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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今晚是怎么了?
看见她痛哭流泪,他觉得撕心裂肺地惶恐疼痛。
这是为什么?
是了,因为杜鹃从不哭的。
即使上次离开黄家的时候,她也没有掉泪。
这次哭成这样。他当然心软。
他默默地想着理由。
抬头,见方火凤也默默地凝视他,他便将画递给她,道:“拿回去吧,别挂了。昝水烟既然已经不存在了。还挂这画什么意思。人问起来也不好解释。等闲了我再帮你画一幅。”
方火凤轻轻点头,道:“是我考虑不周。”
黄元静静地没有出声。
停了一会,方火凤低声问:“她……还好吧?”
黄元没有回答。
半响道:“你过去吧,她们等你呢。”
方火凤“嗳”了一声,拿着画悄悄走出。
黄元看着她的背影,愣愣地出神。
他该上去安慰她的,可是他仿佛忘了。
这时候。他只惦记绝望离开的杜鹃,哪还有心思安慰她!就像几个月前他在杜鹃面前坚决护着她一样,现在他也无法在她面前将杜鹃置之脑后。
再说杜鹃,疯狂地在村里奔跑,也不知奔向何方。
等出了村,她才辨明方向——
已经跑到家门前的河边了!
无心之下跑来这里。大概完全是习惯吧。
可是她没有回家,那不是她的家!
今夜,她感觉偌大的泉水村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她便过了河,往山上跑去。
循着记忆的路径,她一口气跑到冯氏当初捡她的山谷。
站在空旷的山谷里。她仰首望天,恣意放声痛哭,如同当初降临这里时,那绝望孤独的心情,悲痛到无以复加。
山上好啊,没有人围观。
她想怎么哭就怎么哭!
哭了一会,她便跌跌撞撞地在草地上寻找。
从哪来的呢?
她边哭边找,一直找到山谷尽头,也有一个断崖。
她就站在断崖边,想:“要是从这跳下去,能不能回去?”
回去后就算活不成,好歹埋葬在前世的家门口。那个家,是她和李墩亲手建起来的。
造物主制定了生死轮回,那是绝大的智慧!
前世种种,幸福也好,痛苦也好,都会随着死亡烟消云散;新生儿如同白纸,开始他新的一生。
可是她,违反了生死轮回的规律,所以受到惩罚了。
她愤怒地揪住头发,想把前世的记忆从脑子里抠出去、摘除掉,或者来个失忆,扯得越痛,心也跟着痛。
正疯狂间,身后伸出一只手臂,将她从崖边拖开。
“杜鹃!”
是林春来了。
“你来干什么?”杜鹃哭道,“你看见我为他伤心,你不难过?槐花说对了,我还惦记他。你不生气,不愤怒?”
林春用双臂圈住她,道:“我难过!可我知道你!”
杜鹃听了破涕为笑。
她抬起双手捧住他的脸,凑近呵呵笑问道:“你知道我?你知道什么?你才多大的娃?十几岁,你知道什么!”
林春固执地说道:“我就知道!”
他知道她的痛苦,感受到她的痛苦,跟她一样痛苦!
“哈哈哈……”杜鹃泪如雨下,“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和前世的夫君刚要成亲的时候双双掉落悬崖;我死了没喝孟婆汤,我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到今生;我眼看着娘从这里把我捡回去,我眼看着爹抱我去你家找你娘喂奶,我眼看着几个月大的你望着我……我等啊找啊,好容易把他找回来……”
林春听呆了,紧紧地抱着她,仿佛一松手她就化了。
杜鹃所说的超出了他的认知,颠覆的他的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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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宣泄
“……你说,我能忘掉他么?你说,他怎么就忘了我、喜欢了别人?我从前世追到今生,他却喜欢上了别人……”
随着她边哭边问,他不住接应:
“不能忘!不可能忘!”
“他不会忘了你!李墩不可能忘记你!”
“黄元喜欢别人,因为他根本不是李墩!黄元不是李墩!没有人能经历那些事后再喜欢别的女人!没有!要是有,他就不配!黄元不是李墩,我才是李墩!”
林春最后喊了起来。
十几岁单纯的他想象不出那个结果。
杜鹃疑惑了,跟所有失恋后变得幼稚可笑的男女一样,疑惑地确认:“他不是李墩?”
林春斩截道:“不是!我才是!”
杜鹃傻傻地点头道:“是哦!他不是才对……”
仿佛头一次才想起这个问题。
林春泪水就下来了,喃喃道:“我才是!我从小就放不下你,所以我才是!”
就算不是,他也要自己替代李墩!
他从未这样坚定,还带着恐惧,生怕她不信——
杜鹃有着这样奇异的经历,她会认错人吗?
他不敢想,不愿想,不去想!
他终于明白了杜鹃对他的忽视——
不是他不够好,是因为她的心早被人占据了。
他记起那个秋日,在河滩上,面对着群山和苍穹,才两岁多的小杜鹃高声呼唤“where are you? 李墩——”
奇怪,两岁时候的事他早忘光了,唯有这件事,仿佛木雕一般,被他刻在了记忆深处。记得这样清楚,除了小杜鹃那奇怪的语言外,还因为那天黄小宝将杜鹃推下水,然后杜鹃和黄雀儿把小宝摁在河滩上狠揍。然后黄大娘把她们姐妹撵下了河,生死不知,全村人找了半夜才找到。
想起这件事,后面点点滴滴都记起来了。
她教他的那些东西。她超常的聪慧和广博的学识……
她果然带着前世的记忆,所以从小就知道许多事。
什么鱼娘娘,都是假的!
林春恐惧地紧紧抱着杜鹃,生怕她随风散了。
散在这据说是她当年出现的地方!
他反复在她耳边说,他就是李墩,可是他不争气,没能记起前生的事。往后他会努力地想,天天想,终有一天能想起来的……
杜鹃静静听着,仿佛信了。
然而冷不丁的。她又哭道:“她问我是不是真爱他,既然爱他,为什么要逼他;他也问我,可曾为他考虑过……我不曾为他考虑过,我不爱他……哈哈哈……”
若真到万不得已时。纳妾又如何!
然感情的真假、心灵的呼应,只是纳妾这么简单吗?
这些话,若是别人听肯定稀里糊涂,然而林春听懂了。
他只得又强调:黄元不是李墩,所以他才会这样。
说了几遍,连他自己也信了。
他觉得,李墩不可能在经历和杜鹃那样的感情后。再爱上昝水烟,就算转世重生也不应该。这样的爱,就应该生生世世延续;就应该像他一样,从见到杜鹃的第一眼开始,就认定她是今生的良人!
他反复说着,渐渐杜鹃安静下来。
也许是哭累了。也许是宣泄完了,她双眼开始迷蒙。
林春搂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抵御夜晚的寒气。
不知何时,杜鹃朦胧睡去。
林春却凝视着她的睡颜。毫无睡意。
看见她这样,他心中的痛一点不比她少。
早知如此,他当初会不会阻挡昝水烟私奔来呢?
他竟然有些不确定了。
已经是半夜时分,在这山野深处,两个人坐在断崖边,仿佛坐在前世和今生的路口,观望两边的红尘,解读人生的情感。
当天色朦朦亮,鸟儿在林间叫出第一声,杜鹃就醒了。
她努力睁开哭得红肿的双眼,看向低头凝视她的少年。
怔怔地看了半响,似乎想起了昨晚的事,她费力地张开有些发干的嘴唇:“你坐了一晚?”
林春点头道:“嗯!”
杜鹃眼睛红了,轻声道:“让我起来。”
林春便试着动了下,将她轻轻扶起。
杜鹃挪到一旁坐了,望着断崖下面出神。
林春紧紧盯着她,观察她的神情。
杜鹃回头看见,对她咧了下嘴,轻声道:“别担心。我不会跳崖的。昨晚……是发病了。人总有失控的时候,不是吗!”
林春忙用力点头道:“是!”
上次他得知杜鹃要和黄元定亲的消息,不是在山里奔波了大半夜么,直到天明才精疲力竭地停止。
杜鹃见他松了口气的模样,心里一疼。
她望着他自嘲地问:“我两辈子加起来,已经——”她掰着指头默算了下——“四十岁了。面对我,你不觉得怪?按我前世的风俗,你该叫我阿姨。”
林春神情一滞,脸就垮下来。
憋了会,他才沉声道:“瞎说什么!前世就是前世,今生就是今生!你现在这样子,就是十四,过年也才十五。”
杜鹃不语,不和他争论这个,也没心情争论。
可是,她也没心情伤心了,似乎昨晚已经发泄净了。
“我不想回去。你自己回去吧。”
沉默了会,她闷闷地说道。
她很后悔:为什么当初要顾忌这顾忌那,如果转身决然而去,遁入深山,是不是就没有今日的痛苦了?
她当时怎么就没想起来去凤尾山呢?
要是去了,她现在就可以跟秋生一块住那了。
如果现在才去,倒显得她矫情了,林家可是才帮她盖了屋呢。
可是,她真的不想在村里待了。
曾经万事不萦心的她,终于失了常态,迷失了自己。
林春道:“不想回就不回。咱们还去大哥那。家里帮忙的人多的很,不差咱们两个。今天才腊月十四,等腊月十七再回来也不要紧。”
没再费心争论。两人起身,又往凤尾山奔去。
如风不知从哪钻出来,绕着他们前后跑。
因杜鹃身体不支,这次他们跑得也不快。傍晚时分才到凤尾山那个山谷。看着密密麻麻各色飞鸟盘旋在水上、岛上和林间树梢,杜鹃脱口道:“回雁谷!”
林春听了一愣,随即道:“好,就叫回雁谷!”
想想又道:“那这水就叫‘回雁湖’,水中的岛就叫‘回雁岛’,有名字叫起来也方便些。”
杜鹃点头,觉得确实方便很多。
回雁岛上,小木屋前,秋生正坐在木墩子上,端着一碗大米喂鸟儿。随着他将白花花的大米撒在屋前草地上。各色鸟儿争先恐后飞来,落在地上叽叽喳喳啄食。
鸟兽远比人更容易亲近,才一天的工夫,他就和它们成了好朋友。当然,也费了他好几碗大米。
可是他开心。
他省下粮食喂这些邻居。看见它们毫不惧怕地亲近自己,就感到万分喜悦,觉得不再孤单了。
正低声跟鸟儿说话,忽听对岸边有人长啸。
他忙将碗里的米都倒在地上,奔向水边。虽然距离很远,但他也看出对岸并肩而立的是春儿和杜鹃,不知他们为何又来了。有些不敢相信。
于是他撑了木筏往对岸划去。
快到时才问“怎么又来了?”
林春不答,却对他使眼色。
他觉出不对,又见杜鹃神色非比寻常,眼睛上的红肿虽然消了,却依然很憔悴狼狈的样子,敏感出了什么事。便不再问了。
唉,他自己也是伤心失意人呢!
当下搭上他们两个,又荡悠悠往岛上撑来。
秋生听林春说给这山谷取名叫“回雁谷”,水荡子取名为“回雁湖”,湖心岛叫“回雁岛”。笑道:“这名儿好。”
说话间,就到了岛上。
三人往岛中央的木屋走去,看见门前许多鸟儿,依然仔细地在草间搜索漏下的米粒。
杜鹃惊奇地问秋生:“它们不怕人?”
秋生讪讪道:“我喂它们……”
林春早看见草间大米,失声道:“你把米喂鸟?”
秋生越尴尬起来,不知如何说才好。
讪了一会,才道:“看着怪好玩的。”
林春就没话说了。
这里没人,难道还不许大哥逗鸟儿玩?
他又想起槐花被放逐山里的事,隐隐担忧。
杜鹃却想起一事,惊问道:“这里这么多鸟,将来开了荒,种了庄稼,还有收成吗?等长成了,还不都叫鸟给吃完了。连种菜怕都不成!”
三人顿时面面相觑,发现这果然是个问题。
想了会,林春道:“也不要紧。每年四月它们就该飞走了,要到九、十月才飞回来,祸害不到多少。也就野鸭子多些。到时候多喂些狗看着就是了。”
秋生也道:“到时候再说。总会有法子的。”
遂丢下这个话题,又商量起完善住处来。
因这次出来匆忙,林春没有带工具箱。幸好昨天走时他给大哥留了几样必须的工具,像斧子和锯子等都有,所以还是能做些活计的,兄弟俩就忙起来。
杜鹃倒是还背着自己的行囊,当下用火烧了一枚缝衣针,扭弯后做了一个钓鱼钩;又砍了一根竹子当钓竿,麻绳当钓线;然后就地挖了些蚯蚓,就坐在水边钓鱼挣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