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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我顶小可的班,多少有些兴奋,之前虽然穿着咖啡厅的工作服,但毕竟我不用当服务员。我给小可顶班,是真真正正做一天服务员。
上午十点多,我听见咖啡厅门口的风铃响了,开始学习小可的架势说:“你好,欢迎光临!”
没想到这句话还真的挺难说出口的,而且还要面带微笑,小蓝提醒我,说我的表情有些象埃及法老,我机械的接着笑了两下。进来咖啡厅的是一个男孩儿和一个女孩儿,男孩还有些羞涩,女孩儿手里拿着两本书,我一看书的封面就知道张爱玲的小说集,连封面都是独特到沧桑的冷艳。
男孩子怯生生的看向我:“能不能先给我们来两杯水?”
“好的。”我貌似专业的从后台用玻璃杯端出来两杯清水。
女孩儿也有些腼腆的坐着,用手来回摩挲着张爱玲小说文集的封面,男孩儿说:“我一直都觉得张爱玲的笔法残忍,说她是作家,我宁可相信她是个屠夫……”
我把两杯水分别放到桌子上,男孩儿的这个说法让我心里一动,好深刻的比喻。
“可是,可是我觉得《倾城之恋》很浪漫啊……”女孩有些不服气的想和男孩儿争辩。
男孩儿睁大了眼睛:“她真的象屠夫的,你回去把这两本书看完了就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什么是浪漫?那是彩色的泡泡……”
我回到后台,男孩儿还在跟女孩儿讲着什么。慢慢的,咖啡厅里面的客人多了起来,男孩儿的声音低了下去,男孩儿找我要了几张餐巾纸,我就再没听见男孩儿的声音。
小蓝往男孩儿女孩儿的方向看看:“十八,他们点东西了吗?”
“要了两杯水。”我有些兴奋:“我感觉我的服务不赖……”
小蓝看看表:“水是不要钱的,过一会儿客人会更多,他们还占着位子呢,他们不点东西就得让他们走了,咖啡厅不是免费的茶座。”
我有些尴尬,小蓝径直朝男孩儿女孩儿走去,我小心翼翼的跟在小蓝后面,小蓝微笑的朝男孩儿俯身:“先生,你点东西了吗?”
男孩儿有些窘迫,声音不大:“都有什么?”
小蓝把手里径直的册子递过去,男孩儿来回的翻着,脸色有些不自然,中间还看了女孩儿两眼,男孩儿有些为难的看着小蓝和我:“不喝咖啡,可以吗?我们是学生,咖啡对身体不好。”
“可以,你可以点茶水。”小蓝翻翻册子,我知道最便宜的一壶茶也要48块钱,而且是非常非常小的壶,续水三次后要加钱。
男孩儿的脸更红了:“那,那我们连两片柠檬吧,还是喝水好点儿。”
小蓝合上小册子,微笑:“好吧,稍候。”
我跟着小蓝往后台走:“会不会太难为他们了,学生没什么钱的,刚才我听那个男孩儿说张爱玲的残忍的写作笔法象屠夫,很有见解的……”
“这个比喻还真合适。”小蓝熟练的取柠檬片,脸上依然是招牌似的微笑:“口袋没钱,却想在咖啡厅里玩儿高雅,这也算是张爱玲屠夫的手法对生活的讽刺了,他没说错。”
那天,那个男孩儿和女孩儿只要了两片柠檬片,在咖啡厅坐了一上午连带着一中午,前后续了好几杯水,柠檬片每片10元。
因为是周末,来咖啡厅的人很多,也很喧嚣,在那些穿着优雅且名牌的体面客人中,男孩儿和女孩儿桌子上的两杯水还有两本书,不能不说是一种寒酸,还有一种卑微,象炭火燃烧后带着余热的灰烬,一点儿都不闪亮,轻轻一吹,就都没有了。
我远远的看着,人多了之后,男孩儿女孩儿没有再说话,男孩儿拿着笔在餐巾纸上写着什么,时不时会抬头温柔的看向女孩子,女孩子托着下巴,泯着嘴唇,有时候会笑,有时候也会从男孩儿手里拿过餐巾纸和笔,也在上面写着什么,两个人不停的交换着。
我有些羡慕那种无间的私密感,顺手从吧台上拿了一张面巾纸,还有一支圆珠笔,无聊的在面巾纸上胡乱的写着,然后给自己看,我想笑,一般写给自己看的东西都很孤单。
长恨歌
等男孩儿女孩儿走了,我过去收拾桌子,其实我想知道那些面巾纸上写的是什么。
五六张面巾纸上面,密密麻麻都写满了,两个人的字体都很稚嫩,象足了过去初中时代不清不楚的同学之间互相传递的小纸条。
面巾纸上的字,从语气上看,多半是男孩儿写的多,上面写着对张爱玲小说的看法,具体到小说的主人公。到后面的面巾纸,是男孩儿和女孩儿的一些悄悄话,我看着看着,想笑,却不是嘲笑,是那种回忆起来过去的笑,很多年前的同学之间,小纸条传递的都是一些莫名的不清不楚的话语,有歌词有笑话,还有唐诗宋词。
之所以会那些写,不为什么,其实只是为了能看着对面的那个人说说话儿,也让对面的那个人看着自己说说话儿。
我在后台倚着墙壁翻看着面巾纸上的那些圆珠笔字迹,听到咖啡厅门口的风铃响起,抬眼,看见海伦和木羽有说有笑的进来了。海伦的手里拿着大海报还有一些文件夹,木羽的手里好像拎着笔记本电脑的包,我往后台里角靠了靠。
海伦今天戴的耳环很时尚,海伦转脸朝木羽笑:“这次新闻发布会成功,全靠你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我还有的钱赚?”木羽的眼神,不动声色的环顾了一下咖啡厅。
海伦也跟着环顾了一下咖啡厅:“今天周末,十八不在。”
海伦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微微的皱了一下,木羽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笑:“哦,我不是找她,你咖啡厅的生意真不错,我入股算了。”
“你和十八,很熟吗?”海伦笑着转脸看木羽,我看得见海伦探询的表情中,充满了一种暧昧的味道。
木羽笑笑,没说话,海伦有些较真儿的看着木羽的表情,也笑:“不熟?”
有手机铃声响起,我靠着后台的墙壁,手里的面巾纸是男孩儿有些俊秀的圆珠笔字体,那些字迹是:见了他,她变的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木羽和海伦的声音,还有和声音相关的影像,隔着我身后的墙壁和咖啡厅浓郁的咖啡味道,一起慢慢过去了。
我合上写满字迹的面巾纸,发呆,都说张爱玲和胡兰成纠结的最不清不楚的时候,却是她文字最好的时候。其实爱和恨都要有一个可供滋生的依附体才能成长起来,一旦失去某种依附,就想西游记中唐三藏的袈裟失去了光芒,虽然华丽,却不美。
能不能说爱情,其实就是狭路相逢呢?但胜的,却不是勇者。
我环顾着小由的房子,房子里面像是被打劫了一样,凌乱不堪,丢在地上最多的是丝袜,还有各种颜色的内裤,我想那些应该都是剪荦荦的。
“也太狠了点儿吧?”剪荦荦仰躺在沙发上,朝我抱怨。
我慢慢站起身,小由已经不找我了。在我看来,通常发生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我和小由共有的某样东西在失去它最初的作用,比如一个盗贼和一个警察之所以能联系在一起,通常是他们都关心一样东西,盗贼想偷,警察不想让盗贼偷。
我和小由共有的东西,是我们曾经共同爱过一个男人,而现在这个男人已经不在了,小由想让我知道,她比我爱他,更深,更象一个女人爱男人的爱情。
剪荦荦白嫩修长的腿在房间里面显得格外刺眼,我皱皱眉:“你能不能穿条裤子?没有裤子有裙子吧?没有裙子你围个抹布也行啊……”
一条白色的棉质内裤砸向我,我躲开,剪荦荦腾的从沙发坐起来,松松垮垮的吊兰背心里面,丰满一览无余,我别开眼神。
“你找什么骂啊?我穿个头!你是男的吗?”剪荦荦不屑的点了一支烟:“你要是真想帮我,帮我把小由找回来啊?死丫头,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丢我一个人在这儿……”
剪荦荦的表情有些象怨妇。
“小由,会不会搬走了?”我试探性的看着剪荦荦。
剪荦荦腾的站起来,瞪着我:“怎么会啊?你自己去房间看看,东西都没拿走啊?她,她只是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我联系不上她啊?怎么会搬走呢?”
剪荦荦突然扑向我,打了我好几下,声音尖锐的象纤细的指甲或者刀尖儿滑过玻璃发出的声音:“你干嘛要说小由搬走?她没搬走,她就是没搬走……”
我感觉我的神经被划伤了,剪荦荦的表情看着真的很受伤,我听见走廊有人上楼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往地上放的声音,很重。
剪荦荦神经质的跑过去,表情象打了兴奋剂:“小由?一定是小由,小由回来了……”
我跟在剪荦荦身后:“你疯了你,你穿件衣服……”
长恨歌
门被剪荦荦忽地拉开,走廊的光线折射进来,就像剪荦荦白嫩修长的腿部线条一样刺眼。走廊中站着的不是小由,是罗卡,罗卡正在对面的门,听见剪荦荦的声音,罗卡机械的回头,我看见罗卡的脸颊上,还有着斑斑点点的血迹,罗卡的表情有些僵硬,放到地上的装着萨克斯的箱子也有些地方划破了。
剪荦荦近乎裸体的妆扮似乎没在罗卡的眼神中留下多少光线,罗卡接着开门。
“去穿衣服去。”我把剪荦荦拽到身后,试探性的看向罗卡:“你,没事儿吧。”
罗卡的手破了,一直没找到开门的钥匙,我有些尴尬,罗卡的胸脯一起一伏的,忽然往走廊的水泥地上摔了钥匙,对着破损的萨克斯箱子喘着粗气。
“你,你没事儿吧?”我被罗卡的动作吓坏了。
罗卡舔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能不能,喝点儿啤酒?”
那天,罗卡翻遍了所有的口袋,只找到7块钱,我们在楼下的小区超市里买了三罐儿啤酒,我喝了一罐儿,罗卡喝了两罐儿。我听着,罗卡说着。听罗卡说,他常去的吹萨克斯的餐厅又来了一个乐队,wωw奇Qìsuu書còm网大家为了争演出时间,吵了起来,还动了手,三个打一个,三个是另外的乐队,一个是罗卡,结果就是我看到的样子。
我不抱什么希望,问罗卡:“你知道小由,去哪儿了吗?”
“小由?”罗卡若有所思的看我:“小由说,她忘了她男朋友长什么样子,所以她要去他老家找他的样子,她不想以后都记不住。”
我终于明白小由去什么地方了,一个简单的理由,只是为了不忘记,那个之所以让我和小由有了唯一关系的男人。
周一早上,我先要去广告公司找凯琳递交我的咖啡厅文案公司。经过几天的切身体验还有冥思苦想,我有了一些想法。走进电梯,我听见身后有人喊:“等一下!”
我回头,看见木羽清爽的表情,嘴角习惯性的带着那么一丝丝笑意,浅蓝色的衬衫上别着证件牌,我下意识的用手快速按着电梯的关门键,电梯门合拢着,我在心里默念着:快点儿!快点儿!
在电梯门还剩下一个手臂的空当儿,木羽的手伸了进来,电梯门和木羽的手腕处发出撞击声,不大。木羽进了电梯,松了一口气,看我:“不是说等一下吗?你干嘛关门?”
“按错键了。”我回答的心安理得,表情无辜的看电梯的数字显示屏。
木羽转脸看我,有点儿邪气的笑:“是吗?我有点儿自恋吧,差点儿以为你是不想见我。”
我没说话,木羽停顿了一会儿,突然问:“小诺,还好吧?上次木易是不是吓到她了?”
“你什么意思?”我警觉的迅速转头盯着木羽。
“没什么意思,男人之间比较好沟通,木易还不算笨。”木羽的表情有些阴翳:“我敢说,小诺不会因为木易亲了她就更生气,可能还刚好相反。”
我鄙夷的瞪了木羽一眼,我听见木羽嗤笑:“有时候,直接的方法更管用。”
电梯到了广告公司所在的楼层,我往电梯外面走,木羽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过来,木羽:“我告诉过木易,当初我就是因为没用这个方法,所以直到现在,我心里都不平衡!”
在咖啡厅后台,小可用勺子在我耳边敲了好几下咖啡杯,我才回过神儿,我呼吸了一下捎带着浓咖啡味道的空气,把思路拉回到文案中。
“十八,我男朋友说了,只要我俩存够10万块,就回老家结婚。”小可的表情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憧憬。
我哦了一声,小可给我倒了杯咖啡:“试试这个,这个月的新品呢,说是具有滑腻的巧克力口感呢,十八,我一个月可以存2000块,一年就是2万4千块,我男朋友一年可以存够3万块,这样的速度,我们只要再过两年多,等我25岁多点儿就可以结婚了……”
“瞧你这点儿出息。”小蓝把咖啡杯装进消毒柜:“你知道人这辈子要花多少个十万才够用吗?结了婚,没有小孩儿还好,有了孩子你要带吧?失去一个赚钱的,家里的开支多少?你算过吗?”
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