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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果然顾九喝的呛着了。
寡月放下水杯,又伸手给她拍背顺气。
顾九被这么一折腾睡意全无。
她稍稍好些了,凝着寡月笑道:“还在看书啊,都看些什么呢……”
寡月愣了一会儿,见她神智清醒,想是睡得好些了,忙道:“不过看些魏晋南北时期名士的骈文。”
“倒是学起这些华丽铺成的文字了……”顾九笑道,她虽说是随口一说,到底是入了寡月的心。
少年低垂了头,不再答话。
顾九坐了会儿,睡意又来了,不一会儿已靠着床栏睡着了。
寡月将她平放下来,凝着顾九的睡颜,目光又落在顾九的唇上。
他陡然想起那日雪地里,他的唇贴上她的唇,那种酥软的感觉……
只一瞬又红了脸。
如今,他怎么净想这些了……
他别过脸,离开床榻,又朝书案走去。
不是他要看,只是这些他身为考生必须得知得会。
——
顾九昏沉了数日后才慢慢好转,走出梅花庐。
再进城的时候阳光明媚,华胥楼前的牡丹开,惊艳了全城!
这日下午,顾九夹着几本书从毓秀坊内出来,就见卫箕驾着车远远而来。
“九爷,近日生意可是红红火火啊!”
顾九方走下台阶,便瞧见一褐衫男子从一旁走来。
顾九闻声望去,瞧见是袁捷。
她笑了笑,朝他作揖道:“袁爷,今日怎地有空来我坊前转转?”
袁捷笑着回礼:“不瞒九爷,楼主有请!”
顾九怔了一瞬,这慕华胥,已是许久未曾找过她了。
这方卫箕已将马车停稳。
“九爷。”他唤了一声,又凝着袁捷唤道,“袁爷也在,可是楼主来找?”
袁捷朝着卫箕点点头。
“九爷,那你去吧,我……”卫箕挠头道。
顾九笑了笑:“罢了,你随我去吧,对了,我那日将桃花酒放在车上准备去一品楼送给杨姑娘,倒是过了几日没去,你帮我把拿下来吧。”
袁捷笑了笑,道:“倒是楼主有口福了。”
——
“我是不请你来你不会亲自来找我了?怎么?生意红红火火便是忘记了我这个哥哥?”慕华胥伸手示意顾九坐下。
顾九坐下后方瞧见正对着的一方的梨花木椅上还坐着一个人,望上去三十多岁,一身青黑色繁纹袍子。
只是那人看着一脸威严,他朝顾九笑了笑,顾九也朝着他笑了笑点头。
这时候有人上前来给他们上茶点。
仆从将茶点放在高几上,顾九朝那人微点下巴。
她目光随即就落在那白玉盘上。
是糖裹着的花瓣,再炸过的?
“这是牡丹花瓣?”顾九望向高座上的慕华胥问道。
“九爷说的没错,这是华胥楼的厨子才发明的,目前还没有名字请九爷尝尝后再起个名儿吧。”慕华胥勾起唇,又朝着那方的青年男子道,“大人也请慢用。”
“即是新品,赵某便要一试了。”青年笑道。
顾九执起案盘里的筷子,夹起一瓣来看似糖衣很厚,在手中却是轻盈,她讶了一瞬,又将那花瓣送入口中。
入口即化……
“楼主甚赞。”顾九朝慕华胥道,“只是,若是配以我的桃花酒或许会更好。”
“哦?”慕华胥起了兴趣,美目一眯,坐正了歪着的身子,朝着顾九道,“九爷还自个儿酿了酒?还不快呈上来!”
“酒味不浓郁,还请楼主不要嫌弃太小家子气了。”顾九低着头道。
慕华胥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女孩子做的东西,也当是小家子气的。
卫箕抱着酒坛先给华胥楼主斟了酒,又给那青年倒上了。
慕华胥拂动了一下绯色的衣袍,端着酒杯,凝了半晌,色泽倒是好的,还可见些许桃花的花瓣。
他凑近些闻了闻,气味清香,有桃花之淡雅,让人浮想联翩,竟有些意境。
良久,他才将酒杯送往唇边,酒里有制酒者的心境,女子酿的酒,需慢慢来品……
顾九凝着他半晌,见他放下酒杯,理了理衣袍,道:“酒自是好酒,清香淡雅,只是,到底不是男人喝的酒……”
“哈哈哈……”连一旁的青年也笑了起来,“我与楼主见解一致。”
顾九瞬间红了脸,慕华胥就是来拿她打趣的,到底是她“自取其辱”了。
慕华胥微有些得意的凝着顾九,又道:“你家那位也是喝得这个?”
你家那位……
顾九“腾”得一下红了脸,慕七他倒是什么都能说,只是在这江南能认她与寡月的,也就慕七一人了。
这时候那青年笑着站起朝慕华胥微微作揖后,道:“楼主就先陪这位小公子,我就先走了。”
“大人慢走,慕某同大人说的,大人还是好好考虑一下。”
那人震了一下,又皮笑肉不笑的道:“会的,楼主。”
“袁捷送客。”
那人方出了房,慕华胥一甩他绯色的袍子从高座上走下。
“九爷好本事,我真是对九爷刮目相看了,什么样的人家里能养出九爷这种女儿?”慕华胥缓缓的走近顾九,布料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博闻强识来形容顾九,也不为过吧?慕华胥想到。
顾九拧起眉,望着慕华胥,眼里似有不解。
男子在顾九面前停下,勾唇间百般风华。
“短短三月你不单解决了货源,还将毓秀坊办的红红火火,短短三个月啊……”他顿了下,凑近了些,妖娆的眉眼盯着顾九,“九儿,你不会怪我不帮你解决布匹的事吧?”
顾九被他的一双凤眸盯得惑了心神,她甩了甩头,道:“楼主想知道予阡的能力,予阡自是想要让楼主看到的。”
他脸上的笑意更浓道:“但你要知道姚思珩毕竟是姚家的人,这样的人可以合作,也不可以合作。”
“谢楼主提醒。”顾九垂眸说道,“只是除了姚思珩以外,我没有别的办法,在轩城我立足不稳,虽说是有你这么个哥哥,可到底也不是‘亲’的……”
慕华胥愣了一下,眉眼微微眯起。
“可是你也没把我当哥哥……”他声音一沉,眉头微微蹙起,薄唇瞧着也似乎微微撅起。
这声音沉得敲打在顾九的心上,她一瞬间懂了他的意思。
半晌她才沉声说道:“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一些事情的……若是有一天我和寡月会当面说与你听,或许,你早已就猜到了……”
男子愣了片刻,不再接话,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顾九再从华胥楼出来,还未同卫箕走上街市,就看到骑着高头大马走过的银白色衣袍的少年。
她愣了一瞬,脚尖一滞,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她怎么忘记了,征战岭南的洛家军回来了。
那高头大马上的男子似乎是注意到了这一方,他余光往顾九那方一瞥,胸口微窒。
洛浮生大手紧握着马缰,深吸一口气,骑着马带着一行人离去。
他不过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想来这里再瞧瞧她,什么时候他才能同她好好说说话,这里到处都是华胥楼的守卫,如此戒备的看着他,他又如何能上前一步,离她更近些。
他突然觉得落寞,腿一蹬马腹,让马行得更快了些,逃也似的离开。
“听说洛少将军这次没有立什么功啊。”见洛少将军离开,路旁有人交头接耳起来。
“是啊,这不,这洛少将军不是说好了开春了就给姚家的小姐下聘的吗,怎么就没声了呢?”
“这就不知了,恐怕是那日姚家盗版‘毓秀坊’的事情传到了洛少将军的耳朵里。”一人又小声道,“我估计这洛少将军是要退亲了。”
有人皱眉不禁上前道:“我怎么听人说昨夜洛少将军还去找了那姚小姐的,又被姚小姐给轰了出来,按理这洛少将军对姚家小姐的情义我们轩城的都看在眼里,只是这姚家的小姐,也真是,哎,娶妻若此,倒是苦了洛少将军了……”
顾九美目一垂,对身后的卫箕柔声道:“卫箕我们快回去,别让主子等急了……”
轩城洛府。
银白色袍子扫过一簇海棠花,那人就在那里停下,朝着面前背向他的男子微微作揖。
“父亲找孩儿何事?”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忆起华胥楼前那个身影,又想起前几日回来的时候听他安排在毓秀坊的眼线禀告的话,心中的纠结更甚了些。
“长安杨国公的下属来了信函给我。”洛战枫道。
洛浮生不明父亲之意,抬头问道:“所为何事?”
“杨国公府嫡长孙女离家两年,有传言在江南。”青年沉声道。
洛浮生颤了一下,这种寻人的事情父亲来找他又是何意?
“浮生,我将此事交与你。”洛战枫摸着下巴笑道。
少年抬起头凝着父亲,沉声道:“父亲是何意?”
他冷凌的目里闪过一丝阴鸷,他的父亲是要他弃了瑢儿,在第一时间找到那杨国公的嫡长孙女,获得她的芳心吗?
经他这么一问,洛战枫眉头一皱,道:“浮生,男子不能被一个女人惑了心智,我受过的苦,我不想让你也再受一次!”
青年气息有些不稳,青色的袖子内拳头紧握。
“不仅仅如此,更因为姚玮瑢不及杨氏嫡长孙女,杨家为大雍四大国公之一,杨氏嫡长孙女更是身份尊贵,等我百年之后……”
“我会娶姚玮瑢为妻,父亲难道你想让浮生做一个背信弃义的人?”
还不待洛战枫说完,他嘶吼道,冷凌的目染上鲜红。于姚玮瑢虽然不若当初少年时候的青涩与炙热,到底是不能弃了当初的誓言,他既能信誓旦旦,又何以再无数年后背信弃义?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重重的掴在洛浮生的脸上。
“你是这么同你的父将说话的?!”青年的目里也喷着火花。
“为了一个女人,指责你的父亲让你‘背信弃义’?我当初就不该让徐远留下你,弃了你母亲!”他大声吼道,胸前起伏着,方才掴了洛浮生一掌的手不停的颤抖着。
洛浮生脑中“轰”的一声巨响。
我当初就不该让徐远留下你,弃了你母亲——
他双眼无了焦距的盯着足下的土地,唇角渗出血迹,一片雪白的棠花落在地上,刺痛了他的眼。
为什么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为了生下他而死。
“姚玮瑢那样一个虚伪的女人有什么好?何况姚家的如今太难操纵了,若是娶了姚玮瑢,他们岂不是更嚣张?”洛战枫自是听到了如今轩城关于这个姚氏嫡女的传言的。
洛浮生低着头,跪在地上,唇中溢出的血落在白色的棠花上,久久缄默……
“当年你也是这么对我说顾氏女的……”洛浮生淡淡的说道,那声音淡入了泥地里,似是呜咽声,他已记不清那个女孩的影子,现在想想,那时候的他并不是那么厌恶着那个女孩的……
只是因为他太过在乎瑢儿了,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顾氏女是喜欢他的吧。
被人喜欢的感觉是温暖的,那个时候的扬州城,他日日走回扬州城杏花村的洛氏旧宅的时候,总会有一个身影默默的跟着他,随着他一路,默默的跟着,他知道那人不是瑢儿,瑢儿不会像那个女孩那样走路无声无息深怕被他发现一样,瑢儿会故意发出声音,让他转身,告诉他她在跟着他……
“混账!”洛战枫一脚揣在洛浮生身上。
“咳咳……”少年倒在泥地里重重的咳了几声。
洛战枫阴沉着脸,上前数步,朝着少年吼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要你去长安找人的时候,你去了桃阁,借公事之名暗查顾氏女!我早说过,顾家的事情你不要再管了,前年不是顾家便是别家,任何一家都会被大雍抄家!无关乎陷害无关乎其他,只是战事紧迫大雍惨败,圣上大怒,各地人都受牵连,朝堂之事你不懂,这商海之沉浮你更不懂!”
“呵呵呵……”洛浮生撑起身子,突然大笑起来,“姚元长用多少银子收买了你保他家的平安……咳咳咳……就是因为顾氏狷介情愿本本分分的做军袄给军队送去,也不愿意送银子,便落了一个‘欺君’的罪名,官场阴暗,商海沉浮……哈哈哈……”
“你找死!”洛战枫急红了眼,抬起腿就朝着洛浮生踢去。
洛战枫为将军一辈子,踢起人来是脚脚见血。
洛浮生自是不敢还手,只能去伸手去挡,倒是徐远听到了动静闻声赶来,伸手拉开了二人。
“将军,何事需如此,有话好好说!”徐远说道。
洛战枫被徐远拦住,一阵冷风吹来,倒是清醒了不少。
“滚!”洛战枫对洛浮生吼了一句。
少年咬着唇从地上爬起,离开了。
“徐远,你明日想方设法去姚家把那门亲事给退了!”洛战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袍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