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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片刻,局势大变。
众人都不是傻子,听得清楚清白,这教诲,与其说是教诲云菀沁,不若是在暗中斥骂那慕容泰。
云菀沁谢过太后、皇后,捻裙回来,重新站到赫连氏身边,事儿搞定,吁了一口气。
赫连氏晓得她心里有诡,横竖危机已经解除了,便也不再多问。
宫宴失礼,虽说也不算什么大罪过,可被太后教训几句便能安生回来,抹得烟消云散,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倒也没能有几个。往日得宠的公主才享受过这待遇。
众人齐齐叹服,望向那云家小姐,像是看鬼一样,个个说不出话。
不消一会儿,宴内秩序恢复。
几名皇子与其他人一道为太后敬过寿酒,御膳房的宫人们开始鱼贯进入,捧着一道道主菜上起来。
菜一上桌,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尽是民间难见的珍馐佳肴,气氛便逐渐恢复之前。
魏王见事情临门一脚泡汤,被云家大小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破了局,哪里吃得下菜,哼了一声,望一眼不远处的慕容泰。
慕容泰晒干了袍子,也是心头怀疑得很,可想来想去,魏王那边的人手脚利落,先将席间孙郡王的桃花酒拿来,然后凭着皇子敬酒的茶壶都一样,调换了,那云菀沁又怎可能知道。
魏王面上的神色,正被夏侯世廷尽收眼底,执壶已经被施遥安拿去检查过了,不觉唇际浮上一层凉意。
云菀沁这边耗了些体力,正怡然自得地享用宫廷盛宴,太子那边过来个小太监,对着赫连贵嫔笑着鞠一躬:“娘娘有礼,打扰娘娘用餐了,太子爷来找娘娘借个人儿。”
“太子要借谁?”赫连氏放下象牙筷。
小太监目光落在云菀沁身上,笑道:“云家小姐。太子正在御花园那边准备给太后的祝寿戏,想叫云小姐去帮个忙。”
“云小姐哪里能懂这些,不怕耽误了太子的事儿么。”赫连氏一笑,可太子既然发了话,也不好拒绝,太子本就是个活跃性子,云丫头今儿在撷乐宴上一前一后,大出风头,估计也引起了太子的注意,便点点头,吩咐云菀沁:“那你便去帮帮太子的手,机灵些,可不要怠慢了。”
云菀沁一双筷子正夹准一小块金黄软糯的珍品豌豆黄,只得先放下筷子,与那小太监去了。
御花园的西苑,一处深阔的大凉亭出现在眼前,外面还临时搭盖了一个大篷。
不少已经换上戏服的青衣、武生、老生、花旦要么正在化妆,要么抖袖开嗓,正在最后的排练。
其中一名年轻女子身穿一身淡绿色的戏服,怀抱一株荷花,翩翩起舞,正在彩排。
再走近,亭子边一株大树后,竟还系着一头驴子,正在侍卫的伺候下翘着屁股蛋儿吃草。
小太监将云菀沁领到凉亭内。云菀沁看见临时搭建的妆台上搁着几个大蟠桃,一根拂尘,一柄桃木长剑,一个熟悉的背影坐在妆台旁边,对着镜子自顾自描眉,若不是旁边站着大内侍卫和太监,哪里知道竟是个当朝的储君。
听到通传,太子转过头,轮廓分明的脸庞彩绣辉煌,泼墨般浓丽,眉眼英气十足,笑起来也是很有几分邪魅,戏服穿了一半,打了声招呼:“来了。”
云菀沁行礼:“不知太子召臣女来有什么需要帮手的。”
太子腕子一翘,勾了一下眼尾,越发的俊美,对着镜子笑道:“听说你泼了慕容泰一杯水,差点儿被罚了,孤把你叫过来,这不是给你解围么,不行的话,孤等会儿都准备自己杀过去了。”
“有劳太子挂心了,”说话还真是没个正形儿,没一句能信,靠他,早死了,云菀沁笑道,“臣女解决了。”
太子“喔”了一声,脸上显然是没救美成功的遗憾。
云菀沁环视四周,道:“这台八仙贺寿,办得一定叫太后喜欢。”
太子见她一双慧眼刚到就猜出来了,笑眸一弯:“那沁儿瞧瞧孤扮的是谁?”
云菀沁瞥一眼妆台,笑道:“太子一身白色道袍,有拂尘,有桃木剑,不是吕岩吕洞宾还能是谁?”
太子朗声笑道:“孤就说,还是沁儿最合孤的脾性!东宫那些女人,别说陪孤练戏曲儿了,最是经典的戏目都不知道!孤跟她们完全没有共同语言。快来快来,赐座!”
小太监搬了个红木四足圈椅上来,云菀沁坐在太子跟前,太子手持炭笔,继续临镜涂眉。
云菀沁见他手一动,炭笔画出了界,条件发射将他肘子兜住,防止抖动,自己上妆有个弱点,就是许多动作因为人体的折弯度,不好把握。
太子手肘下方一团温热,转过脸去,干脆将炭笔塞到云菀沁手里,凑近几寸:“替孤画眉。”
云菀沁刚好也手痒,接过炭笔,照着他的眉形描摹起来,刚落下最后一笔,才觉得他的脸已经迫得很近,男子调笑自若的声音飘来:“戏里还差一个白牡丹,沁儿要不要插个角儿。”
两人一下子贴得恁近,险些就要撞上,亏得云菀沁反应不慢,手一抵,没让太子靠近。
吕洞宾戏白牡丹,这可是最长盛不衰的*戏码,旁边的小太监与几名侍卫晓得,太子爷又犯了玩兴,竟是调戏起进宫伴宴的官家小姐,统统佯装没听见,退了几步。
云菀沁轻哼一声,指尖一紧,勾得长长,给他拉出个一字眉。
太子讪讪地自觉退后,拿起镜子嘟囔:“不扮就不扮,干嘛毁孤的脸……”
这顽皮轻佻的性子,云菀沁看着太子,有点哭笑不得。
虽然东宫储君比自己年龄要大,可她核儿里的实际年龄与心理年龄,都比他成熟几岁,如今看来,倒将他当成弟弟差不多了,想气也气不起来。
正在这时,亭子外有人咚咚跑进来禀:“太子爷。”又望一眼云菀沁:“贵嫔娘娘有事儿,需要云小姐过去伺候一下。”
太子虽是不舍,却也只能放人,脸色认真起来:“那你就先去照料贵嫔吧。”
云菀沁起身,双手合在腰边一揖,转身离了亭子。
来喊她的是个身着沥青宫袍的青年太监。
撷乐宴上的宦官多,穿差不多的衣服,云菀沁哪里个个认的清楚,走到一半,只觉得不是刚刚过来的路,怎么像是越走越偏僻,上了心,仔细一看,才发觉那青年太监是个生脸孔,不像是刚刚伺候在赫连贵嫔身边的,顿时脚步一止:
“公公要带我去哪里。”
青年太监见云小姐犯了疑心病,呵呵一笑,也不多瞒骗:
“云小姐放心,奴才不会害你的,请随奴才来。”说着长臂一伸,指向前方的一道拱门,做了个引路的动作。
这里是一处偏僻的位置,静悄悄的,连个站岗值勤和经过的宫人都没有。
到底是宫里哪个位置,云菀沁也不知道,右手边是一条长长的游廊,左边则是一派粉墙,封死了道路。
赫连贵嫔压根没有派人喊自己,引自己过来的另有其人。
云菀沁平静道:“劳烦公公说清楚是哪位贵人有请,又是所为何事,等我回去先与贵嫔娘娘禀一声,再去拜见,免得娘娘操心。”
青年太监见云小姐裙袂一翻,像是要走,急了,伸手想要拦住:“诶诶,云小姐别走啊,那贵人就在门里面的兰馨室,几步就到了……”
这一拦,云菀沁更是疑窦重重,若真是宫里哪位主子找,光明正大叫自己不就成了,何必偷偷摸摸,还假借赫连贵嫔的召唤?
她甩开那太监就疾步往返。
太监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正是发急得挠头,拱门后兰馨室里的人似是已经听到了动静,大步走出,站在门口含笑:
“警惕心高,甚好。”
云菀沁脚步一驻,回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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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跟了我,好不好
男人站在拱门边,四爪龙纹紫金袍子,外披银狐大氅,虽语气带着几分笑意,神色却是古井无波,深邃的眼眸里甚至还下着说不出的寒气。
早就该预料了,除了他,还有谁会借赫连贵嫔的名义把自己偷偷叫过来。云菀沁捏住裙角,却仍是忍不住抬了抬螓首,他今儿的装扮是大宣朝廷正统的皇子打扮,与昔日见他又不一样,转身行过礼:
“秦王殿下。”又忍不住:“……秦王殿下要请就大大方方的,干嘛偷偷摸摸的,吓得臣女一跳。”在宫里,旁边又有太监,还是换点儿妥当的称呼,不能太随便。
夏侯世廷英朗的脸上浮出一丝轻笑:“原来你还会吓一跳?你在宴上打翻别人陷害本王的酒,本王没有看出你吓一跳,你被太后叫到前面去领罚时,本王还是没有看出你吓一跳。现在怎么胆子就变小了?”
说这话时,男子一句一步地靠近,目色依然无波,静得似一汪幽潭,方才语气里的温意却消散,竟然平添了严峻和沉厉,像是野兽遭围猎之前,即将攻击所发出来的审视和警惕。
云菀沁明白了,——他不但已经知道那壶酒有问题,现在还兴许怀疑自己也提前知道这件事。
“殿下莫不是觉得我与别人窜通一气,来陷害你?”云菀沁不气他怀疑,反而平静发问。若是自己,也免不了会猜,她与他就算有几面相处,说白了,到底也不过是陌生人,又怎能苛求两人水晶五脏一样,肝胆相照、互相信任?天子素来多疑,未来要当皇帝的人,若真的这样单纯容易轻信人,她也许反倒会瞧不起了。
夏侯世廷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酒水有问题,却也能肯定她绝对没有跟别人一起害自己,若她与别人窜通,又何必不顾责罚地来帮自己,只一双眼发沉:“本王只是没想到云小姐观察入微,能帮本王解局。”那盏酒水若是端给贾太后饮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就算不是有心谋害,酒水到底是他敬上去的,也得担一个怠慢不孝、玩忽失责的罪过。
他并没多问,也似乎不打算多问,反而为自己安排了托词——观察入微。云菀沁心下一宽,目色莹莹:“多谢秦王殿下信任。”一顿,“那殿下查出来了么,那酒水是不是哪个有心人——”
夏侯世廷仿似看出她的心意,凝住她:“老五。”
这人倒也干脆,竟直接说出来了!云菀沁一怔,不过倒也说明他跟魏王之间积怨已久,外人都看得出来,他也没什么好瞒着的。
云菀沁盯着他:“可惜,没有证据,也不好揭发是五皇子故意陷害。五皇子既然能将殿下的执壶调包,想必手脚做得也是干净。”见他沉吟不语,又安慰:“不过天网恢恢,五皇子若是屡教不改,迟早得露出马脚。”
夏侯世廷面一动,骤然几步,弯了弯长躯,贴近女子耳珠边:“天网恢恢本王从来不信,靠自己才是真的。”声音低了两层,似是抑着一股子心绪:“放心,本王不会叫你方才白白冒险。”
云菀沁条件反射一弹,自觉退避了两步,看样子秦王已经拿到了魏王陷害的铁证?这么一想,又记起来,努努嘴:“有件事之前没机会问,这会儿正好,舍妹刚刚在摘星楼外本来是被殿下叫出去,怎么又会与魏王在一起?难不成是殿下做主?将我云家的女儿送给你家的弟兄,殿下倒是会借花献佛啊。”
夏侯世廷见她躲开,鼻梁微微一赤,竟有些郁卒:“本王又不是月老,这种事怎么做主?那是你妹妹跟魏王的缘分。你这个妹子比你攀交富贵的心,大多了,死乞白赖不要命也要扑上去,你嫡她庶,娘家出身上。你赢了,可她如今夫主为亲王之爵,你日后还不一定赢过她。”
言下之意,莫不是她必须也找个皇子才能不输云菀桐?眼前就是一个,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
这是云菀沁两辈子加起来,听过的最闷骚的暗示了,不知怎的,怕他像在龙鼎山分别时,又说些胡言乱语,连忙将眸子一闪,岔开话题:“王爵是一时的荣光,却不一定能安享一世。”
上一世,魏王的结局,名动天下,——自然是负面的“名动”,她了然于胸。
就算她不知道,依魏王这一副被养坏了的性子,与前世的云锦重差不离,又会好到哪里去,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夏侯世廷目色一敛,上次提醒自己为母嫔重换婢女,这次又是预知魏王,这丫头,脑子里究竟装的什么,究竟核儿里又是个什么,难不成,还真是妖精……想着,面皮又禁不住发了些烫,他重重喝一声:“退下。”
太监得令,垂首退到长廊那边。
男子这才一字一句:“你觉得魏王难长久。”
云菀沁目似明镜,澄亮而平静,反问:“世间有长久之事?至多就是人为努力,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