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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嫌卷入黑社会恐吓殴打事件;见到那些对公义、人权、民主、自由朗朗上口的作家和名人如何上下钻营,左右巴结,一旦能和黑道人物拉手陪坐吃饭就喜欢得像被操了屁股一样;而抨击黑势力泛滥现象的作家,会被某些兼任“青年导师”和“学者”的专栏作家定性为“不道德行为”……现实的世界就是这样丑恶啊!他是警察,他知道所有还有自尊的警察都像他一样,感觉到魔鬼在眼前桀桀狞笑……
“闵瑚家具集团”在二十三楼C室,眼见的三百多平方呎地方挤满办公桌、档柜和复印机。挂着董事长和总经理名衔的两间办公室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皮料和布匹样本,显得更加窄小局促。使石勒难以相信的是,这里不是愁云惨雾的气氛。老板成为杀人犯,在公、在私前途茫茫,不可能在那些等待让探员录取口供的职员脸上看到笑容。叫他愕然的是:“闵瑚家具集团”的“清秀床褥”在八十年代中期曾经击败了几个进口名牌,市场占有率高达百分之六十,是当年的十大杰出企业之一。尽管这几年历经金融风暴折磨,经济低迷,地产不振,家具生意一落千丈,但是,说这样一间年营业额曾经高达三亿港币的公司,会栖身在这间只有三百平方呎的办公室里,不是亲身目睹是决不会相信的。
那个名叫庄冠的总经理样子萎靡憔悴,印堂间有两条深深的皱纹,可见他的愁眉苦脸已有一段不短的历史,五十六岁应该是壮年,但他看起来像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一样。
“……三十一岁那年夏天,天气像今天一样酷热。”庄冠寻求认同般,视线从耷头记录的警长转到石勒那里。“整整的二十五年,真像梦一样。那时候,公司在红墸嵯痰溃小珊骷揖咦笆紊杓乒尽且欢谓值溃奂巳嗉渥黾彝プ靶薰こ痰男⌒图揖吖尽N矣φ髂悄辏舐礁湛几母锟牛诖蠖嗍倘擞桃刹痪龅氖焙颍⑾壬吹搅死昧劾投兔馑笆甑幕幔龆ㄈス愣缚杓揖咧圃旃こВ以擞迷谕庾蚀蟪Чぷ鞯木椋ぷご舐焦芾砉こВ嫠炎≈柿抗乜凇!�
庄冠伸手到身边那些杂物里窸窸窣窣地翻了一阵,奇迹般从某个地方拽出一个贴满照片的宗卷来。他接连翻了十多页,手指在那些泛黄的照片上移动,说道:“那时候只要跟地方政府搞好关系,地价像免费一样,几毛钱一平方公尺,你要圈多少就有多少。耿先生真厉害,他建了一个厂房,却买了厂房后面的十倍用地,围墙里面都是长满茅草的农地……”
照片记录了当年的“闵瑚家具集团”开张的热闹情景,爆竹、醒狮、剪彩,以及排列两旁摇旗吶喊“欢迎、欢迎”的小学生们。看来,耿闵瑚确有下属说的常人所不及的魄力,他不但高瞻远瞩地改了个大机构名字,还搞了全套大公司格局的排场。
督察从照片上,依稀辨认出二十五年前面如冠玉的庄冠。他搂着一个神采飞扬、踌躇满志,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青年的肩膀。
“他就是当年的老板。”庄冠叹了口气,“真是光阴似箭、时日如梭呵!那时候,我镇守后方,怎样辛苦都不及老板。他在香港只用一个运货司机和一个会计、联络‘一脚踢’的助手。自己上门推销,跟车搬货、送货。利用价格的优势,把产品介绍进商户的门市里。赚到第一桶金后,他看准当时涌现大批小家庭,人人想成家立室的趋势,全力制造、宣传‘清秀床褥’。后来,购买屋子,添置家具成为潮流,那时候,很多商人不懂得电视广告的力量,抢先一步上电视的都能成功。‘清秀床褥’就像‘金利来领带’一样,一下子成为中下阶层消费者的焦点。不到一年,东莞的工厂扩充了十倍,香港的营业部扩充得更快。姓时的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庄冠的手指停留在一张写着“一九七六年闵瑚家具集团营业部工人合照”的照片上,耿闵瑚站在中间,左右前后簇拥着二十多个笑容灿烂的青年。年轻时的死者站在年轻时的疑凶背后。
“老板只有一个弱点,希望人人知道他聪明能干,聆听他重复又重复的赚钱理论和白手兴家过程。就像对我一样,只要我愿意听话,他就把一间扩充到六百多人的工厂交托给我。他是忠于自己、善待别人、用人不疑的好老板。时简骏那狗杂种嘴巴甜,说话像政客一样,每句话能够用二十种以上方法说出来。声音抑扬顿挫,条理清楚。他就是那种凭讲话能把雀仔从树上骗下来的人。所以,耿先生最喜欢他,一九八○年左右,就把整个营业部交给他。”
泪水吧嗒吧嗒地从庄冠眼里掉下来,他又从垃圾岗一样的桌面一扯,变魔术般拉出一张纸巾拭了拭眼睛。“开始几年,狗杂种跟在耿先生后面,隔三差五地往我那里跑。后来,总有人说在附近什么地方、跟什么人见过他,我告诉了耿先生,他也不在意。那时候,生意红得见火,谁也没心思去相信那些谣言。九三年尾,当我听到说有人在常平镇开了间跟我们一样大的家具工厂,老板姓时的时候,才知道那些谣言都是真格。”
“这么多年来,没有人怀疑狗杂种的阴阳脸。”庄冠夸张地摇头,又扯出了一张纸巾。“这边讨好老板赚取高薪厚禄,那边利用权势挪用公司资金为自己建厂,闹翻后不足三个星期,他的‘舒适床褥’以更低廉价格,撵走‘清秀床褥’,霸占了大部分市场。”
石勒这一生没有做过生意,从那些曾经侦破的牵涉商业仇杀案子里,他知道为名为利,人总是有办法使自己成为傻瓜和恶棍。大多数的公司就像那些洋葱,如果你剥开它,那些结构、人员、宣传就像一层又一层的薄薄洋葱皮,里面的气味,足让你流下眼泪。足够的事实使他不得不相信:在所有尔虞我诈的现代交易里,任何一方,都没有让人尊敬和敬畏的光环——在现代化资本主义商业竞争中,发家好比针挑土,败家好比水淘沙——在金钱的前面,所有的生意人同是一副德性。何况两个主角都跟黑社会不清不楚?黑社会人物就像海里的乌贼一样,有变化多端的皮肤的细胞,可以迷惑一切的猎物和猎人。所以,他不相信用单纯的低廉价格可以赶绝对手这种说法,不相信眼前这个“老头子”的一面之词:死者能够如此简单地掠夺了疑凶的一生事业。
警长刘陶眯起眼睛,督察微微颔首,表示同意这个心窍玲珑部属的想法。俗话要想甜加点盐,很多时候,百分之九十九的“老实人”只会在压力下才讲真话。
刘陶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道:“如果有这样的骗局,时简骏没有助手,耿闵瑚不会上当。这个人如果不是你,你应该知道是谁?”
“你、你,你这说法不公平。”庄冠涨红了脸。
“我不理会公平不公平,也不理会你的想法。告诉你,我有一个坏习惯,听到瞎编的故事就不高兴。”警长冷酷地回答。
庄冠脸上忽阴忽晴,瞅着警察的傻样,像煞那些现在才发觉闪闪发光的不一定是黄金的“老实人”。
“姓庄的,你也忒不够意思了。”石勒说,“你知道吗,不尽不实的话,坑人多过救人!”
庄冠愣了愣神,眼泪可真的哗哗下来了。“你知道我们撑了多少年才穷成这样?”他呜咽、啜泣着,“卖光了地,遣散了大部分员工,剩下的床褥还堆在香港货仓……如、如果我够胆,已经一刀剜了狗杂种……”
“废话!别逗老子生气!不是你是谁?你知道瞎编口供,误导警察是妨碍司法公正的刑事罪行吗?”警长龇着牙,呼着冷气。
“狗、狗杂种是黑社会四二六,老板利用他抢生意,惹来一身膻……再加上那、那两个女人,不相信,你问外面的职员。谁都知道,老板就是栽在那两个扫帚星手上……”
“她们是谁?”石勒说道。
“老板娘恭秀芙跟狗杂种的老婆慕容凤。”
“有把消息通知她们?”
庄冠摇头,回答:“还没有。狗杂种跟老板一起离开,等到护卫员带警察上来,我们才知道出了事。”
督察询问警长:“谁在办这件事?”
“死者的老婆正在赶来,”警长说,“刑事侦缉队刚找到这里,就接到转交我们办的命令,我通知了她。”
督察再问停止流泪的“老头”:“他们在这里吵架?”
“没有,狗杂种得势后,眼睛移到额顶,再不跟我们打招呼了。那时,我打开房门,坐在这里,看见狗杂种目中无人走进来,老板刚好从房间出去,他们只是相互点了点头,就一起离开。”
“他以前来过吗?”
“从没来过。”
“告诉你,我喜欢听完整的故事。”督察说。
三
根据大厦护卫和首先抵达现场警员的口供,疑凶杀人之后,脱光衣服,摊躺在可以熨熟鸡蛋的水泥路面长达二十分钟。这种异常行为,足以让人怀疑其精神状况。何况,刑事侦缉队探员从捡集到的衣服口袋中,找到一张名头不小的精神科医务所诊疗单。依循侦讯工作指引,石勒必须召唤政府医院精神科医生,到中区警署拘留所检验疑凶,为进一步的侦查作出专业意见。为防万一,他下令在医生到达前,拿走疑凶身上所有可能引致自杀的物品。可是,当他匆匆赶回警署,隔着拘留室铁栅,看到的景象却叫他啼笑皆非。
为了安全,床板铺在水泥地板上,穿着内衣裤的疑凶摊开手脚仰躺,惬意般直打呼噜。
“没见过这样的人!杀了人,进来这里,躺下去就睡到现在,”负责监守的部属苦笑,说道,“鼻鼾声像扯风箱一样,我说,这家伙不是白痴就是疯子。”
拘留所楼底高达十一呎,走廊两端的风扇吹个不停,地方阴凉宽敞,外面的酷热一点都透不进来,如果心里没有挂碍,在这种热死人不要命的夏天,在这种地方睡觉,那种通体舒泰感觉是现代化空调没法给的。
石勒心里陡地一动,怅然若失间有所感触。他记得十多年前,上司叫他上车后告诉他,品格调查已经结束,高层已经作出结论:血气方刚的督察只是一时糊涂,被坏人利用,没有牵涉在那个背叛、危害团队精神的阴谋里。复职命令即日生效,督察可以恢复指挥重案组第一队。
“……好好干下去!史提芬,”上司语重心长地提点他,说道,“你要懂得,办公室政治的最重要原则是‘相互擦背’。世上事,许多事是可以做,不可以说。更多的事,是可以说,不可以做……许多时候,无伤大雅的说谎是为了某些说不出来的利益,令自己增加吸引力,避免尴尬。事实上,所有的谎言是为了使日子好过,大多数谎言是为了赢得别人好感……生活就是这样,当你期望别人干什么的时候,别人也会预期你干什么……你要记住,男人总得养家糊口啊……”
上司在离石勒家两个街口的地方让他下车。他在火辣辣的阳光下步行回家,脑袋里一片疲惫茫然,晕眩饱胀的天地间只剩下一个事实:他终于可以一刀切断纠缠接近五百天的烦恼和忧虑了。
他把消息告诉边听边流泪的老婆,然后,推开通向阳台的客厅玻璃门,打开每个房间的窗户,穿着内衣裤,放松自己,躺在沙发上。一觉醒来,才发觉身上盖着薄毯,老婆陪着他睡在另一张沙发上,时间是第二天的早上。
从此,这种像死亡一样的酣睡经验,使他们夫妇懂得去理解、珍惜平静安定的生活。石勒也得到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如果你想做好人,上天给予你的唯一奖励就是恐惧。
督察眯起眼睛,打量这个睡得像猪一样的疑凶。这家伙肤色略黑,中等个子,肌肉松弛,配合浓眉大鼻相貌,看起来像一个从东南亚回乡的有钱华侨。任凭你有多好的想象力,也无法把这副睡相跟相片里神采飞扬的小伙子联想在一起。
“叫醒他。”警长命令。
“起来,起来,”老王吆喝,不客气地伸脚踢了踢“瘫”在地下的躯体。他是那些见到身体语言嚣张的犯人就会眼眉跳的“老差骨”。
疑凶迟疑地睁大眼睛,仿佛搞不清眼前是梦境还是现实。过了一会儿,大概看清楚俯视他的几副脸孔,弄清楚身处的地方,才缓慢地抬起上身,蜷曲着双脚,坐在床板上,含糊地喃喃自语。
才一会儿,疑凶打量着“访客”的呆滞神情逐渐转为惶惑,嘀咕的声音迅速增大:“……干吗?时简骏这兔崽子死了,你们还这样忠心?”他提高声音嘟囔,“兔崽子给你们多少钱,我加一倍!看扁我?两倍!哼,恨死我吧?我已经听从他的指挥,砍了他六刀,你们从此失去高薪厚禄、贿款津贴了吧?怎么样?告诉你们,不放我走,我一定去立法会议员办事处揭露警察受贿参与阴谋的内幕,我听见他给你们多少钱?我听见警察跟他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