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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唤他‘别大人’,他带走了红绫……”
姚思珩显然有被红袖的话吓到,他不料红绫会被人带走,难道只是因为红绫的美貌吗?
他还在思考的时候,红袖已向他的匕首锋刃处靠去。
夜,划破一抹血痕。
她死了,死在这么肮脏的低贱营帐里,她唇边含笑,似乎是想起,那时候的江南,油菜田里,邻家那个笑的一脸憨厚的大哥哥。
那时,她几岁来着,似乎是六岁……
次日,姚思珩与落日蹲在乱葬岗的一处林子里,他姚思珩虽不算好人,但答应过的事情不会忘记。
等士兵们都走后,姚思珩才从树林子里出来,他与落日将红袖翻出,找了几个农夫挖了坑,按照红袖说的将她葬了。
期间姚思珩和落日戴着斗笠远远的站着,落日想上去帮忙也被姚思珩拦下了。
落日不解的挠头,问道:“少爷,为什么啊?”
姚思珩薄唇微微一勾,转身离去。
“你难道想下辈子娶她?”
大雍南方信一个传说,上辈子谁葬了那个女子,下辈子那女子就会嫁给谁。
不过是一个传说罢了,唬得落日一阵恶寒,还好没有上去帮忙,这些北方人不受影响,而他是南方人。
听少爷这么一说,落日加快了步伐。
“少爷,我们现在去哪里?”落日不禁问道。
姚思珩淡淡道:“去查那个姓别的。”
男子的脸上闪过一丝莫测的神情,他不懂,为什么有人想着动红绫,他想不到那人看上红绫以外的其他理由。
——
寡月讨了一段假期,领着卫箕、卫簿去了汾阳。
汾阳于阴寡月而言无疑是陌生的,他是第一次去汾阳,真真正正的第一次去。
汾阳的靳公府,已建了百年了,他知道靳公也在等他,或许是从五月里就在等他,不管谢珍对他的态度如何,靳长儒对他都是抱着期待的,他能肯定这一点。
他终究是没能和顾九一起来……
八月里,天气依旧燥热,他的马车还未进汾阳的时候,就有人来接他了,他知道是靳公的人,原来靳公心里还是有这个孙子的,或许更多的是因为他是翰林五品。
靳公后世子孙从靳长儒开始,就没有人在朝中任职了,只是占着一个名分罢了。
而“靳南衣”无疑是靳长儒子孙中唯一入了翰林的。
三元及第,成汾阳乃至大雍之佳话。
靳公早早的派人来迎接或许是不想谢珍动他,毕竟“靳南衣”是靳公嫡长子的独子,靳公当年对嫡子的喜爱不是一般。
寡月被迎上了靳公专门来接他的华车,接他的人是靳公的贴身,如卫箕卫簿之于靳南衣,此人姓钟,人唤钟翁。
“少爷请。”那老翁撩起车帘道。
卫簿卫箕跟在车后头,骑着马,看着少爷被迎上了马车。
卫箕凝着主子的马车,又扬眼望了眼天际,似乎是在这么多日后才敢确定,九爷死了……
王舫的人查了悬崖,怎么绕也绕不下去,下悬崖也只是下到半空中,就没有人敢再下去了,似乎每一个人都说,从那里跳下去,不可能活人。
主子没有落泪,也没有表现的特别低弥,他不知是该觉得幸,还是该深思主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九爷死了,他突然在想,主子以后,该如何?
这么形单影只的过一辈子?
他隐隐之中有些不安,主子这么加快步伐,究竟是为了……
马车在大红的朱门前停下,朱门前的石狮子也围上了绯红的绸缎,看着颇有些滑稽,出来迎接的都是靳公身边的人,有靳公原来的几个老姨娘,还有几个位份高的老嬷嬷和家奴,不见靳公也不见谢氏房里的人。
寡月被钟翁迎接着出来,接着众人朝他浅浅的行礼。
寡月一直保持着沉默,游离的目,瞥了一眼朱门上的大牌匾上三个金字:靳公府。
心中百感交集,都化作一句低喃:南衣,回来了。
靳南衣三岁离开汾阳,背负着被家族遣走的名声,如今他终于回来了,带着南衣的执念,他回来了。
钟翁与某个老奴交头接耳一番后,同寡月说道:“老爷在祠堂等着少爷。”
祭祀宗祠,祭拜祖先,靳公这是认了靳南衣?
寡月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随着钟翁走近朱门。
朱门内别有洞天,景致丰富,雕梁画栋,绿影婆娑。
园子里站出来许多的丫鬟,似乎是大夫人谢珍园子里的人,还有就是靳公次子房里的人。
寡月有听到杂七杂八的或赞叹或戏谑声,大多数都是女子。
“倒是真长的好。”远处长廊外一个磕着瓜子的婆子道,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情感。
接着有几个丫头开始附和起来。
“这就是少爷啊,长得还真俊!”
“听说还是三元及第,咱大雍朝第一个。”
寡月没有在意,这些敢这样远远的议论他,就不会是靳公的人,毕竟只是个庶出子,就算是独子,也是会被这园子里的人嘲笑的。
靳公这头的老婆子们呵斥了一声,那头声音稍小了些儿,有几个丫鬟婢子瞧了眼都各自回房了。
寡月被领到祠堂,没有料到一家子人都在。
靳公靳长儒,靳公嫡长子靳云湛的妻子谢珍,靳公的次子靳云涛,靳云涛的妻子谢珍的堂妹谢珊,还有靳云涛一子一女。
寡月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便知晓,所有人各怀心事。
寡月进门跪拜了靳公,卫簿和卫箕也跟着跪下。
“南衣拜见靳公。”
很是浅淡的话语,不过是注重礼数罢了。
钟翁忙上前去扶他,接着靳公次子靳云涛动了动身子,他的一儿一女便上前来给南衣行礼。
这一来便有人不高兴了,靳南衣到底只是庶出子。
为何要嫡次子所出嫡子嫡女给他行礼?
谢珊看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谢珍,眉头不由微微皱起。
拜祭靳氏祖先之后,靳南衣为靳公长孙之事便也传开了。
令靳南衣想不到的是,谢珍竟是有意示好?
祭祀宗祠之后,谢珍请求靳公认靳南衣为子,说出去靳南衣是她谢珍的子嗣。
寡月对此微微蹙眉,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当初若是讨好了靳云湛唯一的子嗣,以南衣之性情不是待她千百倍的好?又何苦落得一个为夫君所嫉恨,孤独一生的宿命?
还有南衣,也不会那么早……想到这里寡月袖中的手缓缓握紧。
谢珍的转变会这么快,他相信谢珍背后定是有人提点,对如今的谢珍来讲,巴结他是对的。
毕竟靳公之位,传长不传嫡。这也是谢氏两姐妹处心积虑将南衣赶走的原因吧。
现任靳公靳长儒为原靳公次子,是因为他母亲靳云漪的父亲,也就是他亲外祖父死后才轮到靳长儒的。
若是谢珍有这样的转变,他或许要重新审视,在今科会试中想杀他的人是谁了。
长安的靳公府邸已落成,靳公要随着儿子儿媳一起从汾阳搬到长安。
寡月是先他们一步回到长安的,一回长安入翰林任职的第一日就接到一封请帖,是由於思贤送来的。
“是个容貌美丽的女官大人。”於思贤将请帖递与寡月笑道,也不怪於思贤会这般笑嘻嘻的撮合,问题是九姑娘死了。
得知九姑娘的死,他们很伤心,但是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生活啊,一个女人的死,不能带走一个男人的一生啊……
要怨,只能怨红颜薄命。
封建礼教下的男子,或许重情重义,对于女子,一个已经逝去的,终究做不到用一生来守护。
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
从有《诗经》歌颂爱情开始,到西晋,千年长河里,只有一个男子第一次提笔为亡妻作文,悼亡诗的开山之作,他一反俗流,用诗歌的形式对自己的亡妻表示深刻的怀念。
魏晋文字多华丽铺成,而他却在清浅的词句之间,不作层波叠浪,涓涓流畅,绵绵不绝。
他是潘岳。
历史数一的美男子,却是晚年凄惨。
由此可见,历史终究是容不下美好的——
“惊得神鬼如画目,借得潘郎一缕魂……”
金碧辉煌的宮闾里传来一声凄凉却鬼魅的轻叹。
那绯衣的男子,衣衫大敞,露出坚硬白皙的胸壁,他手抱着琵琶,唱着曲子。
金殿上的歌女舞女们都灌了一夜的酒,衣衫不整的歪歪倒倒的躺在金殿上,偶尔传来几声女子的勾魂媚人的嗔语。
绯衣人的绝美凤眸却不同于他声音的妖冶鬼魅,异常的平静,平静的宛若看破红尘。
是冬季祁连山上不化的寒冰,似仙女湖一池平静的碧波。
亘古,安详……
既然早知命运如是,反抗不过是可悲的挣扎,用命、拼一个笑话给人看……
他便是被万人追捧的男子,从出生时候就看尽世间绝色,却因一次偶然的抬眸,乱了心神。
明明不是华服锦袍,百尺高台,他一身水蓝色的布衣,让见惯风月的他寻到一抹俗世宁静……
明明步步为营,算计成殇,却有一双异于常人,平静无比的眼眸。
没有凄美的哀伤,没有怨恨命运的不公。
那么平静,他遵循命运的安排,所做的一切都从来不是为了自己……
“孤飞燕,祁连魂,月斜风泣三更钟……”
他素手拨弦,长眉修目,安之若素,弦管声声,他微微闭目,似沉醉,似认命……
他的宿命,从来由己,不由人!
指间的速度越来越快,忽地听闻一声,筝弦错断的声音。
“殿下——”
宫殿的大门被人推开,一名女官走进,旭日东升,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圣洁而美丽,她走了数步,低头望了眼殿中歪歪扭扭躺着的女子们,骇了一大跳。
显然只是惊惧了一瞬,便回过神来,显然不甚在意的朝那绯衣男子走去。
绯衣人痴痴然睁开眼眸看着手中的琵琶,柔声道了一句:
“弦断了……”
那女官错愕了一瞬,颤颤的道了一句:“殿下,要找人接上么。”
她在征求他的意见,小心翼翼的抬头望着这个美的无法形容的男子。
神秘的七殿下,西凉女国的神话。
上层贵族女子,或是女公卿们都想霸占的男子呢,可是他行踪诡秘,让人捉摸不透,就算是这么近她也不得而知他究竟再想些什么……
女官倒吸一口凉气,抬眼惴惴不安的再看了一眼男子。
“不必了。”薄唇里溢出三个凉薄的字,他扔了琵琶,慵懒地一理衣袍,朝殿外走去。
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真正在乎……
“惊得神鬼如画目,借得潘郎一缕魂——”
宫殿门口传来男子鬼魅妖冶的声喉,那女官猛打了一个寒噤,冷眼看了一眼地上东倒西歪的女子们,一脚踢开那琵琶,吼了一句:“都起来!”
显然那些人都自顾自的睡,并不管这女官的叫吼。
——
顾九编织了一个月的草篮子才凑够买面粉的钱,这些天她靠着挖地里的土豆度日,她不会狩猎,更不会骑射,只能挖些野果子,寻些土豆或者其他能食用的野菜,这日子的确过的艰难,但若是想过又有什么困难不可以面对。
她第一次去镇南是阿林哥给她指了路,要她进镇后去找去镇南的马车。
现在是夏季,猎户们都很忙,要储备入冬的食物,所以夏季里没人敢闲着,她不强求别人能给予她关心,村子里的人对她这个外来客,已经是够好的了。
顾九知道自己也要更快的找到一条赚钱的方法,不然寒冬来临,她只得饿死。
顾九去镇南,买了一大袋面粉,瘸着腿抱上车,然后回了镇子,又随着回村子的车,回到家里。
数日后,她寻了木头做了一辆手推车,车上放着炉子和油锅,她炸起的油条与油饼。
中秋将至,再过不了一两个月草原的寒冬就要来临了。
她要在这两个月内,买到足够她过冬用的东西。
每日凌晨她推着车,一瘸一拐的去镇子里。
很早的时候她就借着集市上一家羊肉店面的灯,揉起了面团,将炉子生燃,又将油锅烧开。
油条,油饼,她做得很粗糙,她不再是那个细腻的女子,没有了做混沌的心情,或许也没有了那时候将馄饨奉上的小心翼翼……
她胡乱的捏,胡乱的炸,只是她没有想到,她随便做的油条,胡乱的包着些野菜根裹了些盐味的油饼,那些人竟然吃的津津有味。
她有些瞠目结舌的望着那些人,他们大口的吃着她炸的油饼与油条,大口的喝着马奶酒,看样子很是惬意呢,顾九重来不知道她做的东西,能吃出这种“风情”,这里的人真是豪放的让人看着就舒坦。
中原的小家子气子的男人啊,真是,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