是
他们跑来告诉我海伦死得不明不白,那该怎么办。”
“现在的悄况也差不多,奥黛丽。我们不能再吓唬自己
了,按照常理,总该有个简单的解释才对。”
门轻轻打开了,班森走了进来,随后是一名穿着司机制
服的年轻人,乱蓬莲的头发显然在努力压抑激动的情绪。班
森和这位司机两人看上去都刚刚洗过脸和手,似乎是干了好
一段时间的脏活儿。
奥黛丽·维思从沙发上起身,但又坐下了。吉特定了定
神,正欲开言,班森先说话了:
“根据您的指示,吉特先生”,他向司机点了点头,就像是
对着宠物小狗点头一样,“刘易斯和我刚才把整座房子搜索
了一遍。”
“那么?”
透过香烟的迷雾,班森看上去神情闪烁,满头大汗他清
了清喉咙。
“首先,先生,可以完全确定海伦小蛆进到房子里来了”
吉特盯着他。
“她当然进来了,维思小姐和我不就是这么告诉你们的
么?莫非你不相信我们?”
班森脸色大变,“不是的,先生,当然不是,然而……”
“然而什么?”
“您先听我说完好吗,先生?”
“抱歉。接着说!”
班森继续说道广:“有个园丁当时正在前面的草坪上工作,
他看见海伦小姐走进来,然后是您和奥黛丽小姐拎着行李进
来,他停了一下,同样可以确定的是,小姐自那时起,并未
离开大宅。”
奥黛丽·维恩直起身子
“你如何能确定她没有离开这座房子呢,班森?”
“我们一宜在修整地面,奥黛丽小姐”
“于是呢?”
仆役长解释道:“我们雇佣了约十二名工人,一直干活到
工作完成为止。今天下午大宅周围每个方向都有人在工作,
每扇门,每扇窗,都在人们的视线范围内。您得相信我,吉特
先生,所有的临时园丁也都能作证,他们在格洛斯特都是有
名有姓的人,不可能撒谎。很不幸……”
“说下去!”
气氛越来越紧张,班森的手指在身侧抽搐着。
“很不幸,先生,海伦小姐也不在大宅内。”
一瞬间谁也没有说话
“什么意思?”
先生,“班森木然地回答,”海伦小姐不在大宅里。”
“听我说,班森。你是个蠢货吗?”
“不是的,先生”。
“但是……”
“是您叫我去搜查的,先生,”仆役长的声音大了起来
“我和刘易斯两人就照办了。”他以目示意一旁如热锅上的蚂
蚁般东张西望的司机,“打小时候起,我就非常了解塞文大
宅,没有哪一寸地方—我可以发誓,先生,是我们没
有搜过的!海伦小姐并不在大宅内。”
最初,吉特。法莱尔并未感到过多的恐惧和焦虑,而是一
种逐渐蔓延开来的头晕目眩和难以置信。
不会这样的,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假如说,打个比方
吧,有个素来冷静的人一脸严肃地告诉你,你的某位朋友从
倚子上站起来,在没有任何支撑的情况下从四层楼的窗户飘
了出去,你的第一反应肯定不是担心朋友是不是真的摔了下
去,而是觉得自己心智短路了,脑子不转了,然后还会认定这
是个貌似正经的玩笑,自己被摆了一道儿。
但这不是在开玩笑。
吉特瞥了奥黛丽一眼,她屈着双腿坐在沙发上,一手搭
在壁炉的边缘支撑身体,同样疑窦重重地看着班森。吉特试
着让自己的话音更坚定和理智一些。
“听着,班森,这绝对不正常。”
“是的。先生。”
“你总不至于告诉我海伦拿着青铜神灯,走进这座房子
里,然后就像破裂的肥皂泡一样无影无踪了吧!”
“不,先生。”
“这根本不可能!”
“是的,先生,我还要告诉您,”班森补充道,”再过十分钟
就开晚饭了。”
“晚饭”吉特怒喊,“现在还谈什么晚饭”
“对不起,吉特先生”班森的眼中神色坦然,但也难掩紧
张,“当然——可以推迟,若您愿意的话。”随后他挺了挺胸,
转向那个倒霉的司机:“刘易斯,可否解释一下你为何还在此
处?其实吉特之前并未听到他命那司机离去。“太糟了,你
们总是对我的指令置若罔闻!”
但这位年轻的、看上去高高笨笨的刘易斯不停地把重
心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总算忍不住开口了:
“先生,”他对吉特说,“我曾看过一部电影”。
“别拦着他!”见班森冷冰冰的眼神又一次射向司机,吉
特连忙喊道“他想说什么就让他说吧!”
“有一次我看了部电影,”刘易斯解释道:“他们把尸体装
在一个放木乃伊的箱子里。”
“什么尸体?”奥黛丽惊惧地叫起来。
刘易斯似乎大受鼓舞。
他委实从未惊吓过人和其他人一样,他也是新来的仆
役,对他来说海伦·洛林小姐只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宇而已;他
想到了谋杀,在报上读过的那种血淋淋的谋杀,而且这几名
听众脸上的表情令他情绪更加高昂,大口喘气,腹内思潮翻
滚。
“刘易斯的意思是”,班森忙不迭解释:“主人楼下的房内
有两三具从埃及带回来的棺材,”他愈味深长地看了吉特一
眼。其他的含义,吉特先生,您可以猜到了。”
“知道了”吉特说,“你查看过石棺内部了么?”
“是的,先生。”
“那你有没有发现……
”没有,先生。”
“但我又有了个想法,”司机坚持道:“我是说另一部电
影。不管怎么样,先生,小姐总该在什么地方吧,可是现在呢?
在另外那部电影里面,他们把尸体藏在墙壁里头一个很隐秘
的地方,谁也找不到,”刘易斯有些词穷,遂做了一个似要环
抱整座大宅的姿势,“看着这地方,先生!知道我的意思吗?”,
吉特·法莱尔重新燃起了希望。
“一个秘密的藏身之地,”他说,“这想法不错。你听见了
没,班森?”
“是的先生。”
“你以为如何?”
“恐怕不可行,吉特先生。”
“为何?”
班森低声致歉,随即绕过吉特身边,走到那排窗户下低
矮的书架旁。他们静静地看着他,木柴在炉火中砰地爆裂开
来。班森戴上一副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