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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累呢?”
诸葛亮回过脸来,微苦的笑被月光温柔地吻住,他轻轻拥抱住了妻子,这无声的动作倾诉了他满心的感激和动容。片刻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事,竟去寻来外衣,作势要出门。
黄月英愕然:“大半夜的,你这是要去哪儿?”
诸葛亮披着外衣:“想起有事没做完,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去做事。”
黄月英嗔怪道:“劳碌命!”她不得已,便去外间叫来两个僮仆,让他们擎了灯送诸葛亮去外堂。
诸葛亮走到了门边,柔柔的光洗过他清穆的脸,他对黄月英殷殷道:“你睡吧。”他吱嘎推开门,脚步声像软绵绵的雨滴,挠着墙根远远地遁去了。
黄月英哪里还能入睡,坐在床边出了一阵神,也不知该做什么,莫若去瞧瞧诸葛果。这才站起来,却发现那柄白羽扇安静地躺在床边,她握了起来,犹豫了一刹,到底还是走了出门。
好奇的夜风趁机溜了进来,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苦苦地寻找,却沮丧地一无所获,只得停驻在湿润的枕头上,点点的光随风摇曳,宛若谁来不及拭去的泪。
卷尾
阳光落在成都左将军府中,仿佛一卷薄脆的刀锋,将府邸整整齐齐切成两半。一半仿佛透明的纸,墙砖都闪着灼热的白光,一半却似被灰墨污染的面孔,沉默得失去了轮廓。
屋里恰是窗明几净,人的脸和家什物件都有明晃晃的光芒在跳跃,刘备举起手,将一张舆图郑重地交给了诸葛瑾。
舆图并不大,唯有荆州一地,潺湲湘水从中央横亘而过,仿佛一道深不可弥合的裂痕,把广袤的荆州残忍地剖开,从此彼此暌违,老死不相往来。
“以湘水为界,”刘备面无表情地说,“长沙、江夏、桂阳归属江东,湘水以西,南郡、零陵、武陵属我。”
诸葛瑾捧过舆图,又听刘备道:“长沙、江夏、桂阳三郡印绶,由荆州镇将关羽只手交换,翌日,江东可遣吏接管。”
“左将军诚意昭昭,从此东西两家盟好,永不相悖。”诸葛瑾微笑道,他是循循君子,永远保持着不温不火的柔软风度。
刘备笑了一下,笑容没有太多喜色,却是保持着君王的矜持,甚至有些不甘的隐忍。诸葛瑾知道,若不是逼不得已,刘备绝不肯让出一寸土地。
刘备和诸葛瑾寒暄了些不疼不痒的客气话,他像是觉得不得不说,停顿了一会儿,神情微微黯淡,语气也柔软了:“子瑜,听说尔家二姊命陨,还望节哀。”
诸葛瑾心中轻轻一跳,他没有显出过分的悲伤:“承蒙左将军挂怀吾家丧事,此为家门不幸。”
刘备叹息道:“尔弟孔明听闻噩耗,心甚哀之,奈何他事务繁多,不能亲赴荆州主丧,家姊之事,我已托云长多加照拂。”
“舍弟孔明身负重任,岂比常人,吾自知其不得已,多谢左将军体恤家门。”诸葛瑾平静地说。
说的虽然是丧事,却用的是公式化的语气,到最后,诸葛瑾既没有提出要与诸葛亮会面,更没有见到诸葛亮,仿佛他和刘备口中的“孔明”只是一个名字熟悉的陌生人,连面孔也像一团模糊的烟雾。作为各为其主的一对兄弟,血缘是他们斩不断的联系,可形势必须让他们保持难受的距离。
离开左将军府,诸葛瑾并没有疾去传舍,他安步当车,沿着繁荣如锦的成都街衢缓缓步行,看得满街热闹如烈火烹油,穿梭行人衣袂如影,一骑骑飞马从宽直的街道上奔跑而过,仿佛一支支响箭扑入街角束束聚集的阳光里。
诸葛瑾回头对随行的侍从说:“成都比之江东如何?”
侍从想了想:“成都似更热闹,”他慌忙补充道,“只是成都血腥味儿重。”
“这是什么说法?”诸葛瑾笑问道。
“我听说,”侍从压低了声音,“成都这一两个月中,因着汉中的缘由,杀了很多人呢。”
诸葛瑾的笑容缓缓消逝了,侍从所谓的传闻他是知道的,自汉中丢失,曹操兵临巴蜀,蜀中一日数惊,流言不断。诸豪强甚至欲举家南逃,闹得四地人心惶惶,为了震慑浮乱的民心,左将军府不得已大开杀戒,将一拨擅传流言者逮拿弃市,而听说在刘备回成都前,以铁腕手段镇压流言者的,却是他的弟弟诸葛亮。
诸葛瑾不知为着什么古怪的理由,心情落寞起来。街肆上吵嚷的声音似被水湮了清晰的轮廓,仿佛过去那场花团锦簇的美满记忆,时间一瓣一瓣凋谢,那些曾经干净得像水似的纯真,都不见了。
他于是只能在记忆里寻找曾经的温存怀念,想起那个笑嘻嘻的总角儿童,绯红的脸蛋儿仿佛刚熟的红桃,活泼泼不曾有丝毫忧烦。从门前长街落下的大捧阳光中跑向他,利利索索地称呼一声:“大哥”。
大哥……多生疏的称呼,仿佛远山的一阵风,在云深雾海间摇曳缤纷,却永远,难以触摸。
诸葛瑾刚走到传舍门口,迎面走来一个清朗面孔的年轻人,礼貌地称呼道:“大公子。”
诸葛瑾看了半晌,忽地想起来了,他喜道:“你是修远?”
“蒙大公子记得。”修远赧然地说。
诸葛瑾仔细地打量着他:“竟长这么大了,算算,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建安十六年……在荆州……”
“是。”
“你这是顺路么……”诸葛瑾一面寒暄,一面下意识地往修远身后望去,却只有微风卷着明丽的光芒,并没有他熟悉的那张脸。
修远慢慢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我奉我家先生之命,特送一封信给大公子。”
“这是什么信?”诸葛瑾犹犹豫豫地接过来。
“是乔公子写给您的信。”
那信忽然变得沉重起来,诸葛瑾握着信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先生让我代句话,乔公子一切安好,请您放心。”
诸葛瑾这才反应过来,却只喋喋出几个零碎的字音:“好好。”
“再有,二小姐的丧事,先生不能亲赴荆州料理,他实在是抽不开身,请大公子原谅他的无情。”
“好,我知道。”诸葛瑾仍只是像个木偶似的喃喃,他停了停,问道,“你家先生在哪儿?”
“他忙于公务,不能亲来。”修远含糊地说,诸葛瑾并不追问了,他心里清楚,兄弟暌违到底有着不得已的理由。
修远行了一礼:“先生托我的事就是这些,不叨扰您了,修远请先告退了。”
诸葛瑾呆呆地看着修远走出去一截,忽地喊住他,却嗫嚅了半晌:“告诉他,保重。”话一出口便落下去,被过路的风一扫,终于零落成泥。
他便站在原地,看着修远消失在街角,仿佛一行泪,因为被回忆的伤楚刺激了,从心底忽然弹拨而出,淅淅沥沥地飘散在渐渐远去的时间轨迹上。
他并不知道,这一生,他再也没有和弟弟见面。那以后,他们的兄弟恩情只停留在笔墨之间,直到悲哀的死亡将彼此永远隔绝。
第三卷 剑指中原
卷首
大军正在拔营,一座座营垒像连根拔起的萝卜,收拢在缓缓行进的黑色潮流里。排列整齐的脑袋像出行觅食的黑蚂蚁,嗅着远方乡里疏远的土腥气息,前赴后继地奔涌而去。大大小小的各色旌旗用力扇着天空的耳光,直打出一片难看的青肿。
中军大营已拆得只剩下一副骨架,饱满的皮肉像被恶狗啃光了,空气里还残存着唾沫的恶臭味,随着风向嘈杂的军营迅速移动。
曹操站在那巨大的骨架下,冰凉的阳光从骨缝间漏下来,落在他手里的兜鍪上,抹去了黑翎一半的轮廓,像被拦腰斩断的一棵杉木,横截面露出模糊的年轮,数不清是几十年还是几百年,或者是几个月。
冬天的汉中平原像久弃的一座坟墓,坟茔挖了很多年,坑里长满了死亡的青色触须,年复一年等待有死人投入它寂寞的怀抱,它在四周群山包围的压抑中淡漠着对世间繁华的憧憬。
曹操就要离开汉中了,就在他夺得汉中的三个月后。
好些人劝他留下来,在汉中整兵,然后南下益州,一举铲除刘备,夺得长江上游要隘,有巴蜀天堑做屏障,日后便可顺流而下,天下一统指日可待。
可他不想在这座大坟坑里久待,每待一天,便被吞噬掉一点儿生气。那高耸云天的秦岭像一座撬不开的铁门,将汉中和中原隔开。进入汉中必须翻越险峻难行的崇山峻岭,仅有的几条崎岖栈道像魔鬼给人间设下的难题,远望着是对雄峻天下的赞美,踏上去是非死即生的绝境搏斗。而一旦身处汉中,便像被闷在蛇皮里的一条孱弱的竹叶青,挣不出那老皮的束缚,活不出鲜嫩的新生。
他夺得汉中,十之八九靠的是运气,而不是智谋策略。若不是迷路的军队闯入了守关的张鲁军中,造成敌方惊恐,以为曹军全军掩袭,慌乱中自相践踏,也许此刻他已经放弃了攻占汉中,带着疲惫的军队一路踉跄回到邺城。
他痛恨汉中的道路,那不是路,那是杀人的刀锋,上万军队挤在窄小的栈道上,像死劲挤出来的一溜膏油,前军已走出了栈道,后军还在等候踏上搭在悬崖上的第一片木板。行走在栈道上,脚底的木板吱嘎摇晃着,总让人担心那栈道会坍塌下去,不留神抛个眼神往下,不是波涛汹涌的江流,便是深不可测的山谷,心于是悬在了天空,每一步的挪移都仿佛在和死神做了一次艰难的搏杀。
上天怎么会造出这样险恶的地方?崚嶒山峦的背后是更峭绝的山,恶水的近旁是更凶险的水,永远是越走越艰险的山路,冰凉的云雾仿佛山水的魂魄,有时从脚底飘上头顶,有时从天幕垂落深渊。你在这边山上丢出一声呼喊,百里外的山谷都在回应,仿佛整片天地被你的声音笼罩,这是让人心里生寒的深邃寂寞。
曹操无数次回忆起邺城的美好,那广阔无垠的平原,永远也望不到地平线尽头的轻烟,率性的黄河写着她上亿年的沧桑。她的怒吼直白而真实,种种悲喜昭然不匿,这是和汉中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风情,邺城是坦坦荡荡的君子,汉中是包藏祸心的小人。
曹操不认为自己是君子,可他并不喜欢和小人打交道,尤其是虚伪的小人,小人心思难猜,他在对你笑语盈盈时,也许背后已磨好了刀,你必须随时竖起防备的盾牌,人一辈子不设防那是蠢猪,但天天防备太累。曹操知道很多人都在揣度并防备他的心思,他喜欢被人怀着畏惧猜测,不喜欢自己去猜测别人。
他看见司马懿抱着一卷文书小心地放入竹笥里,在外边加了一把铜锁,那副谨慎样儿像是乡里老农在藏匿一辈子攒下的财物。
他想,司马懿是小人还是君子呢,或者二者兼而有之,或者他太复杂,复杂得……和自己很像。
司马懿抬起头,刚好碰上曹操注视他的目光,他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却在一瞬间,镇静地回望过去,却不忘记保持符合礼仪的君臣对视尺度。
曹操若有所思地敲着兜鍪,他想起司马懿也曾进言当一鼓作气夺取益州,随口问道:“仲达以为益州该不该争?”
司马懿慎重地说:“当刘备远争江陵时,益州可争。此时刘备复返,孙刘平分荆州,联盟又成,现在来不及了。”
曹操并不沮丧,他本也没有打算去争益州,夺一区区汉中便险些使十万大军深陷泥塘,何况是身处崇山峻岭间的益州呢,他将兜鍪轻轻一抛,在手里翻了个儿:“那就回邺城吧。”
司马懿小心地说:“只是,魏公不争益州,刘备却很可能来争汉中。”
曹操自信地说:“孤已留夏侯渊镇守汉中,足可挡刘备。”
司马懿其实很想说夏侯渊为勇悍之将,能冲锋陷阵,杀将于万军,却难坚守要镇,任智退强敌。但曹操猜忌心太重,有些谏言不能说,他自入曹操幕府,多年来半藏锋,既不太露锋,也不太藏拙,话说到适可的程度,显出一分聪明,却揣着三分的谨慎。
“仲达,”曹操像是无心地说,“汝以为嗣子当选何人 ?'…3uww'”
这个问题比夺不夺益州惊心动魄百倍,曹操多年来未定嗣子,在曹丕和曹植之间摇摆不定,今日以为曹丕孝悌仁厚,明日以为曹植文采风流,朝中臣僚因而分成两派势力,各自都拥护一位公子,为自己赌下一个或为拥君功臣或为敌营逆臣的莫测前途。
曹丕曹植兄弟在等待父亲的最后决判,朝中两派势力在等待,曹操自己也不能再等待了。他自从进封魏公,九锡加身,建立魏国宗庙社稷,封王便成为下一步必然要走的程序。嗅得准风向的臣僚们已经上书天子,殷殷请求朝廷封曹操为王,和进封魏公一样,轰轰烈烈的请命阵势已经铺好了,只等御座上的傀儡皇帝点个礼仪上的头。曹操若一旦封王,他必须立一位世子,长