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屋里的女人砰地打开门跳出来,头发凌乱眼圈乌黑,在窄窄的走廊上将他俩堵住,手指戳到阿哈的脸上破口大骂:“谁变态?谁变态?孤男寡女睡在一起,我还没去派出所报案啦,流氓!骚货!”
她吼声大骂的时候,他们就近看见她脸上两条新纹的眉,原本是黑的但又褪色了,有些发蓝,光光的深蓝色的眉上下跳动着,如两条大虫。
颜如卿感到一阵恶心,看看被她堵住过不去,就对阿哈说:“我恶心,不如我们去街上吧。”
“你恶心我?狗男女!”女人跳着脚,比划出一些下流动作。
阿哈被颜如卿抱住双手动弹不得,就抬腿去踢女人,刚够到了她的心窝上。女人又一声怪叫,转身回屋取菜刀。阿哈拉了颜如卿跑回宿舍,将门锁了。女人握着菜刀来到他门外,叫:“狗男女出来!”同时使劲往门上砍,一边骂一边砍,木门坚硬,刀口全卷了。阿哈觉得好笑,在屋里唱起歌来。女人也骂累了,就在走廊上拉了个凳子坐下来,在颜如卿的门口守着。里面的女孩子唱着好听的歌谣,门口的女人骂着肮脏的话,骂着骂着,因为听歌忘了骂词,就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不知所云。
直到她男人,也就是颜如卿那沉默寡言外号阮大头的同事买了菜回来,问她:“你在这里干哪样?”颜如卿听见后在窗前大叫:“阮大头,管管你婆娘,她想杀人哪!”
向来被老婆辱骂的阮大头,听到同事求救倍感鼓舞,也有了些勇气,就将老婆往自家拖:“丢人现眼!你还老是这样,我和你离婚算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看来女人怕只怕小她几岁的大头男人提出离婚,他一说离婚,她就偃旗息鼓了。
此后,疯女人虽然不再动刀动棒,仍是一看见阿哈和颜如卿就吐口水,或者嘀嘀咕咕地谩骂。如果是在布依山寨,野性的阿哈早就拔剑削了她的舌头。但现在她是在汉人的地方,就得做个温文尔雅的汉家姑娘。况且,她是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心里幸福着,不觉得冬天寒冷,疯女人源源不断的谩骂诅咒也不损她分毫。
←虫←工←桥书←吧←
第27节:受 伤(3)
颜如卿的屋里没有任何取暖的东西,最多可以灌个热水袋搂着。阿哈懒得去烧水,就蹦跳取暖。每当那眉如蚯蚓颧骨如核桃眼圈乌黑的瘦女人在走廊上诅咒的时候,她就大声在房间里唱歌。如果是周末,女人不去上班,会骂一整天,阿哈也不出门,就在屋里唱一整天。街上正在寒假里漫游的孩子们听见了,围到楼下来,听阿哈的歌声和疯女人的谩骂合奏。她可以将所有的歌串联起来唱,唱个没完没了,楼下的孩子们快乐地喝彩,听到他们熟悉的歌曲时也跟着唱。疯女人振奋精神,又朝那些看热闹的孩子吐口水,他们起哄着散去。
颜如卿却是个容易受环境影响的人,漫长寒冷的冬天已经令他沉郁,疯女人又令他胆战心惊。他躲避着不敢和那女人打照面,早上上班总是赶在她起床之前他就急忙出门。
那女人很明白整文化人要依靠单位整,就到文联告了颜如卿一状。深度近视的主席找颜如卿他谈话,含含糊糊地兜了大圈子,才说出个大意:不是不允许年轻人谈恋爱,但要注意道德和影响,这是会影响到自己的前途的。
“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前途是什么。”他低声咕哝,心里揣想,人家都说近视到老年就转为老花,怎么他依然还是那么近视呢?
老近视主席从他的咕哝里听出了一腔幽怨,很不高兴:“年青人,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嘛!”接着说一堆他惯常管教臭文人们的关于思想政治工作的话。颜如卿想说金子埋在土里也就是土圪塔,终究还是怕主席越说越多,就闷声听,等待听完了离开。主席办公室的角落放了个某画家拍马屁送的盆景,长得绿油油的,颜如卿突然想到,已经是春天了啊,春天已经在寒冷的背后悄悄来到。
他一时间颇觉伤感。
晚饭时间是隔壁女人最猖狂的时刻,那个时刻她身体里的某种激素汹涌地分泌,不能自己,总是一边吃饭一边大骂自己的丈夫,或者蹦出来骂颜如卿,令颜如卿心惊肉跳。以后一下班,他为了回避这场谩骂,干脆不回家,就在外面呼阿哈出去,然后他们就在那些酒吧和夜总会等地方消遣,直到深夜邻居的灯都熄了才回来。
总是绷紧了神经在恐惧中熬,这日子熬不了几时就感到简直是在地狱里一般。本来已经是明朗滋润的春天,颜如卿向来的忧郁积久成疾,变成了忧郁症,整日不想做事,书是肯定看不进,画笔用过干裂了也没泡洗,再不想动。在酒吧里,他也是要一杯蓝色妖姬小口的喝着,不说一句话。
唯一能够做的事,就是听阿哈唱歌。她的歌声永远如流水,如狮子山灌木林里滚动的春风,也如同十五的圆月,令他心头感到温馨和明朗。阿哈笑他如同女人的周期,总是在月圆的时候才能够兴奋。他这才发现自己和她相处久了,竟然没有性别意识,再没骚扰过她,也是怪事。有时候看她的背影,他还会想起那个披巨大蜡染披风的模特,做梦一般。那模特没有温度和语言,唯有眼神将他震慑。如今到了梦里,他已不知她与阿哈,究竟是两个人还就是一个人呢?
他给阿哈买了很多CD和一个小单放机,满足她对音乐那越来越多的渴望,潜意识里还有个自私的想法:说不定哪天阿哈会成为一个赚大钱的红歌星,那时候他娶了她,衣食无忧,还上什么班,还去什么文联,拉倒吧老近视,谈话吧老近视,他只管画画得了,隔一段时间就举办一个画展。
所有的老歌手里,阿哈只喜欢邓丽君。这个用气息来歌唱的女人有着那个时代特别多见的圆而结实的大脸庞,难以超越的不是她那“二十世纪华人的声音”,而是她的气息,那气息里饱含了情感,像熟透了的水蜜桃香甜又多汁。阿哈喜欢的当然不是她的大圆脸,而是她的气息,喜欢她气息里源源不绝的女性风情。
阿哈也喜欢齐豫,齐豫的声音里有天堂和梦幻。
但无论邓丽君还是齐豫,她都只喜欢她们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她也不会反复的就听一首歌,她是像饥渴的人一样从别人的演唱里吸取甘泉和营养。她还按照王鹰的建议,读诗歌和文学名著。王鹰说过,文学可以培养饱满又细腻的情感,文学的修养对理解音乐有重要的作用。所有这些,是她用造物主赋予的美声展示心灵和世界的必须条件。
她发现,颜如卿有时候会唠唠叨叨,说什么她却记不住。王鹰偶尔给她说的一句话,她却记忆深刻并且受到影响。
不到一星期,她将听过的歌都学会了,然后用自己的嗓音、气息和情感重新演绎。唱到《小雨》她会有些伤感:“小雨一滴滴,你来自哪里?为了什么离开家,又要去哪里?有歌声,有笑语,家中的温馨甜如蜜。世界上再辽阔,比不上家中的小天地。小雨就像我,我就像小雨,为了什么离开家?又要去哪里?”
这支歌让她非常想念阿爸阿妈,想念云遮雾罩的金竹大寨。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的将来了,因为颜如卿显然是不会和她回去的。
泪珠儿一串串地从她的脸上滚下来,那么新鲜晶莹,虽有些莫名,但是美丽的忧伤,令颜如卿莫名感动。
颜如卿的感动不是真感动,他虽然立刻从后面将她紧紧抱住,心里却觉得好玩。他长到这么大,一直学习美术,具有敏感的视觉感受能力和判断能力,但对人喜怒哀乐的真实性和强烈程度却是缺乏了解和体验,他自己就是个情绪平和偏向低沉的人,没有什么大起大落,也很难突然爆发强烈的情感。
他的头从她身后探出来向着她的脸,她看见他的凝视里透露着对她的好奇。他白皙的面孔柔嫩的肤色,竟然近似于婴儿邦。
一个自己热爱的男人突然幻化成婴儿的形象,阿哈的悲伤又有了另一个层次上的加剧,她用力甩开他,伏倒在地毯上嘤嘤哭泣起来。
他不知所措。
她的哭泣似悠长的夜曲,莫名地感动了他,就像他平常被什么电视剧感动一样。他仿佛进入了剧情,优雅地扑过去,跪在她的身旁,一只手在她修长的背脊上温柔抚摸着。这新鲜的温情得到了充满感激的回应,她抬起上身,扭曲着她柔软的腰肢紧紧地抱住了他。他们亲密地久久拥抱着,在这拥抱中得到彼此的安慰,年青的心中充满感动和幸福。
→虹→桥→书→吧→BOOK。HQDOOR。
第28节:红豆相思(1)
2。红豆相思
阿哈每天的盼望,就是晚上去贵州饭店顶层的旋转酒吧。这栋大厦位于地势起起伏伏的山城高处,又是本市最高的建筑,所以在旋转酒吧里,可以将整个山城夜景尽收眼底。更远些,还可以往南看到花溪和青岩,往东看到乌当,往北看到白云,往西看到马王庙——那可是过去迎接皇家官兵入城的唯一通衢,至今还有一桥二桥三桥之址。历史上发生大规模的苗族同胞起义,也是在这一带与官兵有惊心动魄的浴血抗衡。
抬起头来,看星辰闪烁湛蓝的高原夜空,看这寂静的宇宙。亿亿万万的人都在同一个宇宙中,谁能与谁真正的相识?又有哪些相识的人能够最终走上相爱的道路?一个人的一生,能够经历多少事情?世界是不是会越来越小?我们能否穷其一生,去所有陌生的地方?是不是,所有陌生的地方最后都能够变为熟悉?
“萨克王”的一只手臂还吊在白色绷带里,演奏的时候虽然可以拿出来,但看得出来他的伤还没全好,动作慢了许多,脸色也比以往苍白。他是在那个暗中保护阿哈的夜晚受的伤。那天晚上,白色的桑塔纳轿车将王鹰从路中央撞飞到路边人行道上,乐器箱子摔成了两半,他一瞬间失去了知觉,醒来后,只觉得夜晚就在他天旋地转的痛里变了样,那路灯下旋转的少女也消失无踪。而痛过之后,他发现自己和心爱的萨克斯管,都丝毫未损,萨克斯管在半边箱子里被灯光照得闪闪发亮。
他后来没有和阿哈提及此事。谁也不知道他的伤是怎么回事。休息的时候,他就坐到阿哈和颜如卿这一桌来。不用看颜如卿的表情,王鹰就知道他的妒意。但王鹰并没有挑战的意思,他总是低着头抽烟,轻轻地说几句话,对阿哈,也算是对颜如卿说的:“在这里看天空,和在别的地方看还真是不一样。”
“是啊!”阿哈很兴奋,立刻将她那些关于世界、梦想、人生的朦胧想法告诉王鹰,“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
王鹰还没回答,颜如卿就批评阿哈:“你怎么随便问人家的私生活呢?”阿哈明白他的小心眼,不在乎,也就不回应。当她的心在飞翔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往下扯她的翅膀,哪怕这个人是她心爱的人。两人之间,不可能任何时候都心心相印;即使心心相印,也不可能感觉一致;即使感觉一致,也不可能都能够彼此提升。而爱情的理想境界,就应该是彼此提升。她渴望那种相亲相爱共同飞翔的感觉。
两人之间的不和谐这会儿还只流露些蛛丝马迹,她大可以用沉默来填补恋人之间很多沟通和交流之外的空隙。
王鹰本来就是个沉默的人,特别是和他们在一起,他的话更少了。他只做听众,听阿哈兴奋的胡言乱语,然后对她的述说作恰当的梳理,并说出他相应的想法和感受。阿哈愈加兴奋,他简单的几句话就令她豁然开朗,对自我又有新的发现。对成长中的人来说,这才是最令人快乐的了。所以,即使什么都不说,三个人同时保持沉默,她也还是觉得自己与王鹰是在同一个境界和同一种感受里的,与颜如卿反而有了隔阂。
王鹰总会邀请她唱一到两首歌,亲自为她伴奏。她几乎什么歌都能唱,点她唱的客人越来越多,这令酒吧老板十分高兴,因为这里的客人向来是对音乐缺少热情的,现在他们点歌,出手却很大方。他们多半来自南方,总是一边啃价格最便宜的凤爪一边谈生意。客人老点阿哈唱邓丽君的歌,他们叫她小丽君。颜如卿觉得受侮辱了一般,阿哈倒没所谓,她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不是,但将来或许什么都可以是。不过,将来是什么时候?将来在哪里?那一定不是在这个旋转酒吧里,在这些比较固定的面孔都已经很熟悉了的客人当中。
▲虹桥▲书吧▲
第29节:红豆相思(2)
王鹰让她唱一些大家陌生的曲子,没词的就让她自己填上。他甚至尝试请师大的学生将一些歌剧片段翻译成中文给她唱,效果出奇的好,那种古典和神秘的音乐氛围给他带来了梦幻空间,这是他所追求的。他告诉她,一定不要唱舞厅歌曲,即使是邓丽君的歌也只选唱她乡村风格的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