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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耳边却有人低沉地喃喃道:“为何要挣扎呢?为何要记得其他人呢?你只需知道,你是我曹孟德的女儿,是我的女儿……”
温暖、低沉、却又奇异的嗓音,缓缓说着,犹如蛊惑一般,这是凌此时唯一能听见的声音。
“父,父亲……”凌睁开无助的眼眸,眼前模糊一片。
“是……”感觉他正伸手轻抚着她的发,那手很温柔,很温暖,“凌,我是你的父亲啊……”
是么?是这样么?那她便可安心了,她并不是被人抛弃的孤儿,她有家,有父亲……她终于可以远离这永无休止的争斗,不用再独自承担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可以从那样悲沧惨绝的眼神中逃开了……
凌慢慢闭上双眼,再次陷入昏迷中,此时过往的所有一切,皆化成飞扬闪烁的光影,在细细绵长的呼吸吐呐间,在凄清的晚风中片片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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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时节,大雪纷飞,梅香醉人。
今年梅花盛开,奇香袭人,将整个花园装点得雪白一片,引得有心人闻香而至。
梅林里清香氤氲,梅影倒垂于湖光水影中,相映成趣。偶尔有微风袭来,花瓣便纷纷落于湖内,时间一长,竟惹得湖水也梅香扑鼻。取以煮茗,其味甘冽清爽,沁人心脾。
一个白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正端坐在琴前,他双指拨动,天籁之音立即流泻而出。而一旁的石栏上,侧坐着一位身着淡青色长袍的人儿,她柔和清丽的脸上堆满深思,琥珀色的眸子遥望着天空,显得有些忧郁。
“看,三公子和凌公子在梅亭那里呢。”在庭院中清扫落叶的两个新来的婢女,正不顾身份地对坐在亭中的曹植与凌指指点点。
“三公子仍是那么英俊挺拔……”穿黄衫的婢女脸上尽是陶醉之色。
另一个穿红衫的婢女不以为然:“我觉得凌公子比较俊俏。”
“凌公子啊,我听说他是丞相的私生子……”黄衫婢女侧头思索着,“他虽然长得是俊秀聪慧的样子,却好象是个傻子……”
“嘘!”红衫婢女急忙打断她的话,“你不要命了!这话可不能乱说!”
“是,是,我不说就是了!”黄衫婢女吐了吐舌头,“虽说凌公子也十分清秀,但我还是比较喜欢三公子……啊……”她正说着,亭中的凌似乎听见了她们的谈话,微偏过头,褐瞳淡扫了她们一眼。
“啊,他的眼睛好漂亮……”黄衫婢女立刻羞红了脸。
红衫婢女不屑地道:“方才也不知是谁说比较喜欢三公子,如今又这么迷恋凌公子……”
“我哪里有……”黄衫婢女红着脸,边推搪着,边往院外走去。
“分明就有。”红衫婢女也紧紧跟上,两人渐渐去远了。
“凌……”见凌心不在焉,曹植停止抚琴,来到她身前,“你在想什么?”
“没有什么……”凌虚应了一声,没有回头,仍是看着天空。
望着如此死寂沉沉的凌,曹植真的有些心痛,自从她醒来后,果然记不起从前的一切,眼眸中一片茫然,对周遭的一切甚至有些恐惧,说话做事总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再也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对凡事都无畏无惧的凌了……
“凌,你还记得么?”曹植仍不死心,继续诱导道,“你曾躲在前面那假山石后偷听父亲与程昱的对话,随后我便在你身后出现,还将你吓了一跳,我们两人便是如此熟识的,你还记得么?”
“有么?我记不起了……”凌失神的眸子望着曹植,“子建,我不是你的姊姊么?为何熟识是如此的怪异?”
“凌……”曹植心中充满苦涩,他与她曾经在此相知相遇,那时他们是那般心意相通,而今仍是在梅花盛开寒意萧瑟的季节里,却物是人非……
一阵寒风刮过,仿彿为了与这寒意彻骨的天气对抗,花开满枝、傲然挺立的梅树,随着寒风与大雪,落下了满天美丽的花雨,粉的、雪白的,就这么在半空中交缠、飘舞……
“啊……”凌轻唤一声,走出亭子,轻盈地踏上了洁白的雪地,漫天的花瓣慢慢洒落在她因惊喜而仰起的脸上。
“好美啊……”因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梅花雨,凌终于像卸了防似的展露她原来的少女天真,原本毫无表情的美丽脸庞此刻漾开淡淡的笑意。她张开了双臂迎接落下的花雨,在漫天飞舞的花与雪中雀跃着,不停地转着圈圈……
对,如此空灵的才是凌啊!曹植双手环胸,望着难得展露笑颜的凌。
凌平时看来有些呆楞,但是她原本的性格还是会在某时显露出来,虽想不起从前的事,但有些习惯却改不了。例如,她虽身为女子,却不爱穿着女装,更不会梳装打扮。于是便整日着一袭儒生袍,做男子装扮。
而凌对兵法战术,五行八卦,天文地理这些也很有兴趣,闲来无事便向他讨教,他也欣然相授。大约是她曾经熟识过,一点即通,学得很快。
在梅香扑鼻的林中深处,沿着长长围墙走着的两个人影,原本正要踏出院门,可走在前头那抹高大伟岸的影子,却因为注意到方才那一阵雪下的骚动,这才按步一停,接着便发现正在院中央舞花的凌。
是她……曹丕深沉阴暗的黑眸微眯,原本阴郁的心情因为难得的讶异而产生一丝异动。
身后的司马懿也没言语,两人遂怔怔地站在墙角下看着凌。
而凌浑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正落入旁人幽深的注目中,这时随着寒风慢慢停歇,渐渐只剩雪花片片时,她也慢慢收拾了激动的心情,缓缓站定。
她仰起头看着上方的梅花树,精光流盼的褐瞳中却现出一层迷蒙的水雾,仿佛知道自己正从梦幻的云端落回现实的人间。
“我让你去查探的事情,有结果了么?”许久,曹丕抬腿往院外走去,边走边开口问道。
“有了。我寻访到跟随丞相多年的福伯,他证实,当年,丞相十分宠爱一个叫来莺儿的歌舞名伶。”司马懿不疾不徐地说道,“而当年,来莺儿确实为丞相诞下一名女婴,而后不知是何缘故,她便抱着那名婴孩,逃离了丞相身边,最终不知去向。”
“而后?”曹丕没有回头,但却停下了脚步。
“据当年照顾女婴的奶娘所说,那婴孩的眼眸是清澈的琥珀色,和丞相如出一辙。她的左耳后确有一颗鲜红的痔,丞相十分疼爱她,在那女婴满月时还将征战时从敌方手里夺来的异宝——一枚银戒,赠于她。”司马懿眼神蓦地一烁,“丞相确实为那女婴取名为‘凌’,且依年岁推算,当年的女婴若还活着,如今应该是有凌这么大了……”
缓缓往她敞开的衣襟探去……
“说下去。”曹丕微微一震,挺拔的身躯仍然站立得像杆长枪。
“这些皆有理有据,绝非是空口杜撰,由此可见,凌确实丞相失散多年的女儿,是你的妹子……”司马懿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
凌,她真的是他的妹子,真的是?可是为何,他心里一丝喜悦都没有……因为这同时也就意味着,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得到她了,她是他碰不得的人,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这是不争的事实……
曹丕有一瞬间的茫然与失落,但很快便恢复原状,径直地往前走去。
“呵……”望着曹丕离去的身影,司马懿仍是站在原地,轻扬剑眉,炯眸隐过异光,他缓缓伸出手,接住了一片落下的雪花,雪花在他温热的手心里很快开始融化,随即化成一滩雪水,慢慢地从他的指缝中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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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大雪纷飞,屋内炉火跳跃,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炉火发出的轻微的噼啪声,釜中茶汤鼓浪,泡沫在罐子的边缘翻动,白气袅袅,香味四溢。
曹操与凌正做在炉前的长椅上对弈,曹操面色平和,落子沉稳,神情看起来慈祥且和蔼。
而凌正执棋冥想,她的发鬓早已解开,一头漆黑的长发散落下来,那晕黄的淡淡火光照着她的脸,在她眼眉下映出阴暗不明的影子,让她看起来有种独特的魅惑感。
“父亲,你唤我们来有何事?”曹丕、曹植与司马懿在旁观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打破了沉寂。
“哦,”曹操似乎才觉察到,他又落下一子,漫不经心道,“我唤你们前来,是为了凌的婚事……”
什么?!三人立时一震。
而凌仍捏着一枚棋子,聚精会神地看着棋盘,仿佛这事与她毫无关系。
“想必你们也知道,凌的岁数不小了,是时候谈婚论嫁了。”曹操的眉峰微凝蹙起来,“我已有合适的人选,他便是仲达。”
什么?!三人又是一震,完全估不到曹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曹操站起身,与司马懿只有一步之差,褐瞳定定地望着他:“听着,仲达,从今日起,我便将我最心爱的女儿——凌,交付于你,你必要全心照顾她,不可令她受一丝委屈。”
“父亲,我不同意!”曹丕与曹植立时反对。
“哦,你们为何反对?”曹操刚毅锐利的眼眸缓缓扫过二人,“仲达妻早亡,如今并无妻妾,他与凌年岁相差也不大,且仲达是名门之后,如今仕途坦荡,前途不可限量,凌嫁于他并不委屈。”
“但是……”曹丕与曹植无言反驳,只是隐隐觉得不妥。
曹操回身问凌:“凌,你以为如何?”
凌仰首朝他绽出笑靥:“凌并无任何异议,一切听从父亲的安排。”
“凌,你……”曹植又急又怒,一时间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仲达呢?”曹操的神情明显和缓。
“凌小姐知书达理,温婉动人,仲达不敢高攀。”司马懿隐藏好情绪,平淡地开口。
曹操眸中利光一闪,瞬又敛去:“仲达切勿谦虚了,此事便这么定了!”
“既然丞相如此说,我自然不会再推脱,一切凭丞相做主。”司马懿躬身答谢。
“呵,那择日便举行婚事,昭告天下。”曹操轻拍着司马懿的肩头,两人相视而笑。
事情来得太突然,曹丕与曹植皆措手不及,只能呆楞在原地,看着曹操与司马懿相谈甚欢,而哑口无言。
凌单手托腮,仍是一副用心思索的表情,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的全部精力都在这棋局上,只是谁也没发觉,她近乎透明、幽深如潭水的琥珀眸子,在火光的映照下,正隐射出莫测高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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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曹植急匆匆地推开房门。
“发生何事了?”曹丕正端坐在桌案前专心地看着书卷,见曹植匆忙而来,遂调侃道,“难得看你如此惊慌失措。”
“父亲让凌与司马懿一同前去后山,督监修建别院的事宜!”
“哦,这很寻常啊。”曹丕不以为然。
“唉,他们两人今晚便要共同在山上度过一宿!”曹植急急地开口道,“且父亲还送给司马懿一坛‘胭脂泪’,让他们今晚在山上共饮!”
胭脂泪?这酒女子喝了以后会……父亲为何要这么做?曹丕立时大惊,莫非他想……不,不会的!
“大哥!”曹植一把将曹丕拉起,“走!”
“去哪里?”曹丕一愣。
“自然是去阻止了!凌如今又痴又呆,对人毫无戒心,”曹植有些着急,“莫非你想看她的一生就此毁掉么?”
“要去,你去。”曹丕的神情又恢复了冰冷淡漠,“父亲如此安排,必有他的用意。”
“大哥!我以为你对凌是不同的,你不会眼看着她落入虎口而不出手相救,”曹植神情深痛地望着曹丕,“即使我们事事相争,我以为,在此事上,我们会有共识,如此看来,我又错了……”
看曹丕仍无动于衷地坐在椅上,曹植摇了摇头:“罢了,凭我一人之力,我也要将凌救出!”说罢,他甩门往外快步走去。
走着,走着,忽地一道人影闪过,已赶在曹植前头,他一怔,耳边立时传来曹丕低沉的嗓音:“凌也是我的妹子,我自然会去救她!”
呵……曹植在心中一笑,加快脚步赶了上去。
后山别院中。
黑暗的屋子里,烛火在安静地跳跃。
昏暗的火光,将坐在床沿边的司马懿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他一瞬不瞬地望着躺在榻上的凌。
她确实没有酒量,才喝了一杯‘胭脂泪’便醉倒了。昏睡中的她,平日刺人的冰寒散去了不少,但眉宇间的阴郁却未有稍减。
她很美,这点他很早便知道了。初次见她,那动人的容貌就令他感到震撼,不过最令他印象深刻的,反而是那冷绝的气息,一种倔强到底、似乎对生命永远不屈的气质。
曹操在做什么样的盘算,为何要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心爱的女儿送给他?
权势欲和**,总是瞄准女人进行争夺,每当权力与财产进行再分配的时刻,女人特别是美女,必然成为再分配中比权力更诱人,比财产更珍贵的猎获对象。
莫非曹操便是想拿凌来诱惑他?
司马懿不否认他是欣赏凌的,甚至可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