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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带河畔-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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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来得快,散得也快。老太太一张嘴,半顿饭功夫得罪了大半边人,到最后一个诉苦的都没抓着,转身看时,老李头早不知何时离了院子。再进屋里一看,小儿子林宝正在炕头上哄媳妇呢!老太太心下更恨,这儿子娶了媳妇,果真都将亲娘忘得干干净净,自己受了这般大的委屈他不管,偏偏媳妇掉个泪珠子便心疼得不知道南北东西了。
  老太太恨恨地去灶间寻了笤帚、小簸箕,将院子里的碎碟碎碗扫了出去,又见那地上还滚有半条没吃完的咸鱼,早不知被谁踩得黏在了砖地上,很是可惜地咂巴着嘴,拾起来拌着饼子喂了后院看家的土狗。

☆、艾蒿

作者有话要说:  一团团,一簇簇,山路边上的沟渠里挤满了灰绿的厚叶。风一吹过,浓郁的气息扑面而来。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连牛羊都不待见的植物。或许,就是因着这个,它们才能成为五月节避邪的不二选择——艾蒿
  这事儿并没就此结束。
  虽然林民直接无视,可老太太坚信:只要自己说了,大儿子早晚会同意的。打断骨头连着筋,老话儿错不了。当初小儿子矿上的工作,不就是老大心疼弟弟才让出来的。
  于是,老太太日里没事便去林民家劝说,林民在家时,就直接将人轰出去;林民不在家时,玉秀就当没听见,一边将电视开到最大声,一边竖起棚子来织地毯。到了中午林民回来时,再次直接将人给撵走。
  这事没闹几回,村里人都知道老李头一家打大儿子家葡萄园主意的事儿了。当然,这是人家的家务事,都不好管,再说,这几年林民发了葡萄财也着实让不少人嫉妒,现如今,终于有人可以给他添点儿堵了,大家伙儿这心里,其实也乐得看热闹。
  可这热闹并没持续多久便停息了,原来,批了第二胎不久,玉秀又怀孕了。
  这会子功夫老太太可没空去闹腾大儿子了,她现在满腹的心思都在小儿媳身上,瞅瞅,人家玉秀隔了这么些年,都能再怀娃,怎地云芝的肚皮就这么不争气呢?
  老太太心里发急,就见天拽着小儿子唠叨,让林宝没事儿就多回家陪陪媳妇,争取一次抱个大胖小子。
  这时候,林宝两口子心里也发急了,云芝心里还有些埋怨妯娌,都三十多的人了,还生什么生,也不怕成了高龄产妇日后难产。
  当然这话是不能在林宝面前说的。林宝自打上次事儿后,就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哥哥嫂子,觉得是因为他辞了工作才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云芝倒不这么觉得,谁家爹妈没个偏心的,老头老太太偏向小的也没什么,再说,大哥家的葡萄园那么大,分出些来给做弟弟的种又能怎地,这肥水又没流到外人田里,大哥为这么点儿小事儿就闹得整个村里都知道也不嫌丢人。
  且不说林宝家的这番闹腾,那边林民家现在也是鸡飞狗跳。玉秀这次怀相不好,吃什么吐什么,有时候闻到刺激点儿的味道,胃里都能一阵翻江倒海,到最后胃里只能堪堪坐下点儿玉米面粥。
  玉秀虽然怀了孩子,却还是有些心事重重,她担心肚子不争气,再生出个闺女来,那可就彻底没希望了。现在计划生育虽然放开了政策,可对第三胎管得还是相当严格。玉秀娘家村有个悄悄躲在家里怀三胎的妇女,平时也不怎地出门,专心窝在家里养孩子。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还差四十多天孩子就要落地了,也不知咋地就被计生办的给知道了,被强行拉去医院做流产。催生针一扎,不到两个时辰,孩子便下来了。都足足八个月了,因着催生针扎在婴儿脑袋上,下来时便成了死胎。听说还真是个男娃!那妇女抱着给孩子做的小衣裳整整哭了一个月子,连眼睛都哭瞎了,这会子看东西仍旧是模糊不清。
  这种事儿十里八村几乎每年都有发生,真正能生下来的寥寥无几,要不怎么叫“超生游击战”呢!玉秀不敢把希望寄托在再怀一胎上,只能日日在心里拜菩萨,希望送子观音能送个老儿子给自己。
  因为心思重,胃又不舒服,吃不下饭,没出半个月,玉秀那张原本这些年养得还算富态的小脸便瘦得只剩下巴尖了。林民一边忙着伺候媳妇照顾上小学的闺女,一边还要应付时不时来闹腾一番的亲爹亲娘,时间一长,脾气也愈发暴躁古怪起来。
  终于,在玉秀怀孕的第五个月,也就是青云放寒假的时候,林民收拾了几件衣裳,揣了几百块钱,大门一锁,骑着摩托车载着媳妇闺女去了钟家村。你不是爱闹腾嘛,那就留在村子里可劲儿造吧!前生真是做了八辈子大孽才碰到这么一对讨债的爹妈!林民心下恨恨骂道。
  老钟家村林民他姥爷姥娘几年前早就走了,几个舅舅也就趁机分了家,如今日子都各过各的。玉秀她哥哥兄弟这两年都调到了镇中学里,学校给分了房子,兄弟俩将老爹接到镇上养老,钟家村的屋子也就空了出来。
  房子虽然空了几年,可家具什么的都还好好的放着,锅碗瓢盆也齐数得很,原本是老爷子过年那几日回村里祭祖专门留下的,这下倒便宜了林民一家三口。
  玉秀虽然嫁出去多年,可她的屋子倒一直都被留得好好的。玉秀去正屋翻出几床被褥来晾在院子里,又把她爹的黑壳收音机找了出来,按上电池,拧开开关,收音机里立刻传出了单田芳的评书声儿。
  听到熟悉的声音,又在熟悉的地方,玉秀顿时觉得屋子里有了活过来的气息,连空落落的院子都显得生机了不少。
  玉秀想着得先把炕烧上,省得晚上没法睡觉。对了,再把大姐给的那颗白菜给剁了,搅上几个鸡蛋,捏点虾皮,待会儿下锅做个卤子,等林民回来再擀点儿面条……想想,竟有些想吃饭的欲望。
  三人来的这天,正赶上钟家村赶集。青云是个小孩子,正是爱热闹爱新鲜的年纪,一见村里开集,便死缠着老爸要去集上看看。林民正见家里没大有什么吃食,担心玉秀中午吃不下饭,又觉得闺女好不容易放假了,该带着出去玩玩,便想都没想直接点头答应了。
  两人走后,玉秀在屋里擦擦这个,抹抹那个儿,一会儿的功夫便累得腰酸脖子痛了。可能是又回到娘家格外自在的缘故,玉秀一边烧火,一边想着林民回来擀面条,想着想着,竟觉得肚子饿得不行,遂直接将白菜鸡蛋汤做成了醋熘白菜,然后又给自己煎了个鸡蛋饼,也不放饭桌,就直接蹲在灶台边上就着白菜吃了起来。
  林民带着闺女回来时,玉秀一张鸡蛋饼已经吃得干干净净,那盆醋熘白菜也下去了一小半。抬头见林民手里正拎着一袋子羊肉汤,馋虫顿起,又跟着喝了好大一碗羊肉汤。
  中午吃完饭,林民见玉秀吃了这么多东西都没吐,还美滋滋地倚在炕头上织毛衣,顿时觉得自己这次的决定真是不错。虽然去拿钥匙时让玉秀她大姐嗝应了几句,可想想人家也是心疼自己妹子,心头的那点儿不愉快也就压了下来。
  林民一家在钟家村住了半个月,直到过年那天上午才回了家。
  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隔壁婶子家贴对联,林民也不愿麻烦,直接问人借了点儿浆糊,将带回来的大福字贴在了自家铁门上。
  青云一进门便忙着去开电视,姥爷家虽然不错,可每次看大风车只能去大姨家看。大姨家的表哥志刚比她大五岁,已经上初中了,正是爱看武打片的年纪,哪里还愿意陪着小表妹看小糊涂神蓝精灵?于是,只要大人不在跟前,两个面上和平的小的就会为挣遥控器互相掐起来。当然,不管是年龄还是体力,云云都不及志刚,于是经常就是那个屈从战败者。
  林民两口子也不管她,小丫头好不容易放个年假,爱看就看吧!
  玉秀胃口渐渐好了,也能吃下荤食了,林民便将临走时大姨子给的那只公鸡给宰了,剁吧剁吧炖了汤。
  林民将汤炖在煤气灶上,又开始准备做皮冻。丁槐村这边过年有年前打皮冻炸面鱼的习俗,面鱼炸起来复杂,又费事儿,再说玉秀娘俩也不爱吃那玩意,林民这年干脆就只做皮冻。想着闺女爱吃鲅鱼丸子,林民又去冰柜里将年前买的那几条鲅鱼拿了出来,扔进盆里倒上热水泡了起来。
  林民边上,玉秀正坐在小马扎上摘韭菜,准备剁馅包饺子,林民不待见老李头两口子,年夜饺子自然也不会过去吃。不去公公那边吃,玉秀心里也高兴,老李头家吃饭向来有个规矩,男人们不动筷子之前,女人们是吃不得的。可年夜饭时,李家的老爷们都爱来点儿小酒,这一场酒下来,饭就指不定什么时候吃了,云云是小孩子,还可以跟在她爸跟前让夹点儿这个,再来点儿那个,而她跟婆婆、妯娌就只能坐在炕头上边嗑瓜子边瞅人家爷儿四个慢悠悠咪小酒儿了。
  玉秀顶讨厌李家这破规矩,年夜饭本就该大家乐乐呵呵一起吃才热闹的,偏偏老李头还觉得只有那小门小户的才没个规矩,自家这样很有高人一等的感觉。现如今可以在家里安安生生吃个消停饭了,玉秀心里当然高兴,又想着下午没事儿时,再捡点儿花生,给闺女炸些糖花生,家里来客人时也好招待小娃娃。这般想着,手上的动作也渐渐快了起来。
  两人正忙碌着,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林民随便将手在围裙上一擦,出去开门。
  冬天不比以往,为了免得穿堂风灌进院里,农家院子一般都从里面插着外院门,没了冷风,整个院子就会暖和不少。
  林民一开门,便有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冻得他不禁打了个哆嗦,连忙出去,顺手又将门关上。
  林宝正紧裹着一件军绿色的棉大衣,抽搭着鼻子在门口跺脚,见大哥出来,忙上前说话:“哥,中午去俺家吃饭吧?俺家昨个儿买了半扇猪,全炖锅里了,正好做杀猪菜……”
  林民皱了皱眉,直接道:“算了,你嫂子已经在家做上了,俺们就不过去了,大过年的,省得见了再闹得都不痛快。”
  “哥,嫂子肚子也好几个月了,做饭多不方便,干脆去俺家吃得了,云芝一上午也做了不少菜。”林宝见林民要进屋,忙拉住他小声儿道,“哥……那事儿是爹妈他们不对,你就看在他们年纪大了,有些糊涂的份上算了吧?”
  “算了?”林民挑了挑眉尖,冷笑道,“怎么个算了?是俺把地让给你啊,还是把俺家的东西都让给你?林宝,你摸着良心说说,从俺打姥娘家回来,俺是短了他俩的吃的了,还是少给了他俩穿的了?啊?你看看他们见天儿说的那些狗屁话干的那些混帐事儿,那是做爹妈该说的该干的么?哼!这爹妈,俺李林民说过不认,还就是不认了,当初他们也没养过俺几天,现在反倒嫌俺不孝顺,晚了!你也不用过来做好人,真说起来你也说不上几句顶事儿的,你就回去把俺说的话儿原封不动地给他俩说就行!”说完,也不管林宝再说啥,直接转身回院将门又给插上了。
  林宝站在大哥家门口有些难办,心里纠结着是再敲门劝劝还是干脆回家,却不知跟在他身后的老李头早就将两个儿子的争执看在眼里。

☆、月月红

作者有话要说:  大红的花瓣开得一层又一层,碗口大小的骨朵子哟,映得人心痒痒的。有那好俊的姑娘,总会忍不住下手掐下一枝来,或别在紧扎的麻花辫儿上,或盛在瓶中立在炕头的窗台上。那花瓣一层层开,又一层层落,日子,也在这盛开与凋落中一天天飘过……
  林民家新起的这座房子还是在村子东头,虽然比不上靠街市便利,好歹不再临着坟头了。然而屋子东边还是没几户人家,只一片片空荡荡的场院显得格外招摇。
  鲁东的年根儿风似那有了生命的刀子,明明是直飒飒地刮过来,偏偏还会顺着你的衣袖领子钻进你的肉里,割得整个人钻心哇凉。
  老李头没再去管自己那两个儿子,而是两手紧揣在袖筒子里,一步一步往那场院东头走去。
  丁槐村的场院分两片,一片在村北头小学前,一片便是大儿子家东边这地儿。如今是冬季闲暇时候,场院里除了麦秆垛豆秧子垛,就是一堆堆还没垛好的玉米秆。
  老李头穿过场院,继续往东去,入目的便是本村李氏一姓的坟地了。
  从古至今,万千年下来,中国人的传统有千千万,有些早还给了老祖宗,有些继承着也变了味道,独独没变的就是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老李头如今在村里也算爷爷辈的人了,可在眼下这些躺着的老祖宗们面前,他永远都只是个孩子。离晚上请神还早,不少坟头除了每年过年时候的请神送神,早没了祭祀的供台。老李头的爹娘合葬在这片坟地的东北角上,半米高的坟包上压着一块青灰色的石板,石板下露出一打失了色的烧纸,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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