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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三部曲-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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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言瞟瞟司徒,不好说明真相。司徒淡淡一笑:“谁也没有杀,自已杀自已。都是些蠢货!”红脸惊愕地张大口,不懂向来立场坚定的姑娘缘何这般回答。
刘袁氏在楼边的水池淘米,看见司徒包扎着手上楼,大吃一惊,问明经过,埋怨儿子:“要你莫乱蹿,偏要蹿!今天不是司徒救你,该怎么得了啊!百万雄师也太辣了,连自已一派的人都杀!”说到这里,瞧见儿子用眼色制止,转个口风 :“司徒,快去屋里躺一下。”他俩进房,听见老人在外面咕叨:“那些造反派也太张狂了,赢了还游什么行!抬杠嘛,赢了就赢了,输了就输了。何犯着打打杀杀?输了再来就是!”那轻松口气简直像嗔怪儿孙辈为一盘牌、一局棋的胜负翻脸不认人。司徒不由笑了。瞅见立言也笑着望她,搡他一下,装出生气:“鬼才跟你笑!”立言仿佛被推得立脚不稳,摇晃几下,倒在她怀里了;手乘机搂住腰,凑着耳朵问:“你不是说要杀我?怎么人家杀我,你挺身相救?”司徒边推边答:“要杀我亲手杀。并且等到你养肥了,过年时候再杀!”这下立言松口气。他看出,适才间的感情危机过去了。心里暗暗诧异,女孩子怎地恁般变化无常,难以捉摸。人说:“春天孩儿面,一天三变脸”姑娘家比春天天气还难推测呢。不过,他很高兴,又想吻司徒。她用两个指头推着凑上来的嘴唇:“刘立言,我郑重讲一句,你妈上次说得对。我们的人盯上你了,再莫出去乱跑。我陪你呆在家里,好吧?”最后简直在央求了。她在武胜路表现出的绝决态度,就像从未发生过;也许刚才是耍小性子,也许现在觉得用血的代价护卫来的不愿轻易放弃,甚或让她更感珍贵,也许还有更难捉摸的东西。立言虽然窥不透她复杂内心活动,拳拳深情分明感觉到了,乘机提出条件:“你不是总害怕单独一起我会吻你么?”司徒慷慨地答允:“只要不动手动脚,得寸进尺,可以让你吻……”立言乐了:“好,我现在就吻!”说毕,真的长长地吻她一记,抱住就不想放手,直到司徒用力推开。她皱着眉,用食指揩唇儿,幽怨地:“有时被你缠烦了,恨不得将两片嘴唇割下交给你,看看能不能当饭吃!”说得立言开怀大笑。
一连几天,司徒果然像上班一样,早早就来陪他,在刘家吃过晚饭,才回家洗澡换衣,七点左右再来。晚上十一、二点由立言送至家门口。她对家人还隐瞒着他俩的恋情。
七月的武汉酷热难当。入夜,临街的空场地,尽是乘凉的人。立言躺在自制竹椅上,双臂交叉枕着头。天上的星星又密又小,仿若暗蓝色玻璃上的无数小钻石,熠熠闪光。他在等待司徒。内心里另有种更大的莫名期待。空气有点郁闷。
突然,从街东边传来一阵响亮、整齐、充满愤怒和杀气的口号声:“踏平工总,*反革命!踏平工总,*反革命!” 口号声在街两旁房屋间回荡,惊心动魄。满街闲聊的人顿时鸦静了。屏息敛气。立言惊愕地坐起,只见头戴藤条帽、身着圆领衫的彪形大汉,排成三路纵队,肩扛铁矛,和着口号的节奏大踏步朝西街前进。
胡传枝鼓起掌来,接着有零星掌声应和。又发生什么大事情?立言感到此举非同寻常。百万雄师的口号喊到街口停了。一会,有汽车鸣笛、发动,口号声再起,渐渐远去。不知是回音,还是什么缘故。四面都响起口号。整座城市仿佛四处起了骚动。
一切终于复归寂然。牛疱第一个打破沉静,讥剌老婆:“还拍呀,多拍几下,马上拍不成了的!”胡传枝不敢吭声,拿着蒲扇拍打腿弯。立言心里觉得好笑。谁都看得出江城两派胜负已分,大局已定。连司徒也不抱希望了;虽然陪着立言,她总能及时获取一些重大消息。昨日,她告诉立言:“前天,十七号晚上,谢富治、王力去过去我们总部。俞文斌就6?26来电进行声辩,说:‘武斗是双方搞起来的。一个巴掌拍不响,这是很明白的道理。’王力驳他:‘中央六六通令以后,你们搞武斗是发展的,应负主要责任!’你看,人家比你判定得明确多了。‘六六通令以后’,就是说造反派以前复盖、撕毁我们的大字报,动手动脚,不算;‘发展’,我们的武斗装备、条件、人数、战略战术比造反派优越,的确算得上有‘发展’。也是有条件嘛, 我们里面的人,大小都是个官,财力、物力、人力,调动起来自然方便些。并且,是惹急了才……唉,有一利必有一弊,这下全兜起了。人家扣得真准!时间、责任,一咕碌扣在我们头上!到底是学者型政客,不,政治家。其实一样,外国称‘政客’,我们叫‘政治家’,是不是?”立言笑了,知道她故意说错,蔑称,发泄内心怨气,便说:“中央发文件,自然有个时间杠杠来界定责任嘛!”心里却佩服司徒思辨能力。又问:“俞文斌怎么回答的呢?”司徒叹口气:“能说什么,总部那十几个加起来也不是人家对手呀,杨道安不服王力的反驳,想说几句,俞文斌在下面磕他脚制止了。分明带了框框来的,说又有什么用?有些二杆子主张,干脆捣个稀巴烂。都是些蠢货!李指挥长反对他们的作法。讲:那不是捣别人,是捣自已。自已把自已捣垮台!劝大伙冷静,没摊牌之前,看军区如何斡旋、化解……到底是老共产党员有水平。他女婿陈团长水平也蛮高!”
立言点头赞同:“越危急越要沉住气。”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司徒讨教道。
立言当然懂得所谓“我们”的意思;绝非指他俩。而是对立派。他竟然显出焦虑,帮忙出主意:“你告诉大伙,一定稳住神,不再让事态扩大发展,争取调和结果……”
司徒见他态度真诚,用上亲切的“大伙”一词,又有意无意、巧妙地提及“发展”二字,忧郁地一笑。立言也笑了。
………………
今夜的情况显然爆发了新的尖锐矛盾,到底发生什么事儿?司徒怎么这晚还不见来?




三十一、拼着不当这兵

东湖之滨的湖滨楼是座三层高的古典建筑。大屋顶,四顾轩,飞檐斗拱,碧瓦红栏,画梁雕栋,雅致气派。湖滨楼位于湖岸东南端的一座孤山上。孤山虽然不高,突兀孑立,拔地而起,四面陡峭。与其说是座“山”,不如说是根“土柱子”竖在湖边更为形象。但是,整座山草木蓊郁,是根绿色柱子。上山只有东面临水的一条陡直的石阶道,宽约一米二,仅容两人交错上下;爬上去时,弯起腰,眼睛只望着不到两米远、一米高的前方,就像在平地上一样,看不出什么危险;尽管气喘吁吁,很费力,还无异常反应。上去了再下来就不同了。。无论低着头,还是昂着头,眼前都是万丈深渊,惊心动魄,头晕目炫,摇摇欲坠,很难自持。一不小心就栽下来了,十分危险。不知是谁,将这种感觉用厚重的严体,改句写了一付楹联挂在湖滨楼的正门:
高位何如低处好 下去反比上来难
虽然湖滨楼每年都有不少人因为爬上去再下来而送命,由于有剌激,好多人依然争着要往上爬。湖滨楼是东湖的一道亮丽风景。很叫人眼热。眼热归眼热,湖滨楼比之其它景点,仍算是个幽静地方。能爬上去的人毕竟是少数。
最近,陈志鲲就住在湖滨楼。受军区党委指示,他在完成一项重大而机密的任务。
6?26来电点的是百万雄师,戳的是武汉军区。陈再道整天像头暴怒的豹子。钟汉华毕竟是政工出身的将军,劝慰道:“再道,光心烦没有用,得赶紧把材料准备好,到北京评理。电文上不是说,不久去北京汇报吗?让事实说话!”陈再道说:“对,事实胜于雄辩。这事你得组织人抓紧办呢!”钟汉华胸有成竹:“工总嘛,通知牛怀龙,他那里有落实军委八条时,工总的罪行材料;二司、三新的问题得孔庆德的支左办搞出来。我建议,最后由陈志鲲统一理理……”提起这个年轻的团长,陈再道抿着嘴“嗯”了一声。小伙子起草*公告表现的敏捷才思和文字调度能力给将军留下深刻印象。陈再道说:“去东湖找个安静地方,让他带个班子赶快搞出来!”钟汉华同意:“到东湖好。现在军区成了众矢之的。造反派的宣传车整天围着嚎丧!”
就这样,陈志鲲临危受命,任材料组组长住进湖滨楼。陈再道派了一个排的士兵*警卫。楼周围二十米之外树立“军事禁地”警示牌,禁止闲杂人员走近。警卫战士住一楼,打字员住二楼,志鲲和几个秀才住三楼。十几台打字机日夜嘀嘀嗒嗒不停,煞像发报声,俨然军事重地。游人全趔得远远地,避免嫌疑。
志鲲给了秀才们几条原则把握:一、材料必定得具备五要素,时间、地点、人证、物证、事实经过。否则,删除。二、必得符合事理逻辑。否则,删除。三、文字中凡带倾向和感*彩语句,删除。所有整理好的材料交由志鲲最后审定。他告诫秀才们:“一字入公门,九牛拖不出!有人说,*无诚实可言。我们这里是不行的。一定实事求是。这是送呈北京的文字,稍一疏忽,适得其反。后果不堪设想。何况,人家……”说到这里,志鲲打住了。秀才们猜不透这个“人家”是指造反派,还是另有其人。
经过大刀阔斧砍削,反复推敲,几摞数以百万计的汇报材料仅存三分之一。即便如此,对有些东西,志鲲犹疑难定。比如,造反派里有人提出口号:“不打不抢是老蒋,不抓不偷是老修”把人家说成那么低的水平,太过了吧?不可相信。但是,一看,有名有姓有拍照,甚至附上半幅残存标语的白纸黑字,也就留下了。又如,汽配武斗,原来没写清,志鲲加上起因于厂内两派打起后,路过的古田联络站成员闻讯声援引发……他还特别从所有材料中整理出一张人物家庭出身、政治表现的索引,一目了然,脉络分明。文字经他反复推敲审定,事实清楚,逻辑严谨。他琢磨,这份材料纵然不能压垮造反派,至少会来个“各打五十大板”的效果。想到这里,沉郁已久的心情轻松、惬意起来。
志鲲踱到面湖的轩窗前,看见水上荷花开得正盛,生意盎然,一望无际,令他想起宋人杨万里的两句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他有些遗憾,平日自已只读诗,没有花点时间认真学着做诗。不然,眼前风景正好口占一首,抒发心中豪情呢!忽然,他想起楼下正门的那付楹联。
上山时,第一次看到它,几个秀才颇觉新鲜贴切,尤其是陈再道的秘书小舒,连说富有人生哲理。赞不绝口。仿佛是千古绝唱。独他大不以为然。只能视作失败者的喟叹,或者是对他人尖刻的讥诮,若说成给世人的劝诫,又有好为人师之嫌!总之,品位不高。
背后响起脚步声。是提着脚走路。听声音志鲲就知道是蓄着小分头、戴付深度眼镜、身材瘦矮的小舒。其实,舒秘书也是副团级了,按他所处的位置比一个师座还吃香,同时,是材料组副组长。但是,在志鲲面前表现得谨小慎微,唯唯诺诺。志鲲认定,凡是这种人没有多大见识和主张;要么,城府极深,阴险狡猾,心有所图。舒秘书就属于前者。五月以来,陈再道的困难处境叫这位秘书深为忧郁。有次,他忽然叹口气,对志鲲说:“其实,陈司令人蛮好,就是脾气急躁。钓鱼钓不着,气得掏出手枪就打!”志鲲一笑:“小舒,你没看林副统帅讲话?人家不论生活小节,只看你在哪条线上啊!”提起“小节”志鲲想到街头一些有关陈再道的大字报,说他一次命令三个女兵同时*衣服,让一个躺在沙发上,另两个扶持他奸人家;还有一张大字报说,陈大麻子将一个护士玩弄够了,再把别人夫妻放逐出去……连陈司令儿子也遭受诽谤。完全是人身攻击!军区内肯定有人往外捅情报。那个副司令员李迎希、张广才就不是好东西!但是,好多话不能对舒秘书说。莫看眼下百依百顺,是软骨头,形势一变会反咬一口的。因而,志鲲表面上很尊重这位“近臣”,于矜持中不露形迹地显出威严;因而,等脚步近前,他装作才发觉地回过头“啊”一声:“回了?首长有什么指示?”
舒秘书先是讨好地一笑,颈脖一缩,吐吐舌头,做出惊险样子:“陈团长,幸亏你抓得紧。首长通知,明天中午要材料!”
志鲲适才的兴奋愉悦一扫而光。尽管他埋头材料堆,时时注意形势的发展。每天,他仔细地阅读研究军区下发的《简报》,向上山送饮食的司机打听社会动向。谢富治、王力一来就去新湖大看大字报,明显支造。他揣摸两人策略:三新是造反派,但不像二司、工总犯有错误,故而,先去新湖大。何其微妙啊!已是瞬息万变,稍纵即逝,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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