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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她们母女这是怎么了?
冯氏又愤怒又难受。
再说杜鹃,走进厨房找东西收拾黄鳝。
黄雀儿正在案板上切菜,闻声转头,欣喜地叫道:“杜鹃!你回来了?哟。哪来这么多黄鳝?”
杜鹃道:“二妮给的。大姐你不晓得,他们家好多……”
遂把昨晚她所见的一五一十都告诉了黄雀儿。
“二妮真大胆子。也不怕人说。”黄雀儿听得又惊又笑,一面从墙上取下一个筲箕递给杜鹃装黄鳝,“熬一晚上你不累?放那待会我来弄。我这个就要切好了。”
杜鹃将黄鳝丢进筲箕,放在一旁,凑到她身边问:“切什么?”
黄雀儿道:“酸笋。晌午包饺子,我在剁饺子馅儿。水烟她们吃了好些天清淡的,我想着换换口味,旁的也不敢加,就加了些酸笋。”
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抬头歉意地叫“杜鹃!”
杜鹃微笑摇头,表示她无事。
可黄雀儿却停了手,双眼盯着她认真道:“杜鹃,我想了这几天,我也不劝你,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总归你是我妹妹,只要你喜欢,我就高兴;你要不喜欢,就不嫁元儿,我也不会说你。这件事搁我身上,我也受不了。我又不能说什么,总不能将水烟赶出去。”
杜鹃听了鼻子一酸,瞅着她就笑了。
“大姐,我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别担心我。”
黄雀儿仔细看了看她神情,放下心来。
少女轻声对妹妹道:“你有不痛快就告诉大姐。”
杜鹃用力点头,对她感激地笑了。
她一面找剪子杀黄鳝,一面问“黄鹂呢?”
黄雀儿边切菜边道:“和小顺在黄元屋里读书呢。”
今天是学生们自己温习的日子,所以黄元没去私塾。
姐俩正说着,忽听门口有人道:“杜鹃姑娘,我们姑娘想请你过去说句话。”
杜鹃回头一看,原来是红灵。
她想了想,点头道:“好,我就来。”
红灵见她没撂脸,松了口气,忙屈膝一礼,先退下了。
黄雀儿担忧地看着杜鹃道:“杜鹃……”
杜鹃笑道:“大姐别担心,我去去就来。”
说完就出了厨房,往黄元原先住的屋子走去。
东厢右手窗口,黄元看着她的身影,神色很是忧心。
杜鹃走进那间自己亲手布置的屋子,心境迥然。
昝水烟正坐在美人榻上低头缝布袜,听见声音,抬头见是杜鹃来了,忙起身下来。让她去榻上坐,一面歉意道:“本该我自己过去见姑娘的,但有几句话想私下对姑娘说,就让红灵去请姑娘了。”
杜鹃坐下道:“别客气。你手好了?”
她见她居然能做针线了。所以这么问。
昝水烟她对面书桌边的椅子上坐了,轻声道:“虽然未全好,做些小活计还是行的。老是不动,手也僵了。”
这时红灵倒了茶来奉给杜鹃,然后悄没声地出去了,还把房门带上了。
屋里就安静下来。
杜鹃喝了一口茶,径直问道:“姑娘有什么话说?”
昝水烟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觉得她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痛不欲生,以及对她恨之入骨,神情好似很镇定、很平静。细看还带着浅笑。
不知为何,她心情松懈了些。
想了想,她正色问道:“姑娘究竟想如何?”
杜鹃不悦道:“怎么你也这样问我?”
昝水烟神情僵了下,很快恢复,然后道:“是水烟任性了。但事已至此。水烟绝不后悔!姑娘呢?姑娘既深爱黄公子,觉得与他有前世缘分,就忍心看他难受、为了姑娘彻夜不眠?水烟已经不敢奢求任何东西,甘愿为妾,姑娘难道还不满意?”
杜鹃脱口道:“不满意!”
昝水烟不料她这样斩截,不禁一呆。
杜鹃接着道:“所以你不用为妾了,我成全你们!”
昝水烟怔怔地看着她。半响才摇头道:“说实话,来此之前,水烟是抱有私心的:希望姑娘能延续与林家的婚约,成全我和黄公子。然来到这,才发现个中情形全不像我想的,黄公子他爱你很深。我既不能退缩。又不想令他为难,只有为妾,方能两全。只要他不再愁眉不展,我便甘之如饴。可姑娘竟还不能容忍。我要问一声:姑娘真的爱他吗?既爱他,何故如此相逼。惹他伤心?”
杜鹃打断她的话,反问道:“你真爱黄元吗?”
昝水烟诧异道:“自然。否则怎会效仿‘文君夜奔’。”
她可知道她究竟丢弃了什么,又背负了什么?
那绝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
杜鹃道:“卓文君夜奔相如,那是有缘故的:是先有司马相如以琴音相挑,文君感知他心意,两情相悦,私奔的时候司马相如更是在外接应;姑娘私奔为何?难道黄元以前私下勾引了你?据我所知,你两次向黄元示意,他都拒绝了。可是,你依然不管他的想法,不计后果地逃婚来投奔他,让他陷入左右为难境地。你不知错,反说我不体恤他。真是叫我无语的很!”
昝水烟顿时面色发白。
但她终究不是寻常女子,略一沉吟,便点头道:“刚才水烟已经承认思虑不周,姑娘何苦一再讽刺?果然我羞愧求死,于姑娘也无益。若是黄元对我毫无情义,也不会容留我在此——他不是容易被威胁的人。这点我看得很清楚,姑娘想来也清楚。”
这回轮到杜鹃变脸,心如刀绞。
她点头道:“是,我很清楚,所以我才要成全你们。”
昝水烟疑惑极了,忍不住问:“这是为何?难道我们就不能好好相处?我们以前不是相处很好吗,何必一定要闹得两败俱伤,让他夹在中间心碎神伤?若是我不知进退,姑娘怒而弃他犹可说;但我自觉私奔之流,不配为正妻,自甘为妾,姑娘还想怎样?”
杜鹃斩钉截铁道:“那是你,不是我!杜鹃就是杜鹃,不是昝水烟,绝不会与人共一个夫君,便是为正妻也不行!”
说完,见昝水烟露出惊诧不解的神情,冷笑道:“你也不必看我像怪胎一样,我看你也像怪胎呢!你自比卓文君,我就不说你一厢情愿地私奔来这,坏了我的好姻缘——”说到这,她禁不住声音发哽——“就算黄元接纳了你,你也无法和卓文君相比。卓文君私奔相如,后来司马相如富贵了要纳妾,她照样不许,写下著名的《白头吟》。心志是何等高洁!所以她的私奔成为千古佳话!!而你却自甘为妾,岂能和她相提并论!我要离开黄元,正是源于卓文君的《白头吟》,‘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第304章 你别后悔!
话音才落,房门“砰”一声被推开,黄元冲进来,面色涨红,焦急难受,大声喝止道:“杜鹃!”
可是已经晚了,只见昝水烟嘴唇不住哆嗦,泪水盈眶。
红灵忙进来扶住,一面愤怒地转向杜鹃,就要发作。
昝水烟却一把拉住她,微微摇头。
黄元也严厉地对她道:“红灵你先出去!”
红灵不甘不愿地出去了,临走看杜鹃的目光很痛恨。
杜鹃忽然觉得很没趣,对昝水烟道:“你放弃所有来私奔黄元,我也很钦佩,所以我从没在人前嘲笑羞辱你;但你也不能强迫我按你的意愿生活。你是你,我是我!”
说完又转向黄元,道:“我知道你心疼她,怕她听了我的话承受不住,走上绝路——”黄元焦急道:“杜鹃,你听我说……”杜鹃摇手,继续道——“我也知道你担心我,为了昝水烟背弃我你也是不会做的。可是,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我是不会成全你的‘两全’的。那是你们的‘两全’,对于我来说不算‘全’,那将毁掉我的一生。所以黄元,我只能对你说对不起了,虽然这事不怪我。”
黄元听了发怔,一声出不得。
昝水烟忽然问:“若是我走呢?”
杜鹃轻笑一声,揶揄道:“你走?你走了,然后不知死在哪里,我和他还有未来吗?昝家能放过我们吗?‘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若他若没有‘两意’,你私奔来也没用。”
说完,她转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房内,黄元如雷轰电掣,呆呆地站着。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昝水烟道:“你放心,水烟不会自轻自贱的。既然走出了这一步。不论多苦,被万人唾骂,都会走下去!除非你嫌弃我、不要我。水烟不能像卓文君一般高洁,就做个卑微平凡的女子吧。只要跟在你身边就好。”
声音很坚定,很决然。
黄元从茫然中惊醒,忍住锥心的伤痛,慢慢转向她。
少女苦苦支撑的模样给了他些许安慰,他朝她走近两步,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却坚定地说道:“姑娘这样想,我就安心了。也请姑娘放心,黄元此生绝不会弃姑娘的!杜鹃她……”
他说不下去了,他也不知道拿杜鹃怎么办。
昝水烟柔声道:“这事是水烟不对在先。也难怪黄姑娘不能接受。我观她对你用情很深,假以时日,未必不会回心转意。你也不用太焦躁,多用些心思,让她看到你的真心。慢慢磨转她才好。”
黄元听了默然无语。
真要能那样就好了!
他用力按捺下心中的痛楚,叹口气道:“姑娘也无需时时自责。既然错了这一步,后悔无益,就让黄元陪你一起面对吧。”
昝水烟用力点头,反握紧了他的手。
再说杜鹃,心里涨满了疼痛,一旦说出决定后。沉闷散去,只剩下纯粹的伤感。走出昝水烟的屋子,站在廊下,她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了心绪,才又回到厨房。
黄雀儿正要去杀黄鳝。杜鹃忙道:“我也去。”
黄雀儿揣测她神情,虽不大好,却也不是太糟糕,便放下心来,笑道:“你端着这个盆。”
两人走去院外水池边蹲下。一个杀黄鳝,一个扒黄鳝内脏,边忙边低声说话。
“这黄鳝好大呢。”
“癞子哥特地挑大的穿的。”
“这怕是要烧好几碗。还像上回那样用辣椒炒?”
“青蒜抽苗了,来一个青蒜炒鳝片吧,给娘吃;我们吃红椒炒鳝片。”
黄鳝都杀好了,黄雀儿便从附近捡了块石头来,将杀好除去内脏的黄鳝放在石板上,划开的肚子朝上,用石块不轻不重地砸。
从头颈往下砸,将圆滚滚一条黄鳝的身子都砸扁了,脊骨砸碎了,成了一条宽扁的黄鳝,再用剪刀剪成一段一段的。
杜鹃看着她熟练地操作,笑道:“谁想的这法子?”
黄雀儿微笑道:“谁晓得!都是这么弄的。”
一时全部弄完,杜鹃用水将石板上的血冲洗干净,才和黄雀儿起身回去。一路商议,再去后园子摘什么菜、如何配等。
后园子里,姐俩一边扯蒜苗一边闲话。
“大蒜太细了,才抽苗呢。”
“扯几根就够了,不过是当作料。”
“我看还得要排两垄蒜瓣。”
“种许多干什么?”
“大姐你怎么忘了,年下你就要出嫁。办一次酒席,得用多少菜?这青蒜是百搭的菜,少了可不行。对了,白萝卜也要再种些。打猎来的肉,不就是烧萝卜、腌菜、笋、菌子这些么?”
黄雀儿红了脸,小声道:“哪就操心那么远去了。”
杜鹃不赞成道:“操心远怎么了?我昨晚听二妮和癞子算账,他们想得可细了,还攒了那么多鲜鱼和黄鳝。这没爹娘的娃就是可怜,什么都得自己想到安排。咱们虽然比他们强,也要多想想,也省得爹娘操心了。”
黄雀儿这才重视,又细细地问二妮都准备了些什么。
说话间,两人扯了蒜苗,又去扯小白菜。
正忙着,忽听前面屋里“嘭”一声闷响,跟着有人爆喝“你也配!”两人都愣住了。
杜鹃辨出这是任三禾的声音,顿觉不妙。
她将刚扯的一把小白菜往篮子里一丢,“啪啪”拍了两下手,丢下一句“我去看看。”转身顺着菜地垄沟就往外跑。
黄雀儿愣了下,也丢了菜跟上去。
在上房门口,她们碰见闻声而来的昝水烟主仆,顾不得招呼,一齐朝屋里望去。
只见厅堂上,大桌子从当中碎裂开来,几大块桌面歪斜叉倒,茶杯也碎了一地;黄老爹和任三禾一坐一站,在破裂的桌子两边对峙;黄元则垂首站在下方。黄大娘和冯氏也站在一旁。
杜鹃忙叫“小姨父!”
她不用问,也知道这情形是因她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