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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中心。
我们穿越“姊姊”指示的小路,走没几步就到了。正値夏天,即使到了傍晚,天色依然明亮。会场前的看板上贴满了从刚才就一直看到的海报,感觉是一场DIY的表演会。我们在入口处看到江美那张丰腴的脸。
“你好吗?”
我们朗声走向她,江美张开双手,那宽度约可拥抱两个人,她奋力挥手,好像等不及夜色来临、提早出现的星星般不停地闪动。
工作人员在会场排满了折叠椅,已经坐了不少人。我们为了找三人并排的座位,坐在稍微后面的地方。看来,除了圆紫大师说的戏剧研究会会员,还有不少一般民众进场观赏。随处可见泡过温泉来听落语的人或是当地人的身影。
前座在开演前使出浑身解数,表演结束后,传来了录音带的伴奏声,接着轮到圆紫大师出场了。
一开始是《初贺的千代》。这个段子有一段内容是主角在年底借钱,而圆紫大师则是改编成老婆吃醋,模仿加贺千代女【注】的俳句编成一部滑稽作品。基于最近的和歌俳句新趋势,加入落语家的俳句,十分逗趣。这个段子我只听过圆紫大师的版本。
【注】:(一七〇三~一七七五),俳人。
反之,下一个段子则是《百人光头》。这个段子我常听,不过倒是第一次听圆紫大师的版本。一般人称它为《参拜大山》,大山位于神奈川县伊势原市,山上有大山寺和阿夫利神社,从江户时代起一直香火鼎盛。
话说,大杂院的众人今年也想去神社参拜。然而,有一半目的是游山玩水,所以每年都因为喝醉而引发争吵。身为干事的吉兵卫对于这个行程早已厌烦,于是约定如果有人发脾气就理平头,发酒疯就剃光头,一行人终于出发了。但是,回程途中,熊五郎在旅馆内大吵大闹。忍无可忍的一行人趁熊五郎睡着以后,将他剃成光头。熊五郎醒来后,气得先赶回大杂院,谎称船只翻覆,其他人都死了。原本不相信的女眷们看到他的大光头鼻吓了一跳,纷纷为了替丈夫祈冥福而削发为尼。因此,当所有男人都回到大杂院时,看到这种景象便大发雷霆,吉兵卫说:“平安无事地参拜过大山,各位也‘寸草不留【注】’,真是可喜可贺。”
【注】:发音近似毫发无伤。
在众人吵闹不休之际,就要进入结局实在有点勉强,不过圆紫大师先让带头大哥痛骂妻子——“你又不是小姑娘,为什么连你都做出这种蠢事?!”小光在看到熊五郎的光头之前,先安抚其他女眷:“大伙儿别慌张。毕竟他是熊五郎。”个性稳重的她年约二十八、九,凡事处理得当,原本是个靠得住的大姊头,现在却垂头丧气。于是,吉兵卫一脸骇人地骂那个大哥:“蠢的人是你。哪有人看到老婆对自己一片真心还破口大骂。小光,我说的没错吧!”忽然又笑着说:“哎呀,咱家太座表示真心的方式也真猛。”然后说:“好啦,你们大家想想吧。”
于是,故事便结束了。
这就是圆紫大师的表演风格。吉兵卫为了女眷们,试图先缓和男人们震怒的情绪,所以说了那句话。
听过这个段子,熊五郎难以原谅的行为总会在我心中留下挥之不去的不快。不过,今晚的《百人光头》到最后却把焦点转移到女性的单纯情感,抹去了余韵的不悦。而小光即使剃光头,仍然姿色十足,像是圆紫大师表演小光害羞地说“哎呀,死相”时,精湛的演技令人直打哆嗦。
中场休息之后,前座敲打着太鼓,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带着“前座生活的荣耀与辛酸”这种不为人知的一面,伴随着太鼓进行解说,并表演一种记忆术,依邮递区号猜地名,或反过来依地名猜邮递区号。
接着,圆紫大师的最后一个段子是《五人轮番上阵》,重点在于一人分饰五名陆续登场的名妓恩客。
我们在太鼓声中走出会场,繁星点点的夜空其令人心旷神怡。
□ 10 □
江美像个刚上路的新手驾驶,开得小心翼翼,应该说是珍惜车子吧。
“中古车吗?”
“也算中古,是家里的车。”
那是一辆白色轿车,最普遍的国民款。我常听说进口轿车最适合钓(讨厌的字眼)年轻女孩,但那对我毫无吸引力。简单来说,我顶多只能区分车子颜色,或许未来我会去考驾照,但就算自己买车,只要有轮子能动就好了,我实在不能理解进一步要求汽车性能的人在想什么。
“开宾士去哪里兜风吧。”这种邀约引不起我动一根食指的兴趣。要是来这招“有家旧书店很有意思喔”,我大概会立刻上钩。
我们挑了一条广敞的路回转,回到了游仙馆。美江好像还不太熟悉倒车入库。“姊姊”为我们腾出一旁的停车位,真是感激不尽。我们先下车,频频指示“右边一点”或“再来再来”。
江美也下了车,三人的影子在路面上排排站,我发现对面旅馆前面的铁桶里,装着只剩下残骸的仙女棒,想必是旅馆里的小孩刚才玩过的吧。我们不在的时候,烟火大概发出了金银红蓝的光芒。走在夜里的冷空气中,一踏进玄关,“姊姊”正在等我们。她从柜台后的椅子起身,微微一笑,说了声:“欢迎回来。”
房里的床被已铺好,靠窗的茶几上也备妥了饭团和下酒茶。“姊姊”说冰箱里还有白酒。江美去洗澡时,小正换上旅馆的浴衣,我则穿上自己的睡衣。
“啊,真舒服。”
江美刚泡过澡,脸蛋与领口微敞的前胸微微泛红。我也算是皮肤白的人,不过江美比我更白,饱满的下巴让她看起来更像画轴里的公主殿下。
“先干一杯吧。”小正说道。
“好耶!”
江美一头濡湿的乌黑长发闪闪动人,她走向茶几,我则打开一罐啤酒说:“大家辛苦了,明天还要再辛苦一天。”
冒泡的啤酒看起来很美味。
“干杯!”
三人齐声,玻璃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声响。
“嗯——”
江美闭上眼睛,整个头向后仰,像要仰天翻倒,然后慢慢地恢复原来姿势。“好喝!”
江美露出幸福的表情,放下空杯,从小正手中接过吹风机,不久便发出轰隆声,开始吹起头发。
“那,明天呢?”
江美边拨头发边说道。
“走路去火山湖。”
小正一边斟满酒杯一边说。
“什么?”
“火山湖;五色沼。”
“我说你们——”
江美提高音量。
“不是从山形来的吗?”
“我们是从白石藏王来的。”
“那,你们应该已经看过了火山湖吧?”
“我们只是经过。”
小正咀嚼着腰果。棒槌 学堂·出品
我说:“好像有健行的行程,我们可以请导游带路,明天大家一起去。”
“是喔。”
江美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如果走路,车就得停在旅馆,可是这么一来,往返就得走同一条路。这附近有很多地方可以停车,如果你们想走路的话,干脆……”江美关掉吹风机。
“我先把行李载过去,我们在火山湖会合。”
“你的意思是,我和小正走路过去?”我问道。
“你们可以搭缆车到山上,然后健行。以小学生的脚程,两个小时就到得了。”
“没问题吗?”
“你是问会不会迷路吗?”
“嗯。”
“安啦,那么多人在走,你们只要跟好就行了。再说,你们都带了旅游指南吧?”
“带是带了……”
“我对那里已经没有新鲜感了,不过既然你们是第一次来,走一走也好。”我想起今天看到一些携家带眷的游客从藏王山顶走下来。这一阵子,就算出游,我也多半去寺庙或美术馆,很少接触大自然。
“那接下来呢?”
江美明明已经决定了,我还是问道。
“在山顶吃饭,开我的爱车走藏王环山道路到巿上山,我带你们去一家好吃的蛋糕店。”江美叽哩呱啦地说个不停,我没来由地感觉会有好事发生,点了点头,小正有些敷衍地赞成。
一旦决定了明天的行程,接下来爱聊什么都行。落语的事成了开场白,我们便聊开了。小正一喝酒,话就变多;江美则是喝再多也一样,即使太过火的吐槽,她也只是稍微偏头,面带微笑。
然而,我不胜酒力,好像观赏宫本武藏和佐佐木小次郎决斗的君主。再说,炎炎夏日的第一口啤酒虽然好喝,但坦白说,接下来只剩下苦涩的滋味,不觉得啤酒美味的人喝啤酒,纯粹是暴殄天物。
“我喜欢为了家人奉献自己。”江美心情愉快地说道。
“可是啊,女人没理由为了家事辞去工作。”
“对啊,简直岂有此理。”
“你觉得这样能得到幸福吗?”
“所以啊,就算那样,我觉得在精神层面也很充实。”
“就算你这么说,最后还不是败给大男人主义,落得被家事埋没的下场?”
“就算那样,也不是没有充实自我的方法。欸,这虽然和我想像的充实有出入。”
“你看,你输给男人了吧?”
小正的用词越来越粗鲁。实际上,她的语气越来越幼稚,像个小学生在拌嘴。
“计较输赢,是当不成夫妻的,对吧!”
两人的争论没有交集,再辩下去也是一样。小正从冰箱里拿出新的啤酒和白酒,用力将开瓶器的螺丝锥转进软木塞。
“拿着。”
小正将白酒瓶塞给我,自己也用左手托着瓶身,使劲拔扯。顿时,发出“波”地凊脆声响,软木塞被拔了出来。江美奋力拍手,小正倾斜瓶身,将两只酒杯倒了半杯,并在另一只酒杯倒满。
“拿去。”
她把斟满的那一杯递给我。
“这么多?”
“少废话,白酒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可是——”
我曾经在公车上脱口说出“白酒好像比啤酒顺口”。
“没关系啦,如果喝了想睡就睡吧。”江美说道。
我默默地啜了一口。冰过的白酒确实好喝,这样反而可怕。
因为我们都专攻日本文学,所以话题从食物聊到电影,以及未来的打算,我也发表了不少意见。此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变得饶舌,同时发现杯中的白酒一直减少。或许是因为“姊姊”替我们准备的卡门伯特乳酪【注】和白酒超级对味,我感觉轻飘飘的,莫名地傻笑。话题又绕回“女人”身上。当小正说“男人真自私”时,我不经思考地说:“听说在欧洲,女人有没有灵魂竟成了公开讨论的议题,结果以少数服从多数的投票方式表决。”
【注】:Camrmbert cheese,一种白霉乳酪。
“哪一边赢了?”江美问道。
“女人也有灵魂!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你在那里看到的?”
“我在阿纳托尔·法朗士【注】的《伊壁鸠鲁的花园》(Le Jarain d'Epicure)这本书读到的。”小正皱起眉头。
【注】:Anatole France(一八四四~一九二四年),二十世纪前半期的代表性小说家、评论家。一九一二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
“讨厌的女人。”
“哎呀,小正,你这么说不对吧?你用‘女人’一词,那是自我矛盾。”我兴致勃勃地追问。
“正因为你是女人,所以不能这么说,你必须说讨厌的家伙。”
“有什么关系。我现在从理性变成感性。”
“为什么女人注定惹人厌呢?”
“废话,男人也一样惹人厌啊。”
“那,你为什么特别说‘女人’呢?”
小正以那妩媚动人的表情看向我。
“因为说这句话的你是‘女人’。”
“是吗——”
“我拉长语尾。”
“哼,你如果那么喜爱法国,就别念日本文学,去念法国文学。”
“我才不要。”
“你这家伙。”
小正突然向我袭来,我冷不防地倒在棉被上。
“别闹了,饶了我吧。”
小正的力气比我大,我越挣扎越站不起来。在棉被上翻滚,好像回到了中学或高中时期,那种感觉不差,气氛越来越热络了。
“又不是小孩子,来这种地方穿什么睡衣啊。”
小正压着我,被她这么一说,我噗哧笑了出来。小正看到我这样,忽然放松力道。
“你也是,去让人压在地上试试看,人生会因此有改变喔。”
我趁乱讲了这句惊人的话,顿时觉得脸红,小正看着我的红脸,害我连耳根子也开始发烫。小正从我身上离开,像是发现什么有趣事情地说:“哎呀,原来这家伙也会脸红。”我一起身,朝她扮了一个鬼脸,迅速说:“世人会原谅男人卖弄学问,就像原谅老人的丑陋一样,但对于‘女人’有这两种情况却无法谅解。”
江美微微一笑。
“说的好。”
我坐在棉被上,将双手背在身后,就像是坐在云端似地说:“阿尔贝·蒂博代(AlbertThibaudet)。”
小正的语气不同于这句话的意义,反而充满了温情地说:“讨厌的女人,你真是讨厌的女人——
“小正。”
江美依旧面带微笑,若无其事地安抚小正,小正忽然沉默了。我觉得这两人怪怪的,而我自己竟然眼眶发热。
(明明从小学以后,我就不再流泪,一定是白酒的缘故。)
“一生的失策”这个字眼在我脑海中打转。然后,记得江美靠近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