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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在艾斯里特机场。有几个月的时间,我同那里的飞行员与机械师谈论我的飞机与它的各种性能。我是说,它并不是战斗机,这有什么关系呢?那些机械师来自东京的一家叫做,嗯密特什么的工厂。”
“密特苏必是?”
“差不多总之,他们做了各式各样的维修,我们还驾机飞上天空好几次那是我最后一次待在飞机里,然而,只是作为一名乘客。据我所知,厄勒克特拉仍然停在艾斯里特机场的机库里,没有引擎,它哪也去不了。”
我眨了一下眼睛,“没有——引擎?”
“是的,我最后一次看到那架飞机,大约六个月之前,它的引擎已被取走了。”
运到东京做进一步的研究。
我没有心思告诉她,她的飞行实验室已经变成了改进日本战斗机——新的提高的零式战斗机——的样本。她自己对战争的反感,她对飞行的爇爱,都使她变得过分单纯;而在另一方面,这又使她得以活下来。
“弗莱德意识到你同日本人的合作了吗?”
这个念头看来让她吓了一跳,“不!哦,我的上帝,不——我从来没向他坦白过这件事,我知道他不会赞同的,这只会让他焦虑,他把这件事看得太重了”
“我恐怕,阿美,弗莱德的问题很快就会被解决,那位‘友善’的苏朱克局长告诉我,帝国政府已经同意执行弗莱民…努南的死刑。”
她仿佛被人打了一顿,只勉强说了一句:“什——什么?”
“没必要隐瞒这件事,我亲耳听苏朱克说的,弗莱德…努南被认为是名危险的犯人:不合作、好斗;最主要的,他是一名间谍,因此他将会被处决而苏朱克局长认为你,尽管是一个善良而美丽的女人,也同样是间谍,也应该面对同样的命运。”
“他为什么告诉你这些事?”
“因为他请我或者说,请爱尔兰共和军的奥列瑞神父来确定一下你们对日本人的真实感情。”
她摇了摇头,似乎正处于晕眩之中,“真实的感情?”
“你对日本人是否有足够的同情,对FDR与美国政府是否深恶痛绝,是否能转变立场,站到日本人一边,成为一个有价值的宣传工具?是否能帮助日本人证明早在一九三七年,美国政府就蓄意对日本帝国采取了战争行为?”
她用双手捧住头,似乎要阻止它炸裂开,“这场噩梦怎么变成了更恐怖的梦魔!我从来没想过但是它它”
“局长还让我确定一下你的同情是否在你的同伙被处决以后还能保持,当然,他们会告诉你,他是死于痢疾或者是登革爇——”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我握住她的两条手臂,摇晃着她,使她面对着我,我注视着她的眼睛,“看,阿美,我不知道我是否能把弗莱德…努南弄出那个混凝土碉堡,但是你,你可以出来散步,而你身后的那些保安人员根本不放在我的眼里,你以为我不能解决掉街对面的那两个胖家伙吗?我能把你带离这里,就在今夜。”
她转开了头,似乎在逃避苍蝇,“不能没有弗莱德我们不能丢下弗莱德”
“这太冒险了,我只是一个人,只有一只枪,我能解决掉两个带警棍的土著打手,但是把你的伙伴从那个壁垒森严的牢房里救出来恐怕不可能。”
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她的下颏显得很坚定,她的眼睛像石头一样冰冷,“那么,我留下来,我会同他们谈判,我要告诉他们只要他们饶恕了弗莱德,我就合作。”
“他们不会,他们已经决定了,判决已经通过了,宝贝”
她坚决地摇了一下头,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不。经过了这些磨难之后,我不能扔下他不管。我不能独自偷生,不能每天在照镜子的时候,提醒自己曾抛弃了另一个人,而那个人所遭受的一切原本是应该由我自己来承受的。不,你必须找到一个办法,内森,你必须带上我们两个人或者留下我们两个人。”
我放开她,叹了口气,举起一只手,“即使这是可能的,阿美,想一想你刚才说的话,想一想你是谁和你所代表的那些在国内的人,想一想年轻姑娘们从报纸与杂志上剪下你的照片与故事,将它们整理在剪贴薄上,就像你每次看到完成男人业绩的女人时,所做的那样你打算把她们的象征,美国妇女的象征,变成日本太阳旗上的一张笑脸吗?”
“如果我不得不这么做。”她说。
微风吹来,棕榈树沙沙作响。
“好吧,”我叹息了一声,“我不会责怪你的。”
“当你到这里来时,”她说,“你并不知道能在哪里找到我,我有可能也被关在监牢里,那时你会怎么办呢?”
“我会找到一个办法带你出去。”
她抓住了我的胳膊,紧紧的,“那么,找到那个办法吧,我们不能丢下弗莱德。”
看来,没有办法让她改变主意了。
于是我告诉她,苏朱克局长与总督请我同努南谈一谈——也许努南会向一位美国牧师吐露他的秘密。这值得一试,日本人认为,在他们杀掉他之前。我会接受他们的请求,我对她说,我要亲眼看一看那座监狱,看能不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当我们往回走时,她的脚步变得很有弹性,灰色的天空更暗了,不知道是时间的关系还是天气的关系。气温降下来了,风也变凉了,送来了海水的味道,它驱散了椰干与鱼干的气味,或至少使它们减弱了。
一个漫长而又温存的亲吻过后——这个吻是嘉奖给那个要完成几乎不可能任务的英雄的——我离开了她的房间,下楼走到门厅里,杰苏斯与雷门仍坐在他们的老位置,用汗津津的手玩着汗津津的牌。
“打电话给苏朱克局长,”我对杰苏斯说,“我要见他。”
魔鬼杰苏斯把脸转向我,如同花朵追随阳光,他向我问了一下他那一口褐色的牙齿,这并不是微笑,“我看起来像你的跟班吗?”
“不,”我说,“你看起来像局长的跟班。”
他回味了一下这句话,站了起来,从我身边擦过,带过来一阵熏人欲呕的体味——没有征得办事员的许可——他走到登记台前,拿起了电话。他说的是日语,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并不愚蠢,苏朱克称杰苏斯为他“一流”的土著侦探,阿美告诫我不要低估他,我开始看出为什么来了,这个畜生至少会讲三门语言。
当他转身走回来时,我拉过来一张藤椅坐下来,开始洗桌子上的牌——后来,我洗了手——雷门,他的眼睛并不显露出机敏的神情,抬头望着杰苏斯,似乎他的朋友可以解释我这反常的举动。
“局长很快就过来。”杰苏斯咕哝了一声。
“很好,”我说,继续洗着牌,“你们两个会芝加哥玩法吗?”我向他们解释了一下规则,然后问,“这些火柴梗值多少钱?”
当局长露面时,我已经赢了几千日元,虽然只合几美元,但杰苏斯看起来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你同艾美拉谈过了?”苏朱克问我。他的身后跟随着另一个查莫罗警察,身材虽矮,但同样强壮,一根警棍插在破旧的白制服外面的腰带上。
我点了一下头,我们都站在狭窄的门厅里,凭借了苏朱克对我的信任,我说:“我们为什么不到监狱里去看一看?我愿意同另一个飞行员谈谈,就是现在。在路上我会向你提供细节。”
“提供细节?”
“就是告诉你艾美拉对我说的话。”
他留下那个矮个子查莫罗跟班,让杰苏斯像尾巴一样跟在我们身后。杰苏斯始终和我们保持着一段表示敬意的距离,警棍和大砍刀斜插在他腰间的皮带上,交叉成一个令人畏惧的“X”
去监狱的路上,我告诉局长艾米莉已经表示愿意同他们合作,她真的很迷恋日本帝国,心甘情愿地站在他们这一边。
“她接受飞行员的死讯吗?”
飞行员,这是他们对努南的称呼。
“我还没来得及问她,”我假装沉吟了一下,“她看起来对他很忠诚,他一定要死吗?”
“野兽一样的男人。”苏朱克说,反感地耸了一下肩,“扔食物,袭击看守,”他摇了摇头,“对飞行员绝不宽恕。你现在同他交谈?”
“是的。”我说。
在那座监狱里,在一间小小的混凝土办公室里,苏朱克局长给我介绍了一个肌肉发达的警官,他穿着普通的白制服,但没有系皮带、佩宝剑,这是佐佐木军士。他大约三十岁左右,留着胡子,脸上笑眯眯的,现任戈瑞潘监狱的监狱长。按照监狱的守卫传统,监狱长在视察牢房与犯人们时不带武器。
佐佐木军士听不懂英语,但他态度和善,甚至令人发腻,他对来访的爱尔兰裔美国牧师殷勤备至。在他的引导下,我们从棚车一样的监狱区来到邻近的那幢里面有四个壁垒森严的牢房的小楼。虽然我们置身于戈瑞潘市内,监狱却仿佛脱离了这个城市而存在,自成一体。它的四周被茂密的丛林所环绕,丛林投下了不祥的陰影,高大的棕榈树参天蔽日,如同一座塔林。我们这一干人马——佐佐木军士,苏朱克局长,魔鬼杰苏斯与我——走上了几级低矮的台阶,进到楼里。
监狱的墙壁与四个带栅栏的牢房之间的距离非常狭窄,仅容看守与访客鱼贯而过。灯光从我们身后射过来,牢房内带栏杆的窗户能让空气流通进来(还有苍蝇和蚊子),但这丝毫不起任何作用,臭烘烘的体味、大便与小便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经年不散。如果你参观美国监狱,你就闻不到这些令人作呕的气味,有的只是单纯的自然的腐臭。
每间牢房都有一扇高大的窗户,狭长,带着栅栏;牢房大约八英尺长,八英尺宽,可以放一只普通壁橱。地上铺着茅草睡垫,在一个角落里有一个镶在墙内的敞口向上的混凝土小池,三英尺见方,是犯人的厕所,也是苍蝇的乐园。
小楼里有四个牢房,最左边的一个是空的,中间两个有犯人(局长说,是两个查莫罗偷牛贼)。最右边的一个,一名犯人正站在栏杆后面打量着我们,他面容枯瘦,双臂叠在一起,是一个白种人;他的胡子浓密而卷曲,深棕色中混杂着灰色;他身上是一件肮脏的有些地方已被撕破的皱巴巴的土黄色飞行夹克,脚上穿着草鞋;在乱蓬蓬的棕色与灰色相间的头发下面,是一张鹰一般的饱经沧桑的吸引人的脸庞,黑色的眼睛,深陷的眼窝,一道突兀的白色伤疤横贯前额;他的牙齿又大又黄,笑容隐藏在密丛丛的胡子里面。
弗莱德…努南。
“我们特别为你邀请了一位客人,”苏朱克局长的声音中寒着有节制的轻蔑,“美国牧师,伯廉…奥列瑞神父。”
“我是名新教徒,”努南说,声音低沉,“见鬼去吧。”
“在我们的文化里,”我对苏朱克说,“神职人员会见囚犯需要单独的环境,这是传统。”
“牢房的门不能打开。”局长说着,摇了摇头。
“那没关系,”我说,对努南与我之间紧闭的牢门做了个手势,“让我们单独在一起就行。”
“我让杰苏斯留下来保护你。”局长说,向那个高大的查莫罗人点了一下头。
“不,谢谢。”我说,然后又直截了当地补充了一句,“我需要单独同这个犯人待在一起才能去做我需要做的事。”
“啊。”苏朱克说,记起了我要为他完成的任务,点了点头。他说了一串日语,然后监狱长、魔鬼杰苏斯和塞班岛警察局长都走了出去,只留下我一个人。
我检查了一下窗户,看到佐佐木军士正走回那座棚车似的建筑里,而局长同他的“占哥凯丑”正站在离这座小楼不远的地方,聚在一起吸烟。
努南站在栏杆后面,双臂放下来,它们奇怪地悬垂着,歪向一边。
我注视着那扭曲的双臂,“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我问。
“我袭击了那群言生,神父,”他说,“于是他们打折了我的胳膊,就是那个叫杰苏斯的家伙。他们没给我任何治疗,就让它们自然痊愈。这个世界充满了奇迹,神父,但是我得不到一个你没随身带着酒吧?”
“没有”
“我选择了一个见鬼的方式戒酒,是不是?”
我又一次望了望窗外,那两个男人仍在吸烟,交谈。
“你的狱友懂英语吗?”我问,向那两个正好奇地注视着我们的偷牛贼点了一下头。
“他们甚至连自己的方言都说不好。”他说,眼睛在深陷的眼窝里眯了起来,“怎么?”
“听着,”我说,走得近了些,牢房中传出的气味如同腐尸,“我们只有一点儿时间。”
“做什么?你究竟是谁?”
“这并不重要内特…黑勒。”
努南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闪闪发光,“我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