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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半,电话响,是个陌生号码。接听,是展锋。
“如果你有时间,不妨来一下南极路上的上岛咖啡。”展锋说。
我想问有什么事,但展锋根本不给我机会,直接挂断电话。我在格子间里,抽了两根烟,最后还是按耐不住,随便编个理由,下楼打车往南极路上去。
上岛咖啡在二楼,挺宽敞。我在大厅里四处转了一圈,没发现展锋。我不知道展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了想,摸出电话来给他挂过去。
那边的展锋根本不接电话。我正奇怪他为什么约我来,目光无意识地落向窗外。我看到楼下街边,有两个熟悉的人,居然会是晓敏和沈斌。
他俩怎么会走到了一块儿?
我的血往上撞,有种被戏弄的愤怒。我没有多想,疾步下楼,冲出咖啡馆门的时候,晓敏和沈斌已经消失在街边了。
我给晓敏打电话,非常想质问她怎么会和沈斌在一起。但听到她声音的刹那,我忽然平静下来,我用寻常的语气问她在哪儿。
“我当然在公司上班。”晓敏原来也是个会撒谎的女人,“有事吗?”
我悻悻地挂断了电话。
我想,晓敏跟沈斌在一块儿,一定也是因为欧晓兰。在她看来,沈斌留下欧晓兰的照片,必有用意。如果我真的已经记不起欧晓兰了,那么,她只能去沈斌那儿找到真相。
可我还是不明白,她用什么办法找到了沈斌。也许是半夜时翻看我的手机,也许从我书柜里的大学通讯录里找到了他的联系方式。也许,她和沈斌本来就认识。
我心里一痛,想到了星期二在那家餐馆里,他们俩的眼神显然证明他们以前曾经见过面。他们以前见过,说不定还很熟悉,这个念头忽然让我有抓狂的冲动。
我忘不了展锋跟我说起的往事,欧晓兰曾经是沈斌的女朋友,但后来又跟我混到了一块儿。沈斌知道这件事后异常愤怒,与我大打出手,这也是后来我和他疏远的原因。
现在,我有了一个长相酷似欧晓兰的女朋友,而沈斌突然出现,他们俩人之间,显然已经有了些不能让我知道的秘密。那秘密会是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是沈斌,我会不会利用苏晓敏,来报复我?
杀害晓敏的凶手,难道是他?
虽然担忧,但我却并不着急,因为苏晓敏的死亡时间是这个周五半夜,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改变即将发生的死亡。
晚上回到家里,我列了一张表,第一天是上个周六,我跟苏晓敏去黄海影剧院看电影。接下来应该是周日,但显然还未发生,接下来的周一到周三颠倒了顺序,但都已经来过。警察找到我告知苏晓敏的死亡是周六上午,那么,现在还剩下周日、周四和周五三天没有来临。
我忽然有些紧张,因为这一觉睡过去,我不知道会醒在哪一天,如果是周五,那么,就直接到了苏晓敏死亡的日子,我该怎么去阻止苏晓敏的死亡?
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诉晓敏,让她周五的时候,不要接近那幢楼。
想到晓敏,忽然觉得特别想她。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能阻止即将发生的事,那么,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
想念来得那么强烈,我终于忍不住给她拨了一个电话。语音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我的心沉了下去。认识晓敏好几年,还从来没见过她的电话关机。
再给她家里挂去电话,接电话的是她的妈妈。我去过她们家几回,老太太也知道我和晓敏的关系,所以很热情。但我问晓敏在不在家的时候,她奇怪地道:“晓敏没跟你在一块儿?”
挂断电话,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也许,我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已经提前发生了。
在屋里来回兜圈子,忽然想起沈斌来。如果晓敏有什么意外,一定跟他们今天下午的见面有关。现在,我必须找到他。
找到他,也许就能找到晓敏。
给他打电话,很快通了,里面的声音很冷默。
“我知道下午你和晓敏在一块儿。”我恶狠狠地说。
“没错。”沈斌居然很坦然,“是她找的我,问你和欧晓兰的事儿。”
“现在她在哪儿?”我大声道。
“现在?”沈斌很奇怪,“我们谈完就分开了,你是她的男朋友,她在哪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这样的回答显然在预料之中。我厉声道:“如果你还嫉恨当年的事,可以冲我来,不要扯上晓敏。她跟咱们之前的事,没关系。”
沈斌沉默了片刻,叹口气:“看来你已经记起以前的事了,既然记得,又怎么会说出我嫉恨你这样的话来。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么能看清欧晓兰的本质?”
我疑惑了,不知道当年,他发现我和欧晓兰有染之后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我现在只知道晓敏下午和你在一块儿,现在她人不见了。”
“你应该去问她的朋友,而不是找我。”沈斌说,“不过你能记起以前的事,倒让我多了些担忧。我们需要见个面,好好谈一下了。”
“你确定没对晓敏做什么?”我现在只关心晓敏的事。
“我确定。”沈斌说,“晓敏现在成了你生活的全部,我能理解你对她的关心。但是,我仍然要提醒你一句,提防一个人。”
“谁?”
“展锋。”
“他?”我脱口而出,“他是个可怜的人。”
沈斌又是片刻的沉默,然后,语调变得低沉了些:“还是抽个时间见面聊吧。我必须知道你都想起了些什么。”
我仔细回想沈斌的话,分析其中有多少可信的成分。沈斌猜错了,我并没有恢复记忆,我所知道的,其实都是展锋告诉我的。那么,展锋说的是否全部都是真话?
现在,除了苏晓敏,我还关心一件事,就是当年沈斌知道我和欧晓兰的事情后,我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现在,唯一能给我答案的,就是展锋。
我给展锋挂去电话,我第一句话就是:“下午为什么要给我那个电话?”
“为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知道沈斌背后在做的事。”展锋似乎已经料到了我的电话,他说,“可惜你去得晚了一步,否则,你会看到更精彩的内容。”
我的血往上撞,声音都有些颤抖:“我错过了什么?”
展锋似乎犹豫了一下:“想知道,那你得做好思想准备。”
“快点告诉我!”我大声吼。
展锋依然不紧不慢地道:“我说了,你未必肯信。你有邮箱吗,我给你发几张照片,你看了就会明白。”
挂断电话,我给展锋发短信,告诉他我的电子邮箱。然后,打开电脑,收取邮件。展锋果然很快就发来了三张照片。
第一张图片,是晓敏和沈斌从出租车上下来,他们背后,有一幢高大的建筑。第二张是俩人并肩进一家宾馆的大堂;第三张,则是他们走在一个狭长的走廊里,两边是典型的客房房门,都紧闭着。
就算再愚笨的人,也能明白这些照片背后发生的事。
我忍不住低低发出些呻吟,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已经开始坍塌,那种绝望,甚至比周六上午,从警察那里得知晓敏的死讯来得更为强烈。
盯着屏幕上的照片,我盯得眼中快要冒出火来。我愤怒得有砸了电脑的冲动,但我最后做的,不过是直接拔了电脑插头,然后一头载倒在床上。
两只耳朵嗡嗡响,有些东西不停往脑子里钻。我没办法去想什么,巨大的挫折与羞辱感,已经击溃了我。我深爱的,并为之坚持的人已经背叛了我,我已经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仿佛又回到那个白晃晃无声无息的世界里,雾气弥漫。
电话铃响,我伸手抓过电话,看也不看,直接挂掉。再响,再挂掉,终于寂静了。
我的泪水溢出来,这时候,我忽然有种奇怪的念头:我宁愿苏晓敏真的像警察说的那样死去,那样起码我还能保留对她的爱。
头裂开似的疼,那念头让我感到了些深入骨髓的恐惧。
6
有人轻轻推我,还有人叫我的名字。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剧院里,前面大屏幕上已经开始走字幕,显然影片已经结束。
苏晓敏轻轻地笑,说:“睡醒了,我们该回家了。”
我明白了,现在,我又回到了12号星期天,前一晚,我和晓敏来黄海影剧院里看电影,我睡着了,时间发生了错乱,我醒过来时,直接跳到了6天之后。
晓敏的模样,在昏黄的灯光下,像极了照片上的欧晓兰。我心里有失去的痛,刹那间,泪水不可抑制地溢了出来。我伸手抹去。
晓敏“咯咯”笑:“又做什么梦了,你真逗,打个盹的工夫都做梦,还把自己做哭了。”
我抱住她,感觉自己像溺水之人抓住稻草。
剧院里最后几个人已经走到了出口处,晓敏四处张望了一下,轻拍我的后脊,用极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道:“走吧,已经没人了。”
我还是没动,于是,晓敏飞快地咬了一下我的耳垂,说:“去你那儿。”
如果不是知道三天后的事,这会儿,我一定会觉得幸福。这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女人,她的多情她的妩媚,你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而现在,她所有的优点都成为我的痛,因为我知道,那不再属于我。
——我无法忘记,她是个三天后即将背叛我的女人。
我们起身,一块儿往出口处走。远远的,我看到出处的阴影里,有一个男人,正朝着我们张望。起初以为是剧院工作人员,没在意,稍近些。看清楚了。那是展锋。
我微怔,便释然。所有未来那几天发生的事,都该有个起点。现在我知道了,这起点就是展锋。而且,我已经有些麻木,不管发生什么,我已经再没有可以失去的,因而,我可以坦然面对任何事情。
我可以拼了命去挽救一个人的性命,但却没办法拉回一个人的心。当然,现在我仍然好奇,晓敏究竟是如何和沈斌走到一块儿的。
展锋显然在等我们。
经过他的身边时,我看到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我的身上,而是死死盯着晓敏,神情惊愕中带些凝重。我一下子想到,也许,所有事情的起源其实应该是晓敏。
但这晚,我和晓敏打他身边走过,出了剧院,他也没做什么。
我有些奇怪,我觉得,至少,这时候展锋应该上来和我说些什么。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心里已经有了期待。但走出去好远了,后面还是没有动静。
回头,仍然可以看见展锋站在剧院门前的台阶上,目光还落在我们身上。
“你等我一下。”我对晓敏说,然后不理会她的不解,转身大步向着展锋走去。
展锋站得笔直,看我走到他跟前,脸上有些怆然。
“你应该认得我,我是沙博。”我说。
展锋好像没明白我要做什么,所以此际有些茫然。
“那个女孩不是你要找的欧晓兰。”我再说。
这回,展锋面颊上的肌肉跳动了一下,显然我说中了他的心事。
“接下来的几天,会发生很多事。我们会在明天再次见面,你也会见到另外一个我们共同的熟人,沈斌。”
展锋茫然的神情更重。
我看着他,目光中充满怜悯。我说了一串数字:“这是我的电话,明天下午我们会见面,我们会聊到欧晓兰,你会告诉我欧晓兰和我们三个人的复杂关系。”
“为什么要我告诉你?”展锋不解。
“因为,”我稍顿了一下,知道怎么说展锋都无法理解,“因为我曾经出过一次事故,我把以前的事都给忘了。”
“可你现在好像什么都知道。”
“因为那是你明天告诉我的。”
我丢下展锋,回到晓敏身边。晓敏还在盯着那边可怜的男人:“你认识他,认识刚才怎么不打招呼。你们说什么了。”
我心情沉重,只觉得熟悉的晓敏已经有了几分陌生。
我没回答她的话,只是勉强笑笑,说:“我们回去吧。”
“你好像有心事。”晓敏围着浴巾从卫生间里出来,夸张地摆手,好像那样就能驱散屋里的烟味儿,“就这会儿工夫,你都抽几根烟了,你想熏死我呀。”
我很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跟晓敏提到沈斌。如果结局真能改变,那么,我现在应该提醒她,不要和沈斌有什么接触;如果未来不可改变,那么,晓敏的生命只剩下几天时间,她做什么其实对我都已经不再重要——我终究会在周六那天永远地失去她。
这样的念头让我恐惧,要知道,之前我是非常坚定地要去挽救晓敏的生命,满怀信心,根本没有想过会失败。而现在,我却开始动摇了。
晓敏洗澡的时候,我躺在床上用笔记本看电影,我搜索了一下跟时间错乱有关的片子,发现那些编剧的想像力其实也很匮乏。除了穿越之外,无非就是长时间停留在某一天,或者能够预知未来。时间紊乱差不多已经有了固定的模式,我在其中,也发现了跟我现在这种情形一模一样的一部片子。
那是女主人公醒来,忽然知道丈夫出了车祸死去。接着时空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