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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她还很守旧,恪守着古代妇女三从四德的理念,一切思想准则以男人为中心。有外人时她从不穿短袖短裤,挽起袖子时不高过肘关节,说话不高声,笑不露齿,坐立行走吃饭喝茶都有讲究。我想应该是徐家的某一个老祖宗从小调教出来的,以便成为徐家的好媳妇,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她还是反抗了……总之她这个人,就像是从一百年前穿越过来了,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她就是怪人,加上具有神秘力量和徐家的压力,没有朋友也就成为必然了。
我很同情她,可惜我现在穷,没钱改变她的现状,但至少我可以让她有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吧?
回到家时,我妈说太婆有事找我,叫我去她房间。太婆也是属于早睡早起的模范,平时这个时间已经睡了,有什么急事找我呢?我有些好奇,走到她卧室门前,轻敲了几下。
“进来。”太婆低沉苍老的声音传来。
我推开门进去,太婆坐在床沿边。这是一张现今极度罕见的旧床,床前左右各有一片屏壁,两头和后面也是木壁,上面雕着精美的花鸟走兽,摩挲得油光锃亮。这样的床对现代人来说可能有些气闷,但小时候我觉得很有安全感,经常在这儿睡。床的后壁上方还放有两个木箱,黄铜的锁扣和包角,描绘着吉祥如意的漆画。除了这个床外还有不少古董,早在十几年前乡下老人们的古董就差不多卖光了,只有我太婆一件不卖,一直保留到现在。
太婆指了指对面的一个老椅子,叫我坐在她对面,严肃地望着我:“承业啊,你是不是又去灵凤家了?”
“是。”我老实回答,这事瞒不过她的,也没有必要瞒她。
“你去找她做什么?”
我知道老祖宗是代表全家给我提意见了,但我并不怕,镇定地说:“找她聊聊天,从小您就教导我,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感谢她。”
太婆点了点头:“没错,确实要感谢她报答她,但是你知道她家的情况吗?”
我也不绕弯了,直接说:“时代不一样了,童养媳、指腹为婚之类是不符合法律的,是国家不允许的,没有人能强迫她,现在是自由、民主、法治的时代。”
太婆嘿嘿地笑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我比你还小的时候,就在说自由和民主了,但是乡下有乡下的规矩,老百姓有老百姓的活法,别人家的事我们不好插手。”
“太婆,我没有想插手啊,我跟她只是正常的交往,没有干涉她的私事。就算她是别人家的童养媳,也不能限制她跟别人交往吧?”
太婆沉默了一会儿:“人言可畏,积毁销金。”
我凛然道:“人正不怕影子斜,难道我们怕了徐家?”
太婆道:“我们不是怕人,是怕理屈。”
“太婆你真的是多虑了,时代不一样了,现在的道德标准跟以前不一样了,老皇历要揭过了。”
太婆微微眯起眼睛:“呵呵,你不怕别人说闲话,她呢?”
我立即无语了,是啊,我什么都不怕,我们家也不怕徐家,但是张灵凤却很在意别人说闲话,如果我与她交往过密,只怕她要承受非常大的压力,甚至麻烦,那么我岂不是害了她?
太婆站了起来,走到我旁边拍了拍我的肩头:“我托人给你介绍个对像可好?”
我立即跳起来:“不好,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对她没那个意思。”
“那就好,呵呵……”太婆笑了笑,挥了挥走叫我走。
据说聊天止于“呵呵”,果然如此,近百岁的老人也跟上时代了。我有些郁闷,感觉被老祖宗误解了,但是仔细想想,我对她真的没有一点儿好感吗?好奇心和同情心,有时就是一支导火索,更重要的是那天晚上第一次见面时,她眼睛一亮的样子,证明她对我是有些好感,有些惦记的,说不定以前还暗恋过我……
好吧,是我想多了,但是我绝对不会迫于徐家的压力或舆论的压力不去找张灵凤,感情的事可以完全抛开不说,我要感谢她、报答她,让她获得完全的自由。这个世界什么最可贵?那就是自由,“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听话的乖孩子,不可能因为一点顾虑就改变了主意,如果谁敢给张灵凤施加压力,我绝对不会跟他客气,天王老子我也要跟他干一架。
第十五章 冲突
徐寿来身为徐姓的族长,极有威望,亲兄弟有好几个。他儿子徐德成是现任村长,已经连任多年,也是兄弟姐妹好几个。再下一代徐广仁、徐广义都是比较强横的人,垄断了本地的客运和经济作物收购,说他们是地头蛇也不为过。徐家可谓人强马壮,有钱有势,为一方豪强,但是他们家族却对我们家有些忌惮,从来不敢正面得罪我家。
这个原因我倒是知道,做木匠的都有一手,能在房子或家具里做些手脚,让人家破财、生病、长白蚁、闹鬼邪、鸡飞狗跳甚至家破人亡。年轻一代不太相信这些,但是徐寿来很相信,怕我爷爷会报复他家,所以一直对我家们的人忍让三分,敬而远之。
那么这些东西到底有没有呢?说实话我也不能确定,因为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只听我爷爷说过,什么木毒、黄蜂毒、金刀利剪、铁蜈蚣等等害人的咒法。这些咒法是不能随便使用的,除非有不共戴天之仇,或是被逼到了绝境才能使用,恐怕连我爷爷也没真的害过谁。我爸应该学到了一点粗浅法门,没学到厉害的咒法,至于我,一来没有学木匠活,二来没定性,我爷爷坚决不肯教,以前我也对这个没有一点兴趣,完全没有接触过。
我隐约听说过,我太公更厉害,但是很年轻就死了,究竟是怎么死的,哪一年死的,连我爸妈都不知道,太婆对此讳莫如深。那天我听到太婆和爷爷在隔壁说话,也证明我太公是个高手,并留下了什么很牛逼的东西。其实我太婆也是一个颇为神秘的人,我不知道她是哪里人,娘家还有什么人,她不肯说,太久远的事也没人知道,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没人关心了。
总而言之,我不怕徐家的人!
乡下有些老头老太太没事做,闲极无聊,专爱说东家长西家短,挖掘隐私比狗仔队更专业,消息传得比互联网还快,我中邪的事早已全村皆知,张灵凤治好了我也无人不晓,我不过是去找了她几次也传开了。我发现在路上遇到上了年纪的人,都用有些怪异的眼光看我,等我走过之后,聚在一起的老头们都是望着我指指点点。
这大概就是太婆说的积毁销金吧?反正就是一群老家伙,爱说随他们说去,还能把我怎么样?
我病好的第三天上午,徐广利在我家门口出现了,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样子。我冲出去一把揪住了他衣领,好你个奸商,我没去找他算账,他倒是送上门来了。我劈头盖脸大骂:“你这个死骗子大奸商混蛋王八蛋,坑了我就丢下我不管了,过河拆桥,言而无信,你还是不是人?”
徐广利一脸难堪,赔着笑脸:“表弟你听我说,我真没有坑你,你出了事我带着你到处找人,花了不少钱,还把你送回来,怎么能说我丢下你不管?”
“是啊,等我疯了再来救我,是怕没办法给我家里人交代吧?在那之前,我天天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
“这个,这个……”徐广利吞吞吐吐,他显得很憔悴,不到三十岁的人眼角竟然有了皱纹,耳鬓边有了些许白发,不到十天时间像是老了十岁,“我,我破产了,离婚了,那几天正闹得心烦,实在顾不上你啊!”
我的怒气消了一些:“这么严重?”
徐广利沮丧地说:“现在我比你更惨,还欠人家几十万呢。”
我有些不信:“你不是说你那串沉香珠子值几百万吗,怎么会穷成这个模样了?”
“那是高仿的,我跟你讲真话,我以前身上戴的东西大多是赝品,撑面门用的。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怎么会想走邪路?唉,人走霉运的时候,脑袋就变糊涂了,结果又被老鼠安给坑了。我那没良心的婆娘,竟然落井下石,跟我离婚,欠的债她不管,把我最后一笔钱卷走了,我还债的钱都没有……”
我不好再怪他了,他比我更倒霉,最后他亡羊补牢,已经尽力并把我送回来,也算对得起我了。我松开了他衣领,拍了拍他的肩:“走,我请你喝酒。”
徐广利摇了摇头:“我来找你,是有另一件事……”
“什么事?”
徐广利期期艾艾,一脸为难:“这个,这个……犁头(徐广义绰号)找我,叫我转告你,不要跟张灵凤走太近。”
我眉毛一扬,冷笑道:“他凭什么干涉我的事?”
徐广利尴尬地说:“不是干涉,我也知道在法律上他是站不住脚的,但有些东西约定成俗,也算是一种道理,再说张灵凤是他爸妈养大的,他们家有权过问。他这是给你面子,知道我跟你关系好,所以让我跟你说一声。”
听了前半段我还觉得有些道理,听了最后一句,火又冒了起来:“你转告他,不用给我面子,我就是一个穷小子,没有什么面子。但是国家的法律摆在那里呢,有本事他们家就去修改宪法和婚姻法,我可以请电视台的人现场直播。”
徐广利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徐广义是一个很蛮横和倔强的人,从“犁头”这个绰号就可以看得出来,那就是平地也要犁出一条沟来啊。现在他自己不露面,托了徐广利来传话,就是底气不足,自知站不住道理,我就更不用怕他了。
我转过头,发现太婆正在门内看着我,目光深远,脸上略有一点笑意。不知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估计有听到了我和徐广利的话,她面带微笑是什么意思,支持我吗?
我爸爸和爷爷现在已经不做木匠活了,像别人一样种田,种些经济作物,如玉米、花生、蔬菜之类,所以他们白天基本不在家。我以前回家,也没帮着做农活,现在病刚好他们就更不会让我做了,所以我在家里颇为无聊。
晚上八点左右,我估摸着张灵凤应该也吃完饭了,于是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出门,我妈在后面叫:“你又去哪里啊,不要乱跑!”
“没乱跑,玩一会儿就回来!”我一边应着,一边加快脚步跑了。
今晚已经是五月十三,天气晴朗,一轮圆月斜挂天空,加上村里大部分地方有路灯,我连手电筒都没带。走到张灵凤家,我敲了几下门,里面传来轻微脚步声,但门并没有开,张灵凤低声说:“你别来了,已经有很多人在说闲话了。”
我笑道:“我们这是正常交往啊,谁没有几个朋友,谁不跟别人聊天?别人爱怎么说是别人的事,自己没做亏心事就行了。”
里面深默了片刻,张灵凤说:“可是我怕别人说闲话。”
“你是一个自由的人,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能限制你。”
张灵凤道:“我现在这样就很好,你就不要多事了。”
“你过得很不好!”我直截了当地说,“你太懦弱了,所以别人欺负你,你应该强硬起来,挺起腰杆,得到别人的尊敬、喜爱和欣赏。你有很强的能力,你应该大胆地站出来,发挥你的能力,帮助有困难的人,实现你的价值。”
张灵凤又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没能力,不懂大道理,也说不过你,反正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惹麻烦,你走吧。”
“好吧,我不说大道理,只说小道理,客人来了你不开门,这是不礼貌的行为吧?”
张灵凤无奈,只能开门。其实我也在某种程度上欺负她,比如用一些“道理”来让她不能反驳,一般情况下,她的师父是不在的,只有在她祈祷时,或是她遇到困难时才会显灵。她师父不在时,她就是一个普通农村姑娘,我当然不怕,她也不能为了跟我较劲就请来她师父吧?
在张灵凤的厨房里,我东拉西扯跟她聊了一会儿,逗得她咯咯娇笑,突然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眉毛一扬,瞪大了眼睛,快步走到厨房门口,面对客厅喝道:“出来!”
我心中一凛,是谁躲在这里?
黑暗中走出一个人,中等身材,穿着黑色紧身小背心,露出一身发达的肌肉,板寸头,四方脸,浓眉斜挑,眼神狠戾,脸有横肉,正是人称犁头的徐广义,此刻眼中已经燃烧着熊熊烈焰。
我立即向左右扫视,寻找趁手的家伙,因为空手我可能打不过他。张灵凤出人预料地勇敢和镇定,挡在我面前直视徐广义:“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徐广义脸红脖子粗,怒吼道:“他能来我就不能来吗?你这个贱人,装神弄鬼说不嫁人,却暗地里跟别人勾搭成奸,现在还有什么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