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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唐再续-第4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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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行密见她这般坦然承认,心中更是肯定了此前的判断,轻叹一声:“如许年纪,便有这般大作为,更难得是文武全才,举国敬之,你如此青眼于他,也不奇怪。只是潞儿,我与他如今名是同殿为臣,实则皆是一方诸侯,他甚至还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态,你想嫁与他去,彼时我淮南与他便永远只能是盟友,万一要是成了仇敌,你夹在其中,日子可就难过了。”
  杨潞颇有信心道:“有朱温在,河中与淮南永远成不了仇敌。”
  杨行密面色平静,淡淡地问:“那若是朱温不在了呢?”
  杨潞脸色微变,沉吟道:“尚有河北、蜀中乃至荆湘诸镇在,也不至于两相反目。”
  杨行密轻轻摇头,道:“河北蜀中暂不说他,且说荆湘。我淮南依江立国,上游乃是系我安危之处,必争之地,正可趁朱温有事于青州,拓我西疆!你尚未归来之时,耶耶便已经调集精锐,以李神福为主将,水陆并进,夺取鄂州去了。”当下便把近来李神福在荆襄一带的战事详详细细说与杨潞知晓。
  这鄂州(无风注:即今武汉市武昌区)地控长江中游,水陆交会之所。此时的节度使杜洪,本是当地一名军官,趁乱夺了刺史之权,投靠朱温。朱温推荐其任职刺史,后来又将鄂州提升为节度使衔,杜洪便成了鄂州节度使,更是附庸于汴。但汴方势力暂时还未过大别山,鄂州实际处于游离状态。杨行密若想建立独立政权,鄂州就是非得不可的地方。
  当日李神福以水军驻汉阳,自领步骑屯狮子山,征夫掘壕,作围城之计。
  一日,与监军尹晖等登寺塔观阵,但见武昌城依蛇山而建,十分险固。对岸却是一派汪洋,只有大别山(即龟山)显眼,汉阳孤城依山而立,汉水围汉阳城两旁散漫展开,主流在城南入江,造成一些沙州。
  尹晖一指前方:“杜洪在岸边堆了无数荻苇,是欲烧我水兵吗?”
  李神福摇头道:“彼自有妙用,不过我可令其自燃之。”
  尹晖问:“公欲派人潜入城中?”
  李神福哈哈笑道:“用鸡鸣狗盗之徒,何见功力!”
  当晚,李神福令人乘轻舟至滠口,登高树举起火把,城中荻堆果然也燃烧起来。原来杜洪已经四处派出人员求救,此芦荻乃为联络之用。
  李神福得计,又暗派水军从上游而下,城内开水门出迎,才知救兵是假,却被劫杀殆尽,杜洪见之,赶紧闭城。
  几天后,汴将韩勍果然率兵屯在滠口,因为那时汉口还是一片水泽,韩勍之兵尽是步骑,只有选择滠口为屯兵之地,与鄂州城隔江,遥遥相望。杜洪怕再受劫,不敢出迎。
  李神福说:“韩勍乃是北人,且兵少,不足为患,诸将且注视上游,防成汭水军要紧,若打败成汭,杜洪便当不战而降了。”遂令水师分成数股,自大军山,小军山直至沌口,沿线设伏以待。
  一时间,渔翁歇网,江火全暗;商贾避港,惟见浪涛。
  雨前风静,正是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那时候朱温正调集兵马欲攻青州,自然无法全力救助杜洪,只得传檄令荆南成汭、武陵(常德)雷彦若、长沙马殷三道援鄂,诸军俱听韩节度,会战江夏。
  马殷虽曾向朱温表示服从,但内心并未将朱温当作宗主,接到檄文,召部下商议。高郁道:“朱温平定河北不远,新近又大败晋王,虽未破得潼关,却也是因为王师范在背后生事闹的,非战之罪也。如今他有使者前来,我不可不应。宜以桂林战事未解为由,祗遣偏师随后而进,相机处置。有利则进,无利则退,无大害也。”遂议定以许德勋率水师三千顺湘江入洞庭,嘱其务必滞后,不可先出荆江口。
  且说荆南节度使成汭,自据江陵以来,勤于为政,劝课农桑,部内风调雨顺,又无战事,成为富甲一方的强镇,其名声与张当日洛阳的全义相仿。他因地处滨江,部内河流湖泊纵横,欲以水军强国,遂大造战船。旗舰名曰“和州载”,意思是如果成汭在舰上,此舰就是州衙。舰上设厅堂馆舍,极其壮丽,建造三年才完工。其次有“齐山”、“载海”、“辟浪”等主力大舰,卫护前后。其余各类战船快艇,无不齐全。他接到朱温军令,正欲展示军威,当下发兵,号称十万,大小船只蔽江而下,蔚然壮观。
  其掌书记李珽,乃中原士人,避乱至江陵,为成汭僻举。他深感此行不妥,谏道:“我之主力舰船载甲士千余人,军械粮秣又超过人重,旗舰更是巨大。若是在本港截流杀贼,诚为无敌。如今顺流而下,千里赴敌,外埠水情难明,船笨行动不便,若吴人藏舟于叉港,突然攻击,我大船何以自卫?此一不可也。武陵、长沙皆吾劲敌,久欲窥隙,现虽应允出师,至今尚未出湖,我大军若先过城陵矶,彼等邀我后方,诚可惧也,此二不可也。吴、汴两强相争,鄂州势不能独立,我举国赴援一方,不留余地,若有差池,名利俱失,此不可者三也。主公不若坐镇江陵,以偏师出屯巴陵。游兵巡弋上下,扰而不战。不出两月,吴人必食尽军退,主公坐得援助之名,不亦两全?”
  成汭笑道:“书生讲的怕不有理,但我厉兵秣马十余年,正为今日,朱公虽以韩勍领兵,其厚望在我也,败了吴人,才见此战之真味!”遂下令船队各因航速,全力以进,中途不得擅自停留。时值农历四月将尽,夏汛初起,荆江横流,一望无际,船队并帆而进,畅行无阻。十万大军,其声势犹胜当年曹孟德。成汭观其雄壮,不禁捻髯而笑。不知不觉间,已过了荆江口,全不见武陵、长沙之兵,成汭更是不甚在意,令后队转谍二镇之兵,摧其速速跟来。
  许德勋此时刚入青草湖,便见雷彦威信使来请,言雷将军在此恭候多日,请到水寨有机事相商。这雷苗子秉承其父雷满豪气,又正当青壮,居常毫不拘礼,此刻正赤着上身,露出满身青龙纹刺,见许将军到来,穿了单衣抱拳行礼,道:“许都头,幸会。”
  许德勋讷闷,心说我乃堂堂大将,身份与你这郡守相仿,何得轻我!只听雷苗子又说出一番话来:“适才笑言也,将军虽身为湘中主将,独领雄师,但若一入大江,尾从荆师,不是隶属成汭,职如都头了吗?虽沫血苦战,何显功劳!”
  许德勋知其必有下文,佯问道:“诚如所言,如之奈何?”
  雷彦威正经地道:“不若你我联兵,到江陵耍一趟,掳他一掳,岂不快活?”
  许德勋摇头道:“朱温处如何交待!”
  雷彦威大笑:“朱三向来惟强是忌,惟弱是欺。荆州、鄂州早晚在其计算中,我等替朱公帮点小忙,他不公开赏我也得暗中谢我!”
  许德勋正怨成汭不待楚师而独进,又记着张佶嘱其随机应变之语,料来也无大碍,遂一面派轻舟回长沙秉报,一面与雷彦威合兵,斜穿洞庭湖,自石首经公安,直插江陵。
  这江陵城自黄巢破其罗城始,至此尚未修复。但城外又已是商贾辐凑,十分繁荣了,雷、许兵到,城中留守只是关闭城门,不敢出战。雷、许放胆大掠一阵,财宝子女,满载而归。
  成汭舟师进了大江水道,水流更急,不日到了黄盖湖,有到过此处之人为他指示赤壁。成汭谓左右言:“当年曹孟德千里追袭刘备,连得襄、荆、以疲劳之师,借刘琮水军威风,欲与孙权决胜。末曾交兵,已显颓势,乃横槊赋诗,咏‘绕树三匝,无枝可依’,果然大败而逃。更可叹刘表以皇裔之贵,荆襄之富,水师之强,张允之能,而不趁时作为,留下犬子,为人附庸,真为荆楚蒙羞矣!”
  李珽在旁,见其随口藏否人物,欲引其说吉利话,便道:“吴中周瑜,该称英雄了吧!”成汭向来佩服周瑜,果然兴致又起,说道:“周瑜出身名门,格调高雅,又心气和平,善待战士。以三万之师,破曹操十万之众,诚为吴中第一人也。惜其英年早逝,病死于征川途中,此天欲成三分之势也。不然,川中何容刘备插足。”言下叹息不己。'无风注:此处描述周瑜之事乃是史实,《三国演义》中周瑜气量狭小、嫉贤妒能的形象并非史实。'
  李珽只将眼睛看着他,成汭又道:“杜子美有诗咏诸葛亮:‘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沾巾’。此诗咏周郎倒是贴切,诸葛亮屡战不利,屯兵五丈原,欲为持久之计,此乃空耗国力耳,使诸葛亮多活十年,也难得捷!”
  李珽实在听不下去,道:“杜工部所作,人称史诗,难道见解有误!”
  成汭笑道:“非也,杜甫不过是见景生情,以讽当时奸相误国,君不君,臣不臣耳!”
  左右附合一笑,便见一快艇从后追来,传达荆州被劫消息。将士耽心家人财产,皆欲回军。成汭传命道:“譬如贼人已获物而遁,追之何益!前面就是武昌,临阵而返,谈何容易,此行直捣贼营,大得军资犒赏,足以补所失,诸军克力向前,敢言退者斩。”
  此时前队已到金口,杜洪已派了将领在此迎候,被请到旗舰,言道此处离吴营只有半日行程,是否将方队变成战斗队形,大小配合停泊,以便随时战斗。成汭不听,令各队原序不变,全速前进,直驶樊口,至梁子湖编队扎营。又有鄂将提醒道:“梁子湖尚在武昌下游百余里,不若且在上游宿营,也好顺流而下直破吴人。若至下游,明日又逆流而进,岂不徒费功力。”
  成汭自矜道:“本帅治水军多年,岂不知舟行利弊,港埠优劣!这樊口是昔年孙权水军大寨之地,梁子湖水深口阔,足以吞吐。吾之巨舰非逆水不能停泊,来日吾舰逆流而进,横立江心,断吴人归路,足以乱其军心,然后发战艇击其汉阳水寨,败之必矣!”鄂将只道他果然精研水战,当下拜伏。
  此时已是中午,阳光灼人。武昌城头之上,杜洪军士都在观看,荆州船队一排排经过。前面是小艇,过去好久,方见战舰驰来,约数十百艘,每艘数十人不等,是主要战船。之后是辎重船,辎重船将过完,遥见后面数艘大舰,象一座座山样浮来,正是成汭旗舰“和州载”与几只护卫舰。远远望去,大舰从沌口转湾处向鹦鹉州缓缓而进,在黄鹤矾上的鄂州军士不禁吆喝呼好。
  突然,转湾处黑烟大起。原来李神福埋伏在军山的水兵从港叉冲出,放出无数火船,“和州载”和周围几艘大船都受到攻击,互不相顾。而战船在之前已过去好久,如何调得回来!前面江段正是汉水入江处,汉水口形成大片沙滩,此即是有名的鹦鹉州。
  唐时汉水入江的口子,不在后世的龟山北坡,而是漫流穿过梅子山、凤凰山,在鹦鹉州头形成扇形口岸。
  慌乱中有齐山,截海两船栽进沙州,不得动弹。成汭一边指挥各船靠右岸而逃,企图闯过火阵,向滠口汴军靠近。一边命士兵在船尾放箭。无奈小船风助火威,火增风势,将和州载烧着,摇橹之人都来甲板救火。只见着火船已进入激流水道,无法向滠口靠拢,直到阳逻,遇上回流,才冲向左岸,已是一团火海,船上之人争先恐后往水里跳。
  李珽拉着成汭欲上小艇,成汭叹道:“想不到我数年心血,毁於一旦,有何面目见天下人!”一头栽进江中。不过后来吴人及杜洪均未发现成汭尸体。李珽坐小艇获救,被汴人带回。主力战船知后面主舰失利,未等到樊口,大多投降吴军。李神福得到完好战船两百余只,其余破损者俱沉入江底,又得降兵万余名。
  李神福得此利好,又乘胜向滠口大寨进攻,韩勍见大势已去,北撤黄陂,绕道麻城而退。李神福移军江南,准备对武昌发起总功,却接到杨行密羽书,令其即刻撤军。
  这事前文有述,乃是宣州田頵见升州空虚,与安仁义合谋,一举袭下升州,将李神福家小押往宣州。李神福回师驻营九江,配合杨行密对田頵发起戡乱之战。这一年,从荆州至京口,数千里江面上血肉横飞,江中大鱼出奇的多,白鳍豚,杨子鳄到处可见,随处都有猪龙婆拱船吃人的传言。
  再说许德勋与雷彦威作别,载着战利品进了洞庭,尚未进湘江水道,已得知成汭败讯,大喜,即下令调转船头,直驶巴陵。岳州刺史邓进忠知其来者不善,闭城不见。许德勋遣使进城说道:“成汭舟师丧尽,杜洪自身难保,何能救属郡,岳阳孤悬湖表,何方是依?马大帅宽仁爱士,邓使君有意与吾共事之乎!”这邓季忠虽手持朝廷官告,也知朝廷无法保障他,需找个宗主。眼见杜洪势危,不如乘早归了马殷,届时有条退路,遂具牛酒犒赏许军,愿意归诚。许德勋保证他仍任岳州刺吏。报到长沙,不料马殷来令,调邓进忠移职衡州刺史,以许德勋为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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