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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眠不醒-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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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他的相片吗?”我问。
“有。可是没有她的。这也挺奇怪。这件案子奇怪的地方真不少。你看吧。”他把一张上光的照片从桌上推过来。我看到的是一个爱尔兰人的面孔,神色与其说是快乐不如说是忧郁,与其说是稳健不如说有些拘谨。这张脸不是一个硬汉子可也不是一个任人推来揉去的软骨头。笔直的黑眉毛,下面是突出的颧骨,前额很宽,不显得太高,浓密乌黑的头发,鼻子纤小,嘴挺大。下巴很有线条,可是却小得配不上那张大嘴。脸皮紧绷绷的,是一种遇事果断、猛打猛撞的人的脸型。我把照片递回去。以后要是看到这张脸,我会认出来的。
格里高利上尉磕了磕烟斗,重新装上烟丝,用大拇指按下去。他点燃烟斗,喷着烟,又接着说下去。
“再说,可能有人会知道他爱着艾迪的太太。不仅是艾迪本人而已。奇怪的倒是艾迪怎么知道的。但是他好像不太在乎。我们当时彻底调查过事情发生前后他的行踪。他当然不可能出于嫉妒而干掉雷甘。那样干也太引人注目了。”
“那要看他聪明到什么地步。”我说,“他也许正是将计就计呢。”
格里高利上尉摇了摇头:“如果他为人非常精明,连搞一个大赌窟都没人敢过问,他是决不会干这类事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因为他觉得我们不会怀疑他干这种蠢事,所以才放手去干。从警方的角度看,你这种推断是错误的。因为这样一来,就会引起了我们的密切注意。这对他的买卖是不利的。你也许认为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挺聪明。我没准儿也这么想。可是一般人却不这么认为。他今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我是认为他不可能干这种事的。如果我错了,只要你能证明,我就把我的椅垫儿嚼着吃。但是在你拿出证据之前,我还要坚持艾迪是清白的。对于他这种类型的人来说,嫉妒不会是杀人的动机。黑社会的头头儿都是有办大事的头脑的。他们懂得办事要注意策略,决不会叫私人感情误了正事。所以我认为你的推断不能成立。”
“你认为能成立的是什么呢?”
“这出戏是那个女人和雷甘自己演的,别人并没有插手。她过去头发是金黄的,现在就不是这种颜色了。我们没有找到她的汽车,所以他们可能是开这辆车逃走的。我们动手太晚了一点儿,晚了两个星期。除了雷甘的那辆汽车以外,我们没有任何其他线索。当然,这种情况我已经习惯了,特别是上流社会的家庭中发生的这类事。而且,凡是经我手办的事,当然我一律严守秘密。”
他把身体往后一靠,那双又大又粗的手掌啪的一声敲了一下椅子扶手。
“当然,我也不是袖起手来什么也不做。”他继续说,“我们已经向各处发出了通知,可是时间还不长,还没有看到下文。雷甘身上有一万五千块钱,这我们是知道的。那女的身上也有钱,也许是一大堆零钱。可是他们总有一天要花光的。那时雷甘就得去兑换一张支票,总免不了会露出点儿蛛丝马迹。他也许要写封信什么的。他们现在多半住在一个陌生的城镇,改了名换了姓,但是一些旧习性是改不掉的。这种习性早晚要在钱财方面重新露头的。”
“那个女的在嫁给艾迪·马尔斯以前是干什么的?”
“是个唱流行歌曲的。”
“你不能搞到一张她从前的相片吗?”
“没办法。艾迪一定有,可是他绝不会撒手的。他不希望别人去打扰他。我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在城里有几个朋友,要不然也不会干这么大的买卖了。”他咧开嘴笑了,“我说的这些对你有帮助吗?”
我说;“这两个人你谁也找不着。太平洋离我们太近了。”
“我还是可以跟你打个吃椅垫的赌。我们会找到他的,可能要花一些时间,可能要花一两年时间。”
“斯特恩乌德将军也许活不了这么长。”我说。
“我们已经尽力而为了。如果他肯出一笔报酬,多花一点钱,我们没准儿能搞出点名堂来。这个城市的市政当局收入不少,可是没给我这笔花销。”他的大眼睛盯在我身上,松散的眉毛抖动着,“你当真认为是艾迪把他们俩干掉的?”
我笑了:“不。我不过是开个玩笑。我的想法和你的一样,上尉。雷甘和一个女人私奔了。他更喜欢这个女人。他自己的老婆虽然有钱,可是他和她不太合得来。再说,他老婆也还没有把家资弄到手呢。”
“你见过她吧?”  
“见过。这个女人你可以同她度一个狂欢的周末,可要是整天泡在一起,那就要叫你倒胃口了。”
他又咧开嘴笑了。我谢了谢他为我浪费的时间和提供的情况,然后就告辞走了。
在从市政厅回家的路上,一辆灰色的普利茅斯小轿车尾随着我。我在一条僻静的街上给了它个机会,让它超过我,可是它始终跟在后边。于是我只好把它甩掉。我还有不少正经事要干呢。
第二十一章
我没有再走近斯特恩乌德他们家。我回到办公室,坐在转椅上晃悠着两条腿,我很久都没有闲工夫这样做了。
风一阵一阵地从窗口吹进来,隔壁旅馆中汽油炉子的煤烟顺风漫进屋子,在办公桌面上滚过去,就像飘拂过一块空地的野菜。我在想要不要出去吃饭,在想生活是多么乏味,即使喝一点酒生活也可能照样乏味。我又在想,在现在这个钟点一个人去喝酒真是一点儿意思也没有。我正在想这些事,诺里斯来电话了。他用他那非常有礼貌的口吻告诉我说,斯特恩乌德将军身体不太舒服。报纸上的几条新闻都已经读给他听了,斯特恩乌德将军认为我的侦查任务已经结束。
“不错,关于盖格的事已经结束了。”我说,“不过他不是我打死的,我知道。”
“将军也并不认为是您打死的,马洛先生。”
“将军知道雷甘太太担心的那些相片的事吗?”
“不知道,先生。他肯定不知道。”
“你知道将军给了我什么吗?”
“知道,先生。我想是三张借条和一张名片。”
“对了。我准备把这些东西都还回去。至于相片嘛,我看最好是让我马上就销毁了的好。”
“很好,先生。雷甘太太昨天晚上好几次给您打电话……”
“我出去喝酒去了。”我说。
“是了。那是十分必要的,先生,我知道。将军指示我给您寄去一张五百美元的支票。您看够不够?”
“太慷慨了。”我说。  
“是不是可以说,这件事现在已经了结了?”
“呵,当然了结了,严严实实地封起来了,封得就像定时锁已经锈死了的保险库一样严实。”
“多谢您,先生。我敢说我们大家都认为这件事办得很好。等将军身体稍微好一点儿的时候——也许是明天吧——他要当面向您表示感谢的。”
“好的。”我说,“我还要去喝一点儿他的白兰地,也许还要加点儿香槟。”
“我一定把酒冰得凉凉的。”老仆人说,声音里简直是带着笑意。
事情就是这样了,我们互相道了再见,挂上电话。隔壁咖啡馆的饭香随着煤烟从窗口飘进来,但是并没有引起我的食欲。于是我拿出储备在办公室的酒瓶喝起酒来。至于我的自尊心会有什么感觉,我已经没心思去管了。
我扳着指头计算了一下。鲁斯提·雷甘放弃了一大笔财产和一个漂亮的老婆,同一个来历不明的黄头发女人逃跑了。这个女人不管怎么说是和一个名叫艾迪·马尔斯的黑帮头子结了婚的。雷甘连句招呼也没打就销声匿迹了,这种作法可能有很多不同的解释。将军为人过于骄傲,从我第一次同他见面时的印象来看,也可以说过于谨慎,所以没告诉我失踪人员调查局已经着手办理这件事。失踪人员调查局这么多日子毫无进展,显然是认为这件事值不得多费脑筋,雷甘想要干什么已经干了,别人为他操心是多余的。我同意格里高利上尉的意见,艾迪·马尔斯仅仅因为一个男人和这个女人一起进了城就把两人双双干掉,这种可能性也太小了,他和那个黄头发女人甚至住都不住在一起。这种事可能叫他很恼火,可是他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的“买卖”。在好莱坞这地方混事,要把牙咬得紧紧的。
不然的话,随时都会有黄头发女人溜进你的嘴里,你整天就都得咀嚼这类事了。当然,要是牵涉到一大笔钱的话,那就该另当别论了。不过一万五千块钱在艾迪·马尔斯眼里可算不上什么,他不是布罗迪那号人,为了万把块钱就绞尽脑汁。
盖格死了,卡门只好再另外找一个不三不四的人去喝外国酒了。我不担心她会有什么烦恼。她需要做的事倒是该找个僻静地方乖乖站五分钟,显出点害燥的样子来。我真希望下一个勾搭她的人能够稍微客气点儿,线放得长一些,不要太性急。
雷甘太太和艾迪·马尔斯居然熟到能借钱的份儿上。其实这也很自然,如果她常玩轮盘赌,而且是个好输主的话。
任何赌窟的老板在必要的时候都乐意借钱给一个好主顾。除此之外,在雷甘这件事上,他们还另有一层利害关系。雷甘是她的丈夫,而且又和艾迪·马尔斯的老婆跑了。
卡洛尔·伦德格林,那个除了骂人的脏字就不会说别的话的青年杀人犯,很久很久都出不了场了。就算他们不把他捆在电椅上也罢。他们不会这么干的,因为他可能承认自己有罪,这样就不必翻来覆去地审讯,也省了他们不少开支。凡是聘请不起大律师的人一般都这么做。阿格尼丝·罗谢拉被当做一个人证拘留着。如果卡洛尔承认有罪,他们就用不着她作证了。只要在传讯的时候他服罪,他们也会把她释放的。他们不想在盖格的事上再继续深究。只要不深究,他们就抓不住她什么。
就剩下我了。我隐瞒了一起凶杀案,把证据扣压了达二十四小时之久,可是我至今逍遥法外,而且马上还能收到一张五百块钱的支票。我现在最聪明的事莫过于再去喝一杯酒,把整个这件乱七八糟的事统统抛在脑袋后面。
既然这样做是聪明不过的了,我就给艾迪·马尔斯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晚上我要到拉斯·奥林达斯去和他谈谈。这就可以看出我是多么聪明啦。
晚上九点钟左右我到了拉斯·奥林达斯。十月的月亮高高悬在空中,发出一片冷光。等我到达海滨的时候,月亮已经被一片迷蒙的雾气遮住了。柏树俱乐部在拉斯·奥林达斯市的尽头,是一座庞大的、结构很不整齐的大楼。这里原先是一个名叫德·卡森的富豪的避暑山庄,后来作过旅馆。这座建筑物从外表上看年久失修,又大又黑,周围密密层层地长满了被风刮得歪七扭八的蒙特利丝柏树。
建筑物的名字也就是因为这些柏树而得来的。楼前边是带着旋涡装饰的巨大门廊,四周是角楼,彩色玻璃装饰在大窗户四边。后面是空阔的大马厩。整个大楼给人以阴森破败的印象。艾迪·马尔斯把它买到手以后,让它的外表仍然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并没有改建成像米高梅电影公司外景那样富丽堂皇。我把汽车停在一条悬着噼啪作响的老旧霓虹灯的街道上,沿着一条潮湿的石子路向大门走去。
一个身穿双排扣卫兵大衣的守门人,把我领进一间昏暗而寂静的门厅。这里,一道弧形的白色橡木楼梯气派威严地通到灯光幽暗的楼上,我把帽子和大衣存在更衣室,一边等待着,一边听着从笨重的双扇大门后面传来的乐曲声和嘈杂的话语声。这些声音好像是从很远很远以外的地方发出来的,同这座大楼本身一点儿也不协调。过了一会儿,那个身材瘦削、生着一张铁青脸的黄头发男人——他曾经陪着艾迪·马尔斯和那个拳击家去过盖格那里——从楼梯后的一扇门里边走出来,对我淡淡地笑了笑,回身领我走过一个铺着地毯的大厅,来到老板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房间,室内有一个窗口很深的老式月桂木窗户和一座石头砌的壁炉,炉子里懒洋洋地烧着一大块松木。屋子四壁嵌着胡桃木的壁板,壁板上面悬着褪了色的缎子作为护壁毯。天花板很高。屋里有一股冰冷的海水味儿。
艾迪·马尔斯那张没有光泽的深色办公桌不是原来这个房间的家具。不过屋里所有的家具都不是1900年以后造的。地毯是那种佛罗里达的棕红色。角落里摆着一架酒吧间用的收音机,一套塞佛尔瓷茶具放在一个铜盘里,旁边是一把俄式茶壶。我真想知道这是为谁预备的。另一个角落里还有一扇门,门上安着一把定时锁。
艾迪·马尔斯对我客气地笑了笑,同我握过手,用下巴指点着那间安着定时锁的保险库说:“要不是这个玩意儿,在一群抢劫犯中间,我的日子也不好过。”他的声音非常得意,“本地的警察每天早上进来看着我打开它。我和他们约好了的。”
“你在电话里好像说你有点什么事想告诉我。”我说,“是什么事啊?”
“忙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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