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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重彦挠了挠头,回头指了指他身后的二十多人,笑道:“我和这些兄弟都是粗糙汉子,哪会做饭,就着凉水啃几口干粮,对付一顿就得了。”
说着话他眯起眼睛,又笑道:“说起来还真想吃你做的馄饨,那馄饨真是吃了一回还想吃,我后来也去别家吃过,可惜全都做不出你做的那种味道。我跟兄弟们说,他们都不信,还非说我是做梦,一准贪恋你的美色,才觉得你做的东西好吃,不然都是馄饨,哪有那么大的差别。”
韦重彦瞧着方云宣嘿嘿直笑,方云宣知道他是笑自己长成这般模样,哪有什么美貌可言。不由也跟着笑了,让他等一会儿,自己去做饭,招待他好好吃一顿,谢谢他过去帮过自己。
韦重彦似信不信,这荒村破庙,什么都没有,方云宣再有本事,能做出什么来。轻描谈写的让他别忙了,一看就是不相信的。
方云宣一笑,让楠哥儿跟韦重彦玩会儿,自己去包袱里拿出一把小铁锅来。
这铁锅是方云宣找人特制的,这一路一直背在身上,就是怕万一投宿不成,遇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他们父子也能吃上一口热饭。他也不想如此麻烦,大人可以将就,楠哥儿却受不得一点委屈,刚上路时饮食上不注意,多喝了一口冷水,楠哥儿就开始发热、拉肚子,把方云宣吓得够呛,从那以后不管多麻烦,他也一定让楠哥儿吃上热食,因此才拜托铁匠铺专门打造了一口小铁锅,方便背着行走,份量也不重,锅里面备下几天要吃的米粮蔬菜,还有常用的调味品,这一路上,他们父子的伙食基本与在方家时差不多。不说顿顿有鱼肉,但也是方云宣精心做的,味道更不用说。
大雄宝殿后面就有一口井,方云宣换了衣裳,去井边打来一桶水,涮干净铁锅,倒上玉米面,加水和面,和好后拿出来放在一边。
手边有的几样蔬菜搁在铁锅里洗净,切成细丝,还剩下一块里脊肉,也拿出来切了。控净铁锅里的水,架上火堆烧热,倒油把肉丝滑开,肉丝半熟时盛出来备用,就着锅里剩下的底油,倒进干笋丝、香菇丁煸炒,加水煮开后,搁进豆腐丁和滑过的肉丝。
煮汤中间,方云宣等锅开的工夫,把刚才和好的玉米面团拿过来,用手揪成小剂子,压扁后顺着锅沿贴在锅边,一个一个顺边排好,锅底下熬着汤,铁锅上面的温度正好能将玉米面饼炕熟。
☆、第20章 临时提议
等汤开过几个滚儿,铁锅边贴的饼子也熟了,方云宣往汤锅里加盐、搁醋、又多多的倒了些胡椒粉进去,种种味道汇在一处,香味顿时散了出来。
韦重彦巴在锅边,哈喇子都要掉出来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锅里花红柳绿,在热汤里来回翻滚的菜丝,回过神来就捶了方云宣一拳,“你可真行!”
方云宣让他打了个趔趄,揉着肩膀笑道:“东西不齐,味道可能差点,你将就喝吧。”
韦重彦哪用方云宣让他,早和楠哥儿一起,一人端个小碗,双手捧着等汤出锅。
方云宣失笑,这一大一小一模一样的表情,连眼神儿都一样。忙把锅从火堆上拎下来,放稳后盛出一碗,先递给韦重彦。
韦重彦都等不得了,也不让人,端过来就喝,烫得直吸溜,一碗汤片刻就见了底,只见他两眼冒光,直喊:“痛快!”跟着就抢过方云宣手里的勺子,自己去锅里又盛了一碗,又从锅边揭下一块玉米面饼,就着汤吃的头都顾不得抬。
方云宣最大的满足就是看见别人喜欢他做的菜,这个毛病是因为陈磊落下的,记得他前世第一次给陈磊做饭时,陈磊弯着眉眼,看向方云宣的目光中除了惊讶,还有些温暖柔和的情绪。方云宣沉湎其中,从那开始他就决定要去学厨师,他想一辈子做饭给陈磊吃,就算明知得不到他,也想在这一点上,为他们两人留下一点特殊的联系和温情。
可惜……最后还是惨淡收场,落得满身伤痕,心也跟着死了。
心情一下便沉重起来,方云宣至今还能想起有关陈磊的点点滴滴,他不爱他,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个炫耀优越感的收藏品,想来也是,像方云宣这样的男人,追求者如过江之鲫,却惟独对他情有独钟,那种征服的快感,没人能抵抗得了,哪怕陈磊是个直得不能再直的男人,也抵抗不了来自同性的诱惑。
当然,这是在陈磊没有恼羞成怒之前。一旦当他意识到有沦陷的危险,首先的反应便是暴怒,他骂方云宣恶心,是变态,无事献殷勤,就只为勾引他上床,真他妈的贱。
天知道方云宣从没奢望过跟他上床,陈磊与方云宣是青梅竹马,那份初恋的感情方云宣太珍惜了,珍惜到为了陈磊可以什么都不顾,珍惜到他可以三十几年不跟别人亲近,只守着一份记忆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而眼睁睁的看着陈磊一个又一个换着女友,像只花蝴蝶一样穿行在百花丛中。
方云宣不后悔,爱过总好过没爱过,这段感情虽然惨烈,却也让他懂得感情不是一相情愿的付出,那是自恋和自我满足,而不是真正的爱情。然而爱究竟是什么,方云宣自己也糊涂了,他想他不会再爱了,心太痛了,他再也伤不起。
韦重彦连喝了两碗,不好意思再去盛,对方云宣笑道:“嘿嘿,你别笑哥哥粗糙,我真是没见过你这么神的人。一口锅几样菜就能变出这么好吃的东西。真是……”
韦重彦连声感叹,大嗓门喊得庙里都起了回音。和他一起来避雨的兄弟们早被吸引过来,围在锅边盯着看,都有点跃跃欲试。天气太冷,方云宣做的酸辣汤正合时宜,喝进去一碗,出一身透汗,浑身从毛孔往外都觉得舒畅。
方云宣让众人不要客气,“各位军爷要不嫌弃,就跟着韦大哥喝一碗汤袪袪寒气。”
韦重彦也招呼道:“老六,快点,我说了你又不信,如今让我这兄弟给你们露一手,看你们还说我吹。”
叫老六的是个瘦高汉子,长了一张刀条脸,两只绿豆眼精光直冒,蹿过去夺过韦重彦的碗盛了一碗汤,仰脖就喝。
入口微酸,跟着就是一股直呛喉咙的辛辣,笋丝脆嫩、豆腐细滑,种种材料的味道各个分明,一碗汤下肚,头上就见了热汗,身上的寒气全都被这酸酸辣辣的汤汁驱散了。
老六喝完就挑了大拇指,连声称赞,其余人也一拥而上,去抢锅里剩下的酸辣汤。
二十几个人分一锅汤,每人连一勺都分不到,没一会儿锅里就被刮得干净,楠哥儿缩在一边,小脸垮着,一脸不乐意。他拉了拉方云宣的衣袖,轻轻说了声:“饿!”
韦重彦一拍大腿:“哎哟,我怎么把孩子给忘了,快快别喝了,给楠哥儿剩一口。”
众人面面相觑,刚才抢得高兴,一锅汤还没喝尽兴就没了,这会儿到哪儿剩去。几个汉子都挠了头,抱着碗只觉得不好意思。
方云宣看了看空锅,这些人都是二三十岁的成年男子,他做饭是按四个人的分量做的,肯定不够。站起身笑道:“我再做就是了,众位想来吃得也不尽兴,我再多做些,让大家敞开了吃一回。”
众人欢声雷动,都说方云宣爽快仗义。
方云宣把自己备的存粮全都拿了出来,重新做了一锅酸辣汤,端出来又是一顿哄抢,韦重彦吃饱了,这会儿也有工夫管管别人,从乱军中抢出三碗汤,三个玉米面饼,分别递给方云宣和楠哥儿,笑道:“快吃。”
剩下一碗,韦重彦端到杜益山跟前,咧开大嘴叉笑道:“杜将军,快趁热。”
杜益山一直站在庙门边,看着外面凄风苦雨,刚冒芽的嫩叶在风雨里飘零欲坠。杜益山十五岁从军,从一个无名小卒熬到一品上将军,这二十年间,不知受过多少苦楚。想起当年的雄心壮志,豪气干云,此时的自己真有点雨打风吹花落去的悲凉。
不是他一把年纪还在此处伤春悲秋故做伤怀,实在是这次回京,皇帝将他明褒暗贬,封了一个永定候,削去他军中一切官职,发回原籍,让杜益山告老还乡,从此贻养天年。
好一个告老还乡。杜益山不禁苦笑,他才三十五岁,刚刚平定边关,正有一腔抱负想要施展。当今皇帝却怕他拥兵自重,鞑子的降书一到京城,马上就下旨召他回京,连半年都不到,就将他的官职一撸到底,草草封个了候爷,赏他黄金千两,像送瘟神一样将他送出了京城。
杜益山对高官厚禄并没多大痴迷,当年从军也是因为北方鞑虏欺人太甚,常年犯境,百姓苦不堪言,每年朝廷为了应付边关上的拉锯战,就要耗费国库三分之一的财力。他只是不甘心就这样被人打发了,好像他在边关苦战多年,到头来都成了一场笑话。
杜益山接过韦重彦手里的汤,面容冷峻不起半点波澜,冷冷淡淡的道了声谢,将汤碗送至唇边。
韦重彦盯着他喝,看了半晌,见杜益山慢条斯理,举止优雅,一碗汤喝得像吃了一碗鲍参翅肚般庄严郑重,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点变化,也不知到底好吃不好吃。
韦重彦大失所望,低头嘀咕了一声:“怪物!”
这也不能怪他。杜益山常年如此,一张俊脸总是面无表情,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面瘫脸。你从他脸上的表情,永远也猜不到他心里是高兴还是生气。在军中人人都怕他,只有韦重彦这样大大咧咧,又跟了他十几年的老部下,才敢偶尔跟他这样说话。
众人吃过饭,彼此都熟络许多,方云宣从没自己长得丑的自觉,风度翩翩,谈笑风生,在一群人里应付自如,没多久就让这帮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油子们拿他当了自家兄弟。
越聊越是亲近,众人更觉得不好意思,纷纷道:“不能白吃你的东西。”各自取出一贯铜钱,递给方云宣。
方云宣哪肯接,摆手道:“众位军爷这不是寒碜我。出门在外,相逢即是有缘,何况我与韦大哥还是旧相识。一碗汤而已,大伙不嫌弃我就知足了,哪还敢收钱?再说了,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我手头上虽不宽裕,但这点小东道我还是请得起的。”
众人听了这话,心里都欢喜,更觉得方云宣敞亮,是个爷们。如此更不能吃白食,拿着钱往方云宣怀里递,方云宣执意不收,正乱着,韦重彦打圆场道:“行了,行了,推推搡搡的,烦不烦。”
拉开方云宣,对老六等人说道:“我倒有个主意,只是不知你们乐意不乐意。”
老六踹他,“快说,卖什么关子。”
韦重彦笑着躲开,指着方云宣道:“你们也见识了,我这兄弟做菜是一把好手。我兄弟是个敞亮人,今日的饭钱他是一定不肯收的,可吃白食也不是咱们爷们干的事。我想了,咱们一路到广宁府还有一个多月的路程,不如咱们凑钱雇方兄弟做个帮厨,这样以后天天都能吃上好饭好菜,也不用再啃那硬干粮了。”
老六头一个赞成,他早吃够了外面的白水煮菜和粗面馍馍,能有一个人专门张罗他们的饭菜,那是再好不过了。
其余众人也没意见,商议一通,最后全把目光放在杜益山身上。
他们这些老兵都是跟着杜益山出生入死过的,对他极为敬重,从边关到京城,又从京城跟着他回广宁府,有些人是放弃了官位,也要跟随他的。因此凡事都要听听这位当家人的意见,若是他不同意,那他们也只能做罢。
推让半天,还是韦重彦去跟杜益山打商量。
☆、第21章 相约同行
韦重彦支支吾吾地走到杜益山面前;点头笑了笑:“将军。”
都在一个屋子里,他们商量得兴高采烈,杜益山哪能听不见,刚才的话一句不落,他全都听得清清楚楚,韦重彦的来意,他自然也是明白的。
杜益山手扶着挎在腰间的弯刀,冷着一张脸,面对着屋中众人,不怒自威。
他的态度从来如此,冷峻中带着一股高傲、矜持,谁见了都会退让三分。可奇怪的是,杜益山如此却不让人觉得他是倨傲、难相处,倒不仅仅是因为他面容俊朗,而是因为一种气度,一种让人一看,就觉得此人就该如此冷傲,也有冷傲的资本。
杜益山没有说话,越过韦重彦,将目光放在方云宣身上。方云宣感受着那道目光,像被人扒皮一样从头看到脚,方云宣想这人要搁在现代,医院连x光都能省了,只要请杜益山去看一眼,一个人从皮到骨头,都能被他看个明白。
气氛立刻冷了下来,刚才喧闹的人们也不由噤声无语,都盯着杜益山看,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韦重彦也犯了难,站在那里进退不是,又骂自己思虑不周,不该擅作主张,更不该大嚷小叫闹得众人皆知。他该先与杜益山商量的,就算不成,也不至于让方云宣尴尬。这下可好,架在马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