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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问过他,当年在永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那以后,他便脾气大变,行事乖张。雁峰从前虽然也少言寡语,却是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拂逆旁人。”
李湘南心里暗道,从前是兄弟,如今是君臣有别。在我面前他还是那个舍己从人,体贴温柔的雁峰。
齐王夫妇常驻淦阳,两人已有数年不见,此番相见,提起当年徐州城头擂鼓助威、江陵城外奇谋秘计……种种旧事,都是感慨良多。李湘南笑道:“湘南在淦阳听闻,朝中有人说:妇人在军中,兵气恐不扬,伤风败俗,此祸尤著……”
皇帝表情十分之尴尬,连忙摆手打断她:“湘南不要说了,皆因无知腐儒孤陋寡闻。朕虽当时迁怒,久久可不深思也。朕从来不敢轻视女子的。”李湘南莞尔道:“可是陛下还是重罚了公主。微葩嫩蕊,不堪采折。陛下非要用这种方式来保护公主吗?”
白雁声深深叹了一口气,凝视她道:“还是你看得透。权势之中你追我逐,每一步皆风起云涌,每一处都刀光剑影。细柳还是太嫩了,她最大的敌人其实是她自己。”
“能克己者必能克敌。”李湘南赞同地点头,道:“我想替公主求个情,小惩大诫,禁足就不必了吧。”她话刚说完,皇帝就又好气又好笑道:“这个鬼丫头,原来打得这个主意。朕一言九鼎,岂能朝令夕改。不过她虽不能出宫,你们却可以常来看她啊。”
看得出皇帝今天心情不错,李湘南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据理力争,又替白细柳讨了几桩福利,这才告退出殿。齐王妃随后又去皇后殿请安,谢后表面上因为谢玄的事憔悴不堪,实则另有心曲。李湘南与她交集不多,略安慰了两句,这才往折柳居来。
□□已深,杨柳乱成丝,风轻花落迟。折柳居的后园中,暖房早已拆除。池边有一人正在练剑,美人如玉剑如虹。李湘南看她使“快雪剑”,剑光似雪眼花缭乱,当下折了半截柳枝,纵身上前与她斗在一处。白细柳正欲变幻最后一式“雪尽马蹄轻”,看见一团绿影向自己射来,半途变招,换作“寒江孤影”剑里的“月射寒江”,毫不粘滞。两人斗了十来招,李湘南寻了一处空隙,柳枝打在她握剑的虎口上,宝剑脱手。
凤鸣剑剑气击飞枝条上的绿叶,青梅如豆柳如眉。李湘南望她笑道:“练得不错,就是还缺火候。女子力气较男子为小,除了剑势要快,贴身小擒拿的功夫也要熟之又熟,否则被别人打掉了剑,可就算输了。”
白细柳额发尽湿,脸上汗气蒸腾,亲热叫道:“王妃,湘南婶婶,阿柳好想你啊。”她随手将剑捡起扔给一旁的贞烈,就过来挽李湘南的手臂,两人高高兴兴进了书房。李湘南迎面就看见一副《钟馗捉鬼》图,忍不住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难怪你爹叫你鬼丫头。”
白细柳引她到书案前坐下,一大一小亲热寒暄。白细柳状似不经意道:“王妃既能进宫,想必谢、王之事已经发落了吧?”听到谢玄革职,王骞流放闽南的结果,她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又问道:“刘松年将军也已经履新上任了吧?”
和处罚谢、王的旨意同日发出的,还有令刘松年任兵部尚书的旨意。李湘南一愣过后意味深长道:“原来你都明白啊。陛下这两三年总要认真备战,西北乱不得。”皇帝重罚公主和谢、王之事,目的都在安抚征西将军虞得胜之心,并趁机拱刘松年上位,以遏制军镇大员。
白细柳站在她身旁,笑得难看,一句话也不说。李湘南疑惑问道:“我怎么也想不通:你回邕京也不过两三年,竟日在深宫,是如何和虞得胜的公子结怨?”白细柳轻蔑道:“我与他有什么仇什么怨?不过是纨绔子弟欺男霸女,侵占田产,有点看不惯罢了。”李湘南心里略一忖度,已知公主是如何与谢、王之事脱不开干系的。大抵是虞得胜的公子看上了王骞,王骞却中意谢玄。一个是士林清流,一个是西北悍将,两方相争,一方拉公主来当靠山,另一方就偏不叫你如意,于是各施手段。期间又有谢皇后、清商馆横杀进来搅局,每个人都为了自己利益的最大化,才弄出今天这番局面来。
齐王妃不由暗自庆幸,当年没有留在邕京是对的。于是叹道:“你爹爹也是为了要保护你。”白细柳反唇相讥道:“总是说为你好,要保护你,可他真正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了吗?”
李湘南怔怔无语,想起那些久远的事,想起孟子莺和萧溶月,满眼含泪。公主的眉眼,和当年那个泪尽胡尘里的女子一摸一样,她们都犯过错,却总是比别人醒得要早。
白细柳轻声说:“世间男子大多负心。若别人都能像齐王夫妇这样该有多好。举朝略是无妾,天下殆皆一妻。”李湘南拭泪道:“你还小,你不懂。如果甘心做别人的妾,那一定是很爱这个人,求仁得仁而已。”白细柳跪在她脚边,仰面看她:“就像我娘那样?可是爱是不能分享的。我曾以为女子命苦是时代的原因,她们总是最先被牺牲掉,因为她们是弱者对吗?”
李湘南摇头道:“不。是因为她们柔情高义,对这天下的觉悟比男子更高。她们有着独特的灵性,觉醒得更早,会在被抛弃之前先抛弃对方,在被摔碎之前先破碎自身。”
白细柳眼里有一丝异样的神采透出,缓缓道:“您知道吗,我曾经梦到一位女子登上了皇位,号为则天大圣皇帝……”
李湘南反应过来顿时大惊失色,环视左右,室内室外并无闲杂人等,于是拍着胸脯道:“公主说笑话呢,梦里的事怎么能当真?”白细柳心里生出一点凉意,却还是不甘心反问道:“男子与男子可以情孽纠缠,女子为什么就不能是九五之尊?周公制礼,夫妇之义为三纲之首,若无夫妇,则无父子,则无君臣。若男子不能行夫道,为何女子要守妇道?何况女子并非弱者。”
李湘南一时语噎。
窗外只有风吹杨柳的声音。
过了好久,反倒是白细柳轻笑一声,柔声化解僵局:“我只是说说而已。不为者非不可为也,我只是舍不得让母后和阿雪难过而已。”
这一日公主与齐王妃说了好久的话。宫女进来添茶,看见公主跪在王妃脚下,将头挨着王妃的膝盖睡着了,这充满母性的一幕让这间不像闺阁的屋子增添了几番温柔绮丽的色彩。
自那日齐王妃来过之后,公主的折柳居时常有人拜访。或是虎贲将军裴邵,或是清商馆中人,或是御剑山庄的人,形形□□。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不出宫闹事,倒也不太管束她。
展眼两三年时间又已过去。又是一年清明,折柳居外却响起了婴儿的哭泣声。
白细柳听见宫人的禀告,一时不太相信,到殿前看见谢家长女跪在地上,身后还有一个中年妈妈抱着一个襁褓,不觉傻了眼。她绕着谢玉三人走了两圈,站在她面前笑道:“这是谢玄的儿子?叫什么名字?你怎么抱到宫里来了?”
谢玉磕头之后直起身来,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圆脸的小包子,越发明艳脱俗,轻声道:“若非公主当年搭救,谢家当无此子。故而太傅和皇后令我带来谢过公主的救命之恩。请公主为此子赐名。”
“名字啊……”谢家的子弟好似都是单字,比如谢鲲、谢湛、谢玄。白细柳仰头思索半响,道:“那叫谢石好不好?你们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吧?”
谢玉一愣,立时接道:“金石可镂,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好名字!多谢殿下赐名。”
白细柳挠挠头十分汗颜,她其实想的是“顽石”之“石”。她顺手拉起谢玉,因见谢玉穿着鹅黄色的裙衫遂高兴道:“玉娘,你孝期满了啊。”谢玉含笑点头,道:“玉娘进宫陪殿下解闷好吗?”白细柳歪头看她:“是皇后娘娘叫你来折柳居监视我?”谢玉睫毛轻抖,眼中黯淡了几分,认真望她道:“是的。奉皇后钧旨。”白细柳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道:“骗人!若是皇后叫你来你就来,就不是我认识的玉娘了。何况你还带着谢石。是不是谢玄没有个做爹的样子?”
谢玉屈膝行礼道:“公主料事如神。这孩子离不开我,左右大家都嫌他碍眼,不如带进宫来了。殿下不会嫌弃他吧?”白细柳早已走到保姆跟前,从她手里接过沉沉的小婴儿,抱在怀里逗弄:“小石头啊小石头,你要快快长大,做一个大英雄,给你那没用的爹看。”
好像要回应她的话一样,那尚不满周岁的孩子在她怀里翻了个身,白细柳就觉得有一股热热的水流喷涌出来,洒了自己一身……
大成宣武九年,北燕摄政王萧殊因推行汉化政策过于急促,导致几大部落联合抵制,皇帝慕容彦不得已将萧殊罢官幽禁。萧殊罢官之后,白雁声瞅着时机,开春之后即领大军十五万,开始了北伐之战。三路大军从春到夏,从南到北一路合围,在幽州城外成包围之势,但始终拿不下幽州城。
七月,西蜀号称十万大军顺江而下,艨艟斗舰,布满江面。到七夕之前,前锋已逼近新亭。(下面内容接第四十八章 番外七夕)
皇后谢连璧坐在殿中,七月流火,她却遍体生凉,手握军报止不住颤抖起来。兵部尚书刘松年俯身在地,等了半天不见有动静,遂大起胆子抬头望皇后道:“娘娘,陛下尚在北疆酣战,得知消息总要有三五日光景,回师来救也要半月有余。是战是和,娘娘有何主意?”
谢连璧遂抬头问道:“可去问过孙丞相了?”她话说出口,已觉有误。孙叔业忙于大战之前的周转运输,劳累过度,皇帝出征之后便已病倒,如今是人事不知。
她赶忙改口道:“刘大人有何高见?”
刘松年谨慎道:“臣以为西川炫耀敲打的成分居多,并不会妄动干戈。只要我们不示弱、守得严,江东并无可乘之机。”他言下之意是主战的。
谢连璧思索半响,这毕竟不是崇明年间的徐州城,这里是江东的门户,皇帝的后背,大成的根基所在。于是她说道:“刘大人,传我口谕,一个时辰之后,三品以上的大臣齐集崇政殿,我想听听大伙的意见,集思广益。”
刘松年知道皇后虽是妇人,但系出名门极有主见,这么说应该是已经拿定了主意,只是不想落下个“不听谏言”的骂名,遂借臣子之口行独断之事而已。
谢连璧待他走后,步行入了后殿寝室,在凤床上掏出一个暗格,从里面取出了一枚金印,正面是“武德”二字,反面是“如朕亲临”。她将金印握在手里,这是皇帝出征之前亲手交给她的,当时白雁声说:“朕走后,若有什么为难之事,就将此物交还细柳,可解困局。”
她一脸阴沉,在寝殿走了十几圈,那金印握在手里烙得手心都印出了痕迹。谢连璧凝望着窗外的园柳鸣禽,重重叹了一口气,从自己腰间解下一个精致荷包,将金印装了进去,唤人送到折柳居去了。
(下面内容接第四十八章 番外七夕)
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一年半,剧情居然接上了……
☆、第一百零二章
(上接第五十四章 番外)
丞相府的夜晚被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所打断。
最前面是一匹照夜白,后面紧跟数十匹紫骝。照夜白直冲到丞相府大门之前,后面的马却远远就停了下来。府门前四名缇骑欲上前喝止阻拦,忽然从门内跃出一名武将,厉声道:“大胆,还不下跪!”
白雁声纵身下马,与裴邵擦肩而过,轻车熟路往后院去。从江陵到邕京,咫尺千山路,居然三天三夜就赶到了。裴邵甚至闻得出他身上尘土与汗水交织的气味。
宅邸里已是灯火通明,檐下廊角挂的都是白幡白布,来往人等皆孝服在身,蹑手蹑脚,隐约听见后堂传来低低的啜泣声。白雁声接过裴邵递过的白布条,随意缠在手臂上。两人一先一后步入灵堂,堂上母子两人披麻戴孝跪在地上,刘松年默默站在屋角。
孩子先察觉有人进来,但他不识天颜,故而拉拉母亲的衣袖。孙丞相夫人秦氏望见皇帝驾临,急切之下站不起来,反而摔倒在地。白雁声上前一把托住她的身体,只觉她抖得厉害,对左右说道:“是哀伤过度,跪得久了血行不畅,你们扶夫人到厢房歇一歇,天亮再过来。”
裴邵、刘松年领着秦氏和孙公子出了灵堂,忽然一阵阴风吹过,将灵堂的门严丝合缝关上。
孙小公子吓得面无人色,裴邵摸摸他头顶安慰他道:“没事,别害怕,陛下想跟丞相大人说说话。”
故大丞相、尚书令、武亭侯孙叔业的灵柩静静停在堂中。
白雁声走到灵柩前,伸手抚摸棺木,轻声道:“叔业,我来晚了。”他脚下的火盆里的火焰忽然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