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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紫达沉吟一阵:“看来,你也在犹豫。复杂啊……”
周天品笑笑:“其实,简单是对付复杂的最好办法。”
贺紫达:“怎么个简单法?”
周天品斩钉截铁地说道:“照常规办事!”
树林边,吴文宽从河里爬出,捂着受伤的左肩,踉跄着走进树林,一头栽倒。突然,他看见了什么:——野战医院。
吴文宽寻思着。不一会儿,他听见异样声音,转脸一看:是一支担架队路过。
吴文宽看了看自己的伤,迅速把手枪塞在树窠,并掏出伪造的证件,在肩部蘸满血迹,弄得更加逼真,然后伸直右臂,呼喊道:“同志——”
担架队的军工跑过来。吴文宽出示证件:“我是护送二十六运输队的,今天上午遇到了特工队……”未说完,吴伪装昏厥。他被抬放在十几个伤员担架中。
帐篷前,吴丁等军医疾步走来。吴丁一眼就看到了吴文宽,她猛然僵住。
护士长介绍:“九个枪伤,三个炮伤,四个雷伤。”
丁丁马上道:“把枪伤抬到我那儿。”
吴文宽的眼皮动了动。
包扎所,一个处置完毕的伤员被抬出。吴文宽被抬进。送担架的护士长道:“枪伤在左肩,因失血过多而昏迷。”
吴丁走至平床,瞟了一眼,点点头。护士长退出。丁丁对身边的护士道:“这人的伤不重,我一个人就行了,你去帮帮别人的忙。”
“吴医生,行吗?”
“你去吧。”
护上离去。丁丁迅速为吴文宽处置伤口。吴文宽猛然睁开了眼睛。
丁丁:“你……你没昏迷……”
吴文宽睁大眼睛看着。吴丁缓缓摘下口罩。吴文宽的嘴唇剧烈抖动:“我知道你会来的……你们的野战医院,我借侦察名义,差不多,都到过……”丁丁一下把手按在吴文宽的嘴上。吴文宽又躺下去。丁丁,吴文宽,他们就那么静静地互相看着……吴文宽慢慢伸出手,抓住了丁丁的手,两个人的眼里都汩汩地流出泪来。吴文宽的手渐渐用力,拉着丁丁向他伏身……两个苦恋之人干燥的唇渐渐并拢……
当两张嘴唇刚刚触碰的一刻,丁丁突然浑身一抖,她直起身来,转身跑了出去。丁丁在帐门外痛苦地深呼吸着。她看着帐门,艰难抉择着。
贺紫达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你得保证,决不能干出什么丢了我军脸面的事,否则,贺叔叔的军法难容!”
丁丁横下一条心,擦干眼泪,跑向附近哨兵,不由分说地夺下冲锋枪,奔回帐篷……但,帐篷被用手术刀割了一个大洞,吴文宽已从后面溜走了。
山头,杀声如潮。
小碾子指挥部队,多路跃进,经激战,竟较顺利地拿下了顶峰。小碾子用报话机报告:“铁塔,铁塔,旋风报告,我已拿下一号、二号,现在向三号、四号发展。”指挥所,军官们面露欣慰。
贺紫达:“不要高兴得太早了。叫一营注意防炮。”
周天品:“命令一号炮群封锁公路,堵住敌人的增援。命令二号、三号炮群,一旦敌炮向高地开火,立即判定位置,彻底摧毁!”
参谋:“是!”
对方的游动炮群并未遭到有效压制,而且炮击极准,片刻工夫,高地山头顿成火海。
一军官向小碾子报告:“营长,炮火太猛,不少战士已进洞避炮。”
小碾子看了看地形,吼道:“这些山洞肯定已被事先标定了,第一波炮火正是要把我们朝洞里赶,第二波会把我们全砸在里面……赶快命令,一连、二连退出山洞,协同三连向三号、四号合击。”
“是!”军官奔离。
炮火更猛。
指挥所内,一军官报告:“进击三号、四号的路线狭窄,三连伤亡过大。一连、二连无法投入战斗,并且暴露在山脊表面,遭到敌人炮火杀伤。”
周天品:“敌人的炮兵还没被压住吗?”
军官:“除了零星游炮,基本摧毁,但还是有些晚了。”
周天品:“叫一营收拢一连、二连。”
一参谋急报:“姜营长报告,突然从隐蔽山洞拥出大批潜伏敌人,趁我顶部兵力空虚,又夺回了一号、二号。一营现在大部被挤在二号、三号之间的狭小区域,腹背受敌。”
军官们立即围向沙盘。
又一参谋报告:“二营贺营长再次请求接替进攻。”
众人望着贺紫达。贺紫达缓缓开口:“不要把一营搞得太苦喽。”
周天品:“命令二号炮群,向一号、二号阵地疾袭三十秒钟,加射烟幕弹。要一营沿西侧全部撤离高地。命令二营,沿东侧开始进攻!”
参谋:“是!”
一高级军官:“这个命令,姜支前难执行哟。”
贺紫达:“不执行,捆也要把他捆下来!”
山上,遍体鳞伤的小碾子被几个战士架着往下走。小碾子挣扎着:“不!你们撤!我要留在这儿……”
鹿儿已率部冲击前进。
他命令着身边三四名军官:“三连佯攻一号、二号。二连在三号前沿伏击。集中全营的八二无后座力炮和掷弹筒,给我先轰击四号。五分钟之后,二连进攻。八分钟后,三连进攻。二连如果已经得手,分出两个排,回头协同。”
一军官:“我们连干什么?”
鹿儿:“一连待命。战斗结束后,清剿所有山洞。”
军官:“我们管打扫卫生?”
鹿儿:“执行!”
军官们:“是!”
枪炮齐鸣。
指挥所内,周天品:“有什么情况?”
军官:“没有,二营只报告进展顺利。”
周天品:“他怎么个顺利?”
军官苦笑:“不知道。”
贺紫达生气:“告诉贺子答……告诉那个贺子答,给老子具体报告战况!”
参谋:“是!”
该参谋奔向电台前。不一会儿,他又奔回来,满脸喜色地报告:“二营已拿下全部一○九二高地,并夺取了公路一侧的五号阵地。现在正在消剿山洞残敌。”
军官们面面相觑,纷纷看表:“二十八分钟。”
“才用了二十八分钟!”众人不由自主地将祝贺的目光投向贺紫达。贺紫达却没有半点儿喜色,甚罕有些伤感的样子。半晌,他才说出一句:“柿子已经被别人捏软了,他讨了个便宜。”说完,贺紫达缓缓离开了指挥所。
“战后,就根据贺总指挥的这个精神,正确对待一营付出的代价。”说完,周天品也离开了指挥所。
一高级军官:“说是这么说,做起来难啊!古今中外,无一不是论功行赏。”
山头,仍有阵阵枪声。
鹿儿伏在火焰喷射手身边:“先朝洞口顶部喷一下!”
一条火龙飞向洞顶。不久,一件白衬衣被挑出来,晃着。
鹿儿身边,一连长说道:“营长,这仗打得不过瘾。”
鹿儿:“没什么可得意的。一营下的是暗棋,我们下的是明棋。”
夜,公路上,车灯如龙。
贺紫达、周天品同车。贺紫达没什么表情。
周天品有些抑制不住欣喜,看看车后的“灯龙”,说道:“建国后,我三次参战,唯有这一次,大获全胜,却是悄然而归。这仗打的,无声无息。”
贺紫达突然开口:“我喜欢。别人怎么想不知道,我老贺最讨厌大炮放完了,放鞭炮。大炮打一个基数,鞭炮倒要搞到十个基数。当兵的,还是少搞些那种满天飘纸花的买卖好。”
周天品看了贺紫达一眼,无语。
不同的卡车上,有鹿儿、司马童、盼盼、金达莱,以及缠着绷带,一脸苦闷的小碾子。
禁闭室门外,立着持枪哨兵。已无领章、帽徽的丁丁抱膝坐在铺位上。三名军官开门而入。
军官之一:“吴丁,请起立!”
丁丁站起来,立正。
军官:“现宣布‘界山行动’前线指挥部关于吴丁因徇私情,纵敌逃跑的处理决定。”
丁丁已有准备,面无表情,而且眼望着铁窗之外。
野战医院的车队超过鹿儿和司马童的车时,司马童大声问金达莱:“金金,丁丁呢?”
金达莱冷着脸,像是没有听见。
禁闭室,军官:“……以上事实清楚,但鉴于吴犯曾有捕捉该敌的行为,事后又能主动坦白,且工作表现一贯优良,特予从轻处置。保卫部报请军区政治部决定:开除吴犯军籍,即刻谴返。”
军官看看丁丁。丁丁有些心不在焉。
“吴丁,听清楚了吗?”
吴丁忽然开口问道:“外面为什么没有锣鼓声?”
贺家。谢石榴在前,贺紫达、姜佑生在侧后,一大群人鱼贯步入餐厅。
第一桌,由左至右:谢石榴、贺紫达、周天品、根儿、田嫂、大年、小碾子、盼盼、鹿儿、楚风屏、姜佑生。
第二桌:大碾子、枣儿、小枣儿、乔乔、梅溪音、薇拉、贺仪(贺紫达之孙)、司马童、唐小蕾、金达莱、杜九霄。
全都落座后,两张巨大的圆桌上,在主座对面显出各多了一个空位和一套餐具。
谢石榴兴致极高,巡视了一下,说道:“十二年前,伢子、崽子在这里给我过五十大寿,是一桌人,现在满满两大桌!看来,用不了十年,三桌也坐不下喽。”
众人笑起来。
贺仪站起来:“号长爷爷,怎么每桌还缺一个人?”
鹿儿喝道:“野小子,坐下!”
谢石榴:“现在也没什么秘密了。这桌少一个谢石娥,那桌少一个吴丁。唉,没来就没来吧。盼盼,代你妈喝一杯,金金,代丁丁喝一杯,就行了。开始吧,伢子,崽了?”
姜佑生:“老号长,今天是庆功宴,你得正式说两句祝酒词。”
“我准备了,我准备了!”说着,谢石榴从身边取出他的军号,立起身,抹了一下号嘴,极其嘹亮地吹了两遍冲锋号!
贺仪一挥筷子:“冲啊——”接着抓过一盘土豆丝,向嘴里乱扒。小枣儿也喊一声:“开火!”拎住一只鸡腿,猛啃一阵。
大人笑了。
谢石榴:“娘的,本来我这祝酒法,想了好几天,挺严肃的一件事,硬是叫这两个小东西给闹滑稽了。”
众又笑。
谢石榴:“罢罢罢,小家伙总算天生的懂号!”
贺紫达拿起酒瓶:“今天我是酒司令!听我的,第一杯,不论男女老少,人人得沾!喝!”
众起立共饮。
盼盼给大家添酒。添到小碾子时,小碾子用手盖住酒杯。因小碾子头上还缠着绷带,盼盼关切地说:“伤没好,不喝就不喝了吧。”小碾子冷言冷语道:“头上的伤没什么,我这里有伤!”他一拍心口。
楚风屏知道儿子不快,忙道:“小碾子!”
小碾子不踩,直视周天品,大声说道:“我笨,指挥失当,处分、枪毙,都认,可为什么我的三连打得只剩下一个没胳膊没腿的副连长,却连一个三等功也不给他?!”
众人一时愣怔。稍顷,田妻蒙头蒙脑地问:“碾子,仗不是已经打完了吗?”
小碾子的目光转向鹿儿,继续说道:“我的英雄营营长,你二十八分钟亡二伤十,吹气儿似的拿下了一○九二高地,那全是你二营的功劳吗?”
鹿儿平静地回答:“当然不是,这里面有一营消耗敌人实力的功劳和血的教训。”
“我的教训?”小碾子道,“我可是按你的方案打的,十五分钟拿下了一号、二号,由上朝下发展。”
鹿儿:“今天是不是可以不讨论。”
谢石榴威严地开口:“说说无妨。”
“好吧”,鹿儿看看谢石榴,转向小碾子:“战斗开始,一营轻松地拿下了主阵地,其中必然有诈,这你猜到了,但是你不该企图集中兵力一下打垮三号、四号,而应当将主力及时撤至我方反斜面避炮。”
小碾子:“我原本认为与敌人搅在一起,是最好的防炮办法。”
“你太善良了。敌人不是照样炮击吗?结果你亡十,敌亡二。”
“这也是事后诸葛亮的认识。”
鹿儿忍了忍,依然平静地说:“不,一营的根本教训在于战术僵化,死打硬拼!”
小碾子“霍”地站起身:“正是靠我的死打硬拼,才把一个复杂的一○九二打成了一个清清楚楚的一○九二,你才在敌情完全明了的情况下,显示了你的聪明!”
鹿儿:“这,我完全承认。但,让我首攻,也绝对不会打得那么……老号长,我们今天是不是可以不在饭桌上讨论?”
谢石榴:“既然有气,就不要憋着。”
小碾子:“一营本来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夺取胜利,可是一百步走到了九十,却非要撤下一营,这是为什么?!”
小碾子猛然盯住贺紫达。贺紫达装作没看见,用筷子拨着盘子里的青豆。
“小碾子……”周天品欲说话。贺紫达按住周天品的手,止住他。
小碾子:“为什么不回答,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沉寂了一阵,姜佑生缓缓开口:“小碾子从农家长大,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贺紫达边拨着豆子,边道:“确有其事,是我下的命令。”
姜佑生不紧不慢:“朝鲜战场上也有类似的事,损失大的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