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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雪又下起来,天很黑。司徒展开被子让立言同她焐在床头说话。隔壁传来纺车嗡嗡声加重夜的压抑,这对情侣喁喁细语,诉说彼此思念,又甜蜜又辛酸。立言一手挽着她纤纤细腰,一手托着她尖尖下巴颏;司徒将头依偎在他宽厚胸膛上。说到情切处,立言忍不住给她长长一吻。忽然,他发现她的身子渐渐往被里呲溜,并且,几如梦呓断断续续地:“这……这一辈子……我,我只求你这……这一回……”立言瞧她眼睛水汪汪,脉脉含情,尔后,偏过脸羞怯地躲避他的注视,领悟到伊话中意味,轻轻地将她放下。司徒仿佛熟睡了,柔若无骨,由他摆布……蓦地,如同激起反射动作,双手将他身子猛地一箍,支起腰肢贴紧他,似想合而为一,但很快瘫软下去。随即,从灵魂深处吁口气,带着满足和回味轻轻叫唤:“哎呀,难怪别人都要结婚啊!”
第二天早上,两人准备赶集,大队送来一封加急电报。电报是刘甫轩打的,说,白水区革委会来电,催立言回去参加落实九?二七指示学习班。立言早从报纸上看出端倪,预感自已在劫难逃,冷笑道:“不管它!”说完,与司徒一道出门。
乡村道路在河港湖汊间蜿蜒,水面结着薄冰。田野白皑皑一片,格外荒寂。连鸡鸣声也带着睡意,不甚嘹亮。倒是依傍公路的人家显出生气。人们忙出忙进,狗儿跟随脚前脚后寸步不离,直到被打上一扫帚,“噢”地一声,踅到一旁用迷惘眼神瞧着厌烦的主人。门前簸箕晾着熟糯米。司徒考问立言:“这是做什么的?”立言笑了:“晾阴米呀,准备做米泡、糖果、米花糕过年嘛!”司徒一笑:“你不傻!”
突然,一个乞丐当道拦住他俩。脏兮兮的双手抖抖索索伸向立言,声音像蚊虫微弱并透出胆怯:“行行好吧!”司徒吃了一惊,望望立言。立言二话没说,从裤袋里掏出一把角票放在乞丐手掌上。这举动不唯教乞丐大喜过望,作揖感谢;也让司徒啧啧连声:“真大方!我们累死累活一天挣不到两毛钱。你一下给几毛!”立言惨然一笑,叹口气:“假如我打成反革命,落到这田地,路上遇见你,你会给钱吗?”这话让司徒一楞,站住了,将他拽转身,定定地望着他,眼里转动泪花,有顷,她坚定不移地回答:“你要打成反革命,我给你送饭,我到处给你申诉;要讨饭,走遍天涯海角也跟随你!”立言苦笑道:“真要打成反革命,我决不连累你的。再说,按我的禀性,也不会讨饭。我宁可当土匪,也不会乞讨偷盗!”这话又让司徒一惊,但,她已冷静了,撇撇嘴,笑道:“你别吓唬我,凭什么打你反革命?你想将我俩比成保尔和冬妮娅啦?!”说到最后,她露出娇嗔。旋即,又不住地安慰他、开导他:“7?20以后,我还不是遭过难,何必想得那么严重呢!只是,莫太固执、任性、倔强!肯定是你这性情惹领导恼火……”说时,睨他一眼,透出忧郁,半晌无语。
走到集镇口,瞧见墙壁贴有新刷的两幅大标语:“坚决落实九?二七指示!”“将北决扬分子XXX揪出来示众!”司徒又忍不住开玩笑:“你回学校,还不是用这样文告欢迎你,还要在刘立言三个字上打上大红叉叉!”
司徒买了两斤牛肉,又领立言品尝了有名的牛肉豆丝。一路尽量逗他开心。立言显得心情沉重,预感还有事情发生。果然,回队时,立孝又给他一封电报,告诉道,三天里,白水区革委会打了四封电报催你回去,声明不得有误。
立言横了心,一把将电报撕碎:“老头天生胆小。老子偏不回,看他们能怎样?”立孝眼泪汪汪望着哥哥不敢吭声。司徒虽然也感觉事儿严重了,柔声劝道:“你别发焦,运动嘛,总做得雷厉风行……”立言忿忿地:“老子风雪兼程,刚来一天就催命!”司徒边帮他收拾行李,边央求道:“就是为了我俩以后日子,暂且委屈下又怎样呢!我陪你回去,行不行?倒看能把你怎么办!”说着,眼圈红了。瞧司徒伤心,立言叹口气,不再犯犟:“这简直是十二道金牌,催我上风波亭啊!”
七、办学习班是个好办法
毛泽东批转“照办”的五?二七指示下达后,武汉反复旧怒潮表面上很快趋于平静。然而,湖北省革委会五月二十五日呈送中央的汇报材料中,承认工作粗枝大叶,存在一些“缺点和错误”,清队“犯了扩大化错误”等问题丝毫未见改正,造反派当然内心不服;街头**虽说没有了,大字报仍然时见贴出。各单位工代会、革委会群众代表继续与当权派、专案组抗衡。上山下乡的学生造反派也有闻讯回城参加斗争的。一些躲进医院的当权派,五?二七指示下达本已回到单位,瞅瞅苗头不对,又装病住院。双方僵持着。
公元一千九百六十九年十一月,省市革委会群众代表和大型厂矿造反派头头被召到北京空军学院办学习班,克服派性,加强党性,据说,有党校性质。最后一句,使悻悻未已的造反派头头感到熨贴。时至二十一世纪的今日,提起进党校学习,仍意味“重点培养”“即将升官晋爵,委以重任”;之所以党校后面加上“性质”二字,大约造反派中很多人尚未入党,还不能堂皇送进党校深造而已。又据说,学习班校长是*、周恩来,似乎还暗示形同“抗大”。故而,参加学习班的人,不少怀着惊喜前往北京的。
学习班由武汉警备司令部司令张昭剑、武汉军区参谋长王步青,省革委会干部陈扶生、杨春亭和群众代表平毅等人组成三结合领导小组。分作营连排军队编制。主要解决武斗、抢枪、派性等问题。*、周恩来并未去过,只有陈伯达、黄永胜、纪登奎等人常去讲话。
开始情势比较缓和。有次,中央领导人接见,叶群问:“胡厚民同志,你的头发怎么卷卷的?”亲切随和,平易近人,教学习班学员心里暖暖地。然而,随着“斗私批修”的深入,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并且,人数越增越多,连同支造干部和知名造反派也召进京参加学习班,终至,由最初五百余人,达到一千余人。
一天,陈伯达进门就往地上一坐,说:“你们全算知识分子出身,又都是司令;我只读过三年私塾,一个小组组长!”言下之意,不敢与学习班里人平起平坐。警卫员端来折叠椅,他也不坐,只脱去呢外衣垫了,仍坐地上,侧着脸讲话,故意露出内衣的补顶让人看见。纯属作秀。大伙还没从惊愕中缓过神,陈伯达霍地跳起来问:“朱洪霞,你们那里有没有5?16?”
矮胖的朱司令站起来,老实回答:“没有。”陈伯达听了,一言不发,转身背手大步出门。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震慑住,觉得不是好兆头。心里却很迷惘:自1967年5月,5?16在北京农大、北京外语学院成立到当年6月垮台,工总尚在阿鼻地狱,武汉造反派无论钢派、新派一个劲为工总翻案,并且遭到保守派血腥剿杀,自顾不暇,哪能参与5?16的活动?但是,谁也不敢吭声,大气不敢出一个。有一刻,那么寂静,连手表走动的嘎喳声也听得见,仿佛当年对立派俞文斌等人听见中央*6?26来电的情景!
黄永胜瞧着曾经那般桀骜难驯的造反派显得低眉顺眼,简直与吊死在大榕树上的广州旗派没有两样。心里暗暗好笑。但是,这个地痞出身,为躲避赌债,挑担柴逃出咸宁故乡的大将,除了杀人放火、玩女人有经验,并无多少理论批判眼前这群叛逆者,只好故作庄重,威严地盯着他们;纪登奎似乎有点目不忍睹,垂下眼皮。
朱洪霞还未坐下,陈伯达气呼呼转来了,指着他叫道:“不对!湖北是5?16的根据地、据点、仓库、保险柜、档案库!”说着,问陈爱华:“你说是不是?”陈爱华回答:“5?16从成立到垮台,老朱还关在牢里呀!”陈伯达忽然认出眼前这位干部:“噢,你是王任重老部下,你倒弄得很清楚。很关心文化革命情势啊!”说毕,猛省最后一句失言,赶忙岔开,指着任爱生说:“你也是结合的革命干部吧!”问姓甚名谁,原来职务,听任爱生回答:“湖北省农工部部长。”陈伯达冷笑道:“你的官也不小嘛!你是不是5?16?”任爱生说:“我是共产党员。不是5?16。”陈伯达手一挥,断然地:“不是5?16比5?16更5?16!”黄永胜听到这里,终于可以套上一句:“不是北决扬比北决扬更北决扬!” 所谓北决扬是指新华工学生鲁礼安、冯天艾等人组织“北斗星学社”,以“决心将*进行到底的无产阶级革命派”自居,出版“扬子江评论”,发表对运动看法,这些书生意气的幼稚观点被曾思玉、刘丰抓住,指控为极左思潮,别有用心,妄图取无产阶级专政而代之,由理论家康生定性,打成反革命。然而,鲁礼安、冯天艾早于派性倾轧中让新派扭送警备司令部。这自然又教在场的人不服气。纪登奎看出这点,解释道:“伯达、永胜同志的意思是要大家从本质上深刻认识,思想上划清界限。”纪登奎这番话似乎事实求是,大伙比较听得进,于是,纷纷表态,斗私批修,人人过关,互相揭发,狠挖极左思想,克服派性,加强党性。于是,吴炎金批判胡厚民,潘洪斌指斥朱洪霞,朱洪霞揭露胡厚民……学习班开成一锅粥。
有了这个突破,事情好办了。张昭剑借鉴陈再道当年办法,用新派批钢派。至于个人,许诺谁先承认是5?16先解放谁。从党员开刀。党员毕竟读过《论共产党员的修养》,比较听话,好拿下。果然,钢工总发起人之一、武重革委会主任胡崇元很快承认是5?16。张昭剑做个样板,马上解放胡崇元。工造的王锦明、钢工总的刘万泰不服气,据理力争,便用王任重“枪打出头鸟”策略,当即押回武汉批斗。杀一儆百,再没人敢硬顶了。接着,吃柿子拣软的捏。软硬兼施,声明,是推一推,拉一拉的问题。结果,一个与雷正茂要好、出身不好的女人承认,她参加5?16为雷正茂介绍,并且,在张昭剑暗示下画出填写的5?16成员表格式样。有了这一凿凿铁证,雷麻子很快也缴了械。
尽管同是党员的胡厚民、杨道远,两人口供很硬。并不妨碍将他俩定成北决扬幕后操纵者。通过朱洪霞一干人回忆平常闲聊的话儿,整理出胡厚民三个长期斗争,即:新干部与老干部、革与保、钢与新的长期斗争。杨道远则是抢枪乱军等罪名。两人马上成为众矢之的,连上厕所也有人跟随监视。实际上,胡厚民、杨道远,包括任爱生、陈爱华等人命运早由远在武汉的曾思玉、刘丰、张体学商定了。部队里人对地方不熟悉,主要听地方干部的。就像陈再道依赖张体学一样,曾思玉、刘丰也听张体学的话。张体学曾对吴炎金评论胡厚民、杨道远:“这两人不简单,别看不说话,有野心啊!”劝吴炎金保持距离,少与他们接触。任爱生、陈爱华等,既为党内派系倾轧,亦属精英阶层叛逆,更招人痛恨,自不必说。学习班早标定要整什么人,找顶合适的帽子往头上戴罢了。承不承认都是一个样。在劫难逃。
同样,量身打造,湖北有北决扬,湖南有省无联,贵州有启蒙社……湖南利用唐忠富整叶卫东;河南利用唐歧山整申茂公;江西利用涂烈整万里浪……凡有造反派,必有反革命。很多人对此匪夷所思,大惑不解。其实道理很简单,造反如果造到既定方针之外,用刘少奇的“工具论”解释,超越工具功能,譬如一头猎犬,本用于打猎,现在反过来咬猎人,自然只有废弃,甚至消灭!虽说青年学生的言论不过幼稚地套用革命理论,乃至完全引用马列、毛泽东原文,但,其观点有意、无意触动政权本质,便引起警觉。共产党就是靠办报、结社搞成气候的,毛泽东说,凡是推翻一个政权,要先造舆论,革命的阶级是这样,反革命的阶级也是这样。受到冲击的精英阶层深知最高当局此等忌讳,不约而同地利用这点打小报告;同时,他们深谙团结绝大多数,打击一小撮策略。采用“革命好比割猪肉”,一刀刀割,先割最难缠、最头疼的激进派,其余部分留着慢慢处理。而毛泽东对刘少奇予以毁灭性打击后,也亟需安定下来,早已打过招呼:“现在有可能轮到小将们犯错误了”。不知进退、不知自保、一味冲锋的激进派其悲惨命运自然无可避免!
毛泽东说:“办学习班是个好方法,许多问题在那里可以得到解决。”真是至理名言。就这样,达官贵人、精英阶层,做个小动作,进道谗言,便名正言顺,兵不血刃,向危及他们既得利益的平民阶层中叛逆者再一次进行了清算和报复!
北京学习班办在皇城脚下,运用中央威信,施加政治压力,表面比较文明。在湖北就大不一样。湖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