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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守军皆新败久废之人,兵临城下,又惊又怕,谁愿意守城?韩显宗连斩了三个千夫长和一个副将,才在邕京城头上勉强站满了人。久缺粮饷,将领还好,士卒则无一铠甲遮蔽,空头赤体,被流箭射中坠城数不胜数。到第二日就无人敢上城门了。”
这人一瞧也是热血肝肠,若不是将愚帅燥,投靠无门,岂会去做逃兵?这时好像找到了知音,将这三四日发生的匪夷所思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这时谢鲲亲上城门督战,还令家人搬来了谢府中的金银财物赏给众人。连谢鲲唯一的千金都带着丫鬟将自己的嫁妆抬上城楼。千金小姐都如此深明大义,真正有血性的男儿又怎么不动容?当下募集几千名死士上城杀敌,但孟贼攻势迅猛,不到中午就消耗殆尽。”
萧溶月偷眼去看白雁声,在说到谢小姐的时候,他睫毛一颤,面色越发苍白。
“孟贼势大,此时连韩显宗也怕了,大约是要放弃邕京,去追随皇帝。但谢鲲拼死不从,韩显宗就诬陷他危城之中散布家财,讨好百姓,收买人心,与孟子攸勾结要出卖京师。有人说谢公是义愤自刎的,也有人说是韩显宗杀的,但我没有亲见,所以不敢断言。谢公死后,城门上众人一哄而散,人人皆说:以谢公之忠,尚不能自免,我辈在此何为?到了晚间,城门就被攻破了。”
那人说完这一番话,犹自义愤填膺,满面泪水。
白、萧二人却都无话可说。过了好一会,白雁声强忍悲痛从腰上解下一把短刀,拿在手里,望着那人道:“这位兄弟,你想不想发一笔横财?”
那人眨眨眼,精乖道:“大爷,好汉,高抬贵手,您不会让我往油锅里跳吧,邕京我是不会再回去了。要享福也要有命在才行啊。”
白雁声勉强和颜悦色道:“放心,不是要你回邕京。你拿这把短刀到寿春去,送信给守城将军,就说这把短刀的主人要他五日内扫荡完余寇,进军到邕京城下,不然就军法处置。你送信完毕,找守城将军领一百两银子的赏钱,就说是我说的。”
那人兵油子一个,早看出白雁声相貌不凡,不是寻常人,闻言眼神立刻恭敬了许多,道:“您老是?”
萧溶月不耐烦在他身上踢了一脚:“哪那么多废话?滚!”
白雁声分了干粮,又把照夜白给那人做脚力。
萧、白两人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萧溶月道:“他要是卑鄙小人,你这马可要不回来了。”
白雁声道:“这人虽起自草莽,看起来贪生怕死,但其实是个正人君子,必不负所托。”
萧溶月又皱眉道:“你弟弟守寿春守得好好的,你干什么又出昏招?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性。要是我,就等蜀兵在邕京抢掠够了,个个醉生梦死的时候,再来出其不意逼攻。或者干脆进击襄阳和江陵,抄掠敌人的退路,你弟弟的军队在外面所发挥的作用比据守要强太多了。”
白雁声苦笑道:“你说得句句在理,可是中国之事不能以常理推断。而且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也未必会听我的话。”
“唔”,萧溶月哼了一声,心里颇有点不服气,什么不能以常理推断,不就是当她小孩子好糊弄吗。
白雁声望了望她那唯一的一匹枣红马,道:“现下邕京我是非去不可了,你若是害怕,不如就此转头回去。”
“害怕?萧家人可不认识这两个字。”萧溶月先翻身上马,伸了一只手给他。
白雁声在她手臂上一扶,蜻蜓点水,飞身上马。两人都各怀心事,再不敢耽误,绕过巢湖,不几日行到了长江边。
那人说得没错,一路上不断见到残兵败将,军器衣甲尽皆抛弃,神色惶惶,人马践踏,号哭之声于路不绝。
白、萧二人路上又逮了几个人问战况,隐约知道,蜀兵入城大肆劫掠三日之后,远在豫章郡的谢氏子弟谢瑞带兵赶到城下,而当初被囚往扬州问罪的谢枫因情势危急,朝廷尚没来得及审他,就在半路上放了他,赦他无罪,又命他带扬州的兵勇去救邕京的急。两厢夹击的局面下,蜀兵从邕京退出,兵分两路,一路走水路入海,一路从陆路,向朝廷所在的余杭全力追击而去。
两人赶到江边,战乱之下没有一个渡口完好,甚至找不到一只小船可以渡江。两人一路沿江往东,从宜城走到采石矶,都是插翅难过,徒然望江兴叹。
时而能碰到扫荡战场的蜀兵,或者溃散而逃的官军。皆猥琐萎靡,望见他二人形单影只,便面露贪婪饥狠的神色,都叫白、萧二人出手打发。
萧溶月一路南来,见中原士卒兵器残缺,军队废弛不堪,心里暗喜,只觉父兄和至尊大业定鼎指日可待。
这日过了采石矶,竟然在江边看到一只木船随流飘荡,船上躺了七八具尸体,身上都插着羽箭。白雁声亲自下水把木船拖到岸边。萧溶月七手八脚帮忙把那些官军的尸体搬下船来,两人见木船完好无损都大喜过望。
白雁声先上了船,拿起船桨试划了两下。萧溶月牵了枣红马往船上去,枣红马状极不安,四蹄踏地,就是不愿上船。萧溶月拉了几次,手都被缰绳勒出血痕来了,枣红马就是不愿就范。
萧溶月急了,举起手里的凤鸣剑,恐吓道:“你平日不是喜欢凫水的吗?这里只比拒马河宽一点点而已。再不听话,我就砍下你的头。”
枣红马好像听懂了人话,募地仰天长嘶,眼里聚满了泪水,在萧溶月脖颈处蹭了一蹭,这才跟着她老老实实上了木船。
两人一马,轻舟一叶,朝江南顺风顺水而去。
白雁声心中忧惧,想到殉城的谢鲲,和陷在城里的谢连璧,便心乱如麻。一个是他名义上的老丈人,一个是他未过门的妻子,都是义薄云天之人,更对他恩重如山,要他看着他们坐而待死,情何以堪啊。
萧溶月此时也坐在船边托腮冥想。
他二人都想得太过出神,以至于船舱里进了水都浑然不觉。等到枣红马不停嘶叫示警,两人往脚下一看,水已经淹到脚脖子了。
糟糕至极,原来这船从上游漂下来之时就被羽箭射中漏了水,小洞一直被尸体堵住才勉强没有沉没,却哪里经得起这一番折腾。
白雁声一望江岸还远得很,上不着天下不着天,也觉凶险,立时倾注内力,奋力划桨。
再划一阵,江水已到两人的膝盖,萧溶月忽然带着哭腔指着江面道:“你看那里。”
白雁声闻言转头,面色一沉,不远处的江面上露出一块黑色大礁石,江水在礁石附近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小船正被水流往漩涡里带去。“你上马,把缰绳给我。”
萧溶月上马抱紧马脖子,白雁声手里拉着缰绳,嘴里喊:“一二三,跳!”
枣红马奋力跃入冰冷的江水中,白雁声在前面牵马往岸边游去。
小船少了两人一马的重量,立时被卷进漩涡,眨眼功夫在礁石上撞了个粉身碎骨。
萧溶月浑身湿透,吓得面无人色。
两人来不及喘气,忽然枣红马“咴咴”长叫起来,萧溶月连忙抚慰马匹:“怎么了,怎么了”,然而触手一摸都是鲜血。原来方才从小舟里跃出来之时,上游正好有尖锐之物顺流涌过来,割伤了马脖子,马血汩汩流出,染红了两人身旁的一方江面。
“溶月,”白雁声不忍去看,道:“从马背上跳过来。”
“不要!”萧溶月搂着马首大哭出声:“我的胭脂将军,我的胭脂将军!”
那马从小在萧溶月身边,本来恋主之极,此时却拼命想把萧溶月甩下背来,无奈她抱得死紧,水里浮力又大,怎么也甩脱不掉。
“溶月!你还要不要活命!快跳过来!”白雁声焦急喝道。
萧溶月偏头一看,枣红马和她已被江水簇拥朝那个漩涡流去,缰绳那一头的白雁声也被拽着偏离了方向。时不我待,她眼里泪如泉涌,在马首上亲了又亲,终于在马背上轻轻一拍,借力跃到了白雁声身边。
白雁声见她离开枣红马,立时放开手里缰绳。
枣红马瞬间被流水冲入漩涡,躯体在水里浮上浮下一会就看不见了。
白雁声托着萧溶月拼命朝岸边游去。风大浪高,一个浪头又一个浪头打过来,两人肚子里都喝饱了水,好不容易挣扎着游上了岸,脱力倒在江边的泥沙地上。
“胭脂将军,呜呜……”萧溶月一口气喘过来,便又坐起来哭。
白雁声无奈望天,天高云淡,沙鸥成群结队在天边翱翔。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九章
靖宁七年七月,邕京被蜀兵攻破后的第十天。
贼兵已退去,硝烟未散,城内城外遍地尸首,满目狼藉。有拾荒的人冒险出来捡拾死者的财物,突然看见熟悉的亲友也倒在血泊中,不由放声大哭。清理战场的官兵嫌他挡事,拿秃了头的枪杆把他捅倒在地,乱戳乱打道:“哭什么哭,生死有命!”
萧溶月从城外走来,正巧看见这一幕,不觉怒火中烧,就要上前理论。却被随行的白雁声一把揪住,摇头示意不可妄动。
两人同时抬头去望高耸的城门,巨石垒成的城墙已经千疮百孔,旗帜倒伏,正中的门楼上却挂了两颗头颅,死者尤不瞑目。
不少人日前逃出京城避在乡下,听说解围之后又拖家带口回来。白、萧二人混在这些流民里入了城,两人走了一阵,都觉兵戈之下巢倾卵破,伤心惨目,不忍卒看。
白雁声此时在世人眼里还是个死过一回的人,不敢公然找上谢家,见街边有商贾开门营业,正在扫洒门庭,便上前假借问乌衣巷谢家怎么走,顺便打探城里的情况。
那人四五十岁,满脸皱纹,愁苦地看了他一眼,道:“谢家今日出殡,举族皆往城外去了,你瞧那路正中的纸钱便是他家留下的。”
大路正中果然洒满了白花花的纸钱,一路铺垫着逶迤向城门去了。
白雁声心头一沉,问:“是给太子太傅谢鲲治丧吗?谢氏族墓在哪里?”
那人道:“就是谢鲲死了。听说谢家祖坟在西山。”
西山翠岚是邕京八景之一,白雁声十多年前赴京,便曾跟随表兄李景文夜游岚山。那山里四时如画,林壑有情,想谢鲲一生操劳,关河奔走,死后难得栖迟故里,傲啸湖山,倒也是美事一桩了。
白雁声向那人道过谢,领着萧溶月走了几步,小声道:“我要去谢公墓上磕几个头,你去不去?”
萧溶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两人一前一后跟着地上的纸钱往城门走。此时萧溶月仍然带着人皮面具,白雁声思量邕京之中故旧颇多,恐怕被人认出,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便故意将头发打乱,遮了半边脸,剩下半边抹了许多灰尘,蓬头垢面,一时连萧溶月都认不出他了。
出了城门纸钱一路铺垫,却不是往西山的方向,反而往西南的新亭去了。两人一路追着,果然不多久就听见吹吹打打的声音,明旌、灵幡、漫天飞扬的纸钱,治丧的队伍逶迤了一里多地,前面是白衣白服的谢氏族人,后面跟着轿马僮仆。
挽童引歌,白骥鸣辕,观者夹途,士女涕涟。
白雁声追上队尾,方知后面的一大群人是邕京的世家贵族,来祭奠谢公的。萧溶月没有了马匹,只好靠双脚爬山,百无聊赖下跟同行的人问道:“谢公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落在后面的也不知是邕京哪一家权贵的下人,挤眉弄眼小声道:“这个实在不知,也许只有当日城门楼上的才知晓。不过当日的将士也都死绝了,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他言下之意谢鲲的死大有蹊跷,白雁声默默记在心里,脸上并不表露。
萧溶月却大有刨根问底的架势:“那谢家江东名门,世代簪缨,谢鲲死的不明不白,谢氏族人肯服吗?”
那人便叹气道:“所以皇上下了圣旨,封谢鲲为英国公,又賜了爵位和许多钱财抚慰。”
萧溶月又问:“听说谢氏族墓在西山,这里是什么地方,谢鲲为什么下葬在这里?”
那人上下打量她一眼,狐疑道:“你不是邕京人士吧,这里是新亭。从来上游举兵必经新亭,是以兵冲,听说谢鲲生前的遗言就是要葬在新亭,俯瞰大江,守卫京师。”
白雁声想到谢鲲数十载边臣,屡经战乱,死后报国之心仍是不减半分,为国为民和裴秀不分伯仲,两人都是壮志未遂而死于非命。不由眼眶一酸,流下眼泪来。
萧溶月见新亭地势险要,其势回环险阻,可倚为壁垒,心里盘算着,他日父兄南侵,这里必要先行取下,才不会掣肘。
两人跟随队伍上了山顶的平地,但见地势高峻,且山顶开阔,可容数千人。悬崖边有一小亭依山傍险而建,亭下就是滚滚长江东逝水。亭边此时已掘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