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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田缘-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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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不管心里多气恼,脸上依然要保持傻笑,因为宁王在,父亲在,祖父在,乳娘和两个丫鬟都在。
  见夏湘醒了过来,父亲和祖父纷纷舒了口气。
  虽然夏湘的傻病依然没有痊愈,却总归是安然无恙地醒过来了。
  在确认夏湘并没有什么不适,且并未受伤之后,父亲走出厢房,坐在宁王对面,端起一杯茶,轻轻啜了口。
  随后,他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开口道:“深更半夜,湘儿为何会在大街上?”
  说这话时,他漫不经心地盯着茶杯,然宁王和世子都知道,夏安要追究了!
  “我女儿是个傻子,大半京都人都知道。在下只是不明白,便是小女无知,大半夜偷偷跑出了府,又怎么会在清茶坊的巷口遇到世子爷呢?”夏安蓦地望向李毅,眼神里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
  宁王不安地看了眼李毅,连忙接过话头,解释道:“本王疏于管教,加之这不成器的东西喜好闲逛,惯常子时回府,昨夜遇到想来也是凑巧。”
  “不,是我传信,让夏湘出来见我的!”沉默一夜的李毅忽然梗着脖子,大声喊了这么一句坦坦荡荡的作死宣言。
  隔着一道墙,夏湘听得清清楚楚,同时,恨得牙根痒痒。这傻缺世子爷,如此一说,自己装傻这事儿不就曝光了?一个傻子怎会晓得什么叫赴约?若自己没傻,还大半夜约会小美男,这不是擎等着被人说三说四,说成京都名媛里的小荡/妇吗?
  虽然自己只有八岁,但人言可畏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宁王和父亲谁都没有在夏湘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事儿上费脑筋。父亲只是冷冷地问了一句:“那敢问,世子爷安得什么心呢?”
  李毅微微一愣,想到昨夜见到夏湘,她也是这样问自己的,到底安得什么心?自己到底安得什么心呢?想到此处,李毅的耳朵便有些微微发热。
  宁王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却说不出话来。
  儿子已经全盘招认,自己还能说什么?只恨自己平日太过温和,将这小子宠成了如这副孟浪德性。
  夏安脸上铺了一层寒霜,心里却藏着一丝欣喜。
  若借由此事耍起无赖,说宁王世子毁了湘儿的名声,硬逼着宁王世子娶了夏湘,不比嫁到丞相府要强上百倍?更何况宁王世子李毅在京都也有些才名,将来总不至长成个酒囊饭袋。
  只是,湘儿如今傻了,嫁到宁王府着实有些异想天开了。
  所以,夏安并没抱多大希望,只是试探性问道:“这事若传将出去,我湘儿的名声受损,将来可如何嫁人?”
  李毅梗着脖子,微羞说道:“嫁给我……不就行了?”
  宁王眉心一跳,直想扑过去捂住儿子的嘴。
  夏安大喜,这可真是天上掉馅儿饼,走大运了。就在夏湘傻了以后,夏安为了夏湘将来的婚事愁眉不展,如今跳出这么个好女婿,由不得夏安不高兴。
  心里高兴,脸上却不能显出分毫,夏安叹口气,幽幽地说道:“虽然胡闹,可如今……只有这个法子了!”
  宁王眼珠子一瞪,险些气晕了过去。无奈自家儿子鬼迷心窍,自己再说什么都站不住理儿,想来想去,打个岔过去罢。
  “这会儿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关于昨夜之事,还有那个穿黑衣的孩子,你怎么看?”宁王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致力于转移话题这项艰巨任务。
  夏安渐渐露出笑容,笑容里透着一丝无奈,俯下身来对宁王说道:“那您看,什么时候把事儿定下来?”
  “什么事儿?”宁王脱口而出,却蓦地回过味儿来,敢情这厮还抓着不放,要将他那傻闺女嫁到我宁王府呢?
  没等夏安开口,宁王便一把拉过李毅,揣着明白装糊涂地说道:“等雨停了,本王自会派人上门,将重伤的下人抬走。”
  夏安正要开口,想将话题重新拉回到儿女婚事上,宁王连忙起身,爽朗一笑:“叨扰多时,还望见谅。犬子胡闹,回去本王定会好好管教。若无事,本王便带毅儿先行回府了。”
  于是,在夏安瞠目结舌的表情下,宁王生拉硬拽将李毅拉出了夏府,顶着大雨,逃也似的上了马车,催促马夫:“快……快回府!”
  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后跟着几只大狼狗呢!
  
  
  第六十七章 世子亲启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直至黄昏,才渐渐收敛了吞天噬地的气势,只余零星雨丝,不急不缓在天地间飘荡。
  夏湘傻乎乎地笑着,心里却生出莫大的荒谬感。
  被一个十岁小男孩倾慕,真是一种灾难!夏湘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荒唐,明明死了,却又重生到了这个世界。明明推了一桩婚事,结果又来了一桩。自己才八岁而已,烂桃花要不要开得这么旺盛?
  她瞥了眼院子里的桃树,忽然觉得格外刺眼。
  就不能安稳舒坦地过个岁月静好的童年吗?非要接二连三逼得自己装疯卖傻,却还是麻烦不断吗?
  父亲似乎对丞相府死心了,因为,他对宁王府动心了!
  虽然宁王绝不会允许一个傻子嫁到王府做世子夫人,可那个混账世子若以死相挟呢?又或者说服宁王,让他老子相信自己是在装疯卖傻。到时,父亲再添把柴加把火,这事儿万一就成了呢?
  这怎么行?
  夏湘傻乎乎的笑容越发苦涩了,心里琢磨着,总得想出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将这些烦心事统统推开才是。
  世子胡闹,木头受罪。夏湘胡闹,碧巧受罪。
  闹出这样大的事儿,守夜的碧巧必然会受些责罚。只是如今主持府上中馈的是性子宽厚的苏姨娘,老爷又因为天上掉下个好女婿,整日里喜忧参半。所以,也只是罚了月例,降为二等丫鬟,却依然被留在了夏湘房里。
  看着碧巧整日里哭丧个脸,夏湘倒没什么负罪感,心里只是觉得好笑,这贪睡的小妮子日后恐怕要失眠了罢。
  对夏湘来说,碧巧是几等丫鬟并不重要,月例少了才是要紧事。她很想把自己的月例抽出一些给碧巧作为补偿,却因着傻子的身份无能为力。
  南方多雨,每入夏季,天气阴晴不定。
  翌日一早,小雨依然绵密飘洒着,连续两日的雨水,将初夏的暑气驱散殆尽。周玉年穿着宝蓝色直裰,并未撑伞,顶着蒙蒙细雨迈过月门,进了门来。
  乳娘为夏湘整理好衣衫,走出厢房。
  细雨入窗,书香淡淡,周玉年带了本诗经和山海经,一段神话故事,并着一段优雅的诗经,不急不缓,认认真真地念给夏湘听,偶尔还会解释一二。
  夏湘没有想到,这个世上还有山海经和诗经,比起女诫女则,这两本书要顺眼的多。
  周玉年讲的风趣,夏湘听的入神,说书先生的课堂,必然不会生出多少枯燥的味道来。
  乳娘在一旁站了会儿,便出去做针线了。乳娘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夏湘抬起头,狠狠瞪着周玉年,低沉着嗓子问道:“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周玉年光棍气十足地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嫦娥在天上,后羿在人间,能怎么办?干瞪眼儿呗。”
  “谁问你这个了?”夏湘气的小脸儿通红:“我是说那个宁王世子,你总得帮我想个法子打发了才是!”
  周玉年大惑不解地望着夏湘,脱口问道:“那小子有什么不好?”
  夏湘一口唾沫没咽好,止不住地咳嗽起来,一张小脸儿涨的通红。门客?谋士?眼前这货会不会选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就把自己给卖了啊?
  “我才八岁!”夏湘险些吼出来,却顾及着院子里的丫鬟,将声音强行压得极低,听起来十分难受。
  周玉年竟反问道:“你还知道自己才八岁?”
  八岁的姑娘自己学会了凫水,八岁的姑娘写诗画扇才名动京都,八岁的姑娘随便一个念头便做了个吊床,八岁的姑娘扮成男孩模样出门找先生,八岁的姑娘藏了一肚子大逆不道的言论,八岁的姑娘为了悔婚装疯卖傻,八岁的姑娘遇到夜里血腥恐怖的刺杀之后还能平心静气。
  “我可从未把你当成八岁的姑娘!”周玉年微微笑着,语气里,目光里却透着一丝冷冽,让夏湘不由打了个寒颤。
  “总之,无论如何你得帮我传个话儿,让那小子死了这份儿心。”夏湘气鼓鼓扭过脸去,不再理会周玉年。
  “我不管!”
  “……”夏湘猛地转过头,却碰到周玉年促狭的目光,她拧着眉头问:“为何不管?那混账世子让你送东西你便送了,我让你传个话儿又有什么难的?”
  “作为门客,私以为大小姐嫁入宁王府是个不错的选择。”周玉年抿了口茶,润了润喉,好似没看到夏湘要吃人的表情。
  夏湘倒吸了口凉气,知道此刻不是发火儿的时候,她将准备好的信封交给周玉年:“不用传话,只帮我带封信如何?”
  周玉年顿了顿,眯着小眼睛笑道:“有何不可?能帮世子爷传纸条,自然也不会介意帮您送封信。”
  信封很普通,上面四个字写的七扭八歪十分难看。
  世子亲启。
  夏湘沉着脸,一把按住信封,低声说道:“不许偷看!”
  “你把先生看成什么人了?”周玉年小心将信封送入袖筒,极温和地笑道:“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夏湘翻了个白眼儿,心道,先生您怎么看都不像个君子!
  这封信一送便是七八日,夏湘心里不由有些忐忑焦躁。
  而此时,周玉年正坐在宁王府的屋顶上长吁短叹。
  他俯下身,透过掀起的瓦片朝世子李毅点了点头,李毅遥遥行了一礼,周玉年覆好黑瓦,纵身跃出了宁王府。
  人说姜还是老的辣,怎遇到夏湘之后,这话就不对味儿了呢?周玉年摇摇头,想到那封信就抑郁。
  黑瓦将明媚的日光生生斩断。
  李毅站在黑瓦之下,却没有丝毫阴郁的情绪,他低头打量着信封上的四个字,止不住的笑意漫上眼角眉梢。
  世子亲启……这字写的还真是丑!
  哎?为什么信封被撕开了?李毅从撕开的信封口取出信,顿时傻眼了,信封里还有一个信封,里面这个信封上写了很多字,歪歪扭扭。
  ——小年年,言而无信、偷窥隐私是为小人行径。若不知悔改,继续拆信,小心扣你月俸。无耻总要有个限度,你好自为之!
  看完信封上这几行字,李毅终于抑制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门外负责看守的小厮面面相觑,借着木板间的空隙向屋里望去,李毅连忙将信背到身后,走到榻边,找了个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小心翼翼拆开信封。
  看到信上内容,李毅便笑不出了。
  一张俊美秀气的小脸儿皱成了苦瓜样儿。字难看,语气却淡淡的,语气淡淡的,意思却很清晰、很坚决。
  ——字很难看,将就些罢。湘儿能认识世子,很幸运。可湘儿年仅八岁,从未想过婚嫁之事。我也不愿嫁人,不愿嫁入宁王府,不愿做你的妻子。你是个好人,我更愿意把你当作可敬的兄长,希望世子能够听从宁王的话,不要再闹了,让彼此都轻松一些。对了,看完信记得烧掉,莫要被旁人看到。
  短短一封信,李毅看了不下十遍。
  当信纸信封悬于烛火之上时,李毅终于皱起了眉头,情绪在眼中蔓延开来,随着面前跳动的火焰,愈加浓重,难以遮掩。
  夏湘的语气太柔和了,轻轻松松将那些诛心的话语带了出来。没有过多的责备,没有厌恶与嫌弃,没有害羞和遮掩,甚至淡淡的委婉之中都没有半点儿小女儿家的情态。倒像一位长辈,在劝说胡闹的晚辈,温柔之中透着一丝疲惫。
  未曾想,自己会成为夏湘疲惫的因由。
  李毅怔怔坐在烛火旁,盯着一地飞灰,被源源不断的挫败感压得抬不起头。
  到底哪里不好,为何夏湘不喜欢自己?长相、才华、武道天赋、身份地位,几乎无可挑剔,夏湘为何不愿嫁到宁王府来?
  李毅想不通,继而对自己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是不是长得太秀气?是不是文采方面不及夏湘许多,是不是身份还不够尊贵,夏湘想要嫁到宫里去?是不是……
  他猛地摇了摇头,忽然十分想念木头,那个可以带着自己大大方方闯出房门,直奔夏府的木头。
  只是,木头正躺在夏府的客房里,吃香喝辣好不惬意。
  夏湘坐在小板凳上,呆呆望着坐在桌旁,抓着父女饼胡吃海塞的木头,心里却想着,不知信封里的好人卡,会不会让那个好看的男孩儿哇哇大哭。
  天边云蒸霞蔚,柔和的昏黄光晕打在漏花窗上,被割成数道光线,从容而温柔地铺洒在夏湘的裙角眉梢。
  她默默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拍拍银色马面裙上的褶子和灰尘,一抬头,被夕阳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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