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舒服!”
吴炎金主持会议。朱洪霞、胡厚民作番鼓舞人心的开场白之后,宣布三位书记对全省运动作指示。面对万头攒动、黑压压群众,赵辛初、赵修、韩宁夫不得不表示遵照中央精神转弯子,搞好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广场上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人群中,立言和齐若男也显得欢欣鼓舞。立言说:“这次唐老头该不会骂他们是投降派了吧?”姑娘睨他一眼,噘起嘴儿:“你有机会便为他们歌功颂德。是不是想巴结好了,弄个师长旅长干干?他们这一套还不是学我们的!”立言看她小丫头般执拗,觉得好笑:“犯走资派错误的人,中央尚且允许转弯子。为什么他们就不能转弯子呢?”齐若男不依不饶:“走资派转弯子是想保住官;他们转弯子是想当官。没准下次他们就是我们革命对象呢!”立言点点头:“那我就同你一道革这些革过人家命的人的命!”瞧齐若男被他绕口令般的表态绕笑了,他很开心,暗忖:难怪梅里美把女人形容成猫。猫喜欢顺着毛摸啊!一只猫如果倒着毛摸,它会极不耐烦,甚至呲牙咧嘴朝你喷涎。这个发现让他十分得意,想掏支“大公鸡”抽几口。然而,烟盒瘪瘪地,只一根烟,并且断成两截。立言拣半截较长的准备吸上,齐若男夺了丢在地上:“别寒酸啊!”说着,从包里掏出整盒“游泳”牌递给他,瞅立言眉开眼笑,又凑在他耳畔悄声告诉:“我还偷了老头子一包‘长江’藏起,明天带给你!”武汉的“长江”牌香烟有如上海“飞马”令人神往。立言又惊又喜:“真的?”说时,将伊细细腰肢一搂。齐若男扒开他,沉下脸:“莫又借机动手动脚!”立言讪讪地解嘲:“嘿,我是欣喜若狂了!”若男睃他一眼,嗔道:“可别得意忘形!”尽管如此,这天立言道别,一声“再见”格外响亮愉快,满含希望。
可是,过了几天也没动静。一日,齐若男来大兴隆巷,刘袁氏眉开眼笑:“今天星期二,我知道你休息,让老头子一个人先去摆摊子。特意等着煨汤你喝呢。”如同当年招待司徒,每逢齐若男来家,刘家仿佛过节般隆重。立言又找到女朋友,满巷子人都知道。有次,志鹏对他讲:“立言哥,你那位‘战友’我看并不比司徒差。”随即告诉,司徒现在提到电子局当副局长,仍是孑然一身。这消息让立言又惆怅又欣慰,良久无语。志鹏见状,转个话题:“我仔细打量过这姑娘,脸面格外匀称。科学研究表明,这样的人素质好,聪明,免疫力强。”说到这里,忽然一笑:“而且,会为你生许多小宝宝!”立言逗乐了,伸手抓他。但志鹏早跑了。立孝为了哥哥、司徒过去的恋情,仍替同学吃醋,仿佛罪在若男,见了她爱理不理。若男反而很将就她。刘袁氏解释:“我家丫头呀,自小是这性格!”齐若男一笑:“她在医院成天忙忙碌碌,肯定蛮累。有时我们加班累着了,回家也不是懒说话!”她的随和大度,更赢得刘袁氏欢心。到处夸,这回弄的媳妇好!刘袁氏下楼,立言同齐若男谈了一会,瞅瞅她背包,终于忍不住问起:“你说将你爸的‘长江’留给我的呢?”齐若男露出整齐洁白糯米细牙快活地笑了,搡他一记:“我是甜你的,还真作指望!”看着她瓜子脸蛋酒窝如池塘涟漪荡漾,丹凤眼水盈盈亮晶晶,他禁不住心旌飘摇,犯起愣怔。姑娘站起身,本能地退到门口,一手抓住背包带,一手扶着门框,吃惊地:“你怎么啦,眼神好吓人!”立言发觉有些失态,尴尬地笑笑:“没什么,坐呀。”说着,拉她手腕。以往,刚显出亲近,齐若男警惕地趔开了。今天,鼓足勇气再作试探。如果姑娘不表示反感,趁势搂进小阁楼来个突破。不料,她生气地打掉他的手,斥责道:“早警告过,不要动手动脚。老不听!我去告诉唐师娘!”说毕,气嘟嘟下楼走了。立言感觉很没趣,担心她真会告状,又遭那啰索老太婆数落;转而一想,只是拉她坐下,又没真凭实据被抓住。看她如何投诉?不让老太婆嗔一顿才怪呢!说是说,毕竟败兴,没精打采。这时,刘袁氏拎条鱼回了,问:“立言,你们吵架了?怎么看见小齐背着包气冲冲出门,喊她也不理?”立言否认道:“没有呀,她说去买点什么呢。”老人横儿子一眼:“鬼话!快去帮老子找回来!”立言双手一摊:“她家又不能去,哪里找呀?”刘袁氏并不好糊弄:“肯定去你们经常开会的介绍人家里。去,今天不找回,老子不依你的!”立言不敢违背母命,同时也不能娇惯女朋友,磨磨蹭蹭,口里咕噜:“我看未免太怪了吧!”母亲问怪什么?他也不明说。
母子俩僵持间,齐若男转来了,手里拿双布鞋,笑吟吟地:“走到谦祥益,看有免票削价橡筋鞋,给你买了双!”立言递话:“我说你去买东西了,老娘不信。硬说同你吵架了……”伊没听明白:“伯母说什么呀?”刘袁氏讲:“鬼!没吵嘴,怎么喊你不答应呢?”立言抢着解释:“我说你耳朵有点背,大约没听见,所以没答应……”齐若男这回弄懂了,笑着用鞋打他一下:“怎么这样骂人!你才是聋子!”逗得刘袁氏乐不可支,前仰后合……
刘袁氏做好鱼汤,临出门叮嘱小心炉火,并严令不许惹小齐生气。但是,母亲刚走,立言就同她开玩笑了,问:“你读过法国梅里美的《卡门》没有?”瞅她摇头,告诉道,作家形容:女人像猫一样,不理它,老在面前转去转来;待伸手想捉,马上溜得远远地……齐若男撇嘴一笑:“刚才顾你的面子,不在你妈面前戳穿!再说,你没看脚上鞋子,简直像鲢鱼大张嘴。立孝本来对我有成见,不张罗给你换一双,瞧见还说我邋遢!”说着,忽然叫起来:“那个梅里美也要批倒批臭!论调同孔老二一样,‘唯妇人与小人难养,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是吧?”看神态、听口气,眼前人儿真像调皮的小表妹继红,立言抿嘴点头直笑。齐若男气得要揪他的嘴;立言让过,同时捉住她手腕,使劲一带搂在怀里。姑娘见势不妙,央求道:“别这样,立言!快放开,让人看见多难为情……”立言并不松手,涎皮地:“只有我俩,谁会看见呀?”齐若男急了,大声地:“刘立言!你放不放开?我喊人了!”立言吓得赶紧放手,又怕她生气跑了,按她坐下:“好,好,好,你坐吧!”一时手足无措。齐若男见他窘态,感觉好笑;随即,温婉地:“立功和小蓉不是定好国庆节结婚?我们也同他俩一道举行婚礼,免得你老是纠缠烦人,行吧?”立言知道,她这话儿虽是第一次提起,不是心血来潮,信口雌黄,也不是凑热闹,更不是随俗赶吉利日子;在她看来,革命已取得决定性胜利,年底,至多到明年会迎来全面胜利!
事实确乎如此,经过长达数月追查与天安门广场反革命事件有牵连的人和事,当权派和保守派噤若寒蝉,阻力明显削弱了。夏帮银进入省委常委会,朱洪霞担任省经委副主任,原新华农高玉泽、新华工张立国任省团委书记……被流放下去的造反派头头一个个调回担当重要职务。补台和纳新还在紧锣密鼓进行。栗阳传来消息,省委书记姜一带领工作组进驻县城调查杨当惨案真相。张立国当着县里群众代表、革委会常委们大骂黎晋、邹本利和陈志鲲。黎安勇等人组织材料,要求逮捕邹本立……
应该说,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但立言心里总是忽忽不安,感觉这事还没完,不会如此轻易而简单。他对华国锋跃居张春桥前面难以释怀,心存疑虑。表面上,因为北京上访遇见邵为群,听她谈起华国锋其人,是湘江风雷、工联胜利在望时,在天上表态、坐飞机上北京,而清理5?16、省无联又大开杀戒的滑头,不可信相;潜意识里,他对官官们缺乏起码的信任。他欣佩毛泽东这样的论断:“官僚主义者阶级与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是两个尖锐对立的阶级。”他甚至认为,应改作:“官僚和平民百姓是尖锐对立的阶级”,几千年的中国历史即是最有力证明。毛主席发动文化革命绝非传言的仅仅与刘少奇有矛盾,而是敏锐地看清主政后的共产党蜕化变质,走向人民反面。从*停止党组织生活到1968年的党员登记,其实就是解散共产党,重新组织。可惜走了过场。对国家机器的认识,他几乎同志鲲一样,然而更激烈:只有彻底摧毁现存国家机器才能达到文化革命终极目标。可是,此次运动竟然要求既得利益集团“转弯子”,何其软弱滑稽可笑!他当然懂得庞大国家机器全部更新的代价,并且,简直不可能;只有掺沙子、挖墙角,逐步改良,比较稳妥,成本也小得多。但是,一台机器允许旧的零部件存在,留下隐患,往往功亏一篑,全面停摆,亦是无庸置疑的。再从新上去的中央领导来看,王洪文对谢妙福、杨当的讲话,不仅表明水平极差,可见其思想观念也融入官僚阶级、既得利益集团,哪能抱什么希望?至于省里一些头面人物更属平庸之辈。省新华印刷厂造反派头头杨继高有天竟然得意忘形,大言不惭,自称“我们这些新贵马上就要如何如何”惹得立言大笑:“你几时新涨价了?贵了几元钱?张立国作为省革委会副主任叫辆车用用,尚且没人应,碰了壁。谁看你们有多贵!”另一次,立言同小蓉到省里见朱洪霞,瞧老朱独个在偌大办公室抱头枯坐,便说:“什么叫权?说话有人听,听了有人执行,执行有成效。这才叫‘权’。”并以1974年全盛时期的栗阳为例加以说明。不想,这番旁敲侧击朱洪霞大不以为然。隔了几天,小蓉告诉他:“听你说话,老朱认为你有极左思想!”这样没有忧患意识,不能居安思危,哪能成大事啊!唯其如此,他并不乐观。他内心祈愿毛泽东身体健康,多活几年,对现存官僚机构逐步清洗,换上新鲜血液,换上新生力量;自已若能走上领导岗位必定苦心经营栗阳,并以之为根据地,掌控整个襄阳。有了一个地区,即便发生变故,赖以割据,联络同志,可以继续革命!
不料,刘立言担心什么,竟发生什么。
九月九日,算定齐若男下午两点下中班要来,刘袁氏给老伴送过午餐,赶回家煨牛肉汤。一切张罗好,直到三点多,牛肉煨得烂熟,也不见伊来。刘袁氏不住叨念:“未必加班?还是她家里晓得你俩的事,不让来?”立言正在写《告全省人民书——揭露栗阳杨当事件真相》准备栗阳问题彻底解决时发表在报纸上。母亲的嘀咕教他心烦意乱:“妈,你嘴里老像念经一样做什么啊!”刘袁氏嗔道:“这伢儿,我说我的,声音这小,碍你什么事呀!”立言将笔一放:“搅得心神不宁嘛!”做母亲的一笑:“同我一样,等小齐等急了嘛!”说着,从西边窗口朝巷道里瞄。立言心里也暗自奇怪,平素即使锣鼓喧天亦能一气呵成,今天怎么啦?真是为等她?忽然,刘袁氏高兴地叫了:“来了,来了!快看呀……”但是,立言被窗外不适时、突然响起的国际歌震骇了,他打个激凌,为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走到窗前引颈倾听。刘袁氏兀自喋喋不休:“人家上楼了……嗨,小齐,怎么这会才来?”悲怆的国际歌奏完,是播音员浑厚男中音凝重沉痛声调:“*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立言听到这里,马上明白发生什么事,惊叫一声,泪如泉涌,腿儿一软,倒在窗前。刘袁氏正在门口同齐若男聊着,见状慌得跑进房一迭声问道:“怎么啦,怎么啦,立言?”当着两个女人扶起立言时自已也泪流满面。广播里宣告:伟大领袖毛泽东于凌晨零时十分逝世!!!
立言清醒过来,疑心刚才做场恶梦,灵魂出窍。顶门囟飘起一缕轻烟,是自已影像。影像在半空瞅见身子倚靠板壁坐在椅上,垂头丧气,怏怏无力。脑子想起适才发生的一切,却又不十分确定。“影像”见他扭头用眼扫扫,瞧见齐若男伏在桌边呜咽悲泣,母亲坐在床沿边抹眼泪边缝纫黑袖章,才知并非做梦而是可怕的事实!顿时灵魂躯壳合而为一,心里一阵酸痛,泪水又大颗大颗滴落胸前……三个人就这么默默无言,哀哀饮泣。直到刘袁氏颤巍巍近前给套上黑袖章,立言仍是恍恍忽忽,不知身之所以。临时找不到别针,刘袁氏就用黑线将袖章缀在儿子和未婚媳妇袖子上。这个在三大改造中失去所有资产的资本家太太,十年文化革命看见素日整她的干部也成斗争对象,竟然对曾经詈骂为“抢犯头子”的毛泽东产生感情;当然,更主要是担心儿子的前途和命运。当她用牙咬断线头,泪水几乎浸透黑色纱布……
立言镇定一会,振作起来,要和齐若男出门看看。刘袁氏下意识跟随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