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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之很快就找到了医馆外临时搭建的医棚,此时,医棚内到处都是人,不断传出伤者的呻吟声和病人家属的安慰声。
翔之正寻找着自己母亲的身影,却忽然听见一声哀嚎。转头一看,却是一个伤重不治的人停止了呼吸,他的家人悲痛欲绝,连连呼唤,好像只要多叫几声,他就会醒来。
翔之没有再看他们,走进了医馆。
医馆里和外面的医棚一样,地上躺满了人。有一个看起来四十来岁的男子正蹲在地上,帮一个右腿烧伤的人换药。正是医馆唯一的大夫。
翔之正不知道该如何问话才好,便站在一旁不动。大夫瞥见翔之,说:“是翔之啊,我正找你呢。你娘好不容易睡着,就在那间屋子里。”说着,指了指隔壁的房间。
翔之“哦”了一声,走进那间屋子。
这间屋子很小,光线不佳,有些阴暗,翔之只能透过门外射进来的光线,看到屋内有人躺着,有人跪坐着,有人半蹲着。这间屋子里还堆满了各种药材,看起来原来应该是药材库房。但翔之没有关注这些,他的目光从走进这间屋子后就一直停留地上躺着的那人身上。
她几乎全身被布条缠住,身旁还摆放着两盆血水和一堆染了鲜血的布条。就连脸上也包了一层又一层,只有眼睛、鼻子和嘴巴露出黑洞洞的孔。在身上没有被布条包裹住的缝隙间,翔之能够看到一些焦黑的皮肤。而她身上的那条裙子上,翔之依稀记得,自己的娘亲在今天早上还穿的这件衣服。这是翔之的爹给娘亲买的,上面印染了些好看的图案。小竹初次看见时,还嚷嚷着要爹爹给自己也买一身。
母亲的胸口偶尔起伏一下,呼吸不均匀。乍一看,还以为一动不动。
翔之只觉得自己的脑海轰地一下,空白一片。
过了一会儿,翔之才缓过来。他迈过躺在门口处的几个人,在自己娘亲身边跪坐。
躺在翔之母亲旁的是一名年纪看起来并不大的妇人,只是她的双腿已经不复存在。从她的鼻子和嘴巴里,不时就会喷出些碎血块。一个老妪边擦眼泪,边用手巾帮她揩拭。
翔之试着想喊一声“娘”,但想起刚才大夫说她刚睡下,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无言地陪着自己的母亲坐了两个时辰,等到大夫来进行检查的时候,他说:“你先回去准备后事吧,撑不过今晚了。”
翔之来到王婶家。
“找到你娘了吗?”王婶看见翔之,放下手中的活计问道。
“嗯。”
“你今天就住在我们家好了,你家的房子不能住了。等你王叔回来,叫他进你们家把那些能用的东西都找出来。”
“哦。”
“你娘的情况怎么样?”
翔之摇摇头,道:“小竹呢?”
王婶叹了口气:“小竹在屋子里,有四丫陪着。”
翔之走进那间屋子,看见小竹正看着四丫玩一个用竹子雕刻的小猫,羡慕的表情一览无遗。
“小竹。”
“哥哥!”看见自己的哥哥来了,小竹站起来,张开胳膊冲过来。
翔之抱起小竹,小竹问道:“娘呢?她什么时候回来?”
“娘······身体不舒服,过几天就会回来了。”
“那娘现在在哪儿?”
“在医馆里。”
“那小竹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娘?”
“再过几天吧。”
时间过得飞快,翔之和小竹已经在王婶在借住了一个月。
“喂,翔之,我说,你这么老闲着也不是办法。你不是说在芜国有几个亲戚吗?你带着小竹去,他们肯定会收留你们的。”王婶斜眼看着小竹又喝下一碗米粥,说道。
翔之放下碗,摸了摸依旧还很饥饿的肚子,说道:“王婶,我一直在给我爹写信,只要他一回来,我们就可以动身了。”
翔之虽然这么说,实际上内心却苦笑不止。要是知道那几家亲戚的地址,翔之早就带着小竹走了,哪还会留在这里每天受气。
自从小竹的翔之的娘过世后,小竹和翔之便一直寄住在王婶家。刚开始的几天,王婶还十分同情两个小孩子。但时间已久,就对这对吃白食的兄妹生出厌恶,不时奉上几记白眼,时常冷言冷语相向。
想到这里,翔之的心更冷上三分。
王婶看了翔之一眼,接着说道:“现在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你爹能不能收到信。”
小竹抢着说道:“我爹肯定能收到信的。”
王婶还想再说什么,见四丫喝粥弄脏了衣裳,又赶忙拿毛巾帮她擦去。四丫身上的衣服原来是小竹的,被王婶以小竹年纪小容易弄脏还不如给四丫穿的理由拿去了。
王婶把毛巾往桌上一扔,这才道:“这谁说得准呢。大家都知道战争最开始是从你爹所在的军队附近打起来······”
翔之抱起小竹就走,全然不顾王婶被打断说话产生的怒气。
“呦,你们两个在我家白吃白喝,现在还蹬鼻子上脸啦!我当初真是烂好心,居然收留了你们两个白眼狼······”
翔之把门关上,外面王婶的声音也变得微不可闻。
小竹在翔之的怀里说道:“哥哥,我要回家去嘛。我不愿住在王婶家嘛。”
“可我们的家太危险了,可能随时倒塌。”
然而,王婶的家里终究是待不下去了。翔之想起在镇外那个曾经临时避难的山丘,便对小竹说道:“小竹,你还记得我们每次避难时去的那个山丘吗?”
小竹点点头。翔之又说道:“我们搬到那里去好不好?”
翔之想好了,那附近有条小溪,山上又有竹林可以用来搭建房屋。
小竹开心地笑起来,眼睛弯成了两个月牙:“好!只要不在四丫家住,哪里都可以。”
翔之听了小竹的话,也展颜一笑,放下小竹,开始收拾行李。
“小竹,过来把这件衣衫换上,待会要走路,穿薄一点才不会热。”
小竹放下手中的玩具,走到哥哥身边。
翔之解开小竹的外套,却看见小竹的胳膊上有一些浅浅的伤疤。翔之忙检查了一下小竹的身上,竟发现她的身上有数十道大大小小的淤青。
“小竹,疼不疼?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淤青?快告诉哥哥,是谁欺负你?”翔之脸上,满是对自己平时对小竹照顾不够的愧疚。边问,翔之边从墙角翻出一小瓶从家里带出来的药酒往小竹身上擦。
小竹抓紧衣角,小小的身子因为擦药产生的疼痛而有些发抖,口上却说:“不疼,不疼,小竹不疼的。”
“是谁干的?”翔之皱起了眉头问道。
小竹扭扭捏捏了半天,才吐出一个名字:“四丫······”
此时药也擦好了,刘衡正要站起来去跟王婶说说。可刚站起来,翔之就想起平日正是王婶帮小竹洗的澡啊!
翔之一下子就怒了。之前,王婶就把那些他从家里翻出来的东西占了大头,翔之因为现在竟然还对小竹身上的淤青视而不见。那个四丫,比小竹大两岁,力气比小竹大了不少。而且平时就是个刁蛮的主儿,现在竟然还敢动人了。
翔之加快速度收拾好了行李,期间一言不发。小竹也跟在翔之屁股后面瞎忙活。
“打搅了您这么长时间。我们要搬走了。”翔之扛着一个比他还大的包袱,对还在吃饭的王婶道。
“你们要搬到哪里?”王婶有些吃惊。
见小竹想要接话,翔之忙道:“亲戚家。”
王婶脸上堆砌假笑,说道:“是吗?那么就祝你们一路顺风啰!”
第七十六章 竹林小舍
翔之扛着一个似乎比他还高上一些的包袱走着,虽然很吃力,但心情却很不错,咧开嘴笑着。在他身边,小竹背上拴了一个扁扁的布袋,走路的时候,蹦蹦跳跳,两只手抱着一个枕头,甩来甩去。
两人心情愉快,走路也快了不少,虽然镇外的山丘有些远,但也感觉上好像没多会儿就到了。
两人在山丘上转了一圈,终于在一片竹林里停了下来。这里有两面残破的墙,也不知道以前是何人所建,看墙上斑驳的印记,显然已经年代久远。
小竹一走到这里,就坐在地上直打滚,声称走不动了。翔之也看中这两面墙,稍加改造可以建个简单的屋舍来住。而且,竹林离小溪也不远,取水方便。
翔之把大包袱放在地上,解开结口,原来这用来裹包袱的,竟是一条床单。
床单一解开,里面的东西就哗啦一声全散开。床单所包裹的东西,大多是两人的衣物、被子、枕头等物品。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较小的包裹,其内装的东西五花八门。
翔之从中找出一把长刀,心中暗道:“幸好带了这把爹以前用过的军刀。”
翔之叫不动小竹,只好自己扛着长刀,开始在周边砍竹子,打算利用竹子建房。
翔之走了没多远,小竹就大声叫起来:“哥哥,哥哥,你在哪里?”
翔之只好又走了回去,把小竹背上。
担心哥哥离开,小竹也忍着疲惫,等着哥哥砍好了竹子,就帮着抱了几根短小的。
往返几趟,翔之才开始搭建房子。他把长长的粗竹竿斜斜搭上一面矮墙,固定好后,就形成一个三角形的空间,其背后有另一面矮墙,正好可以挡风,而正面则可以当作出入口。
小竹见此,大感新奇,围着简陋竹棚地转了几圈,在竹棚下一会儿出一会儿进,里里外外都不放过。
翔之把外面地上的东西都收进去放好,这才蹲下对着小竹说道:“小竹,要不要跟哥哥回家找找,看有没有东西可以用得上?”
小竹鼓起脸,表示自己已经很累了。
翔之拍拍自己的肩,问道:“要不要骑大马?”
小竹听了,立即跑向哥哥:“要!”
翔之把小竹举起,把她放在自己的肩上,让小竹抱住自己的头坐稳。
竹林中,回想起一阵欢声笑语。
“骑大马,骑大马。哒哒哒,哒哒哒。骑到哪?骑回家。干什么?找妈妈。骑大马,骑大马。哒哒哒,哒哒哒。骑到哪?骑回家。干什么?找妈妈······”
小竹突然停住了儿歌,翔之问道:“小竹,怎么不唱啦?”
“我想娘了。”
翔之一时沉默起来。
过了好一会,翔之才道:“娘生病了,要很久才能回来。”
小竹问道:“要多久啊?”
翔之尽量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说道:“很久很久。”
又过了一会,小竹突然冒出来一句:“哥哥,娘是不是死了?”
翔之脚下的步子一顿,问道:“你怎么知道······”
小竹平静地说:“我听四丫说的,她说娘已经死了,埋在土里。”
翔之再也不能控制住眼泪,积蓄已久的情绪如开闸放水一般宣泄出来,他把头一低,眼中滴落的泪珠打在地上,在地上形成点点泪斑。
感受到哥哥肩膀的颤抖,小竹问道:“哥哥,你是不是很冷?”从小竹的角度,看不见翔之的脸,只能看到翔之的头顶。
翔之摇摇头,擦掉眼泪,压着声音说道:“哥哥累了,小竹下来自己走好不好?”
小竹应了一声,被翔之放在地上。
翔之道:“我数一二三,我们比谁先跑到家。一,二······”翔之忽然跑了出去。
小竹连忙迈起小腿往前追去,口里喊道:“哥哥,你耍赖,你还没有数到三哩!”
小竹不知道,翔之在数到二的时候就再也控制不住眼里的泪水,为了不让小竹看见他流泪的样子,他没数到三就跑了出去。
迎着风,流泪。
泪水连成串,往两边飘去。风吹得眼睛很痛,但是比起内心的伤痛,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两边的景物化作一段段残影,飞速往后倒退。
此时的翔之,感到一股莫名的解脱将自己包围。终于,身上的重压一瞬间释去。
翔之自从知道母亲逝世的消息后,就一直想哭。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寄给身在军营中父亲的信,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赤狄国和孤竹国边境一战“无一人生还”、“全军覆没”的消息不断传来。可是,当想到妹妹小竹的时候,他独自忍住泪水,只想要照顾好这个唯一的亲人。甚至,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流泪了。
跑了很远,翔之的脚步慢了下来。眼前,已经到了那条每天都要穿过的小巷,有家的那条小巷。他把眼角的泪水拭去,长长呼了一口气,转过身,等着小竹。
过了好大一会儿,小竹才气喘吁吁地跑进小巷。
此时的翔之的脸上,扬起了对妹妹的一贯笑脸,抱起小竹道:“怎么样,输了吧?”
小竹的气息还没有平缓下来,断断续续地说道:“哥哥······你······耍赖!说话不······不算数······是小狗!”
说笑间,两人已来到家门口。
翔之按住小竹的肩说道:“小竹,你在门外帮哥哥站岗,还不好?”
小竹没想到自己还能“站岗”,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故作严肃地站在门外,两条腿站得笔直。
翔之看了小竹一眼,才放心走进这座摇摇欲坠的屋舍。
家里大部分能用的东西都被搬到隔壁的王婶家去了,势必讨不回来。翔之在家里找了半天,才在厨房找到一个通了小洞的铁锅和一把有缺口的勺子。好在铁锅的破洞并不在锅底,只要里面的东西不放满,就不会露出。
翔之又找了一遍,见室内再没有别的可用的东西了,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