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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头一暖,抽抽鼻子,将脸贴在他的胸膛,忽然就觉得心底的天空开始放晴。
“妈妈说的对,那个疗养院太偏僻,以后我一定不会自己去了,那个精神病真的好可怕…我怎么会这么倒霉呢?”
沈井原没有回答,他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想告诉她那并不是一场简单的意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拳头暗暗在握紧,他有沉如千斤的秘密想要告诉商陆,又怕伤害到她。
护士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开始为商陆输液,她一直很害怕打针,所以沈井原便用大手替她遮住眼睛。
针头缓缓的进入血管,那红色的血液稍稍倒退进透明的胶管里,又重新灌进她的身体里。
沈井原有些失神…
他几乎能够清晰的想象到,如果商陆知道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将她害成这个样子,一定会恨不得将自己身体里,留着的段冰的血液,全部放掉。
他说:“那个男人已经被警方控制了,是个修车工,曾有过精神病史。”
“是这样啊…”商陆不太惊讶:“他当时看着我的眼神就不太对劲,那时候他应该不太清醒。算了,就当做我倒霉吧,他毕竟是一个没有行为能力的人。”
“如果是有人指使的呢?”沈井原试探着问。
“井原,你说什么?”商陆感觉到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我是说…如果有人存心想要害你,我一定会把她揪出来送进监狱,可是…你会同意我这样做么…”
到底要不要告诉段冰是她亲生母亲的事实?如果她知道之后,会不会念及血缘之情改变主意,放弃追究?
沈井原自然是巴不得商陆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个残忍的事实,这样她就不会痛苦不会受伤,可如果不告诉她的话,沈井原怕自己会亲手将段冰送进监狱,那个时候毫不知情的商陆会不会更加恨段冰?
太乱了,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心里有点不安又有点后悔,后悔是不是自己一开始就做错了?或许在刚刚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他就应该告诉段冰和商陆,不至于让他们母女的关系恶化到这种败坏的程度。
不行,他想象不到她知道真相时的样子,是疯狂是心冷,无论是哪一种,沈井原都承受不住。
“你到底在说什么,井原?”
“没什么…我只是怕你打针害怕,转移你注意力而已。”他将挡在她眼前的手掌拿开,脸上重新换上轻松的笑容。
…
庇佑,是爱人替我们遮住眼的宽厚手掌。
里面是他清晰美好的掌纹,外面是蝇鼠乱窜的世界。
当那手掌被掀开,我们有没有足够的勇敢,去接受眼前的事实?
咖啡厅里,袁婷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柔软的手掌遮盖在齐慕的眼睛上。
“猜猜我是谁?”她笑靥如花,细声软语的样子温柔至极,却让正在陷入深思的齐慕心头一凉。
商陆还在医院,齐慕自然没有心情和她玩笑,便不动声色的拿开她冰凉的指尖。
袁婷有点扫兴,在他对面坐下:“怎么了?小脸这么白。榴莲酥没买到?”
齐慕兀自沉默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日历来,指腹反复搓磨其上,心事重重的样子与平日的开朗判若两人。袁婷毫不知情,却开始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袁婷,我不会去见段冰了。”他突然将她与姨妈两人的名字叫得如此生涩,让袁婷脸上的笑容瞬间倾覆。
…
袁婷如行尸走肉般推开家门的时候,席崇华和段冰两人正在穿外套准备出门。面若冰霜的席崇华见袁婷进门,赶紧催促道:“婷婷,赶紧收拾收拾,我们去医院看看陆陆。”
袁婷将目光投向正在播放着的电视节目,里面正在报道着商陆被泼硫酸的时间,内容捕风捉影,极其荒谬。段冰走过来将电视机关上,转头对席崇华说:“老席,咱们两个去吧,瞳瞳去会尴尬的!”
袁婷的目光审视着自己如此陌生的姨妈,被她口中亲切的叫了二十几年的“瞳瞳”弄得脊背发凉。
瞳瞳,这个令袁婷费解了二十几年的名字,今天终于有了答案。
“姨夫,你先去吧,我和姨妈给商陆买些东西再去。”袁婷冷静的说道。
席崇华想了想:“也行,总不能空着手去,这么大的事井原居然没告诉我,我还是今天在电视上看到的…唉,晚上我就不回来了,我留在医院帮帮忙。”
段冰有些不悦:“人家陆陆有丈夫照顾着,你一个老头子能帮上什么忙?”
席崇华闷哼了一声,出了门去。屋子里只剩下段冰和袁婷两个人。
段冰并未注意到袁婷苍白的脸色,也不着急去医院,一边收拾茶几上的果盘一边念叨:“一会我们给商陆买点东西,这孩子也够倒霉的,遇见这种事,就是不知道脸怎么样了。”
袁婷木讷的在沙发上坐下,心像被人锁在一间又阴又窄的牢,她直勾勾的盯着电视,仿佛看见了商陆破败的样子。
“她的脸,毁了。医生说会留下永久的疤痕,除非手术,否则无法恢复。”
段冰收拾果盘的手明显一僵,显然没想到这么严重,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反常的可怜起商陆来:
“这孩子…从小就没了父母,又被人拐走,现在这样,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命这么不好…”
袁婷闻言,暗暗冷笑。真是新鲜,一向信奉人定胜天的姨妈居然信了命!也对,这一切的一切不得不让人感叹因果循环,造化弄人。
袁婷抬眼去看她,轻轻的唤她:“妈…”
时常趁姨夫不在的时候,袁婷就这么叫段冰,段冰也喜欢她这样叫她。
“哎!怎么了瞳瞳?”
袁婷深吸一口气,问道:“你这么讨厌商陆,难道是因为爱我么?”
段冰不知她为何突然这样,反问道:“你怎么了瞳瞳?”
“我。。。离婚了…”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袁婷心如刀绞,眼泪终于不可抑制的掉下来。
段冰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的望着她,手中的东西缓缓放下:“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离婚了。”袁婷仰起脸,抹了一把眼泪。
“瞳瞳你别闹,你都还没结婚…你怎么…”
“我和齐慕早就偷偷领证了,怕你不同意就没告诉你,可是就在今天,我们离婚了,他不要我了…”
袁婷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全部松懈,手指□头发,终于痛哭失声。
齐慕…我真的没有参与这件事,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我与商陆,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刻就已经无帐可算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
段冰将玻璃杯狠狠的扣在茶几上,怒不可遏的望着她!
“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怎么这么傻啊!你怎么不对自己负责任呢!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袁婷倏地抬眼,与她对视,眼睛里有一丝憎恨。
“你是怎么教我的?你教我选班长的时候要提前给老师买名牌包!你教我画画比赛的时候必须拿第一名!你教我谈恋爱的时候要时刻警惕对方是骗子!你教我闺蜜是最容易出卖我的人!这些都是你教我的!可我现在呢?我现在没人要了没人要了!”
段冰错愕着,不知道她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然而看见孩子可怜的样子,她又心头一软,段冰也明白,既然证都领了,这个档口也不是责备她的时候,那个齐慕一定要对袁婷负责人的,怎么能说离婚就离婚呢?以后袁婷要是被盖上已婚的标签,可怎么办?
于是便坐到她身旁去,声音也柔和了下来:“瞳瞳…那姨妈去带你找齐慕,去找他!”
“别叫我瞳瞳!我不是你的瞳瞳!”
袁婷发疯一样的吼叫,所有的情绪全都失去了控制!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
“我受够了你脸上无辜的表情了!”她哆嗦着从包里拿出一张化验单,和那张齐慕给她的泛黄的日历,丢到段冰身上。
“她!她才是你的瞳瞳!她才是!”
段冰完全不知所措的捡起化验单,没太看懂,又捡起那张旧日历,翻到背面,愣了好半天才突然头皮一紧,手也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剪水星目,天真若童………我亲爱的女儿,你的名字,叫瞳瞳。”
手里的日历一下子由泛黄变为崭新,记忆冲破时光的隔膜回到那一天,一张粉嫩的婴儿面孔呈现在眼前,就连那新生儿柔软的触感都真实如当年。
“瞳瞳,妈妈是不得已,我们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了,但我希望我的女儿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有一个幸福的未来,一定会的,你是那么的有福气。”
二十几年前,她放下手里的骨肉,强迫自己走出了诊所,她以为时间能够冲散所有的不舍,却大大的低估了母性,接着就是一辈子,一辈子都感觉有至为宝贵的东西丢在了那里,无论如何都无法填补的缺憾与自责。
段冰泪眼婆娑的颤抖着:“你怎么会有这个?”
“苏挺的妈妈临走前交给齐慕的,您一定想不到吧?您的亲生女儿,被您狠心遗弃的女儿,根本就没有死,而是被苏挺的妈妈送给了别人!那张化验单,是沈井原将您的带有毛囊的头发与您女儿的头发寄给鉴定中心的结果。”袁婷说。
段冰马上拿起鉴定报告,上面的99。999%的字样让她兴奋的睁大了眼。
“她在哪儿!我的女儿在哪儿!”
突如其来的事件已经让她陷入了头脑僵持的境地,她欣喜,多年挂念的骨肉竟然还活在人世,简直是上天对她的一种宽恕!
然而究竟是宽恕还是惩罚,还尚未可知。
袁婷看她兴奋的样子,突然有些不忍,又觉得解恨极了,便回答道:
“她。。。在医院。。。”
…
☆、一生天真
沈井原单手抱着儿子走在医院的走廊,另一只手举着电话与齐慕通话。
齐慕的情绪很低落:“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袁婷了,段冰大概已经知道了。”
沈井原安慰他:“我知道了,你别太自责。”
齐慕叹了口气,说:“警方已经立案了,你怎么决定?”
沈井原停下来,看到远处的段冰正走过来,便说:“一个发病的疯子被商陆撞上了,不要赔偿也不要起诉。另外,你替我向媒体讲,商陆不再参加任何节目,她会退出舞台做一名舞蹈老师。”
齐慕说:“好,你放心吧,我会处理明白的。”
挂断电话,沈井原走向病房,段冰抬头看见沈井原过来连忙闪身躲到了拐角处,沈井原冷冷一笑,装作没看见她,随后推门进了VIP病房。
席崇华正在给商陆削平果,老人家可能是想逗她开心,就给她讲起了评书,是刘兰芳的《契丹萧太后》。
商陆快要无聊的睡着了,却还是装作很喜欢的不停点头,沈井原见她心情如此好,便也轻轻一笑,说道:“商陆,有贵客来看你了!”
商陆一抬头,便看见小祁在爸爸怀里,正在啃他的衬衫领。
段冰站在病房外,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只见商陆的右脸正涂着一层又一层的白色药膏,眼睛也哭肿的很严重。
商陆见到可爱的儿子心情一下子转晴,连忙伸出手臂。
“小祁,快让妈妈抱抱!”
沈井原总是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她现在只要见到儿子,就会觉得什么都还不错。
小祁脱离爸爸的手臂被商陆抱在怀里,商陆笑了笑,用手揩去他嘴边的口水,刚要说话,却见小祁看了看商陆,那半边脸的白色和残破赫然在目,小祁一下子被吓得大哭起来!
席崇华赶紧将孩子抱过来,孩子这才搂着席崇华的脖子停止了嚎哭。
商陆错愕的望着沈井原,沈井原也心头一紧,攥了攥拳。就见她突然双手捂着脸伤心的哭了起来。
儿子被她的脸吓到了…
商陆从未有过如此心痛的时刻,她狠狠地捶了捶自己的头,恨不得将这张脸撕下去。
井原是骗她的…她的脸将会留下一块永远也不能祛除的丑陋的疤痕,就连她的儿子都会嫌弃她!
段冰见此景,目光空洞的靠在墙上,缓缓的蹲下去,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嘴巴!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惩罚她!为什么她这么鬼迷心窍,要去做尽肮脏龌龊的事情?
人在做天在看,她本心心念念的思念了二十几年的女儿,正因为她躺在床上掩面哭泣,脸上那块烙铁一样的印记,冒着剧痛的火星一寸一寸嵌进段冰的心里,昭示着她的罪行。
段冰宁愿相信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一场玩笑或是噩梦,可是袁婷不会和她开这种玩笑,那张日历和鉴定报告都实实在在的摆在眼前,还有商陆那张她曾经说不上为何觉得别扭的容颜。
她的相貌,和童耀岩年轻的时候是那样的相似!
段冰有些绝望,她还能和商陆说上一句哪怕半句的话吗?不能了,再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