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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竹直二”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大声回答:“把所有黄金面具都搬出来,你们两个千万别耍花招,我的枪里装的全都是达姆弹,谁中谁倒霉,就永远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了。两位都是俊男美女,总不想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吧?”他靠着门边坐下,把长枪横架在腿上,虽然气喘吁吁、虚弱无力,但已经占据了进出仓库的要地,阻断了叶天和方纯的生路。
达姆弹英国制造的一种枪弹,因由印度加尔各答附近一个叫达姆的地方兵工厂生产而得名,俗称“开花弹”、“榴霰弹”、“入身变形子弹”,是一种不具备贯穿力但是具有极高浅层杀伤力的“扩张型”子弹。普通人中弹,身体将立刻被炸开一个血洞,无法紧急包扎,全身鲜血流尽而亡。
如果叶方二人强硬向外冲,将会在这条狭长的通道内成为“大竹直二”的活靶子,连一半胜算都没有。
“他说的是真话,按他的意思办。”叶天说。他先是将手中的黄金面具扔出门去,再向回走。
方纯跟回来,不甘心地低声说:“对方手掌上在流血,你看到了吗?”
叶天笑了笑,已经猜到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借货架掩护,用手枪对抗长枪,伺机向外冲?”
方纯点点头:“对,只要将双方距离拉近到三十米之内,我就有绝对把握射杀他。”
叶天摇摇头:“没必要冒险,我看清了,对方不仅仅是手掌沾血,而是十根手指一起流血。我们都知道,黑星社内部有一种酷刑,被称为‘切人参’,就是将犯人的十指一小片一小片地切下来,像药铺里切参晒药那样。犯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被快刀切片,却无法反抗,十有八九最后都被逼得崩溃。我猜,黑星社的人没杀他,但也没饶他,已经将他的十指切了。”
他走近货架,仰着头数了数,除去已经扔出陈列室的那只,剩余面具共十九只。他小心地将面具一只只叠放起来,全部抱在怀里,大步向外走。
“没有手指,对方自然是无法开枪的。叶天,你的意思是……引对方吐露实情?”方纯脑子转得极快。
“没错,这个假的‘大竹直二’有可能知道一些内幕。”叶天在陈列室门口停步,示意方纯将地上的面具捡起来递给自己,借着侧向转身的空当低语,“我抱面具,你准备抓人。记住,当心对方耍花招,这些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两人继续向前,走到距离门口二十步的地方,“大竹直二”大声命令:“停下,把面具放在地上,退回去。”
“注意他袖口。”叶天低声说着,冷静地放下面具,举起双手后退。
刹那间,“大竹直二”双臂一振,两枚美式甜瓜手榴弹飞掷出来,越过面具,落在叶天面前三步远的位置。手榴弹一落地,发出叮的一声响,随即反弹起来。
“夺门!”叶天大喝一声,翻身倒地,双腿交叉反剪,使出了踢毽子高手常用的“燕双飞”脚法,将两枚手榴弹顺势踢向陈列室深处。与此同时,方纯向前猛窜,半空斜踩货架,二次借力,落在“大竹直二”面前,短枪死死地抵在对方太阳穴上。
“呵呵呵呵……”在手榴弹轰然爆炸声中,“大竹直二”高声冷笑起来。
“笑什么?”方纯扭住他的胳膊,解下他的鞋带,迅速将他的双手腕紧紧捆绑起来。果然,“大竹直二”的十根手指都被齐根斩掉,只剩下光秃秃的手掌,已经是个废人。
“大家都会是死人,不过是早一秒钟晚一秒钟的事,就不必如临大敌一样了。我鬼见愁是见过大场面、跑过鬼门关、摸过阎王爷鼻子的人,早就不在乎这条命了。有你们两个陪葬,再加上黑星社这群小兔崽子们,也够本了。”大竹直二一动不动,任由方纯捆缚,脸上的表情绝望而狰狞。
“鬼见愁?”叶天对这个名字很感兴趣,“盗墓高手‘风神’裴鹊门下唯一的弟子?”
大熔炉一役中,他找到了裴鹊的尸体,并因此受到启发,借着绳索深入谷底。所以,裴鹊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江湖传闻,裴鹊毕生只收过一名弟子,中国陕西人,真实姓名无人知晓,只有“鬼见愁”这一绰号。
“没错,就是我。”“大竹直二”咧开嘴狞笑。
“幸会。”叶天直视着对方的脸,就像深入大熔炉之前直视大竹直二一样。
“没什么幸会不幸会的。”鬼见愁阴森森地笑着,“海东青,你是聪明人,当然看得出日本鬼子留下的这些面具、龙鳞都是有着超高的辐射性,否则也不会建立专门的铅板墙屏蔽室来储存。黑星社这帮人只认钱、不惜命,活该要死在这里,做地下世界的殉葬品。至于你、我、她三个人,至少还能撑上一阵子,让这个故事拖得更长一点。”
“龙鳞?什么是龙鳞?”方纯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地反问。
鬼见愁抬起下巴,不屑地向陈列室方向点了点。
“龙鳞”一词,与“鱼鳞”一词含义类似,既然“鱼鳞”指的是“鱼的鳞片”,那么“龙鳞”自然是指“龙的鳞片”才对。
“龙鳞是从……壁画中那条红龙身上剥离下来的?那么……那么……”方纯握紧拳头,在石壁上猛地擂了一下。她个人也许并不想表现得太骇然,但这件事本身匪夷所思太甚,即便是极力控制情绪,也无法完全掩饰。
鬼见愁昂然冷笑:“龙鳞当然是从龙身上揭下来的,至于龙在哪里,你们已经亲眼目睹了,心知肚明,何须再三求证?”
方纯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声,必须单掌捂嘴,才能控制自己不叫出声来。
“很好。”叶天微笑着回应了这两个字,吸引鬼见愁的目光,帮方纯从困窘中解脱出来。
“很好?有什么好?你们虽然比黑星社的白痴们智商略高,但我并不寄望你们能理解这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惊世大事。”鬼见愁扬起双臂,不顾断指伤口处仍在滴血,傲然摇摇头,“总之,事情发展到现在这地步,已经是终极死局,谁也别想解开了。”
叶天并不在意鬼见愁表露出的狂傲,而是轻轻抬起对方的手臂看了看。
方纯随即补充:“已经用鞋带勒紧小臂要害,不但能防备他逃走,还能帮他止血,省得说我们虐待俘虏。”
由这一点,足见方纯心细如发,不愧是国际刑警中的精英。
“不说声‘谢谢’吗?”叶天若有所思地盯着鬼见愁的眼睛。世所共知,“风神”裴鹊是盗墓界百年难得一见的高手,他若收徒弟,一定会选择智力、体力、领悟力超高的可造就奇才,而不是随随便便将庸才招入门下。
从鬼见愁眼中,叶天看到了心死如灰,也看到了大彻大悟、大智大慧的冷漠淡然。
“谢?你们以为,帮我止血,让我活下去,就能从我嘴里套出秘密吗?当然,当然,我会说出秘密的,但不是现在。”鬼见愁嘴角露出讥笑。
在他们对话期间,方纯警惕地贴身于门口内侧,集中全部精神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们先退出去。”方纯先小心地探身向门外观察,确信没有敌人,再返身回来,拖着鬼见愁出门。
那两颗手榴弹将陈列室里炸得一塌糊涂,幸好黄金面具早就搬出来,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就在叶天弯下腰,准备将面具搬出仓库时,鬼见愁再次大笑:“那些东西就是看不见的杀人武器,之前已经杀死了太多人,也不差我们几个。但我要告诉你,千万别相信它们带来的幻觉并试图追寻那架巨型机器,我师父就是被它迷惑,坠入万劫不复的死循环之内。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们是江湖人,生前有名,死后也要留名,不要像我师父那样,活不见人,死不留尸,将自己陷落在大熔炉里。”
叶天忽然觉得,鬼见愁不仅仅是“大竹直二”的替身,而且这个人自己的身份极为特殊,大熔炉、地下世界里的种种诡异场景很可能由他身上引出线索。
“谢谢提醒。”叶天直起身,放弃带走面具的打算,小心地退出仓库,然后将铁门关闭。他此刻才注意到,这扇铁门的内部全都反衬着两寸厚的铅板,有着良好的屏蔽辐射作用。
他跟方纯对视了一眼,都感觉到后背冰凉,死亡的威胁正步步逼近。
三个人在台阶上面面相觑了一阵,鬼见愁打破了沉寂:“带我去一层、二层楼梯的中段,反正我们要死在这里了,不妨告诉你们一些真正的秘密。”
叶天点点头,脱去防辐射服,右手插入鬼见愁腋下,搀扶着他向上走。之后,三个人都不再开口,楼梯上只剩下拖沓的脚步声。
楼梯一层、二层中段的台阶是断开的,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平台。鬼见愁站在平台上,面向右侧的墙壁,脚尖在墙角下有节奏地踢了十几下,墙壁就无声地向内打开,变成了一扇厚重的石门。
鬼见愁走进去,叶天、方纯紧紧跟随。
门内是一个类似于实验室的空间,各种试管架、玻璃试剂瓶、酒精灯、显微镜、放大镜、砝码天平、记录夹整齐地摆放在几列白色大理石台面的操作台上。左侧墙上,悬挂着一幅面目威严的天皇照片;右侧墙上,粘贴着几十幅黑白图片。
“这里,就是大和民族最伟大的科学家大竹神光教授昔日的办公室,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七十年,直到现在。”一提到“大竹神光”的名字,鬼见愁的语气中不再有嚣张和傲慢,而是充满了尊敬与崇拜,“与大竹前辈相比,裴鹊简直就是个不学无术、目不识丁、鼠目寸光、卑鄙下流的盗墓贼,根本不配做我的师父。一到了这里,我就仿佛沐浴在大竹前辈的智慧目光之下,诚惶诚恐地聆听他的教诲,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鬼见愁慢慢走到右侧第一张黑白照片前,双脚并拢,恭敬地弯腰鞠躬。
照片中,一个戴着日本战斗帽、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站在一个人工挖掘的大坑旁边,手里握着一卷地图,脸上带着傲慢的笑容。这人长着一双“鹰眼”,用一种稍稍前倾的姿势盯住摄影镜头,眼神极为锐利。
在叶天的印象中,与他一起进入熔炉地下的大竹直二,正是长着这样的一双鹰眼,顾盼之间,目光凌厉,犹如百丈悬崖之上傲然兀立的苍鹰,俯瞰着猎物出没的茫茫原野。一旦确立目标,即振翼飞起,俯冲直下,张开利爪攫取猎物,百发百中,绝不落空。
相反,鬼见愁的眼神中,就没有苍鹰的霸气与傲岸。
“大竹神光前辈,晚辈有礼了。”叶天走到鬼见愁旁边,站直身体,点头致礼。作为一名中国人,他没有理由向日本侵略者鞠躬,因为后者是他的国家敌人。他的礼貌动作,只是基于“江湖”道义,把对方当做老一代江湖人来看。
“就是在这里,大竹前辈参悟了黄金面具的真谛,那也是黄金堡垒、超级武器的秘密。在他之前,很多中国的盗墓者、军阀头子、江湖豪杰甚至包括一声令下、举国呼应的国民党委员长,都只看到了黄金的正面,只把这种东西当做贵金属使用,而忽略了它的反面。《左传·庄公十年》中说,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以上那些‘肉食者’,果真都是鼠目寸光的家伙,古代人明明将镇守国土、震慑敌寇的超级武器埋在这里,他们却不知道利用。所以,超级武器真正的主人,应该是大竹前辈。”鬼见愁陷入了久远的追忆之中。
“你是中国人,不该替日本人说话。谁都知道,日本人发动的二战侵华战争是非正义的,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连小学生都读过的真理。”方纯毫不客气地纠正鬼见愁话里的错误。
“我是中国人?不,谁告诉过你我是中国人?我是纯粹的大和民族武士,但是现在,我又不仅仅属于大和民族,而是属于伟大而光明的共济会团体中的一员。”鬼见愁傲然反驳,嘴角的讥笑越来越深。
这一变化又出乎叶方二人的意料,他们想不到裴鹊会收一个日本人做徒弟。至于“共济会”一词,在大理蝴蝶山庄一役中,也曾从印度秃顶商人米默、沙特大亨、长江矩阵十号嘴中吐露过,只是时过境迁,那些事已经逐渐被人遗忘。
“可是,你难道不知道冒充大竹直二留在地下世界中,一旦被人拆穿,即刻就要被乱刃分尸吗?”方纯的气势正在被鬼见愁压倒,但她并不甘心失败。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但任何一场战斗中,总要有人做出主动的牺牲,吸引敌人的全部主力,让己方确保胜利目标。这一次,我就是牺牲者,而大竹前辈的孙子大竹直二,就是计划的总执行者。我猜他们现在已经接近黄金堡垒了,再有几个小时,就能长驱直入,直面超级武器。为了这个结果,我一个人的生死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何况还有你们这许多人陪我一起死。”鬼见愁脸上的笑意渐渐扩散,仿佛布局者一步一步引领敌人走入死局,已经抵达了最后终点。
叶天环顾四周,在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