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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通了。
莫桐语无伦次地说,“阿力,你在哪里?刚才裴文来过,他现在走了。他那样子很让人担心。我怕他会出事。”
“不要着急,我回去的时候看到他了,我现在正在跟着他。”
莫桐一阵欣喜,哽咽着说,“那你无论如何都要保证他平安无事。”
“我知道。他怎么说也是我弟弟。”
。。。。。。
在这个哀莫大于心死的时刻,杨裴文想起了他的母亲。他母亲一辈子外面风光,暗地里到底掉了多少眼泪谁也不知道,可他知道母亲不快乐,否则她不会那么信佛,她的佯装欢笑,郁郁寡欢能瞒过所有人,却瞒不过自己的儿子,可他的父亲,那个春风得意,堂而皇之的父亲却视若不见,一直那么残忍地伤害她。
在遇见莫桐之前他最挂念的是他的母亲,他不知道自己出身高贵的母亲,那么骄傲的母亲是有多大的耐力才能忍受了这么多年,一直忍到死。印象中她好像从来没有和他父亲正面吵过,但父亲家外有家这件事众所周知。嫁给出生寒微的凌文龙既然是她自己的决定,那她就不会怨任何人,就是一坨屎,她也会吃下去。也许正因为感到今生无望她才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了儿子身上,也使得他从小就没有沾染那些富家公子的虚浮习气。
☆、91抉择
此刻的杨裴文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走走停停,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就像这看不到尽头的黑夜,他再也看不到一丝希望,他想自己母亲这辈子也许都是生活在这种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无望地等待死亡的到来。可他母亲还有他;至少还有他;她在他身上寄予了一辈子的希望;她老是对他说;“儿子;咱家家大业大,就算你这辈子不努力也能衣食无忧,但妈妈希望你能像你爷爷一样;创立自己的事业,把咱们家的家业发扬光大。”就因为母亲的愿望,他早早立定了自行创业的志向。既然他爷爷可以,他也一定可以。他母亲一定希望他能大展宏图,这辈子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他不想让她失望。
他步履蹒跚地继续往前走,除了早上吃了点面包,他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他实在太累,太饿。
他听到耳边传来喇叭声,他站住了,转身,眼神涣散地盯着那车灯看,也不觉得刺眼。他想起了三亚的蓝天、白云、树木、沙滩,他想起了那海,他和她在海水里紧紧拥吻,在沙滩上无尽缠绵……
车灯越来越亮,照亮了他一张惨无血色的脸。这灯光让他想起来那个圣诞节的晚上,他站在马路中央,脱下外套当旗帜一样挥舞着,逼迫回校的最后一班公交车停下来,当时他没有丝毫畏惧,只为不让心爱的人在寒风中站一夜。
可现在呢?现在她要离开他了,永远地离开他了。。。。。。
他慢慢脱离了人行道,朝马路中间走去,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他把红纸包往圣诞树上挂的样子,他虔诚地站在圣诞树下,双手交握放在胸前,心里默念着,“等我,莫桐。你一定要等我。”
车灯把他眼前的方寸天地照得亮如白昼,他身子大幅摇晃地朝前走去,眼前跳跃着莫桐的各种表情:微笑的、羞涩的、生气的、撒娇的、哭泣的、大笑的。。。。。。
尖锐的鸣笛声划破了沉重的黑夜。突然,他眼前一黑。
迎面而来的小汽车猛地急刹车,凌力刚好来得及将他拉到一旁,杨裴文晕倒在他怀里。
。。。。。。
“妈,你和爸赶紧到同仁医院来,裴文晕倒了。”凌力把杨裴文送到医院后立即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值班医生忙碌一番后出来告诉他,杨裴文身体并没有大碍,就是太虚弱了,打点儿葡萄糖,好好休息下就没事。随后护士把他送去了特护病房。
安顿好杨裴文后,凌力坐在他床边,细细凝视着自己这个弟弟。
真奇怪,他们兄弟两长得处处都像,却又一点儿都不像。杨裴文丰神俊朗,温润如玉。就算是在暴怒中也是谦谦君子。莫桐说得没错,他就像太阳,走到哪里都能温暖人心。但他们有一点却出奇地想象,那就是执拗,两个人都是一条道走到黑的。
在杨裴文回来之前,他的神经没有一天放松过。他知道只要他一天没出现,这场仗就不算打完了。所以他时刻准备着,准备着他的到来,准备着出其不意将他打倒,然而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才发现其实他的一切准备都是多余的,他根本就不堪一击。
刚才在路上跟着他的时候,他心里满满的都是痛,他没想到他居然会想去死。
匆匆的脚步声惊醒了沉思中的凌力,凌文龙和秦岚慌张地走进了病房,凌文龙看到病床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杨裴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下子哭倒在病床上。
秦岚赶忙问凌力,“他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在路上晕倒了。”凌力愧疚地说。
凌文龙闻言哭泣着爬起来,颤抖着问,“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
“他去找过你?”
“嗯。”
“他去见过莫桐没有?”
“见过。”
凌文龙瞬间明白了,他双眼赤红,老泪纵横,一巴掌甩在凌力脸上。“畜生,这下你总算如愿了。”
凌文龙这一巴掌打得很重,凌力身子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低头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一旁的秦岚掩面啜泣。
气氛凝重悲伤,一家人再无话可说。突然凌力的手机响了,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打来的。这已经不知道是莫桐第几次打来了,他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讲,之前他都没有接。这一次他还是掐掉了。
“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他醒。明早叫厨房做些滋补的东西用保温瓶一早送过来。”凌文龙最终说。
“好。”秦岚应了一声。凌力跟着母亲走出了病房。
这一夜凌文龙一宿没合眼,生怕错过了小儿子醒过来的时间。
终于,杨裴文第二天上午醒过来了。他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全都是白色,有一瞬他以为自己到了天堂,接着他看到了自己头顶上方的吊瓶和他父亲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他才知道这里是医院。他看了一眼父亲,满心厌恶,什么也没说又闭上了眼睛。
凌文龙看到他醒了过来,激动不已,“儿子,我扶你靠起来,我叫家里做了些吃的,你一定饿了,起来吃点儿东西再睡。”
杨裴文眉头紧锁,双目紧闭,没有理他。
凌文龙站起身去扶他,却被杨裴文烦躁地一把推开了。凌文龙无比悲戚,扑倒在儿子身上,一时间泪如雨下。
“儿啊,我知道你从小到大都恨我这个当爹的。你觉得我没能让你妈幸福,是我害死了她。我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可你不知道,我当年也是迫不得已啊。我和你妈结婚五年你妈都没有怀上,我怕她没有生养,所以才会出此下策。谁会想到你秦姨一有你妈就也有了你呢?你妈这辈子过得不开心我不是不知道,我也想尽了办法弥补。她在世时我总共只去见过你哥母子二人两面,在家里也从不让人提及她们一个字,但你妈这个人就是这样心高气傲,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始终不肯原谅我,我有什么办法?你哥已经生下来了,我总不能将她们母子弃之不顾。”
眼泪像毛毛虫一样在杨裴文脸上蜿蜒爬行,顺着耳朵滴落到枕头上,但他依然没有吭声。
凌文龙絮絮叨叨地讲了许久,始终不见儿子开口,于是含泪爬起来说,“你等等,我去打点儿热水来给你洗把脸。”
凌文龙进卫生间忙活了一阵,等到他出来时吓得连盆带水掉在了地上。原来杨裴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声不响地走掉了,药水还在从拔掉的针头上不停地往下滴。他慌忙跑出病房,大喊护士。秦岚和凌力此时也刚好乘电梯到了,看到这般光景同样慌作一团。伙着一群医生护士楼上楼下到处找,终于在二楼找到了他,杨裴文昏倒在二楼楼梯口。
再将他送回到病房,医生给他注射了镇定剂。凌文龙忧心如焚,医生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把凌文龙单独叫到了医务室。
“凌老先生,有些话我不得不当面跟你讲。你儿子身体是没有大碍,但我看他情绪很不稳定。他是不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你们一定要想办法开导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看我们要不要把他转到精神科去?”
凌文龙泪落两行说,“暂且不要吧,我先试着去劝劝他。”
医生沉吟片刻说,“那好。那你们家里人把他看紧点。不要让他再跑了。”
凌文龙不住地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
回到病房,凌文龙冷冷地对秦岚说,“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阿力讲。”
秦岚担忧地望了儿子一眼,依言退了出去。
门一合上,凌文龙便毫无预兆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凌力脚旁。
“爸——你这是干什么?”凌力的眼泪瞬间奔涌了出来,他慌忙伸手去拉自己父亲,“你快起来。”
凌文龙推开了他的手,“你今天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凌力知道他要说什么,心如解冻的冰层在一块一块地碎裂。
“阿力。我知道这个决定对你来说有多难,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逼你。但我看你弟弟是很难熬过这一关了。他不吃不喝,是不想活了啊。就算我这个当爹的求你了,你把莫桐让给他吧。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弟弟去死。”
凌力抽噎了一声,痛苦地说,“让给了他我怎么办?你以为我就能熬得过去吗?”
凌文龙抱着他的两条腿说,“阿力,我自己的儿子心里有数。裴文像他妈,别看他表面骄傲,其实内心里脆弱得很。所谓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这两样他们母子算是占全了。我过去愧对他母亲,如今总不能再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你不同。阿力,你比他坚强。你十年前都熬过来了,这次你就当没见到她,你把她忘了吧。”
凌力泪流满面,扭头咬牙狠心说,“爸,我什么都能答应你,就这件事不能。”
凌文龙长叹一声,哭着说,“儿啊,你以为你有得选吗?你想想看,莫桐和裴文相恋多年,两个人都打算结婚了,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就算现在莫桐选择了你,但如果裴文有个三长两短,莫桐还能心安理得地跟你在一起生活吗?我想她这辈子都将在愧疚中度过。”凌文龙喘息着顿了顿,“阿力,你清醒清醒吧,如果你执意不肯放手,你不仅会害死自己弟弟,最终也会失去她的。”
☆、92成全
凌力闻言半晌无言;只是不停流泪。
“阿力,你现在就打电话给莫桐,让她到医院来。现在也只有她能救得了他了。”
凌力麻木地从口袋掏出手机,拔出了那个无数次拨进来却被他掐掉的电话。
莫桐接到电话赶到医院时凌力已经离开了。她到的时候杨裴文还处在昏迷中,她一看到病床上那个了无生气的身影便潸然泪下。昨夜在黑暗中她看不真切;现在才发现杨裴文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他的面庞深深地凹了下去;面色发青;和她过去认识的杨裴文判若两人;她差点儿都认不出他了。
她走过去蹲在床边;难以置信地抚摸着他的脸。凌文龙走到卫生间重新打了热水出来,莫桐接了过去,说;“我来吧。”
凌文龙点了点头说,“好。待会儿他醒过来你要想办法让他吃点东西。吃的都在那里。”他说着指了指床头柜旁的几个保温瓶。
莫桐轻声答说,“好。”
凌文龙和秦岚离开了病房。莫桐用温水帮杨裴文把全身擦干净了,然后坐在床边等着他醒过来。她紧握着他的手,心痛不已。
杨裴文醒过来时发现有人紧拽着自己的手,不耐烦地想要收回来,却听到莫桐惊喜地唤了一声,“裴文,你醒了?”他浑身一僵,顿住了,放弃了手上的力道,没有再抗拒。
莫桐看他睁开眼又闭上了,于是站起来去扶他,“裴文,起来吃点儿东西吧。睡了这么久肯定饿坏了。”
杨裴文睁开眼,听话地坐了起来。莫桐把枕头靠在床头,让他靠坐好后,接着赶忙去揭保温瓶,往碗里倒鸡汤,她端着碗坐在床边,用勺子一口一口喂给他喝。杨裴文也顺从地一口一口接了。喝完汤,他又吃了点饭菜,等到他再不想吃了莫桐才又扶着他躺下了。
自此后,每天,莫桐当他是孩子似的,扶他起来刷牙、给他洗脸、喂他吃东西、给他擦好嘴又扶他躺下,他睡不着的时候就扶他到病房外散散步,晚上帮他擦身子。杨裴文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但都由着她,很听话地配合她的动作。晚上她就睡在病房里的家属病床上。
莫桐来后凌文龙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了。杨裴文虽然还是不开口,但看得出来,他依恋莫桐,不排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