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林宝接过烟,有些喏喏道:“俺去年来给哥帮过工,也学了些技术。那啥,咱娘跟云芝都说,这地接过来,总比让别家占了便宜的好。”
林民看了林宝一眼,深吸了口烟。
老太太仍在边上喋喋道:“你弟弟说的再有理不过了,民子啊,不是娘说你,你不能老听你婆娘的,老娘们能有什么见识,天生外向光想着她娘家,她心里是不盼着点咱家好的。你看看你兄弟,现在也没活儿做了,人生得又老实,正好包下你的葡萄园子,没事儿时你还能来搭把手,省得在外面吃亏……”
林民看都不看他亲娘一眼,掐了烟便离了俩人去了河边。
正是初春时候,玉带河的水刚刚融化,没有了冬日里覆满河面的冰碴子,也没有夏日泄洪时的滚滚泥沙,此时的玉带河床里不过一条蜿蜒的溪流,河面两三米宽,映着西斜的夕阳,潺潺地,带着几分安宁,仿佛连葡萄园里的嬉闹声都小了几分。
林民捡了块干燥的沙滩坐下,又掏出根烟来点上,寻思起刚才老李太太的话不禁一阵恼火!
真真是不可理喻到家了!
玉秀不盼着家里点儿好?天地良心哟!人家都嫁过来这么多年了,给他生了两娃,天天跟着他下地忙活,给他洗衣做饭操持家务,人家会不盼着他家点儿好?
玉秀向着她娘家?玉秀的兄弟各个在镇上当老师,年年过年学校发了鱼鸡都往他家送,大小节日还给青云买衣裳买书,人家哪次来是空着手来的?哪个开口就让他把地分出一半来给别人种了?!瞅瞅他这亲爹亲娘,嘴上说着盼着他过的好,偏偏啥好事儿都偏着小儿子?连孙子孙女都不照看,更别说是伺候月子了!
林民知道人心是偏的,可再知道再清楚,这种偏心事儿落在自个儿身上终究是难受的,又不是天生麻木没情感!难受的次数多了,不如干脆一了百了,就当自己是捡的算了,这样心里还能舒坦一些。
从沙滩上爬起来,拍拍裤子的沙子,林民踱着步子爬上一个土丘。不过七八米高的山丘,偏偏自这一站,整个葡萄园子便落入眼中:解建斌正带着几个人撑着米尺丈量地头,老李太太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和几个婆娘说着什么,林宝叼着根烟在园子里走来走去……这葡萄园子,这载满了他和玉秀心血的葡萄园子,过了今日,便将不再是自家的了!
春旱夏涝秋绝产。林民瞅了瞅近乎干涸的河床,又心疼地望向被撞断几根枝头的葡萄架子,最终挤过人群,将那不知被踩了多少脚的枝条轻轻用麻绳系在立柱子上。
路过林宝时,林民顿了顿,终究拍了拍林宝肩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耳根子别总这么软,听风便是雨,听那没见识的婆娘们瞎叨叨几句,便跟着不晓得东西南北风了!也不瞅瞅她们知道个啥。今个儿你也瞧见村长几个做派了,咋还不明白呢?这地是咱想种就能捞着种的么?他们打这腌肽主意早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要真想挣钱,过两天跟俺一块出去打工去,包吃包住还能学点儿真技术,总比硬挤在这河滩子晒干鱼得强!”
林宝听了他哥的话,也不吱声儿,捏着手里的烟把子吱吧吱吧地抽起来。老太太想插话,又怕大儿子凶她,只能在边上揪着衣襟干着急。
这一天吵吵闹闹地,葡萄园最终还是没承包下来。夜里,解建斌夹着个统计本,到林民家说起地的事儿,两人就着柿子炒鸡蛋,喝着老白干,整整聊了半宿。
第二天上午再聚到一起划地时,解建斌他弟弟,承包了靠林子的八亩;刘国立的表叔刘西木承包了十亩;其他又有六七家分包了其他三十二亩。而接下来,村里人口地划分时,林民家分了四亩一等地,又承包了村西头的三亩二等地。地里的葡萄秧子,按每株十块钱的价格,折了小五千块钱给林民。
如此这般四五天下来,丁槐村的土地划包才算全部结束。
划完地后,大家伙儿才忽然发现,前些日子电视上整日里播报的三十年土地承包,竟然打这次开始便在丁槐村施行了,只不过大家只忙着看分葡萄园的热闹去了,竟没注意村里数得上的几块好地竟都让姓解的给搂去了。大家立时忘了葡萄园的事件,精力全被这次推行的土地政策给吸引了。毕竟,热闹是人家的,能抓在自己手里的,才是最实在不过的。
因着承包不均,村子里又热热闹闹地闹腾了个把月。
林民兄弟没参与这事儿,林宝不知怎么跟云芝说的,反正收完夏麦后不久,林宝便卷着铺盖跟着哥哥一块出去打工去了。
除了照顾俩娃,这年夏天玉秀在家没怎么有事做,便又去解主任家领了卷五米长的挂毯回来织。而妯娌云芝,自打林宝跟着他大哥出去打工后,又开始勤快地往玉秀家转悠。玉秀见她五个月大小的肚子竟鼓得有人家七八个月大,忙劝她平日里注意着少吃油腻多运动运动,省得到了生孩子时活受罪。
云芝笑着应了,心下却不以为然,认为自家妯娌这是酸话,必是觉得婆婆在她怀孕时没伺候心里嗝应才这般说的。
玉秀好歹跟云芝处了七八年,自家妯娌什么心思那向来是脸上颜色一目了然,既然人家压根儿不把这事儿放心上,她也没必要做那恶人,反正到时候看谁受罪就是了。
宁静的夏天刚过了一半,村子里便发生了一件多年不遇的惨事。
村西头场院胡同倒数第二家的解春旺忽然失了心性发了疯,抡着菜刀生生将炕头上病了十几年的亲娘给砍死了,鲜血流了一地,老太太也没个动静。直到第二日他大嫂解春生媳妇去给婆婆做早饭,敞开门瞅见一地血道道,才发现老太太早断了气。
解春生、解春旺这一支兄弟三个,除了他俩人外,还有个现年都三十多岁了,还没娶亲成家的三弟。解家老三是个傻子,除了放牛、打猪草啥都不会,连话都说不利索,况且家里又穷,哪家有姑娘愿意嫁过来?
解家这一支的当家人走得早,老太太又常年卧床养病,没几日利索时候。老三便一直住在老大解春生家的南屋里,负责照看老大家的几头奶牛。后来老太太病得连炕都下不来了,解家兄弟便轮流伺候,大哥家两天,老二家两天,一直到现在。
解老大一家两口都是闷葫芦,三巴掌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那种。也不怪两口子不爱说话,本来家里养着个傻里傻气、连句话都说不清楚的弟弟就已经很郁闷了,偏偏解春生家的大儿子也是个天生不中用的。
解春生的大儿子唤作石头,没有大名,当然也用不上大名。解石头比他叔叔解老三命还苦,解老三虽傻,好歹四肢健全,能走会跳,听得懂好赖话。解石头娘胎里带的小儿麻痹,打出生便一直躺在床上,一躺就是十几年,别说走路,连坐没人扶着都坐不起来。除了脊髓瘫痪,解石头五岁时还发过一次高烧,至此之后,心智便也没有了成长。解春生媳妇直到石头长到十岁,求医问药实在没了指望,才又要了第二胎,结果却生了个闺女。
说完老大家再说说这解家老二。没有那么多牵绊,老二解春旺家日子倒比他哥哥家好上许多。奈何天时地利再好,没有人和也不过是一句空话。解春旺不是个会过日子的,整日里只喜欢喝酒唱戏搓麻将。解春旺性子还不好,喝了酒就爱打媳妇,没过上几年,媳妇便跟着一个来村里收头发的货郎跑了,临走时还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卷巴卷巴顺走了;不能带走的,像是缝纫机、电风扇之类的家电,便趁着解老二在外成日搓麻将之际,做废品贱卖给了走街串巷收破烂的;至于结婚时带过来的被子衣服之类的,这位更是直接,三下五除二俱填到灶台下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解家二媳妇有多恨解家老二,从这一毛不给留的决绝中可以窥出一二。
解春旺跑了媳妇,更是整日不着家,躺在炕上的老娘,一开始还能按时给送点馒头热菜,到后来,搓麻忘了时日,有时能一整天连口热水都没得喝。
解家老太太倒是个脾气好的,每次解春旺忘了给她送饭,她也不计较,只是整日担心儿子没了媳妇伺候,没了知冷知热的,终究日子会缺少滋味。解春生家的来时,她便叮嘱大儿媳要给自家叔子再张罗个媳妇,解春旺来时,又念叨解春旺该去丈母娘家看看媳妇是不是回来了……
解春旺爆脾气,又是个顶要面子的,被老太太这般一念叨,常常顶嘴回去。待到这日半斤高粱酒下了肚,老太太旧话从提,竟恼羞成怒顺手掂起把菜刀,将自家亲娘给剁了。杀完人后,解家老二却没事人似的倒西屋的炕头上睡了起来。
解春旺杀了自个儿亲娘!这可真是丁槐村百十年来没出现过的大事儿。
玉秀、云芝听说后,扔下手头的活计连院门都没栓,便匆匆往村西头赶去。
虽是大清早,解家老太太屋里却早已围满人。解春旺还敞胸露怀地倒在炕上打鼾,解春生带着几个汉子,三下两下将人绑了起来,扔在了院子里那荒了好些年的猪圈里。
云芝挤在人群里,垫着脚使劲瞅了眼里屋的情形,只见那老太太愕瞪着眼珠子,斜躺在炕头上直勾勾地望着窗外,一只手捂在满是血的脖子上,一只手狠拽着炕里边的被子,身子下那洗得泛白的褥子上此时满是污血,黑乎乎地,有三五只苍蝇极没眼色地嗡嗡落在上面……
云芝一时觉得恶心,捂着嘴巴便往屋外跑去。
玉秀一边看热闹,一边还要照顾自家妯娌。见云芝这边的情况不好,忙招呼了个旁边正在看热闹的婆娘,帮着自己将人给搀了回去,又打发了一个邻居家的孩子去告诉了老李头两口子一声。
☆、李子
作者有话要说: 密麻麻的果子挂在盛夏的枝头上,明明已经带了几分紫红的成熟,一入口,齿间却瞬时被无数说不上的酸涩侵袭。抽条的枝叶繁茂地生长着,浓郁地盖住仅剩的几分青羞,准备将熟果期拉得再长再长……——李子
云芝刚到家不久,羊水便破了。
老李头婆娘听说林宝媳妇要生了,忙去村南头请接生婆,又小跑着回家煮了六个红糖水鸡蛋盛在大海碗里给儿媳妇端了过去。
云芝一边紧张着即将出生的娃娃,一边还颇有心情地跟刚赶过来的接生婆子交流起在解家看到的“新闻”,待到看到老李头婆娘端上来的鸡蛋,更是兴致勃勃地接过来吃了四个才稍作歇息。
老李头婆娘瞅云芝这模样,便知道离发作还有一段距离,也不着急了,拖了把椅子过来,坐在门口指使着玉秀忙这忙那。
玉秀忍着心气儿,先用煤气灶给云芝烧了四大燎壶水,又上自个儿家给正在外打工的林民兄弟去了个电话。
快到中午时候,解家的热闹基本上落幕了。解春生媳妇跟几个本家亲戚给解老太太缝上了被砍开口的脖子,又翻出早就备下的寿衣,草草洗了洗面,给匆匆套上了。接着便是县里的灵车过来拉人火化,又有本家亲戚帮忙,老屋里立时架起了灵堂。
村里陆陆续续有人去拜祭送纸,出来时便免不了要对正被用狗链子拴在窗台边上的解春旺唾骂几句。
满军他娘打解家出来,便直接到了正在生娃的林宝家。
云芝听到满军他娘说起解春旺逢人经过便张着大嘴要水喝的桥段,立时来了精神,追枝究节地问起解家老大的意思。
大伙儿都知道杀人偿命,可真要将自家亲兄弟送进大狱,那也会被戳脊梁骨说刻薄的。
解春生现在就处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局面上:被杀的是他老子娘,可动手的却是他亲兄弟。不管送与不送,都会有闲话传出来。
解家这一支这些年始终多灾多难,真真是风水没看好,祖宗不保佑哇!
老李头婆娘见云芝这会子还有工夫惦记这些,立马不客气地斥责道:“快快收起你那些没用的心思,存点儿力气先把俺家宝贝孙子生下来再说!”
云芝不甘地撅了撅嘴,伸开腿哼哼了几声,可从上午羊水破了到现在,再一直没疼过,只是滴答滴答地往外流水儿,让人怎么生嘛?!云芝伸手捞过炕沿儿上的海碗,里面里她妯娌刚做好的疙瘩面。云芝就着两根腌黄瓜,又把那碗面给吃了。
到下午时,云芝开始发动了。
远处的灵车还在吱呀吱呀放着凄凉凉的送行歌,村东头这边云芝已经开始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
家里的两个壮劳力都在外打工,只剩下老李头一个男人。老头子一开始还只坐在堂屋里抽烟,待到半夜,云芝的嗓子都嚎哑了,孩子连个头都没露出来,老李家老老少少都开始慌了。
老李头婆娘坐在炕边上,一只手拉着云芝的手,一只手狠拍在云芝身上,骂道:“让你个死妮子整日里惦记那些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