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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象自己了,当然是年轻时候的自己。
从侧面看象,从正面看象,从后面看,也象。
难怪当时那么多男生老围着自己转,非要自己参加他们各自的红卫兵组织。可是自己也
不知道犯了什么邪性,什么组织都不愿意参加,就愿意跟老何到处跑到处玩。当然那时候老
何也不象现在这么黑这么糙,那时候还真的蛮白净的,也没有那么多脏话。没事还喜欢胡诌
几句诗什么的,都是禁书上背下来的。其实是什么禁书啊,就是几本老诗集而已啊!郭小川
的《一个和八个》,就是老何最爱看的,也最爱背给她听的。
老三届,最后的老三届,就是这么单纯。
没有高考的机会,就是下去修理地球,当时的年轻人最好的出路就是参军。老何参军是
板上钉钉的事情,他是烈士的后代,他的父亲是功勋卓著的军人,解放后因为心脏病牺牲在
青藏高原的雪线上——然后妈妈就因为伤心过度早逝了。老何就是国家和军队养大的,他要
当兵,没有人会不愿意。
于是老何就当兵了。
自己呢?想起来就想笑,居然也是因为老何。
那时候不讲什么关系,但是还真的起了作用了。
老何到了部队,大名鼎鼎的A 军,老军长是老何父亲的生死战友——就是现在的军区副
司令——当然会看望烈士的遗孤,再问你有什么要求没有?老何这个看上去憨厚的不得了的
傻小子居然冒出来一句——“我想让我对象参军。”——天!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他的对象了?!
——那个老军长就哈哈笑:“你小子人小鬼大!照片我看看!”就看照片,老军长就让把姓
名什么的写在照片背面,交给参谋了。老何那个傻小子居然还想要回来,老军长就拍拍他的
脑门——“小子,你给我记住了!今天我要你一张照片,明天我给你变回一个活人!但是这
是看你老子的面子!我跟你老子打了半辈子仗,这个忙我是要帮的!——但是你要不好好干,
给我丢脸,我就把这个人再给你变飞了!”老何就懵懂听着。
那时候自己在干吗?准备下乡?去哪儿都记不清了,反正东西都准备好了。俩军官就来
了,直截了当就找林秋叶,把秋叶的父母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招惹专政机关了。结果俩军
官彬彬有礼说明来意,原来是想让小秋叶参军——这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啊!父母都蒙
了,秋叶也蒙了。
于是林秋叶也参军了。
稀里糊涂的一下火车来到那个山沟,就看见一片新兵蛋子在训练。那么多的人,不知道
怎么一下子就看见了老何——他的鼻子都冻红了,拿着杆木头步枪高喊——“杀!”新来的
女兵们就哈哈笑,新兵蛋子们就都紧张了。
干部就喊何志军过来!
何志军就跑步过来。
这个刚刚十七岁的嘎小子没戴帽子,拿着杆木头枪,头上都冒着白气,鼻子还是红的。
林秋叶脸就红了。
干部就说:“林秋叶出列!”
林秋叶还蒙着呢,就被姐妹们推出去了。
何志军就傻眼了。
林秋叶就恨不得直接把自己在冰地上泡个坑埋了算了。
干部一脸严肃,把照片塞给老何:“照片还你,人也当兵了。”
男兵女兵就都哄笑。
老何也脸红了,那时候他脸白,还能看出红来。
“回去吧!”
“是!”老何用力喊,嘿嘿冲秋叶一乐调头就跑了。然后他又是杀啊杀啊!更起劲了。
自己呢?记不清了,反正蒙了。——怎么就这么成了这个嘎小子的对象了
秋叶想着想着,笑了。
“妈,你笑什么啊?”
秋叶反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掩饰:“没什么啊?我笑了吗?”
小雨就鬼笑:“你想爸爸了吧?”
“那个死鬼,我才不想他呢!”秋叶说。
小雨这个丫头鬼机灵,光笑,不说话。
“怎么了?”秋叶有点紧张。
“其实啊,”小雨笑着说,“爱情中的女人是最美丽的!”
秋叶就脸红了,随即就拿扇子佯装抽打小雨——其实她哪儿舍得啊?母女俩从小闹习惯
了,跟姐妹似的。
“胡说什么呢!一把年纪了什么爱情不爱情的!”
小雨就格格乐:“还不承认还不承认!那你脸红什么?”
“我精神焕发!”秋叶嘴硬说完,自己也噗哧乐了。
“说真的,爸都走了一个礼拜了,你什么时候去看看爸啊?”小雨就说。
“我哪儿走得了啊?你这儿都要高考了。”
“我没事,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小雨说,“也不远,你要不放心,一天不就回来了吗?”
秋叶想想,又叹气:“再说吧,人家在干事业,我去了还不给他添乱?”
小雨就说:“他敢!我收拾他!”
秋叶就笑:“你这个丫头啊,连你爸都能收拾,看以后你怎么嫁人?”
小雨就脸红了,喊:“我才不嫁人呢!我自己过!我是新女性!”
秋叶笑的直不起腰来:“好好!你是新女性!妈是老观念!”
小雨嘴硬,也噗哧乐了。她想跟妈说什么,想想,又算了。——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不然,天不得塌下来啊?
另一个高三学生刘晓飞在此时此刻就没何小雨那么幸运了,他正戳在太阳底下站军姿。
已经转业三年的华明集团副总刘凯抱着肩膀在屋檐下站着,冷冷看着他。
今天小刘被老刘罚站。
小刘在中午的毒太阳下面光着膀子,一站就是俩小时。他一声不吭,肩膀和脖子上晒脱
了皮。
当妈的急得左跑右窜,劝了这个劝那个,还赶紧拉儿子回来,儿子就是不回来,在院子
里面站着。当妈的没辙了,就只能抹着眼泪给儿子抹防晒霜什么的:“冤家啊,你们怎么就
是一对冤家呢?”
老刘不吭气,就那么站在屋檐底下,看着在小花园里面罚站的儿子。半天,老刘问一句
:“主意改了没有?”
“没改。”小刘就闷闷的说。
“接着站吧。”
半天,老刘又问一句:“准备报哪儿?”
“陆院。”还是闷闷的。
老刘就不说话,于是小刘又接着在毒太阳底下罚站。
俩小时左右的时候,儿子中暑了。
当妈的赶紧招呼老刘,老刘鼻子里面哼了一句:“就这个熊样子,还报陆院?”
老刘当兵出来的,站军姿中暑算什么事情啊?太正常了,还没有要求他军姿的基本要点
呢!但是儿子还是儿子,赶紧给背回去。小刘缓过来以后,老刘又问:“准备报哪儿?”
“陆院,侦察指挥。”闷闷的,就是虚弱也不肯服软。
老刘叹口气:“为什么你就死盯着军校呢?你爸当了半辈子兵,难道会害你吗?”
“就是,”当妈的赶紧插嘴,“有什么话咱们都好好说,不行吗?何必一个顶一个呢?
多大的仇啊,不是父子吗?”
“我喜欢。”小刘就闷闷的。
“你喜欢?”老刘的眼睛里面闪过年轻时代的自己,新兵连里面的意气风发,但是随即
又黯淡下去了,“军队是个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小刘不吭气。
老刘叹口气,又叹口气,随即挥挥手:“随便你吧——记住,后悔的时候不要怪我。”
哗啦啦——84年大阅兵陆军方阵的大海报就名正言顺的贴在了小刘房间的墙上。陆军将
士整齐的军装,锐利的眼神,仿佛在注视着小刘的眼睛。
哗啦啦——一箱子私藏的“军火”被倒在床上,子弹壳做的飞机坦克大炮模型一一被摆
在屋子各个角落。
老刘苦笑着站在儿子房间门口无奈地看着。
小刘拿出一个很大的相框,摆在写字台最显眼的位置。老刘就一愣——几十个穿着迷彩
服的侦察兵战士抱着自己的步枪围着“老山主峰”这块碑,他们的右臂都佩戴着刺绣出来的
狼头臂章。中间不是别人,就是何志军。
“从哪儿来的?”老刘很意外。
“何叔叔送我的。”小刘擦去相框上的灰尘。
“你想成为他?”老刘问。
小刘笑笑,露出一嘴白牙。
照片上的何志军眼神当中透出一股鸟气。
眼神当中透出一股鸟气的何志军不得不面对一个可怕的现实。他站在充当临时大队部的
原阵地管理连排长的房间里面,看着外面正在野战炊事车前准备开饭的战士们面色凝重。干
了好几天清理营房工作的战士们在高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嗓子都扯破了吼着,这是
一种独特的军队艺术。
在他身后的耿辉放下电话没说话。
“经费问题能不能解决?粮食什么时候运上来?”何志军头也不回问耿辉。
“拆东墙补西墙,这回好了,没砖头补了。”耿辉苦笑一声,淡淡的说。
就都没说话,看着战士们开饭。何志军叹口气:“粮食还能吃几天?”
“三天。”耿辉说。
“每天缩小一半定额,坚持一下。”何志军下命令。
“现在部队正在进行的是清理营区的基建工作,劳动量很大。”耿辉着急地说,“伙食
再跟不上,战士的身体会受影响!”
“那你说怎么办?”
“附近还有几个别的部队,我去找他们借点粮食。”
“借?”何志军苦笑,“堂堂的A 军区特种部队,特种侦察大队——去借粮食?”
耿辉就没再说话。
“给我要军区一号台。”何志军的声音很平淡。
耿辉着急地说:“你这样是要得罪人的,越级报告是军队大忌!”
“顾不了那么许多了。”何志军冷笑,“我何志军到上校恐怕已经到头了,我不能眼睁
睁看着我的战士饿肚子!”
耿辉拿起电话:“军区总机,要一号台。军区特种侦察大队,何志军要——对,特种侦
察大队,新单位。”
何志军走过去接过电话,耿辉出去了带上门。何志军拿着电话:“老军长,我是小军子!”
老爷子的声音在何志军耳边响起来:“你这么叫我,这么称呼自己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
——说吧,给我埋了什么地雷?”
何志军被噎住了,他从未走过任何关系。
“我时间宝贵,说吧。”老爷子声音平淡。
“副司令老军长,我小军子今天豁出去要越级汇报一次了!”何志军摘下作训帽直
接就摔在桌子上眼含热泪,“我们大队要断粮了!战士们马上要饿肚子了!”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老爷子很沉稳,“总部和军区不都给你们经费了吗?按照你
们大队现在的编制还算充足,怎么搞的?”
“被挪用了。”何志军说。
老爷子半天没说话,许久他还是沉稳地说:“我知道了。你是一支独立部队的部队长了,
要沉得住气;越是艰苦的时候,越是考验干部的时候!”
“那我们的问题怎么解决?”何志军着急地问。
“我是后勤部长吗?!”老爷子怒了,“我能直接给后勤系统下命令吗?!——我已经
说我知道了,就这样吧。”
电话挂了,何志军拿着盲音的话筒发傻。
门开了,他从里面出来戴上帽子。耿辉着急地问:“怎么样?”
“集合全队开会。”何志军叹口气看着已经被逐渐清理出来的营房操场说,“你主讲,
讲一下南泥湾。”
“被熊了?”
何志军不说话,看着远处的战士突然喊:“陈勇!”
“到——”陈勇跑步过来敬礼,“大队长,政委!”
“这样,你现在开始带一个班的战士上山。”何志军说,“携带匕首和开山刀,还有绳
索上山。挖野菜套山鸡兔子什么的——枪别带了。”
“干吗啊?”陈勇眼睛一亮,“野外生存现在就开始练?”
“对,这倒是个好主意——全大队现在开始,除了清理营区平整草地,要轮流进行野外
生存科目的训练。”何志军苦笑了一下,“不就是扛饿吗?野外生存的标准是一周,顶一顶
就过去了。”
第八天上午,部队还在清理营区平整草地。战士们还是生龙活虎,不过更加消瘦了;何
志军和耿辉都拿着工具,和战士们在一起劳动,高唱着《南泥湾》。
门口当然布着武装哨兵。两个面孔黝黑的战士戴着钢盔穿着迷彩服,手持步枪精神抖擞
纹丝不动。
一个哨兵眨巴眨巴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不可能吧?”
“咋了?”带哨班长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