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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那里沉思起来。
“在想什么?”刘安心问我。
“想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我回过神来,笑着转移话题:“你舅舅林显着在你眼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严肃,认真,威猛,情义,一个标准的男子汉!以前还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舅舅!只是,我妈妈出事之后,再也没见到他和蔼的一面了!”刘安心笑着反问:“他在你们的眼里,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除了你说的和蔼可亲,其他的都一样!”我笑道。
“我见你看了半天的照片,有什么情况吗?”她问。
“是有些好奇!”我笑着说,“这上面除了你舅舅,还有我认识的人!”
“是吗?”刘安心很好奇,“谁?”
我指了指林显着旁边的另一个人,那是我师父钟任之。——让我想不到的,他们居然也是同学!
“他是谁?”刘安心问。
“我师父。”
“那可真是太巧了!”她也没问我师父是谁。
正说着,彭帅来了电话,说他正在市区里,问我有没有时间。我回答正想打电话给他,有些情况需要当面说给他听。彭帅定了个地方,说见面再谈。
我跟刘安心道了别,就离开了。刘卫国在后面说:“常来呀,邓法医,还有事情要请教你呢!”
彭帅约我去的地方是市郊公园。那时正值初春,公园里的树木吐出了新芽,绽开了锦团,花枝招展地,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傍晚游玩的人很多,我心里有些乱,没有心思欣赏风景,而是在想如何对彭帅讲出自己要讲的!
彭帅站在公园湖旁边,一身便装,还戴了副眼镜。
我笑着对他说:“有没有必要这么神秘呀?搞得跟特务接头似的!”
“我也不想呀!”彭帅笑道,“可又不能去你单位!”
“你上次说的情况属不属实?”我问,“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怎么,有些怕了?”他开玩笑道。
“说实话,是真有些怕!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我说,“我从来没怀疑过自己人!除非是有确凿的证据摆在我面前。”
“我也怕!”他肃然道,“光是向上级领导的专题汇报,就进行了四次!我们也明白,这件事如果弄错,将难以收场,因此也是慎之又慎的!”
“我可以不参与这件事吗?”我想了一下,然后说道。
“可以!”他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也知道,这对你来说的确有些难!”
他这样一说,我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第120章 忧伤的爱人(二)
“不过,据我们对你的了解,应该不会置身事外的!”他笑着继续说道,“别忘了,陈林秀案欠下的债,不光是我们的,也是你的!想想死去的人,谁会安心呢?”
叔叔我痛!我的耳边又响起了小男孩的哭喊。
“你这是把我放到一块滚烫的铁板上,拿着鞭子抽打着往前赶,还在下面使着劲儿放火呀!”我笑着叹了一声,“想回都回不了头!”
“瞧你把我说成那样,跟炼狱鬼差似的!”彭帅笑着说,“是你把自己的良心放在炼炉上煎烤吧?既然我们都不希望出现那样的结果,何不彻底调查清楚,给别人,也给自己一个交待呢!”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好吧,我们先别讨论该不该做了!你不是说,有什么情况要跟我讲吗?”
“我发现了一件蹊跷的事!”我说,“林显著跟几个我们意想不到的人是同学,其中有一个女人,还是十年前一宗杀人案的受害者,这其中,巧合得让人生疑!”
“你想说什么?”
“你没觉着某些隐藏着的东西快破壳而出的兴奋吗?”
“如果我是热爱八卦新闻的记者,倒是很兴奋!”彭帅笑道,“可问题是,这跟我们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这一点,你倒得跟记者学一学,学会把几件事联系到一块来!”
“如果跟记者一样,我们岂不也成了记者?别忘了,查找线索,我们靠的是证据,不是感觉!”
“好吧!在林显著的同学中,有一个外号叫恐龙的人,你应该会感兴趣!”
“恐龙叔叔!”彭帅两眼发光,“快说说看,你这线索是从哪里得来的?”
他终于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
我把从刘安心家里得到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
“这样一说,加之以前的线索,疑点就越来越大了!”听完之后,彭帅大喜,“就知道你老邓不同一般!看,我向吕局长推荐得没错吧!”
“是运气好!”我这样回答他,“七分做三分撞!这不是我们常说的吗?”
“我看,是九分能力一分运气才对!没有你去林局长外甥女家,哪会有这样的线索?”
“是你要求我不能明着调查,当然只能另僻蹊径了!”我笑了笑,突然想到他刚才的话:“你怎么会知道我外号叫老邓?”
“我当然也会先了解了解你了!”
这让我有些不舒服。
“别在意,只是履行程序,这你懂的!”彭帅见我不悦,赶忙安慰道。
“在我们的价值体系里,是不是人人都是不干净的?!”我笑着这样问。
“你这样说,我倒不好安排下一步工作了!”
“说实话,我倒不惧怕工作,只是宁愿牛犁田般终日辛苦谋事,也不愿无所事事玩谋人游戏!”
“非常情况,需要非常之举!”彭帅抱歉地说,“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你这样说,我该怎么往下接呢?”我笑了笑。
“那么,我可以说下一步工作了吗?”
我默许他说下去。
“我需要你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接着,他向我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一番。
“这不符合我的性格!”听完他所说的,我便断然拒绝,“再说,我的反常会让人生疑!”
彭帅没有争辩,只是胸有成竹地站在那里,看着我笑。
“好吧!”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完全被他看透!
……
回到家时,意外地收到了一封快递,是父亲从家里寄过来的。打开一看,里面还有一个信封,再打开,居然是一份家属认领遗体通知书!我吃了一惊,心里吓得“呯呯”直跳,还来不及细看,便急忙打电话回家,想证实是怎么回事。
父亲好一会儿才接电话。刚一接通,我就直接问他,快递里的认领遗体通知书是怎么回事!他听了,也被吓了一大跳。
“这是几天前快递公司送到我们家来的!我看到写着你的名字,于是也没有打开,便直接给你寄过来了!”父亲语气很急地说着,“你快打开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仔细一看,通知上写着:邓哲先生你好!现遗憾地通知,令岳母大人在我院疗养期间,因心脏衰竭不幸去世,请于一星期内来我院认领遗体。逾期将作为无主尸体自行处理,届时责任自负,特此通知,禅市莲花区疗养院。
“是不是刘嫣的母亲?”听完我所说的情况,父亲分析。
“只有这种可能了!”我说,“我得回来一趟,去疗养院查明一下。”
“这是应该的!”父亲说。
“你跟我妈的身体都还好吧?”我最后问了一句。
“好,硬朗着呢!你不用担心。”
可还未等我成行,便被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打乱了计划!这件事让我无论如何也离开不了。——当天晚上,在查缉鬼旺的过程中,董建国被枪击中了胸部!
后来,当林丽说起这件事时,她的脸上透露出悲伤无奈的神情。她说,如果当时董建国不去帮老太太搬东西,就不会出事了;而就算帮老太太,如果不去管那小男孩也不会出事;就是忍不住去管那小男孩,不往那房子里看也就没事了;就是看了那房子,不急着表明警察身份也会没事的!……最后,她用一句话总结道:“这都是命!命中注定了的!”
然而董建国就是董建国,事实上,他当时正带着同事在风情街里调查,看到了一个摆地摊的老太太正往巷子里搬东西,就上前帮忙。帮忙的时候,看到一个小男孩坐在巷子的老房子外面无人照看,于是上前的询问情况。当他上前时,却看到那房子里,站着几个鬼鬼崇崇的人,竟条件反射般往身上掏枪,还一边掏一边喊道:“别动,警察!”
我们无法知道董建国当时看到了什么,只知道就在他掏枪的同时,对方的枪先响了!
可能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开枪的居然会是鬼旺。被抓后,鬼旺交待说他也不相信自己会开枪,而且是朝董建国开的枪!
第121章 忧伤的爱人(三)
然而事实是,那天鬼旺正在风情街的胡同里贩毒,被董建国无意中发现了。那时鬼旺自己也吸食了大量的毒品,正头脑昏昏沉沉地,将一包毒品递给一个瘾君子。那人拿到毒品后,说他没钱,但可以用一件东西来换。说着从身上取出了一把手枪,递给鬼旺。鬼旺有点恼怒,说你没钱别拿货呀,你拿这玩意儿给我有什么用,你让我去抢劫呀?
他们正争论的时候,就有一个人走了过来,问坐在门口望风的那个小男孩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回家!鬼旺有些警觉地看了看来者,但房子里很暗,只有外面的路灯透进来些许光线。加之来者脸朝向内,没有光线能照到脸上,于是五官就沉浸在黑暗里。鬼旺虽然没有看清外面的那张脸,但是随后的那句“别动,警察!”听着有些耳熟,也正是那几个字,让他的脑袋“轰”地响了一下,不知怎么手里的枪就举了起来。——而那支枪,早已被买毒者做示范时上了膛!
于是,枪声就绝望地响了起来,子弹穿过了林丽刚买不久的那件西装,射进了董建国的胸膛。而这一次,鬼旺再也未能逃脱。——董建国倒下之前揪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扑倒在地,任由自己身上涌出的温热液体,淌了他一脸!
我得到消息时,董建国已经被送到了医院急救室,于是马上赶去了医院。去的时候,看到董建国正戴着氧气罩躺在手术台上,被各种导管插得像蜘蛛,手术医生正拿着械具,手忙脚乱地实施着抢救。
我站在急救室的窗外看着他,能感觉到那氧气罩里艰难的“呼哧”声。突然,他睁开了眼睛,看着我笑了。我也朝他笑,并点头以示鼓励。虽然有一段距离,但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神里从未有过的坦诚。我也坦诚地看着他,没想到平常争执最多的人,此刻却如此依依难舍!
那时我才感觉到,原来不设防的才是最能坦诚以对的朋友!
不知过了多久,董建国渐渐安静了下来,“呼哧”声越来越弱,直到林丽赶到,也没有留下一句话。等到医生全部撤走,我们走进去见他最后一面时,那张曾经生龙活虎的脸孔颜色苍白,胸腔里满是鲜红的液体。变了形的弹头长出了铜刺,在他的心脏上拉出了一道口子,以致于周身的热血都聚积到了一块!
葬礼很隆重,董建国得到了他应有的英雄荣誉。那时,林丽已经怀孕七个月,原以为她会伤心欲绝,很替她担心,没想到她很坚强。她说工作了这么多年,最看得开的就是死亡,而董建国的死,正是他自己所要的,因此并没有什么放不开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保重好身体,抚养好他的孩子!
她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却能感觉到她平静表面下的哀伤,浓浓的,迷漫在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里!
安葬了董建国,按照当地的风俗,死者生前的物品必须全部烧掉,包括生前的照片,意思是让死者在另一个世界用得着,也为了避免生者睹物思人,勾起伤心事!但林丽坚决不同意烧掉照片,而是挂在了家里最显眼的位置。
看到董建国的照片,刘嫣问过我的问题就莫名其妙地跳出了脑海。
“要是我死了,你会想念我多久!”她这样问我。
“这个问题有意义吗?”我当时笑着问。
“当然有意义!它起码能说明你的爱有多深!”刘嫣见我无所谓的样子,有些不高兴。
“一辈子吧!”我说,“肯定是一辈子!”
“你骗人!哪有一辈子的记忆?我们甚至连自己小时候的事都不能完全记住!”
“记一个人,不一定非得点滴不漏,只要还记得有多要爱就行了吧!”我照着妙处说。
她稍显感动,随继又陷入了忧伤:“为什么爱总是飘忽不定呢?为什么不能像岩石一样实在而又坚固?”
“怎么这样伤感?”我不知她的忧伤又何而来。
“我隔壁男邻居前几天死了老婆,可今天就看到他兴高采烈地和人聊天了,好像做了一件盼望已久的高兴事似的!绝情至此,让人心寒!”
“逝者如斯,你还要求生者有怎样的悲伤呢?他不是应该活得更好吗?我想,逝者也有这样的愿望吧!”
她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那满含孤独的眼神迷迷蒙蒙,像上了一层霜雾,隐隐中还透露出一丝凄凉,穿过皮肤,冻到人的心里!
我后来经常回忆起刘嫣的那种眼神,心里隐隐作痛。当我意识到,那颗本已受伤得像只小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